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她有些许犹豫:“这法子……稳当么?”
他冷哼一声:“原本如果由楚鹂去做,此事应会万无一失,可之前偏偏有人护着她,不许我们插手,现在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她叹了口气:“也确实是等不得了。”
他随即又交待了她细节,她依令而去……
午夜,上元殿。
偏殿最尽头的那间房中,发出一声轻响,屋角的暗道应声而开,一个身影闪出来,接着拉出个沉重的麻袋。
如今的上元殿,已是名副其实的废殿,无专人把守。
来人迅速离开,沿小路前往瑶光殿,将那麻袋砰的一声丢到门口。
有守夜的宫人听到声响,忙出来察看,却发现袋里有东西在蠕动,像是人形。
那宫人心里害怕,赶紧进去通报梁姵姵,本已就寝的她,闻得此言也觉得奇怪,忙起身跟着出来。
当解开那袋口,看到里面的人的脸,梁姵姵顿时愣住——竟然是秦妈。
待她回过神来,立刻命令其他人不许声张,将捆绑的秦妈送进内室。
关上了门,她让翠儿上前,扯下秦妈嘴里塞着的东西。
秦妈一能开口,立刻哭着求饶:“昭仪娘娘,千万别把奴婢交给皇后。”
梁姵姵和翠儿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秦妈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近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秦妈也确实不知。她自从逃出宫那天被人打昏之后,便几乎一直浑浑噩噩如同活死人,对其间发生的事,毫无记忆,甚至弄不清,已经过了多少日子,还以为是梁姵姵私下动的手脚,将她从宫外又弄回宫内。
“说,到底怎么回事?”梁姵姵问道。
秦妈瑟缩成一团,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害怕被皇后娘娘……”
“害怕被她什么?”梁姵姵眸光一闪,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语气变得柔和:“你放心,我和她已决裂。”
秦妈这才稍微松懈了些,小声吐出那两个字:“灭口。”
“也是。”梁姵姵点点头:“你跟随她多年,自是知道她许多事。那么……”她缓缓展开一个笑容:“你都知道些什么?”
秦妈的身体,猛地一震。
梁姵姵翘了翘指尖,语气里带着威胁:“要是你不说实话,那我可护不了你。”
秦妈瘫软在地上,内心挣扎许久,终于吞吞吐吐地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大略讲述了一遍。
就连梁姵姵,听过之后都惊愕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原来沈琬和莫嫣落之间,竟有这等深仇大恨,也难怪当初莫嫣落,下手会那般狠厉。
可是,若莫嫣落和皇上之间如此情深意重,甚至还是当今太子之母,那么……梁姵姵的心中,忽然起了强烈的危机之感。
然而,秦妈又是谁送到她面前的呢?此举分明是刻意想让自己知晓这段秘密往事,用意为何?
“翠儿,将她身上,以及那布袋仔细检查一番,看有无其他东西?”她吩咐。
翠儿忙依言去搜,最终在袋子里发现了个包裹,里面是一瓶药和一封信。
梁姵姵打开那封信,跃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可以帮你杀了莫嫣落。
她的指尖顿时发颤,急忙往下看,可看完之后却是胆战心惊。
“小姐……”翠儿迟疑地唤她。
她勉强平静了些,命令:“先将秦妈藏到后面的隔间里,同时拿些首饰给守夜的小玉,堵住她的嘴。”
翠儿赶紧去办,梁姵姵独自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那封信,神色凝重。
梁姵姵明白,自己杀不了那莫嫣落,而萧覆,也定然不会杀她。
可她,必须死,因为她是自己,永远也取代不了的人。她留在世上,是巨大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再度翻身,到时候自己绝非她的对手,定会落得和沈琬一样凄惨的下场。
但信中所提的交换条件,却又让她觉得害怕。
这药若是万一……梁姵姵的眸光闪了闪,将那药粉,倒了一些出来到茶杯中,轻轻摇晃,那药粉即刻融化,丝毫没有改变水的色泽和味道。
当翠儿办完事回来,梁姵姵端了这杯茶,笑着走过去:“累了吧,喝些水。”
翠儿不疑有诈,谢过她之后即刻喝下了那杯茶,只是须臾之间,她身体未动,眼神却涣散开来。
“翠儿……”梁姵姵轻轻叫了她一声。
“嗯。”她木然地答应。
“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为何从墙头摔下来?”梁姵姵的眸中,闪着暗光。
“是为了拿石子……砸二夫人的花盆……却被发现……翻墙时掉下来了……”翠儿答得很慢,却依旧言语清楚,而且与实情分毫不差。
梁姵姵没有再问其他的话,而是静默地看着她,不多时,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却根本未察觉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如常服侍完梁姵姵便告退出去。
梁姵姵躺在床上,指尖慢慢转着那个药瓶,思忖许久,最终闭上了眼睛……
次日傍晚,她带着煲好的汤,来到萧覆寝宫。
如今她已是这里的常客,而每次来,小顺子便会带着允儿出去,不多与她碰面。
照例是只有她和萧覆二人相处,这样倒真是便利了她。
“皇上,今儿是乳鸽汤,臣妾煲了好几个时辰呢,您赶紧尝尝。”她撒娇。
“多谢爱妃如此用心。”萧覆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碗,却发现她的指尖在极为轻微地抖。
“辛苦了这么久,你也喝一口。”他舀起汤,亲昵地喂向她唇边,她忙暧昧地笑道:“这是专给男人家喝的。”
“是么?”萧覆半垂眼睫,当着她的面,开始喝汤。
梁姵姵看着他的神情变得呆滞,忙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他也无太多反应。
咬了咬牙,她终于还是凑近他跟前,低声问了出来:“龙玺放在哪?”
