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学子之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有学生不得聚众闹事，立即回归太学、明堂、辟庸或家中，不得延误。若有拒不服从，无理取闹者，着令北军五营抓捕入狱。待有司查明原委，再行论罪。钦此。”
周靖站在宫墙之上，高声念了一遍旨意。也不管下面的学生听清了没有，右手一招，只见朱雀门的宫门被完全拉了开来。
几个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挤过来的官员，正等着验明身份之后，再风光体面地进宫。周靖哪里等得及，令人直接将他们拎了进去，惹来一阵的骂声。
靠近宫门的一些学生终于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皇上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听一听我们的陈述，就直接下令驱赶和逮捕我们呢？当我们是什么人了，乱臣贼子吗？不屑一顾吗？或者是，皇上被那些死宦官控制了，没有办法来见我们？
消息迅速地传播开去，一些xìng情激烈的学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皇上，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啊！我们不是乱臣贼子，我们是忠臣啊！”某人在李元凤的肚子里讥讽道：“这是个习惯了做奴才，并且引以为荣的人。后世儒家的正统人物，基本上都是如此。”
“皇上，你这么视天下学子，谁还肯为你治理天下呢？”某人评道：“这人还有骨气，可惜依然是打工仔的思维方式。遇到个没有出息的老板，就只能怀才不遇了。”
“皇上一定是被宦官挟持了，我们要见皇上！”某人鄙视道：“这是个没有见识的。就算没有被挟持，他也不会见你们的。傲慢自大的极权者最讨厌这种聚众犯上的行为，这是对其极权统治的公然挑衅。就算被迫见了，为了挽回皇家的颜面，也会找机会收拾你们的。”
“皇上，你到底会不会做皇上啊，这是败家子的行为啊！”某人惊讶地道：“这人不错，能够以平等的心态评帝王。原来是刘备啊！可惜了，如果是一个与皇家没有关系的平民，那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刘备觉得很失望，也很羞愧。
就像一个经常把爸爸如何了不起挂在嘴上的孩子，当爸爸的伟大形象在朋友们的注视中轰然倒塌的时候，他就会对爸爸的无能而深感失望，同时，也要为平rì的炫耀而深感羞愧。尽管他当初是真诚的自豪，如今也变成了虚荣的炫耀。
在刘备失魂落魄的时候，一列列的士兵已经冲到了人群的前面。
在shè声营的护卫之中，周靖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在步兵营的后面叫喊道：“立刻离开这里！尚在太学读书的就回太学去，在明堂和辟庸实习的就回明堂和辟庸去，外地的诸生就去以上三个地方，家在附近的就回家里去。
周靖所辖的北军五营，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翘楚。可是，尽管他们技术过硬，却一直没有实战的机会。去年九月，在平定外戚窦武的所谓叛乱中，才终于试牛刀。虽然略有伤亡，却也获得了极大地赏赐。眼前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这就是天赐的财富和功勋了。再者，整rì里闲得蛋疼的大老爷们儿，谁不喜欢凑这个明摆着欺负人的热闹呢。就为了这个痛快，也得狠狠地吼几嗓子啊。
不用周靖发令，一个个大兵立刻给周靖助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rì你先人的，立刻死开！”
“滚，给大爷们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nǎinǎi个熊，你发什么呆啊，像个傻鸟似的，快滚！”
学生们愤怒了！堂堂的太学学生，天之骄子，又何曾把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大兵放在眼里过？不甘受辱的学生们也开始回骂起来。
“你辱骂祖先，这是没有教养的行为！”某人认为这是一位未来的教育家。
“人又不是轮子，是无法一直滚下去的！”某人认为此人具有科学家的潜质。
“你才是傻鸟，你全家都是不识字的傻鸟！”某人认为此人深得骂人的真谛。
周靖高兴地笑了笑，马鞭一挥，厉声传令道：“步兵营，前进！shè声营，跟上！”
有实力的人是不屑于谩骂的，他们会直接冲过去。
“诺！”随着整齐的一声巨吼。强壮的步兵撞进了学生的队伍，学生们狼狈地向后退去。闪得快的倒还好些。稍微慢了一的，就会受到枪杆和刀背的招待。
朱雀门外，骂声、哭声和喊声响成一片。紧接着，哭骂声如同连环的惊雷，响彻了洛阳的上空。据后来的人回忆，洛阳此时的人声甚至传到了数十里之外。周靖满意地看到，其它几营骑兵的行动也已经展开了。
