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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最后一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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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北,我的初恋。

我们考取了不同的大学,他偶尔会来我的学校看我,但是我身边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包括安恩在内。直到有一回,他说,他要去法国留学了,两年以后回来,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我就等,一直在原地等他。

在法国餐厅,我从窗外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和安恩就在那里,有说有笑,特别搭。我低头看着法文菜单,因为我不敢抬头看他们。

其实他也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什么,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说喜欢我,然后我就信了,自己以为等着心爱的人,其实自己等的只是一个告别而已。

告别有很多种方式的。说爱你,不仅仅只是一种开始,有时候,它也是代表着一种结束。就像他说的,“段桥依,我喜欢你。我走了。”

走出餐厅的我,哭了。以安恩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他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哪怕是打个招呼也成,我会真心实意祝福他的。

“你的闺蜜和你的初恋好上了呗!”桃儿说。

我点点头。

“人家又没做偷鸡摸狗的事,”她说,“何况你和他,严肃点说还不算恋爱。”

我盯着她看。

“当灰姑娘特别渴望水晶鞋的时候,逮个男的就是王子。”她说,“你俩有接吻吗?”

我摇摇头。

“你俩有牵手吗?”

我点点头,又摇头。

“你所谓的初恋其实也就是个形式,”她说,“连暧昧都不算。人家凭什么要对你负责?”

她又绕回原点。

“你的梗不在这里。”桃儿一饮而尽,说道。

仿佛回到了大学。那年冬天,我和安恩熬夜不眠,裹着被单,挤在宿舍阳台,等着看外面的流星雨,结果下起了雨,流星没见着影儿,我俩发了两天高烧。

我和桃儿把陈云枫的阳台搞得狼藉不堪。桃儿躺在我的身上,她醉了,这是我第二次见桃儿醉成这样。第一次还是她拉着我逃出KTV那晚。桃儿心里有很多苦,所以她说话才这么刻薄。这是她的自我评价。

桃儿说得对,我的梗不在这里。爱,如果不说出口,谁能猜透人的心呢?可是,我和安恩有过约定,大学里谁也不谈恋爱。她没有,我更不能有,所以我拒绝了他——林川北。

直到他离开去法国,我毕业了,他最后一次说喜欢我,我才如梦初醒。但是等待,已经成为了一种告别。

我喝尽剩下的啤酒。

再次醒来的时候,光线直射眼眶,我艰难地睁开眼。我推醒桃儿,被她枕了一宿的两条腿,已经麻木。

醒来之后,我和桃儿都惊呆了。陈云枫正收拾着我们昨晚的现场。

我顿时心生尴尬,不知如何面对才好,只能从后面使命拽桃儿的衣服,让她做替死鬼。

“陈先生,不好意思,”我嬉皮笑脸地说,“昨儿我来看看房子的,怎知我这姐妹昨儿被她那负心汉给抛弃了。”

我编到这的时候,桃儿掐着我的大腿,我看到陈云枫脸色铁青。

“是啊,”桃儿顺着编,“那孙子就是一奇葩,人渣中的奇葩!”

我和桃儿你一言我一语。

“所以,”桃儿说,“不就是个渣男嘛,还不如这啤酒味呢!恶心!”

桃儿越说越带劲,挡都挡不住,就冲着陈云枫。我以为他的脸色会由青变紫,而他却一直面无表情地收拾着垃圾。

陈云枫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

“吃吧。”他说。

我和桃儿大眼瞪小眼,顿时觉得自己狼心狗肺。陈云枫竟然给我和桃儿买了早餐。

“你这事就算过去了,”桃儿说,“不过你们仨要见面真有点尴尬。”

“我就怕安恩……”我说。

“你怕毛线!”她说,“你俩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我瞪着桃儿说,“他要是和安恩摊牌了,我和安恩岂不是很尴尬……”

“你俩的感情就值这?”桃儿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都什么年代了。就算你俩有过什么,人俩现在相爱着,与你无关。”

酒醒之后,头有点痛,昏昏沉沉的。桃儿嘀咕着:“送佛不送到西!好歹买杯咖啡呀!”