萧覆的嘴动了动,最后说出个地方。
梁姵姵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他清醒。
片刻,他恢复了正常,跟翠儿一样,对方才之事,只字未提。
梁姵姵终于放下心来,借口让萧覆吃其他菜,将剩下的那半碗汤换走。
用完膳,她告退离开,萧覆望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回到瑶光殿,梁姵姵坐在内室的床上,沉沉地喘息。
她这也不算背叛吧?毕竟她只是问了龙玺的下落,可并不一定,那些人就能拿到龙玺,所以就算被盗,也不能怪她对不对?
梁姵姵如此安慰着自己,到桌前将刚才萧覆告诉她的那句话写到纸上,然后出去假装散步,却将那纸团,扔到了指定的位置……
当夜,还是那间客栈。
“梁姵姵倒真是下得了狠心。”那个女人啧啧两声。
“女人的嫉妒心,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不是么?”他冷笑,意有所指。
她只从鼻孔里发出哼地一声,没有搭腔。
“好了,接下来该你动手了。”他的吩咐,她有些许迟疑:“萧覆会不会使诈?”
“那迷药威力如何,你先前也见识过了。”他笑笑:“再说,无论是真是假,总得试了才知道。”
她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危险的事,你总是让我去试。”
“跟着我,是你自己甘愿的。”他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眼神阴冷:“难道不是么?”
“是。”她叹气,站起身来,声音暗哑:“也许前世,我真是欠了你的,不然怎会明知你这么无情,还对你死心塌地?”
他不言语,神情漠然。
她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这个房间,走到门口时又缓缓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这一生,看到的永远是这样冷硬的背影……
三日后的深夜。
仍然是从上元殿的那条暗道中,有个娇小的身影闪出,而这一次她去的地方,是御书房。
跃上屋梁,她悄然滑开砖瓦,见里面并无灯火。
算准侍卫换防的空当,她翻入窗内,一路摸进那隔间,在右边柜角处摸索,果然发现那里的地砖,有一块的边缘似是松动的,抠出那砖,下面竟真的是空的,她赶紧将手探进去,指尖触到一个木盒。
心中暗喜,她将那木盒取出察看,可就在打开的一刹那,却有无数细针自内疾射而出,她纵使反应再快,也仍旧难以逃脱,瞬间中招,瘫软在地,那木盒也从她的手中,无力滑落,而暗处埋伏的人,一跃而出,将她生擒。
很快,萧覆便也来到了御书房。他在她面前蹲下,笑容邪佞:“怎么,上当了?”
她垂首不语。
“这么危险的事,怎么派个女人来呢,嗯?”他抓起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她被迫抬起脸来和他对视。
“要杀要剐随便你。”她神情冷淡。
“真有骨气。”他嘴角一勾:“看来你是死士,那朕便也不费那么多力气了,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给你个痛快。”话没说完,便从她靴筒中拔出匕首,猛地一刀直刺入她胸膛,没有半点犹豫。
她的口中,瞬间喷出鲜血。
“朕对你们,一点儿也不害怕。”萧覆望着那血色微笑:“甚至连拿你当人质钓鱼的心情都没有,朕就等着你们,一个一个地来到面前,再一个一个杀死,那才愉快。”
她望着这个如修罗般可怕的人,眼中的光,一寸寸黯淡熄灭。
当她的身体,彻底僵硬不动,萧覆站起身,唤人进来将尸体拖出去处理干净。
染血的玉砖,很快便洁白如初,萧覆也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优雅,仿佛刚才的杀人嗜血,根本就只是在场之人做的一场梦,再找不到任何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次日,前夜有人行刺皇上的事便传遍后宫,梁姵姵吓得魂不附体。
可萧覆对她,却是一如既往,根本没有丝毫异常。
或许……或许来的并不是同一拨人,或者那刺客死前并未说出她,梁姵姵自我开解,硬生生地装出平常的样子,继续度日。
但有些人,却是再怎么都绷不住了。
那天夜间,又有人进入了那间客栈,当门打开,他进去之后便咬牙低斥:“我说过不许你们插手宫中之事,为何要轻举妄动?”
“我们也是为您着急。”那人神色恭敬地赔小心:“如今萧覆已开始动作,可楚鹂却被隔绝在洛水榭,龙玺根本无法拿到,这样下去……”
“可你们这一去倒好了,”他冷笑:“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打草惊蛇。”
“反正起事已是迫在眉睫,也不能过于缩手缩脚。”那人辩解。
他挑眉一嗤:“你也当真绝情,倩娘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么?”
“不过是个女人。”那人淡淡一笑:“倒是你,儿女情长只怕会误了大事。”
他顿时滞住,没有在说话。
那人则乘胜追击:“花了这么多功夫才造就的棋子,可不能就这样成了一颗死棋,总得派上用场才是。”
他沉默半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北边的事有何动向?”
“梁霈已抵达营中,正在大肆清查,我们的人,已被抓了不少。”那人的回答,让他皱紧了眉:“那便该进行下一步了。”
“你是说……”那人眼神闪了闪。
他点头。
那人阴笑了两声:“好。”
“沈家现在如何?”他又问。
“沈图已沉不住气,直要杀了沈南廷。”那人垂下眼睑:“你上次,说我若是杀了沈南廷会后悔,究竟是何意?”
他闻言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却并不回答。
那人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再追问。
之后两人又商谈了一阵,他起身离开,临行之前语调森冷:“最后再警告一次,宫中之事,不许你插手。”
“是。”那人低眉敛目,眸底却有不驯之色。
待房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从角落里取出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
走到窗边,对着那残月,微微一揖,嗓音低哑:“倩娘,你走好,来世……我们不要再相逢。”
雪白的香灰,一截截断落,随风飘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夜归的魂魄,见证了这一世,想拥有,却从未拥有过的片刻温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