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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莹见邓监堂突然出现在面前,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就忙离座而起说:“监堂老板,你可回来了,这几天,我一合住眼睛,就看见你在策马驰骋于大草原的身影。咋样,这次甘南和青藏之行还顺利吧?”

邓监堂把手里提的一竹筒酥油放在桌上,笑道:“托你的福,这次甘南和青藏五个半月行走,不但开了眼界,增加了知识,而且对咱国土的广阔壮美富饶,有了全新的认识。如果此行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在少数民族地区,不断扑进眼中的贫苦百姓令人心酸的生活景况,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大清帝国的臣民们,至今仍生活在饥寒交迫中呀!”

“也许正因此,大清帝国才陷入了四处烽火狼烟的血腥风雨中,连咱们这些商人在出门远行时,每时每刻都感到危险追在屁股后边。”周莹感慨道,“半月前,我刚把梁山王梁飞虎送上断头台,兰军发配到了新疆。”

“为啥?”邓监堂问道。

“兰军勾结梁飞虎,先后抢劫了咱们口镇、淳化、耀州的店铺。”周莹说,“为此,我白白损失了十多万银两!”

“人心不古,当哥的抢妹子,兰军真的是忘恩负义呀!”邓监堂说,“不过事已如此,追悔莫及,你如能从中吸取些教训,往后在用人上不再感情用事,损失十几万两银子也不冤枉。”

周莹忍俊不禁道:“还是老叔点到了痛处。当初我发现兰军的毛病时,如果不把他撵出门,也许不会招来一场劫数,死了那么多人,连青梅竹马的哥哥也成了囚徒!”

红玉把茶水放在邓监堂身边茶几上说:“邓叔,你给我们带回啥东西来了?”

邓监堂指指桌上竹筒说:“我给你们带回一筒草原牧民们吃的酥油,让你们尝鲜。”

“酥油?”红玉笑道,“是啥东西呀?”

“回头你一尝就知道了。”邓监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说,“在草原上,酥油可是牧民们离不开的食品,就像咱们天天离不开小麦面一样。”

红玉拿起竹筒看了看,转身退出房门拐进了自己房里,放好酥油筒,出房门到厨房去安排招待邓监堂的午饭。

邓监堂放下茶碗,对周莹说:“这次外出,才知道咱们的泾砖茶在甘肃、青海和西藏受欢迎的原因,也听到他们对泾砖的改进意见。当初多亏听了你的话,我才亲自跟随马队上路,要不然,绝不会听到牧民们能对咱们泾砖茶发自肺腑的心声。”

“牧民们都是咋样评说咱们的泾砖的?”周莹兴趣很浓地问道,“你带去的泾砖销量如何?”

“这次外出,除甘南、青海、藏北原购的六百件泾砖外,我临行前又增加了三百五十件货,连同二百件棉布,共出动骡马一百六十五匹,大车十二辆,回到泾阳时,一匹骡马未少,一辆车未损,载回来一千八百张牛皮,五百张马皮,你算算我们挣了多少银子?”邓监堂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另外,我还带回三十二份共十一万两银子的供货合约。”

周莹看了邓监堂与客户签的供货合约,高兴地说:“泾砖茶经过三年多努力,终于打开了西部地区的市场,这证明你老的心血浇灌出的花朵结果了,我们一定要为你老庆功,咱泾阳总算有了自己的一个名牌商品。”

邓监堂微笑着说:“我活到这把年纪,总算没白活。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你周莹眼里有神,把我这个在商场上败下阵的老头子利用,让我重读茶经,我邓监堂就是有上天入地的能耐,也难开拓出一寸荒地来。从这一点上说,你周莹比我高明十倍,我老头子从心眼里彻底服你了。”

周莹忙说:“看老叔你说的,你老脑子里装的经验,够我几辈子学的,我所以能做一点事,全仰仗众人帮助。一个人本事有大小,我想过,能够集大家智慧之人,才可能在事业上获得某种成功,我就沾了这点光。不知你老准备咋样改进泾砖茶的质量,降低泾砖的成本,让更多贫苦的牧民、少数民族,都能买得起泾砖茶喝呢?”