“我去楼下给你们买杯咖啡,”桃儿还在嘀咕,陈云枫已经开口,“提提神。”

“他会不会在泡我们?”我说。

“有可能,”桃儿貌合神离地点头说,“装君子!”

“你说,”我又问,“泡你还是我?”

桃儿看都不看我,“你。”

“你!”我俩异口同声。

事实上,后来我偷偷把桃儿的照片挂在了我们的工作室网站上去了。

陈云枫买回来咖啡时,我和桃儿正在折腾伸腰。桃儿从网上找了一套“伸腰秘诀”,据说可以修身,减去腰部赘肉,还能防止胸部下垂。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伸腰和胸下垂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家伙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早上物业给我打电话。”陈云枫说,“他以为遭小偷了。”

“他大爷的小偷!”桃儿突然扯着嗓门喊道,瞬时的反应,顺带把我也惊吓住了,“他一管物业的,说有小偷怎么不上来抓啊?

全世界寂静了。

我和桃儿灰头土脸地从陈云枫的公寓出来,突然想起来钥匙还丢在楼上。我纠结要不要上去拿,不拿,我这活儿没法交差,拿吧,如何面对陈云枫?岂不是太跌自己的面儿了!

我看着桃儿,用极其乞求的眼光。最终毫无作用,卖萌无效,桃儿是死活不管。

我心里一横: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十万块买我一张脸,我乐意!”我面子值多少钱啊?肯定不值十万,为了面子损失十万真不划算啊!说完,我理直气壮地转身。

可是苍天啊!陈云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要说十万,这下我的面子算是分文不值了!

“你怎么……”我口齿不清地说着。

“我下来扔垃圾的,”我看着他手上拎着我和桃儿的“早餐”,顿时感觉自己不仅没了面子,素质还低到了脚底心。他继续说,“还有这个。”

他哪里是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拎着垃圾袋。他分明是左手撕着我的面子,右手调戏着我的道德。

没了面儿,没了道德,可我还有尊严。突然感悟到,那些经常挂嘴边说“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一定是在既没了面子,又没了道德的情况下,情非得已才说的台词。

“咱以后是不是直不起腰了?”我下巴磕在桌上说着。

“姑娘,请问你有腰吗?”桃儿说。

我瞬间拾起桌上的杂志对准她的脸砸了过去。

“你有腰!你去啊!”我说。

“我去干吗?”她说。

“去se诱!”

“这是个好主意。”桃儿眉开眼笑地说,“只可惜我没机会呀!但是你可以啊,你经常和他接触,随便找个机会就把他拿下了!”

“去你的!”和桃儿对话,我永远是处于下风。

前前后后摸索了有一个月时间,我连张草图都还没设计出个影儿。桃儿不管不问,我琢磨着她怎么不急呢,没理由啊!

“我这儿还没谱呢!你就不怕我设计不出来啊?”我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播放着新版的《笑傲江湖》。

“我不担心啊!”她嗑着瓜子,翻着新买的漫画书,说着,“反正钱他打也打了,我们花也花了,还有退路吗?”

“有!咱把钱凑齐了退回去!”我理直气壮地说,不过瞬间气儿就没了,“不过那样我们就负资产了。”

“我压根不担心。”她说。

“为什么?”

“我相信你,”桃儿说着,听着这话绝对让我当时幸福感爆棚,我从沙发腾跃而起,做好扑向她的准备,她继续说,“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还以为她要说的是:你一定会成功的!

“你就等着绝望吧!”

其实桃儿分析得也对,我注意力压根就不集中,或者说我从来就没集中过,何况我满脑子闪现的根本不是什么室内设计图,而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桃儿合上她的漫画书,一把拽起我,“走!”

