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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五 向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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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隆元年,风调雨顺,民安,国泰。

近四年的休憩让不堪重负的黎民从蝗患饥荒中彻底舒缓过来。新帝初政,采纳裴远、杜衡等人建议,开源节流,减免徭赋,安稳民心。人们依稀都觉得,风雨飘摇的前朝是真的已渐远了,否极泰来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二年正月,开春,新帝再行封赏。迁裴远任中书令,迁宋启贤任吏部尚书,又迁杜衡为御史大夫总领台、殿、察三院。其余旧时东宫属臣,各有要职。又授英国公蔺谦大司马,仍领兵部尚书,授赵国公谢蕴大司空。新帝肱骨已逐渐换去了旧朝血液,一朝天子一朝臣。

论功行赏,唯独白氏迟迟不见动静。朝臣纷纷揣测,切切间便有人言,度圣上之意是要大加封赏。

直至朝议,新政天子当众臣面前开口:“朕想封上将军为……凤阳王。”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

自圣朝开元,高祖定下铁律,异姓者不称王,数百年来,便无一例外。

如今圣上却要封白弈为凤阳王。一时,反对者甚众。

赵国公谢蕴领一干文武,以祖制相驳,恳请圣上罢议封王,改授白弈为国公。

李晗不愿,又问询蔺谦。

不料,值此众人皆寄望于蔺公力挽狂澜之时,蔺谦却淡然应出四个字:“也无不可。”

紧随其后,大司徒宋乔附议,并奏请:“加封东阳公主为长公主。”

那架势,俨然要将白氏捧上至极之位。

于此,白弈静观一旁,自有思量。

他当然看得出,蔺公不过是想温水煮蛙,将他捧得高了再摔下来,一旦成为开元以为唯一的异姓王,他便成了众矢之的。而宋乔……天承三年一场暗中较量,宋启玉一剑,令得宋氏落败,至今于圣前处境尴尬而又微妙。宋乔此举,亦不过是想借蔺公之刀杀人,奏请加封婉仪更是表其忠心,总要让李家的女儿压过他去,个中意味,一目了然。

这王爵,想来他是躲不过了。倒也不必去躲,博弈阵上,进与退又哪有那么明晰的分别?布局谋策,运筹帷幄,最不惮的,便是擦着刀锋剑刃去取金枝之上高悬的硕果,若说甘冒风险,也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但该做足的功夫,依旧是要按部就班。

他连上三表婉拒王爵。圣意坚持择日册封。辞而不允,再受之,无过。

而作为其妻的东阳公主李婉仪则十分坚决地辞拒了长公主的封赏,激烈时,竟亲自爬上雕木梯,要拆了公主府的金匾。最终还是闻讯赶回的夫君苦苦地请了娘子下来,再上表,又将本要修建新王府的钱与地拿来建了一座文学馆。这一桩封赏才算是轰轰烈烈毕了,不碍声名远扬。

凤阳王的文学馆,藏百家典籍,纳八方贤士,大有将弘文馆、文渊阁也比下去之势,天下怀才者趋之若鹜。白弈乐观其成,凡举可用之才,便举荐入士,一时间,竟有传言,做得文学馆的僚属便算是一只脚跨入了仕途,人脉亨通,官脉延绵,更毋需多言。

值此多方角逐,伏线暗布之时,那宫阙中的女子依旧如初。金银灯树,映着墨黑眸底光晕,脉脉思念仿佛天玄宵汉中的水,柔软的流淌。

从前的孺人,如今的淑妃,她是大内宸宫中最受恩宠的女人,她所居的灵华殿是皇帝龙舆每日必往之所;她是佳丽三千中最神奇的女人,皇帝每日必定亲往,每日也必定不会留宿,仿佛对弈论茶琴瑟歌舞便已是男女夫妻间心满意足的欢愉,欣然驾临,开怀而去,眉目含笑;她是九重传说中最诡谲的女人,她温和,她平易,她不爱与人来往,往日冷僻的西苑如今因她而繁盛,却又始终似一方隔绝尘世的天地,外人难以靠近;她不爱笑,没有人见她开怀的笑过,轻抿樱唇,眼波流转下深埋的忧伤,无人能懂。

