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果真有道士进宫做法事，拿着桃木剑在秋寒殿的院子里指东划西，还在沈琬的门窗床帐上贴了花花绿绿的一堆符咒。最后说已经魔障清除，化成了香上青烟。
沈琬总算心安了些，赏赐了一堆金银给那“大师”。到了晚间，她躺在床上，盼望着今日能迎回一场好眠。
初时倒真是一切祥和，可到了半夜，她却不知怎么，忽然惊醒，身体却偏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帐顶那些符咒，剧烈抖动，最后竟全部掉落。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长长的黑发披在前面，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睛，眼角还有鲜血。
沈琬惊恐地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白影逼近。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低而恐怖的声音吓得她三魂去了七魄，最后不省人事……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身边又是围满了人，她呆呆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忽然尖声叫喊：“有鬼啊，有鬼啊。”
“娘娘。”
“主子。”
……
其他人焦急呼喊，秋寒殿乱作一团。
当萧覆知晓此事的时候，眼神微微怔了怔，随内侍一起过去看望沈琬。
可本在痛哭的她，一见到萧覆，却骤地止住了哭声，呐呐不能言。
“琬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萧覆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语气关切。
“臣妾或许……臣妾或许……”沈琬表情僵硬，吞吞吐吐：“或许只是梦魇了。”
“那方才内侍怎么说，秋寒殿闹鬼呢？”萧覆问道。
沈琬眼神躲闪：“可能是……臣妾最近休息不好，所以……所以总做恶梦。”
“没事就好。”萧覆一叹：“昨日还听说你请了人进来做法事，你也得多宽宽心，不要成日胡思乱想。”
“是。”沈琬低声回答，垂着头不敢看他。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便告诉朕。”他起身离开。
沈琬怔然坐了许久，缩在被子里的手，一直在发抖……
到了晌午，萧覆回到洛水榭，和楚鹂一起用膳。
“据说昨夜秋寒殿闹鬼了。”他喝了口汤，微微抬起眼看了看她。
她却只随口“哦”了一声，根本没有其他的反应。
“你不知道么？”萧覆似笑非笑。
“知道啊，昨天不是还有道士做法事了么，那么大的排场，宫里谁不知道？”她含着筷子，一脸坦然。
“那你对这事怎么看？”萧覆又问。
她撇撇嘴：“我哪晓得？我又没见过鬼。”
萧覆忽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骂了一句：“坏东西。”
她躲开他的手，白他一眼：“谁有你坏？我现在被你害得都快半身不遂了。”
萧覆大笑：“我看你还是很有精神嘛，待会儿吃饱了再服侍我两回？”
楚鹂恶狠狠地用口型说——去死！
两人就此换了话题，谁也没再提闹鬼之事。
而沈琬当晚，已经再不敢一个人睡，拉着秦妈作陪。其实秦妈同样心虚害怕，但迫于无奈，只好留在沈琬房中守夜。
可这一夜，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
但到了第三天，秦妈回了房，沈琬自己睡的时候，那女鬼却又出现了，沈琬再次被吓得半死，连续找秦妈和鸣翠又陪了两个晚上，却依旧是一切如常。
如此反复，沈琬的情绪已近崩溃，大半天都不敢独自呆在房中，光线稍暗一点便要遍点灯烛，甚至只要见到人穿白衣就会惊惧害怕。
可殿中其他人，包括秦妈，都觉得这秋寒殿并无异样，而是沈琬自己，生了心魔。
后宫之人更是背地里议论，说沈琬大约是坏事做得太多，所以遭了报应，发了疯。
当小顺子将在外头听到的纷纷扰扰的流言，告诉萧覆，他只是笑了笑，一个字也没说。
到了这日傍晚，沈琬见天色渐暗，心中便又着了慌，再不敢在殿中呆下去，带着秦妈出去走动。
两人逐渐走到了太子殿，沈琬想起也已多日未见允儿了，便随口说进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沈琬忽然见那空旷昏暗的大殿深处，出现了一道白色背影，而远远望去，她肩上竟似长了两个头，她顿时惊声尖叫。
而伴随着她的声音响起的，是允儿的哭声。
那道白色的身影，正是秋桐，而她此刻，正抱着允儿，是以从背后看去，像是肩上多出来一颗脑袋。
允儿躲在秋桐怀里，小手胡乱挥舞，拼命地哭喊：“我害怕……我不要见她……我要娘……父皇……”
此时的沈琬，也因惊惧过度，而神情呆滞，两眼翻白，看起来极为瘆人。
秋桐抱着允儿退回了内室，关上了门……