“去哪儿?”

深更半夜,桃儿拉我来到一家酒吧,酒吧名字还挺文艺的,叫做“忆栈无人”,直白翻译过来就是:思念休息的地方没有人。

我还是刘姥姥进大花园,头一回呢。我们从一条通道进去,感觉跟下水道水管似的,我紧紧拉着桃儿,边走边说,“要不咱们还是撤吧?”

“来都来了,跑什么!”桃儿回答我,不过明显感觉她自己也不适应。

“你原来对这地儿不熟啊?”我顿时有一种跟着假和尚念经的感觉。

“我也是第二次来,”她说,“在KTV工作的时候,和她们来过一次。”

“你这不坑人吗?”

“谁让你整天心不在焉的!”她说,“我只想到这种办法让你放松了。”

管道尽头便是酒吧中心。里面一群人正张牙舞爪地跳着,各种灯光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一个帅气的服务生带我们去了一个卡座,“你们来得真巧,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卡座了。”

“散台没了吗?”桃儿问。

“不好意思,全都占着呢!”他微笑着回答,看上去有点像钟汉良。

“什么叫散台?”我窃窃问桃儿。

“散台就是消费便宜的那种。”桃儿回答我,“这卡座最低消费是散台的三倍。”

“帅哥!”我露出甜美笑容,“能不能打折呀?”

“钟汉良”摇头笑着。

“你这招根本没有杀伤力!”桃儿说。

说罢,桃儿站起身来,走到“钟汉良”面前,耳语了一番,竟然就这样搞定了。

“你跟钟汉良,不对,你跟他说什么了?”我问,实在想知道她使的什么招。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她笑里藏刀地答道。

很快,钟汉良给我们端来了十瓶啤酒。

“来!今晚不醉不归,不嗨不睡!干瓶!”

桃儿一口气喝掉一瓶,而我喝到一半突然想吐,不过看着三点钟方向的“钟汉良”正在看我,我眼一闭,跟着干了。

这是我和桃儿第三次这么玩命喝酒。

“段桥依!”桃儿说,“赶快从实招来!”

“招啥?”桃儿冷眼看着我,我只得承认,“好吧,我承认,我真心觉得你跟钟汉,不对,跟那帅哥服务生挺来电的!”

“放屁!”她盯着我,“我问你整天都在想啥?”

“我能想啥?我每天脑子都不够用在设计图上呢!”

“你不说是吧?”她说,“那我帮你说。林川北。”

“好啦!我说!”我赶紧打断她。

我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是的,自从那天在法国餐馆见面以后,我看到他,我就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尽管我知道他已经和安恩在一起了,我不应该再去想,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为什么会是他俩,为什么?”我终于眼泪决堤,哭出声来。

“他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他不认识我,好冷漠。”我继续哭着,桃儿抽出一张面纸给我。

“哭吧,哭过今晚,你还是你,那些过去都已是灰烬。”桃儿说。

我一直在纠结,纠结什么呢,纠结林川北是不是还爱我?亦或是他现在恨我?可是得到结果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是我跟他没缘分,我错过了他,然后放走了他。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和爱的权力,他找到了自己的缘分和真爱,这就够了,我应该祝福,何况那个人是安恩,我最好的朋友。

这又有什么不好?我曾经的爱人和我最爱的朋友生活在了一起。

我擦干眼泪。

“喝完这杯,忘掉一切!”桃儿和我又干一瓶。

“桃儿,我以后只有你了!”我依偎到桃儿肩上,故作可怜地说着,另一只手还拿着半瓶酒。

“你爱我,我爱钱,所以你要去挣钱!”她说。

“好啦!我明天开始会搞定设计图的!”我说,“不对啊!我成了你和钱的第三者?”

“不对!钱是第三者,我们要消灭小三,你强悍,派你去!”