“咱们现用泾砖茶原茶,为江南产,长途运费太高,我考虑再三,从今天起,咱把原料产地往近选选,我打算走一次陕南,就近收购原茶,制作出高质量低成本的泾砖茶来,如果成功,就会占领西部更大份额的市场。”邓监堂胸有成竹地说,“另外,我还考虑,把现生产泾茶重量进行改进,变单一五斤砖为四两、八两、一斤、二斤、五斤五个量级,银子多少的人都能买得起,都能喝上咱们生产的泾砖。”

周莹连声说:“你老的想法好得很,我完全支持你的意见。所需银两我立即给你安排,啥时动身去陕南,你老决定。”

邓监堂在安吴堡吃过午饭,乘马回到泾阳县自己窝里,经过十几天休整,安排了茶坊生产,试制出四两、八两、一斤、二斤四种分量规格包装的泾砖后,带上三名年轻相与,取道宝鸡翻越秦岭,进了汉中。

邓监堂研制的泾砖茶系红茶,对原茶要求与绿茶相比,在茶叶摘取时间上不甚苛求,大凡在雨前摘取的茶叶,经过铺晒,即可软和成一堆,用手揉搓,去其苦水,搓后再晒,至手捻不黏,再加布袋盛贮压紧,需三时之久,待其发烧变色,茶师们谓之上汗,汗后仍晒,以干为度,即成原茶。把原茶制成砖茶,则是进行再加工,其配料比重十分严格,多则茶质骤变,少则不足成型,破坏了原茶质地。制茶是个细心活,需十足的耐性,急躁近利绝对制不出好茶来。大江南北的茶叶种类虽然繁多,说到底只有红、绿两类之分,只是根据茶叶采摘时间不同,做青茶的原茶多在三月采摘,为头茶;四月底五月初采摘的则为二茶,六月初采摘的为荷花,七月则为秋露,这时采摘的原茶,是做红茶的基本原茶,产量较大,选中产地后,和茶农协商,价格相对便宜,一般都会有较大利润可图。邓监堂未研制砖茶前是茶叶经销商,在选择茶叶产地进货时,走的是老辈人走的茶道,江南成为他的首选地就成为一种自然。受聘于周莹后,成为泾阳茶业行中第一把手,他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借助周莹的财产,实现自己存在心中数十年的梦想,研制出属于自己独具风格的茶品来。

邓监堂的性格决定了他凡事不领先的作风,在克服茶业行情大萧条的袭击,帮助周莹的茶叶营销走出困境后,营销形势好转,利润年增时,他把自己决定研制茶砖的想法讲给了周莹听。周莹对制茶工艺一窍不通,但对邓监堂的想法颇感兴趣,心想,试制新茶品无非是花些银子的事,就是砸了锅,也伤不了元气,只要他想干,就让他硏制好了。成功,自然能为安吴堡招财进宝;失败,最坏不过把不能喝的茶叶当柴火烧。于是拍板说:“老叔要研制只管下手干,所需银子从柜上拿,不足时,我让莫人杰给你拨。”

周莹当机立断,增加了邓监堂研制砖茶的信心,经过先后两年多时间的反复实验,在一无经验,二少资料的情况下,硬是凭着一股狠劲,把泾砖研制成功。泾砖茶的问世,开创了陕西茶商研制新茶品的先河,给中国茶叶种类增加了一道全新的风景线,弥补了中国茶叶只能散制的缺陷,很好地解决了茶叶运转过程中的难题。

红茶性热,能起到消化寒性食品,暖胃驱寒,强身健体的作用,这对长年以动物乳制品、牛羊肉为食品的草原牧民和生活在高寒山区的少数民族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之一。红茶在长期运转过程中因包装不当造成的损失,令茶商们非常头痛,一心想找到一个比较安全并能减少损耗的办法。邓监堂一次在喝晚茶过程中,吃烤馍片饮红茶时,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把末子红茶如果压制成干馍片一样的东西,不就解决了远途运转过程中包装破损造成的损失了吗?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一直存在,所以每到江南进货,便到茶坊去观察红茶的炮制工艺,想从中捕捉到一个可供参考的将茶成型的办法来。可是多年过去了,他见到的制茶办法仍是一晒二揉三炒,汗后仍晒,以干为度,或存缸窖久藏保茶香的老办法。加之他把精力集中在营销上,一直到他经营茶叶失败归隐,也没能研制出他心中的茶饼来。

周莹给他提供了重新研制茶饼的机会,经过两年多围着茶坊炒锅转下来,红茶压制成了茶饼,经过各茶庄的试销,走进市场前,在和周莹研究给茶饼取一个什么名字时,周莹笑道:“这茶饼像块砖头,不用布袋装在口袋里,也散不了。它诞生在咱泾阳县,是邓老爷子研制出来的新茶种,我看为了纪念这一茶种的问世,就把它取名为泾砖茶吧。”

邓监堂一听拍手说:“泾砖茶,泾砖茶名字不错,有纪念意义,我赞成,就叫泾砖茶好了。”

于是“泾砖茶”成为泾阳县城,成为秦商有史以来研制出的第一茶叶品种,没出两年工夫它便成为中国西北地区农牧民们最喜欢的一种茶叶品种。原因十分简单:泾砖运转方便,质量好,价格适中,多数人能买得起,喝得起,尤其是农牧民们,喝泾砖茶既可暖胃驱寒,帮助克食和消化,又可强身健体。价廉物美的东西,谁会视而不见呢!

