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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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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进去跳舞?”

“我……出来透透气”宁浩然闻声急忙掐灭烟头,如此绅士之举,不免令安娜心生几分好感。这位高个头青年,长得也算眉清目秀,表情流露腼腆,相貌与父母颇似,心计城府有没有父母深?还有待观察。

这个年青男人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吗?

“陪了四天,是有些闷人。”安娜从精致烟盒里取出一支薄荷烟,夹在指缝间示意他点燃,浅浅吸入一口,仰头朝天空轻吐半个烟圈:“不过生意场无非就玩这么几处地方,久了就觉得天天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连笑都是相同的。”

宁浩然羞涩一笑,接不上话,半弯着腰双臂压在栏杆上,看室外的夜色中的秋雨。

潮湿空气里,隐隐约约有些四季桂的花香,灯光里的雨,像珠子段一颗一颗落在花园泥地里,静静地,没发出什么声音。

“听说……宁总裁准备让你接班?”安娜语速很慢,像与朋友闲话家常。

宁浩然笑答:“还早着呢。”

“他们的确年轻,现在交班有点……不过你们两兄妹也算挺争气,你看小田才进公司不到三个月,就跟这些老板太太们混熟了。”安娜朝屋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

“她适合这份工作。”宁浩然转过身像那一样背靠栏杆,从他们的角度正好将落地窗里的霓裳俪影瞧得一清二楚。人群中一袭紫色礼服的小田,像刚刚成熟的果实,在水晶灯下绽发圆润的光泽。“她从小就会隐藏自己的喜好,刻意迎奉别人,做起来还很自然。”

“其实我以前跟小田的关系并不好!”

“哦?”安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有点吃惊于他的坦白。

“可能她也跟你说过吧……”青年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笑,正是这抹笑证明他并不世故:“……小的时候,我常常欺负她,故意将她绊倒,或者陷害她受妈妈的惩罚。每当她哭了,我就觉得好开心。直到十六岁被送出国念高中以后,才慢慢明白,其实我是妒忌她……

大人们都说妈妈就是看中她长大后标致才收养的,小孩子特别敏感,我直觉她越美,就越分薄父母对我的爱。所以出了很多阴招,让家里人对她印像不好。现在想想,她再怎么扮乖,也没讨到家里人的喜欢。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她刚来我家的时候还很小,差不多十个月。瓜子脸尖尖下巴高鼻大眼,像个洋娃娃。你可能猜不出来,那么小的孩子,刚刚会坐会爬,一双眼睛像是什么都懂,经历无数沧桑似的。连晚上惊醒都不哭,独自瞪大眼睛坐在漆黑的屋里。再大一点,她就会按照大人的意思,扮成乖巧又可爱的孩子。我那时对她真的很不以为然,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假”!”

“就像现在这样。”他看着宁小田手握高脚杯,面带笑容与某公司总裁轻声密谈,表情姿势即像非常亲密,又保持着适度隔离;不难想象她的语气应该也是如此,温柔婉约但目的鲜明。“不过,她现在明显比以前受观迎!”

“是有点假!不过没办法”安娜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真正踏入社会,过于真的人,就像浑身带刺的仙人掌,扎得别人痛!要受欢迎,首先要磨钝自己的锋芒。”

静静听他诉说童年往事,彷佛看到当年不对盘的两个孩子,身材肥胖如咖啡猫般的他,还有瘦弱似只稚鸡的宁小田。

“我父亲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跟宁小田差不多大。”宁浩然也拿出一支烟,向她示意:“不介意我支抽烟吧?!”

她做个请的手势,今晚的交谈都是重磅*,足够令安娜对他刮目相看:“你知道多久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偷听父母吵架,涉及最多的内容是分割财产。”他毫不隐晦父母之间的忌讳,吐了口烟:“宁小田也知道,亲戚知道,社交界的人知道,大家都知道……可是都不说。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说完自己觉得好笑,安娜也陪着笑了。

她似乎被眼前的大男孩给感动了,或者人和人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不深入去了解,就不知道原来他和自己想象相差甚远。她想象中的宁浩然应该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麻木!痴肥!自私!残忍!

?!