打嘴仗我不是她的对手。

不知何时,“钟汉良”又送来一箱冰镇过的啤酒。看来今晚我和桃儿誓要上演“破产酒鬼姐妹”的好戏了。

“我真羡慕你。”桃儿突然对我说。

“你羡慕我毛线,我一不白,二不富,三还没腰,就美了点嘛!”我说。

“你至少有朋友有家人,不管怎样,有很多在背后爱着你。而我,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我妈妈还躺在医院病床上,我还有什么亲人。”桃儿苦笑着说。

我明白桃儿心中的苦。她酒量还没我好,一喝就醉,但是只有每次醉酒,桃儿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的苦。

“傻瓜!我就是你亲人。”我说。

已是午夜,酒吧的巅峰时刻。

舞池中鱼龙混杂,个个眉飞色舞、张牙舞爪地跳动着。有身材好的辣妹,跳舞也不错,看得我都口水直流。而在哈喇子流一地的紧要时刻,“钟汉良”及时出现,制止了惨象的发生。

只见他和桃儿窃窃私语,桃儿破口大笑着,弄得我一个人蒙在鼓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紧跟着,音响里喊出了我的名字,“下面有请我们今晚的特邀嘉宾,段桥依小姐,为大家带来一段热舞!”

我啥时候成了特邀嘉宾?我惊恐地看着对面那两个人。而此时此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麦克风已经被塞到我手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致看着我。

我盯着桃儿,她这是搞的什么鬼?

“你先上,回去我再跟你解释,”桃儿小声对我说着,“你可以的!忘掉自己。”

不用猜也知道了,桃儿一定是出卖我换卡座打折。可是我很久没练过了,我根本动不起来呀!我对着桃儿使劲使眼色,可哪知背后群众的力量把我一路推到T台上。

我只能霸王硬上弓,幸好有dancer在后面衬着,不是独舞。台下一片叫好声,观众们都好热情。而在我视线之内,我已经看不到桃儿这缺货的人影了。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下意识转过身,是林川北。

“放轻松,”他说,“闭上眼。”

我看着他的眼,居然很听话地把眼闭上了,神奇的是,就在闭上那一秒,整个世界仿佛立刻清净有序了,没有了台下的嘈杂,耳边只有单纯的摇滚DJ,拍子与心脏一个频率在跳动着。

“睁开眼。”他说。

我别无选择地睁开眼,看到了他似曾相识的笑容,好像很近,但又感觉到很遥远。

就这样,在他的“耳提面命”之下,我和他跳了一支贴身热舞,幸好我学过舞蹈,当然也幸亏有他的帮忙。

结束的时候,台下欢呼雀跃,而我却迅速逃离现场。

我在台下没有方向地挤兑着人群,而桃儿突然出现在了半路。

“你死哪儿去了?”我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一直和你的‘钟汉良’在台下看着你呀!”她说,“不过,你跳得还欠那么一点点。”

“欠一点什么?”

“风骚。”

“滚你丫的!”

“喂!那男的在台上跟你说了什么啊?”她继续问我,“我在台下可什么都看到了。”

“他——”我突然语塞。

“段桥依!”说曹操,曹操到。林川北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我身后。

“你看,人家可追来了。”桃儿一手拉着“钟汉良”的胳膊,一手对着林川北打招呼,“帅哥,刚才跳得不错哦!”

“谢谢,我叫林川北,你好。”他自我介绍着,而桃儿瞬间合上了她的门牙,惊恐地望着我。

“她叫骆桃,我的合伙人。”我替他们互相介绍,“他叫林川北,我高中同学。”

我的心扑腾跳着,特别担心桃儿会张口说出什么话。我扯着桃儿的衣服,好让她闭嘴。

“段桥依刚才还跟我说起你呢。”桃儿张口了,我吓出一身冷汗,真想用瓶盖盖住她的嘴。

“哦?真的吗?”林川北还真敢扬着脸问,“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女朋友很漂亮!”