由于交通不便,经过长途运转,本来价廉物美的泾砖茶,到了边疆和草原及少数民族地区,售价就成倍增加。邓监堂在西行过程中,和农牧民接触后,对他们的意见听在耳朵时,心想,这个问题如不能解决,泾砖茶要想拓展更大市场,怕是困难不小了。所以,他一回到泾阳,便和周莹谈起了改变原料进货产地,努力降低泾砖茶成本,在包装上进行改进,变单一包装为多元包装的事。周莹像支持他研制泾砖茶时一样,二话没说,同意了他的意见,因此,当他踏上汉中土地时,对随他到汉中的相与们说:“汉中和安康是咱陕西人的茶叶库,以前咱们舍近求远,把眼睛全盯在江南茶乡,是上了老先人们的当,现在咱们要学会用自己家乡的原茶,炮制出价廉物美的泾砖茶来,努力去满足西北地区百姓的生活需要,这才是咱们应该做的好事。”

其实,陕西茶业生产兴于唐,到唐朝中期茶叶已遍及陕西南部地区,只是到了明清时期,江南交通水陆相通。茶叶产地地处秦巴大山丛中的汉中、安康地区因交通不便,茶商纷纷舍近求远,陕西茶叶生产受到影响,产量锐减,质量下降,退出了中国茶乡名典,成为地域性的产茶地。邓监堂在周莹赞同支持下继承了茶商木士元开创泾砖茶的衣钵,决心通过革新工艺,降低成本,提高产品质量。所以抵汉中后,遍访茶乡,和茶农们联络感情,建立友谊,先后用时三月有余,走遍了汉中、安康所有产茶的县乡村庄,通过先定产预付定金的收购办法,和茶农们签订了供货合约一百六十单、总值达到十二万两银子的陕南原产秋茶。邓监堂满载而归,回到泾阳时,对周莹说:“一百六十单合约,可满足我们两年泾砖茶生产所需原茶,运转费可减少三分之一,原茶价格比江南原茶便宜了三成,单此两项足可让泾砖茶销量保持三年。我相信,我们的泾砖茶销量,将会占到甘肃、青海、西藏等地红茶市场的六成份额。泾阳县的泾砖茶,也将因此再度名扬全国,成为中国茶文化中一朵散发芬芳清香的茗品。”后来的事实证明,邓监堂的预言并非无的放矢,妄言虚说。泾阳产泾砖茶在周莹生前,连续十多年,一直是西北地区最畅销的茶叶品种之一、边茶贸易的拳头品牌。邓监堂和周莹先后故去后,由咸阳茶商木士元开创,邓监堂、周莹光大的泾砖茶,生产失去资金支持和技术指导,无声无息地退出了中国茶叶市场。三秦茶商也失去了一个拳头产品。

邓监堂的陕南行,复苏了陕南茶叶生产的生机,周莹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一时机,把因经济萧条失去的茶叶市场,再度收复回来,重现了吴尉文当初领导陕西茶叶市场的盛况,邓监堂也因此坐上了秦商专营茶叶的头把交椅,他研制的“天泰牌泾砖茶”也成为中国茶叶生产史上声名远播的名茶之一,而永远留在历史的记忆里。

日子总是在悲喜中逝去。秋后的一个中午时分,正在西安芦进士巷躬亲居与西安各商号大掌柜们开会协商来年商业营销计划的周莹,见谋士陈文洛手提马鞭走进会议室门,笑着问:“什么急事,这时候赶来?”

陈文洛见在场的全是西安各商号大掌柜,没啥可回避的,便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对周莹说:“少奶奶,山西运城盐栈又出事了。七天前一场无名大火,烧毁运城盐业半条街,各盐栈损失惨重,报信人现在安吴堡等候少奶奶决断。”

周莹一听,忙问:“咱运城盐栈伤着人没有?”

陈文洛说:“没有,大火随风燃烧,盐栈的相与们被官兵从火中救出,只是吸了烟,不碍事。”

“没伤着人,我就放心了。”周莹说,“烧了几百担盐,损失点银子,是不幸中大幸。袁中庸可知盐栈着火的事?”