这些印象来自别人的口述。他伤害过宁小田很多次;他将刚断奶的小猫扔下二十二楼摔死;他和家里亲戚都不算太亲近……

大家都说:他跟他爸好像!

即冷漠又无情!

可眼前这个发育完整的男人,婴儿肥褪了显得高壮;有丰富细腻的感情;小时候害怕受伤,企图借由一次一次伤害小田,保存自己在父母心里的地位。

宁浩然说的是自己家里面最私隐的话题。宁娜忽然间觉得跟他之间原来相隔很近,甚至有些可谈的话题。例如他喜欢的地下乐队,爱看的美剧,打棒球的朋友……要找,总有很多的共同点。

甚至连说话的节奏也差不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极为默契聊到舞会散场。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洗刷过的漆黑天空,某颗不知名的星子特别明亮,远远挂在东方不停闪烁。

宁小田与隆兴胡总握手道别,对方车子驶出老远,她还站在远地目送对方,安娜嘴角含笑陪她送客。

“聊得很投契?”

安娜回答:“还不错。”

宁小田学寇凤鸣眉梢轻扬:“哦,有这么多共同话题?”

“你知不知道……说真话往往才能打动人。因为听者觉得被信任了。你哥哥今天晚上说的全是真话,所以我被感动了!”

她回头怪怪地看了一眼安娜:“是吗……他是傻瓜,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青?!”

安娜耸耸肩不置可否:“别想太多,早点睡才能避免未老先衰!”桌上摆着本资料,记录着宁小田上周的行程。几时几刻与什么人见过面吃过饭谈过话……详尽简明。

妆容精致眉梢高挑的中年女人闭着双眼靠紧大班椅沉思,显然已经认真推敲过资料里面的内容。

“宁夫人,浩然副总来了。”秘书在电话里提醒。

“让他进来。”

她徐徐睁开双眼,宁浩然推门而入:“妈咪,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坐。”宁夫人指指对面的椅子:“陪小田应酬一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认识对自己有帮助的人?”

“还可以吧,算是认识蛮多大公司的老板。”

“那就好,最近P场都流行什么?小田都跟哪些朋友比较走得密切?”

宁浩然深深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还是老实答了:“都是一般的宴会,小田也比较长袖善舞,感觉跟每个人都关系不错。”

宁夫人顿觉失望:“是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事。”宁夫人挤了些笑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天听Emy说起,凤鸣有意要让小田学着做生意,但你知道她必竟年轻,又掌握着宁氏大部分股份,凤鸣不在,我怕她万一被人怂恿给骗了……没事,你先别跟小田说,那孩子从小就多心,听了以为咱们防着她。”

宁浩然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不说我还没在意,有家隆兴集团的老板,姓胡的……他好几次跟小田聊什么事的时候,安娜就借故将我支开!”

宁夫人眼前一亮,像是拨开头顶那团笼罩着的浓雾,开始理出些头绪。宁小田啊,宁小田!没想到你还有些手段花招,居然懂将好货藏着掖好。不过……姜始终还是老的辣!小狐狸跟老狐猩的道行可是差了九千九百岁!

苏翁代为牵线,帮宁越邀请胡总打了场十八洞高尔夫,雨后初睛南方之秋,大有草长莺歌之意。

难得宁越与老胡志趣相投,次日又相约会晤。晚上由宁夫人设宴,招待加拿大国籍的胡太太。

两家一来二往打得火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当然……无意间闲聊,必定聊到市区里空置那块地,

隆兴被海外亏空掏成空壳,年度核算在即,政府开发期限又近,股市是唯一吊命盐水,老胡无法大张旗鼓融资,正为钱的事焦头烂额。宁家父女到来就如一场及时雨,管他是爸爸也好,女儿也好,谁有钱拿出来就供谁做财神爷,所有洽商一概不拒!

进入正题,得到想要的讯息,宁越反而不急于成事。饭照吃,球照打,舞照跳,不咸不淡表个态,然后避重就轻使了个“拖”字决。

拖,对宁小田十分不利。

那两夫妻是狐狸的祖宗,算明白账,马上会清醒老胡背着一堆糊涂债务。明知是滩浑水,他们还会蒙头冲进去?