我对着“钟汉良”使眼色,让他把桃儿拖走。怎知道他长着明星的脸,领悟力还不如一个替身。

“亲爱的,”“钟汉良”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过这一开口我差点晕倒,“朋友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先过去吧。”他对桃儿说。

“谁是你亲爱的!”桃儿一秒钟变身。

“可是你,”他指着胳膊上桃儿的手说,“你刚才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桃儿步步逼近,“刚才是,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正式宣布你被甩了!”

那“钟汉良”听罢,一灰溜甩泪跑了。不过这情况我司空见惯了,桃儿这角儿,什么都有可能在她身上发生。

“这叫做翻脸不认人,”桃儿笑不露齿地回头说着,“就跟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一样一样的!”

“最毒妇人心!”我躺在床上,对着正打着哈欠的桃儿说。

“你懂什么!”她说,“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你不会没听过吧?”

“你以为后宫争宠啊!”我说,“还地位呢!”

“那就是,”她边脱衣服边说着,“女人不毒,上位没谱!”

“段桥依,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我还呆望着桃儿,心里想着这缺货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毒舌头,林川北却突然转身对我问道。

我和他蹲在酒吧门口,已经是凌晨两点,可是酒吧外面却是人来人往,毫无深夜宁静的倾向。

“好久不见,”他先开口说话,“这两年过得好吗?”

“还行吧。”多么老掉牙的开场白。

“我听说你辞职以后自己开了工作室?”

“安恩告诉你的吧?”

“没有。”他说,看着路灯,“她不知道我们认识。”

“那你……”其实我想问:那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一年前,我练舞不小心折断小腿,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整整三个月医生不让我蹦跳,可憋死我了。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学跳舞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还折断过腿?

“早没事了。”我回答,“你……”

“我期间回国两次,”他说,“碰巧有一次是你也在医院,你的同学都在,我在门外就没有进去。还有一次,是在半年后,我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了你和一个男的。”

“电影院?”我迅速在脑中翻阅记忆,我人生中总共也没看过几回电影,“你说的是情人节那天?”

“你没跟他解释?”桃儿裹着浴巾,洗得香喷喷的。

“还有必要吗?”我说。

“你就不问他情人节找你意欲何为?”

“拜托!只是‘看到’,看到就是偶遇的意思。”

“可是你和那男的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贴着我的脸问道,从我的位置倒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Ru沟。

“用你管?大胸妹!”

其实那男的,姓黄,名牛。情人节那天,我一个人去看的电影。

第二天,我早早醒了,“奋斗!”我对着天花板举起手吼道。

桃儿翻了个身,继续睡着。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报复的机会来了。

“桃儿,”我从背后抱住她,“上班啦!”

“毛病。”她说,“还没到点儿呢!”

“你听过一句话吗?”我开始顺着她的腰往上摸,她无动于衷,“是只笨鸟还不先飞!”

“前面得加个主语,”她瞬间睁开眼,弄得我心惊一把,“你名字。”

我愤怒地盯着她,双手已经匍匐到她双峰的位置,“我是一只笨鸟。”

“不是,”她求饶了,“我们是一双笨鸟。”

“我呸!”我说,“看本姑娘等会儿证明自己的智慧,你就等着自己做一只孤独的笨鸟吧!”

