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是，鉴于顾氏的影响力和纪权那边的打压，顾氏集团年会上的闹剧并没有通过官方媒体被报道。顾棠风也及时回公司作了处理，当时在场的所有员工都签下保证书不会透露一个字。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即使偶然有不具名人士的小道消息爆出来，媒体也惧于纪权的黑道背景和顾家的白道背景，不敢大肆宣扬，后来干脆雪藏那些未经证实的爆料，不再拿出来见天日。
除夕夜前一天早上，各家媒体都在报道一件事，纪权以手下的一家公司成立了纪心慈善基金会，将其个人资产全部捐献给该基金会，用于帮助社会上的心脏病儿童。
因为他从来不公开露面，也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所以大家并不知晓他为何作此决定。
当纪权到达公寓时，林北爱正在屋子里打扫卫生。明晚就是除夕，虽然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但是年还是要过的。她等下还要去超市采购年货。纪权的电话就打上来了。
纪权来拿他的钱夹。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去房间里拿了钱夹，林北爱披上外套，套上粉嫩的兔子头棉拖鞋，拿起玄关处柜子上的钥匙出门。对面的门也打开了，顾棠风穿戴整齐，手里拎着一个巴宝莉皮箱，准备出门的行头。
两人同时回头，目光对上了。
林北爱对他灿烂一笑，“顾先生，你要出门啊？”
“嗯，出趟远门。”顾棠风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叮咚一声，两边的门退开，他长腿跨进去，见电梯门快要关上了那个人还没走进来。
他按住开门键，“进来吧。”
得到准许，林北爱欢快地蹦了进去，站在他身边，心情愉快地像一只小鸟要从胸口飞出来。她哼着歌，歪着脑袋看看身旁的他：“明天就是除夕了，你不呆在市里过年吗？”
“嗯，应该会在H市过年。”顾棠风云淡风轻地回应她。
“H市？带你孩子一起去吗？”
顾棠风转过头来，神情不悦，质问她：“你想说什么？”
“我……”林北爱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往墙边靠过去，小声道，“我听说，你心里爱着的那个人是坐从H市飞往美国的航班出事的。那家失事客机，虽然到现在还没找到。可是，很明显，已经不会有任何生机了，不是吗？我觉得顾先生你……一直都没有接受真相。”
“林北爱！”
顾棠风失控了，瞬间爆发的气场将她逼到逼仄的墙角，使他的腰部狠狠地装在了电梯内部的栏杆上。他气势不减，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他满腔的怨气与愤怒。
他吓得她不敢抬头，几乎于残忍的声音逼近她，“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谈论她的生死！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愚蠢与自私。收起你那点惹人厌恶的自作多情，在我回来之后，不准再出现在对面。否则，我不保证会以怎样的方式赶你走。”
那个人是他的逆鳞，永远都不可触碰。
更遑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叮、咚！
电梯停在了一楼，顾棠风将她无情地推出去。在慢慢关上的电梯门内外，一张是他冰冷如霜的铁青面容，一张是她梨花带雨的伤心哀容。他的目光是那样冷冰冰地从她脸上划过去。
厌恶有多深，沉默就有多沉重。
林北爱的确是哭了。可是，她不是为顾棠风对她说出的那番话难过，也不是为她自己难过，她是为顾棠风难过。她只是凭自己的猜测说出那些话，想试探一下顾棠风心里面的伤有多严重。
然而，人心是不能试探的。
尤其是像他那样，早就把心锁起来，将想要靠近的人拒之门外。她早已不期待自己会有任何机会，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够走出心里的伤痛，真正快乐起来吧。
人生还那么长，你一定要幸福。
擦干了泪水，平复好心情，林北爱才去找纪权。他的车停在外面的入口处。林北爱朝那边走去，纪权看到她了，走下车来，手里夹着一支烟，站在车旁等她。
“给你。”林北爱把钱夹递过去。
纪权踩灭了手中的烟，打开钱夹，就看到了那张照片里的她，阳光氤氲，笑容恬淡，仿佛看开了一切。他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站在外面被冻冷的，鼻梁有点红。
林北爱探过头去，“怎么样，东西没少吧？”
“没少。什么都没少，还多了。”纪权摇头，自言自语道。他抬眼看了一眼女孩，将里面的照片取了出来，牵起她的左手，将照片郑重地放进了她的手心里，“送给你了。”
不，还给你。
“送给我了？可是我又不认识她。”林北爱觉得这一份礼物收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会认识她的，”纪权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不舍得放开，眼里无数的悔意沉浮，“记住我的号码，存在手机里不要弄丢了。以后你有任何事需要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他要弥补从前犯过的错。
“纪先生，我总觉得你好像认识我似的，为什么跟我说话的语气，那么像对另外一个人说的呢，”林北爱困惑不已，“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连交情都谈不上。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你让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就是照片里的女人，”纪权按住她的肩膀，悲伤地笑起来，“我以前……做错了一件事。让她背负着一生的悔恨与自责。虽然我本意是想帮她，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让她痛苦了。所以，我想弥补她，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那你更应该去找她啊！”