反观宁小田则不同,她忽然间对这笔生意表现出浓厚兴趣,无比热情希望促成与老胡的合作。

计划收购一家小型地产公司,由寇氏部分执股,当然钱钱都还是他的,换个名义向银行融资,规避了部分风险,就算老胡真有个三长两短,寇氏要负的连带责任有限。若是盈利……不用再解释吧!

这个想法看起来还蛮简单的,但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是将复杂的事看得简单;失败的人之所以失败,是将简单的事看得复杂。无论成功或是失败,身处高位的好处,你一个想法,底下人拼死累活的干!

一周内……

安娜接洽数家名不经传的小型地产公司,貌似其中有非常合适,开价也不高的;

藤原带宁小田拜会城中三家大银行的掌门人,相谈甚欢;

寇氏法律代表华生引荐了他的师弟,刚打败石油巨头的余大状,用一战成名形容他毫不为过。年轻男人与年轻女人合作,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连两个没专长的秘书也终日马不停蹄:

Candy忙于准备注资变更的相关文件,在各个政府部门跑进跑出,终日难见踪影;

Emy变成唯一留值办公室的人,听不完电话,打不完文件,接待不完访客……

很快,隆兴胡总手里拿到一份初步合作意向,条款清楚合理,利益缁铢必计。谁拿出多少成本,该得到多少利润,拿给法律顾问看看就明白……这份东西绝对是高手们多次开会研究后拟定,条件虽然开得苛刻,但也不出情理之外。关于老胡可能带来的债务,文件里的条款将所有可能带来后果的路都堵上,最重要的一条,宁小田成立的新公司要求掌握楼盘开发的主导权,包括掌管财务收支。

安娜有点怀疑……

她应该不打算报仇,而是真打算玩地产开发了吧!

否则凭这一纸东西,宁氏同等条件签了,除非隆兴倒闭……否则宁氏大大有利可图!

宁小田高深莫测:“我听你的话,害不到他们,就自己想办法捞一笔,有钱防身总好过没有,恭喜我马上要成千万富婆了。”

也许吧!

金融中心21楼宁氏总裁办公室里,中年夫妇脸色黑过锅底,闷着头喝功夫茶。一杯、两杯、三杯……宁越不紧不慢倒掉没味道的茶渣倒掉,彻上一壶新普洱,温杯、洗茶……

宁夫人憋不住了:“你怎么打算的?给句话啊!难道白白看着这么好的机会给她抢走了?!”

“我好奇的是--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宁夫人将手上一叠文件递过去:“宁小田只是傀儡,教她做生意是寇凤鸣掩人耳目的把戏,他根本就是打算趁着楼价高企,自己手里的地没到期,先把“隆兴”的盖房子卖掉赚笔现金。难道你还真以为宁小田有本事,能推动这么大的策划?”

宁越沉思了片刻,觉得老婆说的在理。

宁小田不过他手里一枚棋子,有能耐肖想十几个亿的地产开发?名利场上凭着几分姿色干干公关,帮宁氏找点生意还行,房地产业牵涉到融资、工程、营销、政府……大大小小几十个公司与机构,除非……寇凤鸣在幕后指导。

如此分析就不出奇了,商场中太多做*又想立牌坊的人。在宁越眼里,寇凤鸣本来就这样一个人。极可能碍于手里两块地没动,又想垂涎老胡嘴边的肥肉,推出有宁氏养女背景没本事自主的宁小田当挡剑牌。看来让她进宁氏董事局,也是深思远虑过的。

虚中有实,实则虚之。

寇凤鸣果然步步好棋!

两夫妻立马合计合计,想出一番计策。

周五下班时,小田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被宁夫人给截住了。

“下班了啊?正巧……”宁夫人亲亲热热贴过去挽着小田:“…….我听说你今晚没什么事,咱们娘俩逛街去。”

“帮宁夫人倒杯水进来,她有话要说。”宁小田手臂抖了抖,叫住门口的安娜:“不必逛街,饭也不用吃,有话直接说。”

宁夫人被弹开后强压着尴尬,仍然满脸堆笑:“妈咪还真的有事找你聊聊。”