只有她自己懂得。她只是个女人,和所有最平凡最普通的女人一样,有心,有爱,有奢望。那些少女时痴缠的梦幻偶尔仍会萦绕心头。转眼荏苒,已是双十年华。八年前,不,或许可以再回溯到更久远,十四年,仿佛一切都缘起于那似真似幻的一眼相望,一望,便注定般将一生的命运望了进去,飞蛾扑火,宛若一场豪赌。

而今她却在这里。她是今上的淑妃,他是名冠天下的凤阳王。他是皇帝的亲信近臣,皇亲国戚,他们依旧常能相见,哪怕只得遥望。可她却莫名觉得疏离,那牵着彼此的缘好似一缕轻丝,愈渐微薄,仿佛吹一口气也会散了。

如今她已学会了欺骗,学会了伪装,甚至学会了专宠椒房的媚惑,唯独有一样她怎么也学不会。她学不会遗忘。

那些曾经的柔情相许犹在眼前,依旧滚烫的令人心悸。她要如何遗忘?忘了,只怕再没有多向前一步的勇气。

可是他呢?

难道,他已经忘了么?将她遗忘在眼前这冰冷的角落,愈来愈视而不见……

新隆二年仲秋夜,她点了满殿满堂的灯树,躲在火树银花中间,希求一丝幻想中的温暖。

无处可团圆。

当那个男人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时,她才惊醒过来,忆起自己推却了月下的夜宴。

“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朕来瞧瞧。”李晗将她整个圈进怀中,与她同坐在灯火环绕之央,揉着她的手低语,“天转凉了,身上不好,也不多披件袍子。”

“陛下,妾没事。”宫人捧上羽织翠线的披袍,墨鸾依着李晗的意将之披了,柔声劝道:“陛下返回宴席去罢。”

李晗微微一笑:“列位臣工在玄武门,皇后与诸妃嫔在甘露殿,你叫朕返哪一边去?”

墨鸾微怔,颔首不应声了。

“你与朕同去罢。”李晗揽着她,无限依恋地在她耳畔轻哄,“教坊司于玄武门下设了歌舞杂技,还有宫人们拔河为乐,十分有趣。”

墨鸾垂目婉拒:“陛下若是返玄武门去,理应由皇后随行,妾不敢僭越。”

李晗只拉着她不放:“若说,你兄长此刻也在席上,你还不去么?”

“哥哥他当真在?”墨鸾闻之,犹不得抬头问出声来。

李晗静看她一瞬,叹息。“你呀……”他抚着她绸顺青丝,“善博已陪着十二妹先回府去了。十二妹如今有喜,身子愈发沉了,这么闹腾她受不了。你说,十二妹要生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肩头细微一颤,刹那呆愣,面颊却早已酸麻一片。墨鸾有些慌乱地深吸了两口气,扭过头去。“真好……儿,女,不都挺好的么。”她喃喃地低语,勉力想要笑笑,冷不防,才压下的泪却先滚落下来。

“还这么恋家。”李晗笑着以手拭她泪颜,“这么恋家的女儿,除了你,朕也就只见过阿咏。她那时候,提也不许人提,好似巴不得赶紧忘干净了。你们都不像阿琉,合该她出省都懒待回去多呆。”他忽然顿下来,凝这她的眼,低叹,“有时,我都会觉得,你们心里都藏着故事,只是不对我说。在你们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呢?从前的东宫,当今的天子,还是……你们的夫君?”

“陛下!”

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墨鸾惊得浑身一震,正身便要俯拜,却被那温暖臂弯牢牢拥住。亲吻柔柔落在面颊,起初,仿佛只是要衔去涌落的泪珠,渐渐地,便绽开去,宛若愈开愈烈的花火,沿着柔嫩肌肤烙下。男子炽热的吐息宛若浸了毒的烈酒,从耳畔漫开去,将她灭顶淹没,窒息的疼痛,令人彷徨无措。

“阿鸾,朕等你三年了……你还要朕等多久,才恳敞开心怀……?”