“袁中庸在盐栈着火第四天,就由永济到达运城处理善后。”陈文洛把一封信递给周莹说,“这是袁中庸写给少奶奶的亲笔信。”

周莹接信在手,看完后对在场的西安各商号大掌柜们说:“今天会就开到这吧,明天咱们

继续研究来年西安市场营销等问题。现在,我和陈文洛研究一下这盐栈大火过后的事。”

大掌柜们离去后,周莹又把袁中庸来信看了一遍说:“从袁中庸信上看,运城盐栈一条街过火之处已变成废墟,他损失三百二十担库存,连同房折合二万六千五百多银子。我想让文洛兄代我前往运城处理善后,力争用最短的时间,恢复运城盐栈营销。否则,今冬明春晋盐运销陕甘计划将会受到影响,陕甘豫市场一旦失守,安吴堡每年损失就不是十万二十万收入了。”

“少奶奶意思是督促袁掌柜抓紧修缮过火建筑物,尽快恢复营运?”陈文洛说,“我想知道,重修运城盐栈银两如何解决?”

周莹说:“袁中庸知道该咋办,我不会给他一两银子。”

陈文洛笑道:“袁中庸这回怕要皱眉头了。”

周莹不以为然地说:“他口袋里有多少家底,我心里有数。二万六千五百两银子,他拿得起。”

陈文洛说:“我到时照少奶奶吩咐,对袁中庸说好了。我今晚回安吴堡,明天就出发。”

“你到运城处理完盐栈火灾善后,不要急于回来,顺道代我巡察一下豫西和南阳两地各商号营销情况,回程路过商州,看看龙驹寨中转站库存情况,督促他们尽快将商品运出。”周莹叮咛道,“豫西和南阳两地近来买卖起色不大,你了解一下是何种原因,帮助各商号出些点子,给他们鼓鼓劲。记住:气可鼓而不可泄,只要各地商号掌柜、相与积极性调动起来。安吴堡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陈文洛明白周莹让他代其巡察豫陕的良苦用心,表态说:“少奶奶放心,你既然把巡察晋豫陕安吴商号的重任压在我肩上,我就会全身心完成赋予我的使命。”

周莹和陈文洛吃过午饭,送他到大门影壁墙边说:“希望你四十天后回来时,能给我带回令人眉开眼笑的好消息。”

陈文洛出得躬亲居街门,从拴马桩上解下坐骑缰绳,翻身上马,从草滩过渭河回到安吴堡已是星月当空时分,他进到莫人杰房间,见莫人杰还在灯下算账,便笑道:“你老总不能不要命地白天黑夜连轴转吧?”

莫人杰放下手中笔,抬头望着陈文洛说:“事无大小,早晚都得干,不如早点干完,省得合住眼睛睡不安生。少奶奶如何处理运城盐栈着火的事?”

陈文洛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才说:“少奶奶让我代表她前往运城处理善后,并顺道巡察晋豫陕各地商号,让我明天就动身上路,四十天头上回到安吴堡。”

莫人杰拿过水烟袋,吹燃火纸,咕噜咕噜吸了两口烟说:“少奶奶年轻时,隔几年巡察一次各地商号,现在少奶奶再想亲自巡视各地商号,怕有点力不从心了。近来我发现她精神时常恍惚,让她找大夫看看,她总借口推辞。说让你代她巡察晋豫陕三省自己商业网点,我想在你之后,她还会派出有关人员分头到各地去巡察。否则,她将会坐卧不宁,担心鞭长莫及情况下,保不准从某个环节出现不可预测的麻烦,到时难免会发生忙和尚赶道场的蠢事来。”

陈文洛深有同感地说:“少奶奶真不容易啊!搁在我身上,双手想捂住十三个省的商业网点,只怕是顾了头顾不了尾呀!”

两个人谈了半炷香工夫,选定了陈文洛随从人员后,莫人杰说:“文洛,你回去睡吧,随你巡察的几个人,我分头去通知他们,明天午后出发,天黑前赶到渭南,第四天早早就进了运城县城。”

陈文洛一行六骑,扬鞭绝尘,离开安吴堡,日夜兼程,第四天夕阳晚霞似火中,走进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运城盐业一条街时,见各盐业店铺的伙计们正在废墟中劳动,一堆堆烧得发黑的盐像一座座坟包,布满了原本生机勃勃的整个一条街。

袁中庸听得马嘶,回头一瞧,撂下手中一根烧焦的木檩,喊道:“文洛老弟,你可来了!”喊声没落,已与陈文洛拥抱在一起。

一座用过火砖木临时搭建的席棚里,只有三张木板床,一个大案子,袁中庸领陈文洛一行六人进入席棚后说:“随便坐吧,眼下只能如此,慢待诸位了。”