两人坐下,宁夫人涛涛不绝远瞻宁氏宏图伟业,然后引出伏笔想投资“隆兴”。

“你应该知道我早就跟胡总接洽过吧?连合作意同都差不多快签了。”宁小田声调不变,表情已经明显不高兴,甚至有些愠怒之意。

“你是董事局主席,爸必是公司总裁,你接洽和爸必接洽还不是一回事?至于合作意向……爸必今天下午去他那里代你签了,老胡对意向书有一点点意见,爸必见他要求的无伤大雅,也就同意了。”

什么一点点意见,定是想抢在寇凤鸣回国前将生米煮成熟饭,才做出让步,达到抢先签定合作意向的目的。宁夫人老奸巨滑,假装不知小田欲设立新公司之事,面对责问随手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松化解,将小田与老胡接洽的原意,变成了为宁氏着想。若宁小田出言反缀,她还可以占理反问:你宁小田既然有意要设立新公司,为何不书面口头通知我们呢?宁小田上上下下打量着养母,处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为了利益,多难说的话多难办的事,到了她那儿,都顺理成章,甚至还给你整个妙笔生花。她……面对宁夫人的脸皮厚到铜墙铁壁的功力,除了叹息,唯有叹息,若叫她定要说个字,那只能是—“服”!

也许又气又急,小田颤着声音表明立场:“如果你执意要跟老胡合作,我现在就以董事局主席的身份正式警告你,那家公司财务状况有问题,所以我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宁夫人笑望着她,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就像看着顽劣孩子与大人赌气:“如果财务状况健康,以隆兴这么大一家公司,完全可以自己融资开发,又何必与我们合作?你和我们不是都看中他缺钱这一点,才想借鸡生蛋分分楼市的红利。小田……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说话做事不该这么冲动。商场上不兴你死我活,合作才是出路,妥协才有前景……你说……对不对?”

“你……”小田被她这一顿教训,气的脸红了唇白了,哆哆嗦嗦半天挤出一句:“你们可以当我没到,等寇凤鸣回来,看你怎么向他交待。”

没想到宁夫人听完这句话后暗暗狂喜:“他回来又能怎么样?初步合同已经拟得差不多,最迟下周签了就能奠基动工,倒是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现在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他算什么?别到头来钱也没有人又老了。不如妈咪给个机会你……”

她从包里拿出本文件放在茶几上:“……这几天股市回调,从二级市场收回百分之一的流通股,你和浩然哥哥各占一半,当是妈咪谢谢你对这次合作的前期努力,借助寇式的那些专家拟定了这么完美的合同。你做完股权登记以后,明年此时,可以分享我们宁氏投资地产的盈利,保守估计有两亿利润,你起码就能分到一千万。”

“你拿走,我不需要!”宁小田赌气将头一扭:“反正我不同意跟隆兴合作,如果你不听我的意见,做为主席,我有权利行使自己的职能!”

“不要急,好好想想再决定!”她拍拍几案上的文件:“别辜负了妈咪的一番好意!”

话已至此,大家都需要时间好好衡量一下对方话里的分量。宁夫人对小田妥协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个孩子似乎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让她伤脑筯,为了控制住局面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若是以前,早已经一巴掌掴过去,还跟你“好言相劝”,送什么股份……可惜今非昔比,持着寇凤鸣这根翎箭,宁小田够胆在她面前摆谱,自己还得笑脸相迎。想到这点,宁夫人老长一段日子没啥好脸色,摔盆子砸碗,借题发挥将家中工人骂了个遍。宁越固然不想看凶巴巴的一张老脸,但这种关键时候,很多事还非得她出面才能压出场,也只能忍气吞声陪了两天。

一个双周末,好多人度日如年。

圣诞节前最后一周,也是合作到底能否顺利签约的关键日子。上午,宁小田没回公司。下午,安娜将那份股权登记送回一份给宁夫人,执有人端端正正签着“宁小田”三个字。

“还请夫人转告总裁,小田得了流感被医院确症,需要暂时告假一段时间。”

宁越夫妇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终于装回肚子里了。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她收了那些股份,只要不召开董事会否决宁越的决定,这件事到这种程度,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也就算一锤定音!至于她是不是真病了,又有谁关心,更可能是年青人面皮薄,对那天自己说过的狠话放不下,避免再见尴尬。两夫妻相视一笑表示理解,不过说了些“让她保重身体,公司的事不用气操心”之类的场面话,将安娜打发走。

宁小田,你又输了一仗吗?