当晚，秋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带着允儿，去了洛水榭。
萧覆和楚鹂闻得通报，赶紧出来接，允儿一见他们就大哭。
楚鹂忙心疼地抱过他哄，他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我乖乖的……你别不要我……”
“娘怎么会不要允儿……不会的……不会的……”楚鹂哄着他，红了眼眶。
秋桐看着这一幕，在萧覆面前跪下，含泪恳求：“皇上，让贵妃娘娘照顾小殿下吧，皇后娘娘她……真的像是已经……疯了……”
萧覆的眼神沉了沉，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秋桐便将傍晚之事描述了一遍，而允儿听了，便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在楚鹂怀中发抖，直喊着害怕。
秋桐见状，又重重磕了个头，哀求萧覆：“皇上您可怜可怜小殿下吧，原本皇后娘娘对他就……如今又变成这样，奴婢真的担心小殿下再跟她在一起，会出事。”
萧覆背负着手，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吧，允儿……就先留在洛水榭。”
楚鹂的眸中，顿时闪过惊喜的光，秋桐也破涕为笑。
允儿更是开心，搂着楚鹂又笑又亲。
秋桐走了，楚鹂抱着允儿回到内室，跟他亲亲热热地说话，萧覆就此被晾在一边，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抱怨：“哼，有了允儿就忘了我。”
楚鹂无言，这人怎么谁的醋都吃呢？
允儿倒是机灵得很，立刻扑过来，在萧覆脸上亲了一口：“父皇我们一起玩嘛。”
“你看看你，还不如孩子大方。”楚鹂瞟了他一眼，他不服气，伸手把他们两母子都揽入怀中，在她腰间一捏。
她立刻红透了脸，咬牙在他耳边低骂：“在孩子面前你给我规矩点。”
他不满地撇嘴，今晚都不能要她还债了，稍微占点便宜都不行吗？哼！哼哼！
到了夜里，允儿睡在萧覆和楚鹂中间，兴奋得不得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叽叽咕咕讲了好一阵话才终于睡着。
楚鹂握着他的小手，看着他纯真的睡脸，心中的幸福，真是满得已快要溢出来。
萧覆凝望着他们许久，轻声开口：“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对吗？”
楚鹂眼神一震，垂下眼睑没有回答。
萧覆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真的想象不出，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沙哑暗沉：“心疼。”
“睡吧。”她握住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撑起身来，在她和允儿脸上各吻了一次，才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偶尔穿插着允儿的梦中呢哝……
允儿就这样留在了洛水榭，呆在楚鹂身边，他没有任何的不适，仿佛自生下来，她便和他在一起，从未分离过一般。
楚鹂觉得这里，仿佛又变回了当初的那个小院，有萧覆，有喵喵，还多了一个精灵般可爱的孩子，人生真圆满。
哪怕这圆满再短暂，她也已知足。
她曾以为，即使在梦中，也不可能出现这么美的幻境。
可对于沈琬来说，这却是一场越陷越深，越来越可怕的恶梦。
她感觉自己的一切，正在被别人，一一夺走。
萧覆，允儿，接下来什么，会不会是皇后之位？她惶恐难挡。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将秦妈叫进来，让她去给沈图传话。
“怎么跟老管家说？”秦妈看着她青白交错的脸色，战战兢兢地问。
“要她死，要她死，我要她死。”沈琬重复着这句话，眼球暴突，那歇斯底里的神情看起来，真的如同已入疯魔。
秦妈慌忙退下，连回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而当沈图听了秦妈的回报，眼神变得深沉：“为何感觉这一连串事，如此蹊跷。”
秦妈自从经历了上次中毒之事，对沈琬便已再不若以前那般倾力而出，此刻只支吾以对。
“上次小姐让我查那莫贵妃的底细，我也确实派人去查了，可身世背景，却又未发现异常之处。”沈图皱紧了眉：“可如今看她，又像是真的在针对小姐，还真是奇了。”
“莫不真是楚鹂借尸还魂？”秦妈又扯起这话来搪塞。
沈图暴怒：“你不在宫中多留心，老说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蠢货。”
秦妈被吼得身体一缩，心中更是觉得这些人，都没把她当人。
“你回宫吧，先安抚小姐，告诉她，我会尽快想法子，让她镇定些。”沈图一挥手，秦妈赶紧离开。
沈图在房中，又坐了半晌，最后站起身，招呼身边的人：“走，去一趟冬园废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