如斯探询,好生寂寞深情。

暧昧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开去,在心脏搏动的位置一寸一寸揉下,渴求回应。

“陛下……!”墨鸾忽然慌乱起来。

不一样,与往常不一样。

这才清晰的察觉,即便是再温柔的男子,当他决意不再纵容放手,你便挣不开,逃不掉。往昔推拒游走,只是顺从与等待,但绝非没有尽头。

更何况,这人天子之贵,九五之尊,又有几人胆敢忤逆如她?

或许恃宠而骄,或许仁至义尽,或许……

他拥着她倒在轻纱层叠之间,帷幔重影,灯火映着眼底波光,焰色渐至旖旎,浅香弥漫……

猛然间,眼前一暗。

那生辉的灯树竟翻倒下来,一架接着一架,竟仿佛被利斧砍伐。轻纱染霞,火光陡然大盛。

“陛下!危险!”惊骇刹那,她高声惊呼起来。

应声时,开满火花的银树已倾压而下。

震惊之下的李晗,下意识背身将她挡在怀中。

闷声一响,分不清撞击声与痛呼。

跃过他的肩头,她看见,一道寒光在洒落流火中暴起……一把匕首!

火光升腾,光影间渐至清晰的,是名青衫宫女。

正值仲秋佳节,灵华殿下宫人多半都被墨鸾放了假,任由他们偷得一夜闲散。

殿中宫人甚多,这宫女,墨鸾并没什么印象。

眼看匕首就要刺在李晗后心,墨鸾情急,随手抓起斜在地上的一支小灯盏向那女子砸去。

银打的灯盏和着未洒尽的灯油劈面而来,那女子自然回手去挡。

就此短暂空当,墨鸾一把将李晗推到一旁,扑身扼住了那女子持刀的手,一面高声唤人。

她绝不能让李晗在她这儿发生什么意外,一旦牵连起来,为有心之人利用,必是说不清的祸患,第一个要受其害的怕就是白弈。

李晗似乎被灯树砸晕了,尚自摇晃着辨不清方向,听见墨鸾呼喊,惊得捂着后脑抬起头来,眼前昏花,视线仍有些茫然。

但事态已容不得他发愣。那手持匕首的女子被墨鸾扼住,欲脱身而不得,于是发出古怪的啸声来。瞬息之间,五只幽影从红火缠绕的残纱之后显了出来,俱是着青衫的小宫女,一个手持白绫,另四个扑上来便死死拖住李晗手脚。那条白绫蛇般摆尾一溜已绞在李晗颈项。

原来竟是声东击西!

“陛下!”墨鸾惊声呼喊。

那持刀宫女趁她心乱神分,猛一把将她推开,举起匕首便向李晗鹰扑而去。

混乱突起,李晗早已慌了,又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七荤八素时,眼看利器已至,也只来得及惊骇大叫一声,先晕了过去。

墨鸾被重重推倒一旁,翻身再想去拦,也已是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忽然,一条人影厉喝一声闪上前来,迅雷不及掩耳,劈手截下那宫女匕首顺势一掀。那小宫女整个人已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摔回地面,一口腥红便吐了出来。

是白崇俭。只见他再起掌一击,将还正勒着李晗的宫女拍翻在地,就着一抽那白绫,一手扶了李晗,另一手反缠住那宫女将之带至近前来。

不料那宫女却忽然嘴角流血,双目僵瞪。

白崇俭心下一惊,忙大呼:“留活口!”

随后赶来的卫军涌身扑上便去拿余下几名宫女,然而到底迟了一步,不过刹那,几名女子已先后吐血到底,竟各个咬牙服毒而亡了。

“娘子……”殿外一个细弱声音飘来,素约瘦小的身影在门前一探,便大哭向墨鸾扑来。她一头钻进墨鸾怀里,哽噎得语难成调,抽抽搭搭说着:原是她捧了点心和甜酒来,还没到殿前,已瞧见火光,又听见厮打呼喊声,慌忙奔去喊人,不料整个灵华殿竟似空了一般,她吓得没办法,一路哭喊出去,幸好先寻着了白崇俭……

墨鸾惊魂未定,下意识向白崇俭望去,见白崇俭神色凝重,忽然心下一阵莫名寒颤,尚未理清思绪,已听白崇俭喝令:“快!死了的都扔火里烧了!”