宁小田真的被流感击中了!

这场流感来势凶猛,春天已经在西方多个国家爆发,科学家们纷纷对症研究,没想到快入冬这会儿,病毒进化成变异性,抗药性,而且席卷全球,让医务人员束手无策,宣布最终将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群感染过流感后,**才算结束。政府除了给国民打不知有没副作用疫苗,再来唯有高度防控,防止疫情爆发。

小田是在助学的小学校感染上的,学校周一正式宣布全面停课七日,何鹏组织人给贫困学生挨家挨肩送棉袄送食物送药品的时候,她倒在途中。

好多孩子上学吃得还算营养,回到家只能青菜白饭渡日,忘了哪个孩子说他最大的愿意便是能吃一只完整的蟹。小田躺在病床上被病毒折磨的时候,梦见他伸出小手比划了一番,那是个很小的孤度,何鹏笑道:孩子们表达就是如此纯真!

很奇怪,做完这个梦之后,她的体力似乎也完全用完了,连多余一点点思考的力气也没有,只感到全身被拆掉重装般的痛,从头到脚,每个部位甚至痛到每个细胞,都是那种酸弱无力的感觉。

发高烧、流鼻涕,打喷涕、流眼泪、咳嗽、畏寒……所有感冒症状她都有。挣扎着想下床给自己倒杯水,没想到才走两步就跌了一跤,打点滴的针移位了,手背厚厚肿起一个大包,红艳艳的鲜血退进了输液管里。把闻声赶来的护士气得大叫:“五号房的家属……五号房的家属去哪里了?怎么不看住病人呢……”

刚缴完费的安娜急匆匆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你是五号房病人的家属吗?”年轻护士气得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得流感的病人很多,能挤一间房给你们就很不错了,哪有人手时时刻刻盯着?她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也不多给个人来看着她?你看她跌成什么样子了……”

将不是一般利害的安娜质问的哑口无言。

小护士说话虽然得理不扰人,手下却也没停过,利索地拿过碘酒纱布帮小田重新换完针头,双手捏她跌倒的位置:“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不跌也痛!

小护士摸完以后,小题大做找来医生看,两人神色凝重,直接将小田接着推进X光室拍张片子。接着宣布:“骨头错位了,要纠正!”

就这么轻轻跌一跤,至于吗?!再说也不是特别痛!

“不痛?!那是因为你现在得流感,全身都在痛,试试一个好人跌这么一下,保证你像杀猪般的嚎叫。”

果然是痛多了,人对痛的忍耐程度也加强了。

小田精神不济,所有事交给安娜去处理。至于家属……没有!请个陪护吧,每天看着她打针,到点换药水的时候叫药生护士一声。再接着就是扶她上个厕所,给她倒杯水什么的。一日三餐安娜交待医院旁边一家餐厅送,保证营养供应。

头两天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也不觉得日子难熬。病情稍稍一减缓,偶然在看护陪扶下就着医院走廊散上几步,可能这段时间生病的人实在太多,各个病房人进人出,床榻前围着又有老又有小,,把个本应冷清清的医院,探视时间塞得像游乐场。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看护多事的打听:“宁小姐,怎么也没人来看你。你爸爸妈妈呢?那个安娜小姐是你姐姐吗?”

宁小田笑笑,慢慢撑着拐扙折身走回病房,仍旧躺回床上。今年冷的早,室外的人都穿上厚厚的棉袄御寒,天空中还飘着几丝小雨花。她动了一丝念头,要不要将自己住院的地方发个信息告诉何鹏他们,但马上打住了,这会儿他又是公司又是学生够累的了,何必要让他们多跑一趟呢。

还有谁?

藤原前几天回日本了。

以前寂寞的日子有李尚治互通邮件,现在……那个账号好久不曾登陆过,手机也有意无意换了寇凤鸣给的号码,两人完全失去联络。他……那么忙,应该早就不写信了吧。

世界这么大,凌锜君在哪里?

宁宝贝……

有些名字让她的心比身体更痛!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软弱,此时房外的热闹,更衬托得自己孤独,已经很少感伤的宁小田,忽然间又再伤春悲秋,暗暗感叹身边……谁也没有!