陈文洛坐在砖垒的台子上说:“难为你们,袁掌柜,少奶奶让我代表她连夜赶来,向你们表示慰问。希望你们能尽快恢复营业,让运城盐栈的幌子永远飘扬在运城。”

袁中庸脸上没一点气馁的样儿,说话仍是大嗓门儿:“这场火烧得让人抓不住头脑,一声炸雷,不知击中了几处燃火点,雷走当空,风声呼啸,火借风势,瞬间烧了半条街,共有三

十七户商铺毁于火中。让人想不通的是,雷打了,风刮了,老天爷竟然没掉一滴眼泪,硬生生让大火吞了半条街,你说这老天爷可憎不可憎!”

盐栈刚上任的掌柜丁一儒,是个三十二岁的壮年汉子,接了退休养老归里陈书运的班刚二十八天,便遇到火神爷照顾,因此接住袁中庸话音说:“老天爷还算不错,放了一把火,可没要一个人的命,三十七户商号总共一百七十九口人丁,大火过后没少一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亏了大火发生在白天,”袁中庸说,“要是在夜里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了。”

丁一儒说:“老天良心还不算太坏。大火过后,日子咋往前过,眼下就要看少奶奶如何决定了。不知文洛兄给我们带来的是喜还是忧?”

陈文洛笑道:“有袁大掌柜在顶大梁,运城盐栈的天塌不下来。少奶奶让我告诉大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火神爷既然拿走了咱们原来的家底,咱们就从头做起,重新开张,把运城盐栈的幌子竖得更高些。大伙把心放在肚子里,齐心协力往前闯就是了,少奶奶等着大家的好消息呢。”

在场的盐栈同人,全开怀笑了。

袁中庸说:“我就知道少奶奶绝不会丢下着火的运城盐栈,任它自生自灭。文洛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少奶奶暖心窝子的话,而且把对我们的希望也带了来,信心也带了来。这就足够了,其余的事,就看大伙咋样干了。”

笑挂在所有人脸上,丁一儒等人自大火烧了盐栈,第一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有过一次起死回生经历的盐栈相与们,有了自己老板的信任,信心倍增。修缮盐栈决定做出第二天,施工队住进工地,丁一儒在临时席棚处,把继续营业的牌子挂了出来。他决心尽早把远方来的顾主们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简陋的营业场地来,让运城盐栈的诚信大旗在大火过后的废墟上,尽快放射出新的光辉。

陈文洛一行在运城待了十一天,见重建工程进展顺利,丁一儒是个干事的汉子,袁中庸凡事亲躬。二人一丝不苟的作风,令他佩服不已,所以在第十二日早晨,告别袁中庸、丁一儒等人,驰马离开运城,晓行夜宿,六人六骑穿山过河,一路行来,倒也不甚寂寞。各商号对陈文洛一行的巡察,不仅积极配合,而且有问必答,进展得十分顺利。第三十二天头上,陈文洛一行出南阳取道镇平,路过南召,穿西峡,进入陕南商州境内,在商南县小歇第三次给马换掌后,沿当年李自成兵败逃进商州路线,过武关,抵达丹江上游重镇龙驹寨时,直接走进周莹设在龙驹寨丹江岸畔、紧靠龙驹寨水旱两用码头的货物中转站天荣货栈下马。

谋士陈文洛代表周莹巡察晋豫陕三省属下商业网点沿途,风景万千闪进眼底,六人并没放在心上,他们知道周莹的脾性,如果贪玩,把时间用在游山玩水上,延误了时间,这位少奶奶会毫不客气地把脸一吊,说出她永远不愿说的话,甚至粗话来。她一生最恨的是三种人:一、口若悬河,说得多做得少,一事无成者;二、不分时间地点,任性而为,把工作当儿戏,心不在焉者;三、胸无大志,不学无术,懒散贪婪,阳奉阴违,搬弄是非,好大喜功者。为此,她先后辞退了十一名商号掌柜、六名账房先生、九名相与,使她旗下的雇员们成为同行业中遵纪守规干实事的队伍。

陈文洛一行六人,正是在这种纪律约束下,行进在晋豫陕大地上。天荣货栈占地十六亩,建有五十二间房,三十八名伙计,四间门面,养有二十六匹骡马,十二辆铁轮货运大车,在龙驹寨五十二户挂布幌的布匹行业中,实力最为雄厚。货栈掌柜见陈文洛风尘仆仆进得门来,忙起身抱拳迎上前去说:“文洛老弟真乃稀客呀!”

陈文洛抱拳回礼说:“少奶奶命小弟巡视豫陕晋各处商号,方有机会到龙驹寨拜见商龙兄!”