经过数时的不断聚集，学生们本来就站得非常拥挤。为了在午时之前驱赶走所有的学生，周靖没有给学生们留出任何的疏散时间，就这么蛮横地压了过去。如此情形，就算有人想听话地离开，那也是难以办到的。
以南宫南端的宫墙为起线，在数千士兵的蛮横打击和推搡下，就像层层叠叠的海cháo一样，一股汹涌的力量迅速地向着三个方向扩张开去。
在南宫南端的左右两角，因为处于人海的边缘，所以学生们很快就四散着逃开了。中间的朱雀门附近就悲惨了。这里浪头最大，却又无处宣泄。只能像撞上了山崖一样，撞上去，再退回来，然后再撞上去，如此不断地反复。每一次反复，就可能有人倒下，而倒下就意味着死亡。
处于游行队伍中间的人是最多的，可是，也是最不明白情况的。他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一片片明晃晃的刀枪被高高地举了起来，然后又狠狠地落了下去。他们只是远远地听到，士兵们在肆意地谩骂着，而同学们却在绝望地哭喊着。
一个学生绝望地喊道：“皇上要杀光我们啊！”
没有人相信皇上会这么做，可是，事实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又不得不相信。中间的人群就像一座被海cháo击碎的山崖，轰地炸了开来。靠近陆地这边的人群顿时像失惊的雁群，仓皇的飞走了。而靠近海洋的这边，就狠狠地与海cháo撞在了一起。
人挤人，挤得很了，中间的人要么被踩下去，要么被挤成肉饼。唯一的生路，就是站在其他人的肩上或头上，做那高高隆起的浪头！
张军很疲惫，也很担心。
疲惫的是自己的身体，担心的是妻子的安危。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李元凤找不到，她的师父和师兄弟也一个都找不到。这个曾经让自己又怕又爱，越怕越爱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了，再没有半的踪迹。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美梦，如今只是梦醒罢了。
去她的家乡右扶风去找吗？墨门本就是一群奔走于五湖四海的隐士和侠客，又岂会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光临。况且自己也只是知道一个右扶风的范围而已。据她所，她的家人早就被胡人杀光了，所以也没有带自己去过她的老家，怎么找？况且飞儿还等着自己回去照顾呢？
李元凤是一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女，这正是张军对她又怕又爱的原因。她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只能有一个解释，她又去行侠仗义了。可是，在两人成婚的时候，她的师父不是已经命令过她，不许她再插手江湖的是非吗？而且她当时也在祖师的神位前郑重地答应了啊！
难道，是她的师父有危险了吗？
李元凤的师父名叫马云，是一个其貌不扬又xìng情急躁的中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破落的农夫或乞丐。可是张军却知道，他是当今墨门的巨子。
尽管李元凤从来不肯谈论马云的本事，作为一个走南闯北多年的商人，仅仅是从酒楼和茶馆中听来的那些一鳞半爪的消息，却也知道马云的不凡。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里，一个名字被四处传播的人，绝对不会简单的。
张军心想，如果是马云有难，元凤自然是应该去的。因为他不仅是救了元凤xìng命的恩人，教了她武功的师父，还是将她抚养chéng rén的义父。
可是，连马云都感觉危险的事情，元凤去了，那不是更加危险吗？
满腹心事的张军，神情恍惚地走在大街上。见到一群市民大呼叫、兴高采烈地走向一个地方，好像是去看什么热闹，也就不知不觉地跟了上去，结果就来到了学生们聚集的地方。
张军哪有看热闹的心情。迷迷糊糊中，就找了一家豪华的酒楼，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要了一个最好的包厢，叫了一大桌酒菜，就在那里不知滋味地吃喝起来。
迷糊中的张军又哪里知道，这家酒楼是朝中的一位重臣开的。像他这种商人，哪有进门的资格。只因为今天似乎可以看看皇上的笑话，心情特别的好，所以也没计较他的身份，就让他上楼了。
等到下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大时，张军才有回过神来。然后他转过头，从三楼的包厢望了出去。
恰在此时，只见那哭喊声最大的地方，一个身影跃然而起，傲立于众人的头和肩膀之上。
“无论你站得多么的遥远，哪怕你是一身男人的打扮，只是那一道独特的身影，就能让我知道，那就是你！”
张军双手一抖，霍然站起，猛地往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