卫军们得令正要动手,猛然,殿外却有人先声一步斥道:“大胆!谁敢妄动!”

语声未落,皇后宋璃已当先步入殿中来,随后跟来的宫人、卫军,转眼已将这宫殿围了起来。

白崇俭尚自扶着晕厥过去的李晗。李晗颈上一道青红淤痕清晰可见,下方寸余长的伤口还渗着血。

“陛下!”宋璃大震,三两步上前,一把抱住李晗,顾不得其它,一手摁住那伤处,一面大呼御医。她抬头瞪着白崇俭,却是不发一言,唯有眸中怒火升腾。

白崇俭眉心一跳,静了片刻,缓缓起身退了三步,再俯身拜了下去。

宋璃依旧不发话,只是抱着李晗。白崇俭也不敢动。跟随两方而来的卫军们亦不敢轻动,只好相对而立。当场顿时僵寒,诡异弥漫。

这般情景……墨鸾默然看着,心低陡然又是一颤,渐渐沉了。

直至御医赶来,替李晗理伤毕了,又传唤龙舆将他抬往中宫宁和殿,宋璃这才站起身来。宫人们早已扑灭余火,她缓缓踱着步子,将四下一一打量的清楚,转而复看向白崇俭,沉声质问:“将军方才说要烧了什么?”

白崇俭一默,低头没有应话。

宋璃也不待他答,又看向墨鸾,问:“这几个奴婢,是什么人?”

墨鸾本欲辩解,却见宋璃近身的女史已在搜检尸体。她略怔了一瞬,微哂,当即缄口。

不一时,二女史果然复禀,五名死去的宫女均为灵华殿下属,又奉上符佩为证。

“淑妃,你不与我解释一下么?”宋璃语意已冷。

墨鸾抬眼,见宋璃满眼含恨,竟是一副盯死了仇人般的神情瞪着自己,由不得又是微怔,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形势忽然这般异变,素约被惊得不轻,慌忙向宋璃拜道:“皇后殿下明鉴,真的不关妃主的事。各宫各殿都有那么多青衫,若是歹人有心混入,妃主哪能各个都关注到。”她又哭着将前事说了一遍,“妃主自己也险些被刺客所伤,又怎会是主使?”

不料,宋璃反而乖戾大怒起来。“险些!”她冷笑一声,叱问:“我正想问问,为何陛下伤至如此,淑妃你却毫发无损?

“仲秋御宴你不去,将这灵华殿中的宫人全都遣开,你想做什么?

“为何这奴婢跑出去如此巧合就撞上你的‘自家人’?”

她厉声如此质问,素约呆了好久,哭得说不出话来,还想强争,被墨鸾一把拽下,不许她再多言。

宋璃迫上前来,盯着墨鸾冷道:“你好似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墨鸾俯身拜道:“妾心不亏,就不必多说多错了。大小一应听凭皇后处置。”

听她如是说,宋璃仿佛心有震动,定定地只是看着她,不知所思。

忽然,白崇俭道:“是非曲直,待至尊醒转自然便清楚了。皇后不妨将末将等禁闭,留待陛下裁断。”说着他便先解了佩刀,抛在地上。随行卫军见状,俱解了兵刃,抱拳而跪。

宋璃身旁一名女史先斥:“将军不闻《周礼》云:后帅六宫?帝主朝,后主内。皇后掌六宫全权。将军此言莫非想借宅家威仪胁迫皇后殿下么?未免放肆了罢。”