商龙命人收拾房屋,待陈文洛一行洗漱毕,稍事休息后,方说:“大事小事,吃饱喝足后再议。文洛弟请随兄填饱肚皮再说。”

龙驹寨虽然藏在深山河谷之中,但是一条丹江穿山越岭,西行三百余里,翻过秦岭便到西安;车行三百余里,取道淅川顺丹江而下,便可直达武汉。自古龙驹寨因江水清澈,水深浪急,川道平坦,地厚土肥,河运业发达,水旱两用码头便成为商家发财致富的必争宝地。明王朝中期,龙驹寨成为秦地南货北运集散地后,秦商通过丹江,出西峡,取淅川,直奔丹江口入武汉三镇,南北贸易渠道畅通无阻。极大地推动了秦地商业活动的发展。所以,龙驹寨一应山珍海味,山货土特产,绫罗绸缎,西洋货物都可买到。周莹成为安吴堡主子后,布匹买卖越做越大,对龙驹寨天荣货栈更加器重,每次派谋士们替她出巡,都要把龙驹寨天荣货栈列为重点。

陈文洛是第一次代周莹出巡商务,所以办事特别谨慎认真,一路走来,事无巨细,打破砂锅问到底。当步入饭厅,一看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惊道:“乖乖,到了龙驹寨居然能吃到如此丰盛大宴!”

商龙笑道:“在龙驹寨,像如此宴席,乃属平常,一桌下来,酒水在内,也不过是三两五钱银子。”

“当真?”陈文洛入座说,“这一桌饭到安吴堡,也得八两花销。”

商龙笑道:“安吴堡不出山珍海味,而龙驹寨山珍成堆,随吃随买,海味来自武汉,十分便当。价格也不贵,安家过日子,龙驹寨是个好地方。”

“有山有水,山清水秀,自然是居家好地方。”陈文洛说,“可惜我等无福享受,只能走马观花,当一次匆匆过客了。”

“你回安吴堡向少奶奶提出要求,到龙驹寨来,我把大掌柜让给你如何?”商龙说,“我年已花甲,该告老回乡,安享晚年了。”

“商兄差矣,你怕还得继续干下去。眼下少奶奶根本没考虑过让你告老回乡,相反,她想让你把龙驹寨这片码头地盘再扩大些,在商州再设几个点,把商州山货土特产作为招财进宝的宝贝,卖到武汉三镇和沪杭去。”

商龙摇头说:“人过六十不夸勇。我怕是难以胜任了。”

陈文洛见商龙对此话题并不感兴趣,一转话题问道:“眼下天荣货栈还有多少布匹茶叶、食盐没转运到三原?”

“尚有二千七百匹白布,四百匹苏缎,三百匹杭锦,五百匹印花布和五百担盐、三千斤茶搁在库里。”

“要抓紧时间把货运到三原,我离开安吴堡时,咱们西街布行库存只有三十天销量,现三十六天已过,期间你们运过去多少货?”

“运过去半个月销量。”

“得尽快把库存运过去,不然会造成脱销。”

“我正为库存运不过去焦急呢!”

“为啥?”

“十八盘踏道被洪水、泥石流给冲毁已二十多天了,还没人抢修。”

“你们应去催地方官吏嘛。”

“不顶用,县老爷说,抢修踏道银子解决不了,他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上山吧!”

“踏道毁得严重不严重?”

“听载运行驭手们说:骡马已无法通行,人空手往上爬也很吃力。”

“踏道一断,货运不出去,时间拖下去,问题就严重了。”陈文洛坐不住了,往起一站

说,“商兄,立即让人备马,我要到踏道看看情况,回头再想办法解决货运问题。”

商龙让马坊备了七匹货栈马,陪同陈文洛一起出龙驹寨,直奔龙驹寨通往商州的必经之道商山十八盘而去。

商山十八盘,一上一下四十余里,左侧临丹江,悬壁断崖,百仞有余,右侧山连山,河道纵横,石丛遍布,一条人工开掘出的盘山道,多依阴坡蜿蜒,植被屡遭破坏,土石裸露,一旦遇到大暴雨山洪或连阴雨袭击,山体经雨水浸泡一旦松动,便会发生坍塌,引发山体滑动和泥石流灾害。小面积山体坍塌或滑坡现象,地方官员还可派出兵丁进行抢修,遇到大面积坍塌的滑坡或泥石流袭击,地方官吏只能坐等上司衙门拨银再修了。

陈文洛和商龙驰马赶到十八盘,往山上走不到三里,便被塌下的泥石挡住去路,马无法绕过,一些急于赶路的行人,冒险绕山渠寻路向前,多数走不出几里便原路返回。一问,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为赶路把命搭进去划不来!”陈文洛爬到高处往十八盘上看了一会儿,满眼都是泥石流,山体裸露,心里叫苦不迭说:“看这样子,要修好十八盘被毁的踏道,上一千劳力干半个月怕也难让车马安全通过!”

