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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帽遮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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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基已经铺好了一大段,需要压实,才能往上面做路面。指挥部从空军基地联系调来了几台柴油压路机,在各个路段上来来回回地压路基。营里干部讲,咯种压路机是我们国家目前最好的了,比以前那种靠烧木炭驱动的机子,启动快,速度快,效率高。

开压路机的都是一色的空军战士,上绿下蓝的军装,红领章红帽徽,腰上再扎一根宽皮带。那个精神啊,把挑泥土打石头的民兵们,特别是青年人都看呆了。相仿的年纪,还有,讲不定也是一样的农村出身,可人家是正规军空军,修桥架路的民兵没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每天,民兵们挑着箢箕筑路基,空军战士开着压路机在他们身前身后一趟来地趟去。每次在一阵“轰隆轰隆”响声过后,就会有一股呛人的柴油味传来。然后,随着一束黑乎乎的油烟喷过,压路机就从民兵的身边开过去了。

每次,压路机从身边开过,罗青云都要停下手上的活,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压路机和高高地坐在驾驶位上的军人。罗青云会一动不动地看着压路机缓缓地从身边开过,一也不躲避从压路机的侧边喷出来,直接喷到他身上脸上的油烟。压路机过去了,他的目光还会追着那个机子和那个身影呆看好一阵,最后,悄悄地握着拳,在喉咙里“哎”一声。咯时候的他,那眼光里都是羡慕和向往。

中午休息时间,开压路机的军人们回去吃饭,筑路基的民兵们就蹲在路边吃食堂里送来饭。

压路机就停在大伙儿吃饭的一个地坪旁边。大家一边吃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眼前咯个笨家伙。

“咯个家伙压起路来直快,比我们那时修水库人拖的滚子强哪去了,呵呵。”年长些参加过大跃进修水库的人由眼前的机子回想起了当年的石头滚子。

“听欧主任讲,咯个东西还蛮先进嘞。”不懂机械的老实农民对咯种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敬畏。

“那肯定了,你没看到,咯个机子是烧柴油的,和前几年修国道时的那种烧木炭的东西根本不同了。肯定先进,先进多了。”

“咯有么子巧呀,不就是一台柴油机吗。”罗青云语出惊人,他竟然不敬畏眼前的先进家伙。

看着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罗青去就讲了一通自己的本事:“咯个压路机就是一台柴油机驱动的,只要晓得开柴油机,就可以使唤得咯台机子。我在家里就开过拖拉机、打米机、压面机,道理是一样的,呵呵,简单得很。”

“简单得很,那怎么不要你开,还要专门调动解放军来开?吹牛。”有人不信他的话。

“嘿嘿,柴油机是一样,不过,我还真没开过咯种大家伙。所以了,我还蛮羡慕他们嘞。你看,咯个驾驶台多高,坐在上面多威风啊。呵呵,呵呵。”罗青云“呵呵”地讲着,眼睛里羡慕得放光,连口气都变得有软软的了。

罗青云讲着,看着,竟然就往压路机上爬去。

“青云,你搞么子啊?莫摔倒了。”刘晓楠见了,喊着他,因为那个压路机确实太高了,要从路面算起,到高高的驾驶座,足有两米多高。

“我试试味。”罗青云讲着,已经坐在驾驶位置上了。

他坐在有块皮垫子的驾驶座上,颠了几颠,又用手扶了扶操纵杆,口里“突突突”地装着开动机子的响声。那神气,还真有开着压路机在跑在样子。

突然,罗青云发现,咯台压路机的发动机没有上锁,也没有熄火。是啊,他们军人只是吃一餐饭就回来,要抓紧施工的。咯种柴油机每次启动很麻烦的,他们就没有在咯个短时间里把机子关了锁了。

“哈哈。”罗青云一阵高兴,大笑了一声,就如同开拖拉机一样熟练地扳动了几个钮,又把操纵杆一抖动,压路机就“突突突”地活了。

罗青云又熟练地把刹把一松,咯台庞大的家伙就“突突突”地往前滚起来了。

“哈哈,走,走,哈哈。”罗青云高兴地大喊大叫着,开着压路机就在路基上走起来了。

民兵们都惊喜地叫起来。罗青咯子,别看平日里咋咋唬唬的,还有聪明劲,能搞得动咯样大的先进家伙。

刘晓楠看着那往前滚过去的压路机,也高兴地笑了。自己咯个猛子一样的朋友,还有咯样的本事。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他自己也讲不清是么子,就是提着个心。

突然,本来平平稳稳向前滚动的压路机,突然向右边的道沟里倾斜过去。可能是压着松软的地方。本来,咯泥土填起来的路基,就是松散的,哪块硬,哪块软,全要看泥土下面原来的底子。

罗青云估计就是咯么个情况,他就加大了油门,想让机子冲过咯块松软的地方。但是,他咯一冲,又冲到了前面更加松软的一个大松土坑里。那块本看上去平整的地方,在庞大的压路机的冲压下,一下就陷了进去,成了一个大泥坑。

开足了马力的压路机“突突突”地一冲,没能冲过咯个大泥坑,反而一头栽在了里面,还“卡嚓”响了一声大的,像是折断了么子地方。整个机子就卡在大泥坑里,“吭哧吭哧”了几声,没气了。

就在压路机往下栽的同时,坐在高高的驾驶位上的罗青云,被冲击的惯性一下摔了出去,栽到在了压路机前面的路基上。

罗青云闯大祸了。咯台压路机的主轴被折断了,无在本地修复,而必须由原生产厂家重新锻造一支主轴。咯就相当于咯台价值一万多元的压路机的关键部位报废了。公安局民警的一副手铐把他铐走了。

快得很,仅仅几天后,路桥指挥部和县公安局在修路工地上召开了全体施工民兵参加的宣判会。罗青云因反革命罪、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罪、损坏国家财产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看着被县中队的解放军战士押着立在审判台上的罗青云,刘晓楠心里乱急了。怎么会咯样呢?是的,罗青云是做错了事,是把一台好好的建设机器搞坏了。但是,他毕竟不是故意的啊。他也是因为喜欢国家的好机器,向往为国家开机器搞建设的生活,而一时冲动,冒失地动了手,造成了不良后果。是的,咯个后果的客观效果是损坏了国家的财产,而且也是对修路施工有一定影响。但是,但是,咯与反革命有么子关系呢?按刚才院的人宣读的判决书,罗青云的刑期,主要就是因为反革命而判的。讲的是因反革命罪判五年,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罪判三年,损坏国家财产罪判三年,最后合判了八年!

罗青云怎么会反革命呢?他是出身于真正的世代贫农家庭,他自己也确实喜欢现在咯个给他带来精神上优势的社会,当然也热爱咯个给他最好政治荣誉的人民政府。他怎么会反革命呢,那就是反对现在的国家,反对现在的人民政府。不会的,刘晓楠知道,罗青云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反革命的骨头,没有一滴反对人民政府的血。

不管罗青去到底是怎么个思想,也不管刘晓楠,还有周围的民兵们是怎么想,罗青去被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押走了。工地上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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