最后……大家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安娜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怪怪的:“怎么了?”

看护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忙摆手解释:“我什么都没说。”

宁小田望向窗外,好一会才挤出笑容:“只是有点儿闷,不如问问医生,若是不严重就回家去体养,免得占住医院床位,听说现在有部分病患晚上只能睡过道。”

安娜在寇凤鸣身边足足做了近八年私人助理,何等敏锐的人物,暗暗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小田的谎言,笑着回答:“回家也好,注意点就是了。”

Candy和Emy闲下来无事,下午也来帮着办理出院,出院时向医院借张轮椅,推着小田有说有笑。路过住院部大堂时,安娜和小田被一把熟悉的声音吸引…...

发热急诊处,一名妇人苦苦乞求医生:“让我的孩子住院好不好?求求你们,让他先住院,我今天晚上去借钱,我会借够钱的,一定会借到的……”

“太太,我已经给你的孩子打了退烧针,暂时不会有事。不过你连门诊的药费都没办法付,医院有规定,没有缴保证金不能收病患。”

妇人似乎十分担心病重的孩子,一味不停哀求:“他病的这么重,只是打退烧针不顶用,医者父母心,你让孩子先住下……”

旁边的病人纷纷议论:“医院怎么回事,孩子重成这样了还死要钱?”

“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妈妈也不像说,前两个月就有个女人将孩子往医院一送,消失了!现在还没找到人,医院也有难处。”

各有各的理,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抱孩子的妇人一直背朝着小田几人,所以只觉得声音熟悉,一时也没看出是谁。但那妇人被人质疑,怒愤填膺转过脸来,原来……竟是她!

吕思思也见到了宁小田,本来还在骂骂咧咧,顿时失去声音。

两个没有交集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比较,用世俗眼光的天平,衡量双方的优弱……

当年吕思思也曾带着胜利的笑容依偎在寇凤鸣的怀抱,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被养父母当作棋子换取利益的宁小田,那种居高临下的骄傲,埋在心底成为今日刺痛的种子。

当下宁小田坐在轮椅上,平淡安静的看着吕思思的困境。身后的随从,造就了优越的气势。今非昔比,当年她最鼎胜的时候,也没荣获过如此慎重的对待。

她……本来已经没所谓了,但这一照面,强烈的差距。

曾被誉为吕思思特征的卷发好久没整理过,没妆扮的素脸爬上岁月的痕迹,身上穿着去年旧裳,孩子刚呕过奶,斑斑白白还散发着异味……

凭什么她便能衣着光鲜锦衣玉食,自己便要沦落到看人眼色被人指指点点?

正是四目相接火花四迸之际,排在她身后的男人不耐烦的吆喝:“没钱就赶快走吧,医生都给你打针了还想怎么样?”

吕思思真的……愤怒了!大声咆哮:“钱,你见过多少钱?老娘用掉的钱早够买别墅宝马了!”

男的被她凶神恶煞耍泼的样子吓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凶个啥?有钱就去缴费处缴费,别抱着孩子在这里现眼!”

吕思思不知道怎么想的,与那男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几秒钟,忽然间抱着孩子冲到小田面前,安娜连忙向前挡一步:“吕小姐……”

吕思思挥手将她格开,望着宁小田命令道:“借我两万块!”

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轻佻傲慢的性格,居高临下的态度,总是微仰的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看人…...在众女人中脱颖而出。她本该像花中罂粟,散发恶毒芬芳,吸引男人膜拜……可惜,寇凤鸣却是墨菲斯托(歌德作品《浮士德》中的魔鬼)。

小田注意的不是她,而是怀里的小男孩。明显受到的照顾不算太好,左右脚袜子不同颜色,面上留着几道刚刚结疤的伤口。俯在她身上,用极不协调的怪姿势睡着了,可能身体还十分痛楚,睡梦中还不时发出两声哀哀的低泣。

“借给她。”

没有人质疑她的话,安娜推宁小田在缴费处刷卡,圆珠笔龙飞凤舞签完名即已过数交易,孩子住院消费不完还可退出现金。

多余的废话不用讲,吕思思望着她被人前呼后拥坐上车,如果没记错,那台车和司机都是寇凤鸣专属的……

妒忌像野草般,在女人心底疯狂生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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