历史上商州境内的十八盘,是座水土流失十分严重的山体,因系土石结构,植被得不到很好保护,每逢暴风雨,便发生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灾害,可谓防不胜防,因此,成为一条“盲肠”路段。由于水毁频繁,官府往往不愿拿上银子填无底洞,每遇滑坡泥石流,积极抢修的人越来越少,商贾们扛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捐献银子进行抢修。由于每次只治标不治本,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商州官道上的一处痼疾,商州府衙前后换了几任官员,一直到大清朝寿终正寝,十八盘仍是一座让路人见愁的“盲肠”路段!

“这么大工程量,仅靠龙驹寨力量,很难完成。”商龙说,“到目前,龙驹寨还没接到商州府知府如何抢修十八盘踏道的决定。”

陈文洛转身往山下走着说:“踏道晚修通一天,龙驹寨商家就多损失一天。货物运不出去,到头吃亏的还是商家自己。”

“货物不能按时交到买主手里,失信赔银子,损失可想而知了!”商龙说,“我为货运睡不稳吃不香啊!”

回到龙驹寨,陈文洛对商龙说:“你找一个熟悉丹江河道的人做向导,设法顺丹江河床绕过十八盘山,把信送到安吴堡,告诉少奶奶踏道被毁的情况,做好思想准备,以免到时布匹脱销引起纠纷就难办了!”

龙驹寨虽是水旱码头、货物集散中心,但毕竟深藏于大山中,信息传递手段原始,全靠人传马送。商龙接受陈文洛建议,出了十两银子,才找到一个在丹江上打鱼为生的渔夫,驾渔舟逆丹江而上,用两天一夜时间,才把陈文洛派回安吴堡送信的武师丁迅送到十八盘西南麓上岸,雇了一匹马驰往安吴堡。

周莹接到陈文洛、商龙联名告急信函,连夜赶到三原县城召见西街布行掌柜朱玉如问道:“库里布匹还有多少存量?”

“色布尚有一千余匹,还在加工印染的有六百匹,丝绸类还有三百六十匹。”朱玉如说,“如果龙驹寨近几天还把货运不到,给甘肃、宁夏两地发货就得延后了。”

“商州秦岭十八盘踏道又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路断了,十天半月内路怕修不好呀!”

朱玉如急道:“咱西街布行可从没失信于买主过,如不能按时发货,甘肃、宁夏两地按时收不到布匹,损失我们赔偿不说,咱们诚信受到怀疑,问题就严重了。”

“甘肃、宁夏两地总供货量是多少?”

“染色布二千四百匹,印花布七百匹,丝绸五百匹。载运行掌柜已来和我联系过,他们最迟十天头上来出货发运。”

“你立即把盛天元布庄在库布匹吃过来,按时给甘肃、宁夏发货。龙驹寨踏道抢修的事我设法和商州府知府联系,请他们能速速把踏道修通。”

朱玉如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大早便进了盛天元布庄。按批发价一次吃进染色布八百匹、丝绸二百五十匹、印花布五百匹。盛天元掌柜有些不解地问:“玉如兄,西街布行咋从我这里进起货了?”

“不瞒老兄,西衙布行加工的布出现一些问题,要重新回锅,一时赶不上交货,我只得买你的布先交了货再讲。不然有失诚信呀?”

盛天元掌柜笑道:“原来如此。”

时过二十天后,盛天元布庄掌柜一查供货合约,急了,一看库账,说了一声:“糟糕,供川北三千匹色布从哪里补呀!”

他并没接到盛天元龙驹寨货栈由于十八盘踏道被泥石流阻塞,无法送货的信息,把库存售空时,还不见龙驹寨� ��货过来,等派人前往龙驹寨催货,走到十八盘山麓,才知踏道不通,结果信誉受到影响,把挣的西街布行的银子全赔给客户还不够,只得从银库拿出八百多两银子。

周莹命西街布行掌柜朱玉如从盛天元布庄买进布匹,按时发货第三天,便带领王坚、段仁智等十八名随员,驰马进了商州,直接找到商州府知府,说明来意,请知府全力抢修十八盘水毁踏道,恢复商运通道。

商州府衙位于城内莲花池东岸,建筑十分简陋,房屋久未修缮,房顶已长满茅草,十分寒酸。周莹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一声对王坚等人说:“秦岭十八盘踏道抢修不及时,怪不得知府呀,光看看这衙门,就知道这知府是咋样过日子了!”