白崇俭闻之并不声辩,却也不见妥协。他与诸卫军皆行军礼,兵者,归辖于天子。宋璃静盯着他,复又打量墨鸾,一时也不见发话。

正值此僵局,忽有内侍通报:三公携诸臣问询至尊安泰。

宋璃眸光一闪,便即道:“请三位国老转告列位卿家:陛下不胜酒力,已先歇下了。佳节良辰,诸卿尽欢自便,就散席归府团圆去罢。”她看一眼墨鸾,吩咐身旁宫人及所率卫军,“戒严灵华殿,陛下转醒前,无我的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她又盯住白崇俭,冷道,“将军是陛下的将军,妾不敢私意驱驰处置。陛下如今龙体有恙,就委屈将军暂且殿外候着罢。”言罢,她拂袖转身先出去了。

墨鸾眼看着宫人们将五具尸体拖走,直至殿门紧闭。殿中忽然空寂,只余她与素约两人,面对一室火后残景。

“为什么这样?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素约趴在墨鸾膝头抹泪大哭。

墨鸾轻抚着素约肩膀蹙眉轻叹。

为什么?

这世上有许多事原本就没有为什么。日子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素约哭得累了,匐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忽然,殿门却打开来。

脚步声惊得素约一颤,跳了起来。

只见跟随宋璃左右的一名女史,领了三个宫女步进殿来。三女人手一方鎏金雕花玉盘,盘中分别盛着一只白玉酒壶、一小块团圆饼、一条白锦帛。

墨鸾心下一震,已听见那女史道:“请淑妃主自便罢。”

“你矫令!皇后方才还说要等陛下转醒来再做处置!”素约终于由惊转怒,一把死死抱住墨鸾,瞪着面前宫女咬牙喊道。

那女史不为所动,全然是一幅只等着墨鸾就死模样。

墨鸾盯着那团圆饼出神好一会儿,竟微笑起来。

“好手艺。饼皮金黄,瓣瓣如莲。若是吃了它就真能团圆,倒也是一桩美事。”她看一眼那女史,笑问:“可容我梳妆么?”

那女史淡淡应道:“妃主是名冠六宫的美人儿,打不打扮,关系不大罢。”

墨鸾了然叹息,伸手去取那块饼。

不料,素约却忽然扑上前来,一把抢了那饼来硬塞进嘴里!她强咽了饼,又将酒壶夺来要灌。

“素约!”墨鸾大惊,慌忙阻拦。

但素约已跌倒下去,玉壶砸碎,酒液沸腾着撒了一地。“娘子……”她浑身颤抖地抓住墨鸾,指甲甚至掐进墨鸾肉里。她十分痛苦地喘息,乌红色的血最先从她的眼睛里渗了出来,接着是嘴角、鼻子、耳朵……不止七窍,她的皮肤渐渐浮现出妖异的青色,血管泛黑凸起,眼珠也一点点鼓起来……但她却仍没有死去。她挣扎着,唤着墨鸾,似还想说,却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哀呼凄鸣。

如斯惨状骇的墨鸾心神俱裂。

便是要人性命,又何必如此歹毒?

她紧紧搂着素约,不知该如何为之减轻痛苦,也惟有不断唤着,素约,素约……

宫人们扯着白锦就要来绞她的脖子。

瑟缩在墨鸾怀中翻滚的素约忽然挣其半个身子,一口咬在其中一人手上。

那宫女惨叫一声,抱着手逃到一旁去,手背牙印清晰可见,竟冒着紫黑色的血!

素约满脸是血,突起的眼珠上血丝遍布,却仍牢牢护着墨鸾,决不许人靠近。

忽然,她身子挺了一挺,向前扑倒下去……

墨鸾一手揽住她不让她摔在地面,另一手握着从髻上拔下的银钗,钗尖已成乌黑,仍有残血滚落。俯面时,满脸泪湿。

素约却咧开嘴笑了。她努力抬起手,仿佛想要替墨鸾拭去泪水,却终于还是在半空垂落,彻底静在墨鸾怀里。

“你们……可满意了?”墨鸾将素约平放。她站直了身子,披散青丝衬着惨白面庞,泪光映着乌黑眼底的精光,愈发诡秘难明。“来罢。你们要杀的,不是我么?”她步步走上前去,掌心攥着的银钗好似尖刀,在殿中微弱昏黄的灯火下,寒动。

若真已是退无可退,便前进一步,又何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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