“如果她还认识我，我一定会去找她。”
“你是不是怕被她骂啊？”
林北爱捂嘴偷笑。
纪权也跟着笑，“是啊，她以前老骂我，说我不正经，总是开她玩笑。可是，我每次都是很认真的。至少有一次，是足够认真，认真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真话。玩笑开多了，她就不相信我了。”
“那是你活该！”
“好了，你进去吧，穿这么少，该着凉了。”纪权拍拍她的手臂，目送她走远了几米，转身拉开车门。
这时，一辆车从旁边开过。坐在车里的人露出沉冷的目光，直射进纪权的眼睛里，仅一个错身的距离，顾棠风就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却瞥见了纪权车子近处低头走路的女人。
一记嘲讽的冷笑。
车子已经过去了。
纪权也冷笑不止：顾棠风，这一次，我绝不插手你和她之间的任何一件事，我就静静看着你，看你何时能把她认出来，还是，要永远错过她。
顾棠风带着顾练又一次去商家拜年。芙雪莉在机场送的他们。
“诺比，你要好好照顾爸爸哦。”她蹲在孩子面前，耐心叮嘱他。
“知道了，雪莉阿姨。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爸爸的。”顾练仰起脖子，看了看身侧的顾棠风，他也低头看他，父子俩相视一笑。
雪莉摸摸他的头，“真乖，新年快乐哦。”
“嗯，新年快乐。”顾练乖乖点头。
“新年快乐。”芙雪莉望着顾棠风，轻声对他说道。
“新年快乐。”他说。
望着父子俩手牵手走进安检口的身影，芙雪莉不禁泪湿眼眶。她转头，望着航站楼外升上天的飞机从天空中迅速划过，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新年快乐，商央。
到达H市后，来接机的是商锦舟。他和顾棠风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打过招呼后，将顾练抱了起来。一年没见，孩子又长高了，也重了些。商锦舟在心中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舅舅。”顾练礼貌地叫他。
商锦舟摸摸他的脸颊，“真乖，舅舅带你回家去看妹妹。”
车子开回商家大院。孩子先跑进去了，商锦舟拉住顾棠风，后者止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商锦舟的面色似有难言之隐，“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詹姆斯·海德思顿来了。”商锦舟说。
一阵沉默。
“其实第一年他也来了，你们没碰上而已。这次太巧，和你们过来的日期赶上了。”商锦舟解释道。见顾棠风面色暗沉，知道他要问什么，索性先说了，“他是以商央前夫的名义过来探望老人的。”
顾棠风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商锦舟松开手，看着他走进去。
顾练跑进正厅，见到了沙发那边除了坐着他的大外公，还坐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听到跑进来的脚步声，詹姆斯抬头向门口望去，就与顾练直直打了个照面。
孩子的眼中满是意外的震惊，身子定在原地。
他放下手中的陶瓷茶杯，站起身来，朝顾练走去。两年没见，孩子真的长大了。以前，还在海德思顿公馆里的时候，孩子连他的膝盖都没到。仿佛一夜之间，再见面，就长高了。
“诺比，还认识我吗？”他俯身询问。
“Dad！”
孩子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刹不住了，汹涌地往外冒。他抱住了詹姆斯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胸膛里哭泣。这是他出生时就开口叫的爸爸，是他幼小回忆里温柔可亲的爸爸，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渴望的温暖怀抱。
这是他的詹姆斯爸爸啊！
詹姆斯也以这种便扭的姿势，回抱住他小小的身躯。
顾棠风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父子相拥的“感人”场面。在顾齐年还未出声叫住他之时，他就转身走了出去，步伐急促，仿佛一秒也待不下去。
商锦舟没拦住他，却从两人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了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不对劲的气场。走进去一看，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朱门外，青石砖砌成的古老的墙上，依靠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他五官俊朗，气质出众，穿着一套深色系的西装，单手插在裤袋里，长长的风衣衣摆吹在半空中，快触碰到地面，偶尔一阵寒风从底下吹过，连带着衣摆轻轻飞扬，卷滚起地面上洁白的雪屑。
街道的地面很干净，少许不知名的花从墙头的树枝上落下来，与烟灰一同埋在雪里。
天空，飘细雪了。
詹姆斯从里面走出来，站在离顾棠风一米远的台阶上，身高才差不多持平。顾棠风靠在墙上还微微曲着背，那沉默冷静的气势，与詹姆斯温和深沉的感觉，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是不需要作比较的。
“顾棠风先生，我们总算见面了。”
詹姆斯开口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