新任商州府知府见护国夫人来访,十分吃惊,问:“护国夫人不辞鞍马之苦到商州来,有啥需下官效劳之处吗?”

周莹说:“秦岭十八盘踏道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已经一月有余,大人为啥还不调集工匠修复呀?”

“护国夫人有所不知,我已命人前往勘察踏道,抢修工程量和所需工匠、银两数字,上报巡抚衙门一个多月了,还没见到批示。商州山大沟深,人烟稀少,我拿不出银子来办其他事啊!”

“大人向上司衙门索要多少抢修银两去修复踏道?”

“五万六千两银子能如数拨下来就阿弥陀佛了!”

“大人你看这样办是否可行?我先给你六万两银子,请你立即调集工匠,集中力量,用最短时间把十八盘踏道修通。如果在秋收前还修不好,关中商家积压在龙驹寨的货物运不出山,赔偿买主损失事小,失约造成的信誉损害比丢银子还可怕!”

“如果夫人出银两事就好办了。”知府高兴地说,“我手里有了银子,三天内便把人领上十八盘,争取在一个半月里,把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的十八盘踏道修通。”

周莹命王坚取出六万两银票,交给知府说:“周莹愿与第一批上十八盘的工匠们,一齐前往十八盘看看实际情形。”

知府闻言大喜,立即命有关官员调集人马,各带工具,连夜出动,带领二百多名工匠开往十八盘。

周莹问:“二百人手够用吗?”

知府说:“二百人手自然不够,这些懂技术的工匠到了地方,再招龙驹寨和十八盘附近村庄农夫。只要上到八百人,十八盘踏道就能在一个半月后重新见到车来人往,龙驹寨积压的货物就不用发愁运不出山了。”

知府陪同周莹一齐到了十八盘西山脚,在临时搭起的席棚内稍做休息后,一同上到十八盘,居高临下观看了山洪和泥石流造成的破坏,山石夹杂着烂泥,把踏道冲毁得断成一截截,有的地方泥石堆成了小山。周莹叹道:“这工程量不小呢。”

周莹心想:给我六万两银子,我怕连一块巨石也无法断开。不当官不知办事难,当个商州府知府更难,光每年山洪暴发操的心,就够熬煎了!

周莹到山脚席棚,吃了点随从带的糕点对知府说:“大人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解决,周莹将尽力而为。”

知府笑道:“护国夫人给下官六万两银子用来抢修踏道,已是功德无量的事,下官岂敢再得寸进尺。如有困难,下官想法解决,不敢再麻烦护国夫人了。”

周莹让王坚骑马踏水过到丹江南岸,找来一名渔夫问道:“从十八盘西山脚到龙驹寨,走水路你有把握吗?”

渔夫说:“由我们村到龙驹寨顺丹江往下,要经过七个险滩,要过十几里山峡,枯水季节,只能行载重不到二担的平底船,我们打鱼用的渔船,只能乘两个人。我活了三十八年,只顺水去过一次龙驹寨,因为险滩暗礁太多,来回去一趟,得提着脑袋才能行。”

周莹想冒险闯出一条路来,把积压在龙驹寨的货物尽快运出秦岭山谷,可听了渔夫所述,只得打消顺江而下的念头。

商州府知府是个忠于职守的官,拿到周莹六万两银子,对巡抚衙门批示银两已不再往心里放,亲自在十八盘下坐镇三天,看着所需民工上齐,才打道回府。

一个半月转眼过去,十八盘上所有被山洪冲毁、泥石流淹没的路段,经过八百多人日夜挖掘,铲除修复,加固木柱后踏道焕然一新,在庆祝踏道重新开通时,商州府知府对数十家商户货运队伍说:“这次十八盘踏道能提前修复的功臣是护国夫人、龙驹寨天荣货栈东家周莹。她急大家所急,在商州府衙资金缺少,无力抢修踏道情况下,慷慨解囊,捐资六万两,才有了今天踏道重开的结果……”

龙驹寨所有商户知道又是周莹出资把踏道修复后,联名写信给周莹表示感谢说:“护国夫人巾帼豪气,胸阔百川,慷慨救难,解商家燃眉之急,不愧为秦商万世之表。”

周莹看完同人们来信,摇头一笑,自语道:“古人说吃亏是福,这话果然不错。你看我掏银子修踏道,看起来是吃了亏,但另一方面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我得到的人心远比银子的分量重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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