这还是头一回我和桃儿这么早去工作室上班,在朝阳路与南京路交叉口有一家路边摊,这是我和桃儿每天上班最喜欢的地方。热腾腾的扬州小笼包、东北煎饺、秘制豆浆,组合成我俩的早餐。桃儿第一次拉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是万分排斥。在我的印象里,路边摊是最不干净的,而且鱼龙混杂,来这儿吃早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俩小姑娘挤一堆大老爷们儿中间吃饭,别扭不别扭?我打死不来,我宁可花十块钱去KFC啃个鸡蛋汉堡。

既来之,则安之。与我印象反差的是,虽然鱼龙混杂,但是个个都很热情。一回生,两回熟,何况都在一条路上,以至于后来每回去,大家都争先恐后问我们创业的情况,还奔走相告帮忙拉过几回活儿呢,只不过后来都毁在我手上了。

“真是辛苦这一大家子人了!”我喝着豆浆,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桃儿边吃边搭着我的话儿,她除了爱看漫画,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爱吃小笼包,她说她特爱一咬就冒汁的感觉,这是什么怪癖好,我理解不了。“好好努力赎罪吧,都指望着你呢!”

“他们指望我干吗?”

“等着你在朝阳路上开个大公司呢,他们当后勤,每天给你送盒饭。”

“我一定不会辜负同志们的厚爱和期盼的!”

我说罢,她差点噎住。

桃儿一遍遍循环播放着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行了,姑奶奶,”我说,“您能换下一首吗?”

“你腻啦?”她嬉皮笑脸地答道,“我这不是帮你治愈伤口吗?顺便督促你。”

“往事不要再提!”我脱口而出。

“看吧,有效果吧?”

“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这初稿马上要出炉了,您还是换首歌吧。”

“我电脑里只有这首歌,还是我昨晚刚下载的,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感谢您,特谢谢您!咱不听歌了,成不?”

桃儿停止了播放,不过那循环了一早上的该死旋律却没有在我的脑子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也正因为如此,我昨晚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的方案从我脑中愉快地跑题了。

“我饿了。”还没到11点,我已经感觉腹中空空如也。

“在你想清楚吃什么之前,我有义务对你普及一个知识。”桃儿拿着剪刀,把漫画书上的人物一张一张剪出来,这么超级无聊的事只有她能干得出来。

“什么知识?”

“你猜下,人在饱着的时候和饿着的时候,哪种情况思维更快?”

“当然是饱着的时候,吃饱了才有心思干活儿。”

“笨蛋都是这么想的!”她说,“据医学研究表明,人吃饱以后,会自然启动你的消化系统,血液流动啊什么的都去协助胃部消化了;而在人饿着的时候,人的血液则会流向大脑,思维运转加倍!”

我吃惊地听着她的传授。

“你自个儿编的吧,有啥取证没有?”

“有一回我没吃饭去考试,后来考到最高分,学校以为我作弊,当时我的班主任老师是这么跟校长解释的。”

“你考证过你的班主任老师么,也许他以前是个江湖术士什么的。”

“那次以后,一直到高考,每逢考试我都坚决不吃饭,包括在大学里,我都这样干,一直超常发挥。”

“我饿了。”她已经要把我带走了。

“相信我一次!”她卖萌似的看着我说,“让你的血液冲向大脑。”

“然后就脑出血了。”

中午,桃儿接到一个网上客户打来的电话出门了,只剩下饿得直发晕的我。整整两个小时,我在饿死的边缘与设计方案周旋,桃儿的偏门理论根本不奏效,我饿得死去活来,但是方案却毫无进展。就在我打算独自外出觅食时,安恩发来一条微信,老同学聚会让我速去。

赴宴地点在一家高级的西餐厅,想来大家毕业好几年都混得风生水起,怕是只有我还在苟延残喘地混日子。事实跟我预料得八九不离十,全班6人,聚会实到人,其中硕士8人,海归人,在读博士人,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的4人,剩下的不是外企高管,就是在国企吃皇粮,都步入中高产阶层。而除此之外,我感到更孤独的是,班里11位女生中,已经结婚的6人,离婚的1人,剩下均有归属,且感情稳定发展中,而我,连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

“班里的男生福利来啦!”沈冰绰号“沈大胆”,是我们系里出了名胆大,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大一那会儿,系里评奖学金,但是要按照班里人数比例划分名额,最后别的班一评十几个,而我们班只有两个,大家都不服气,最后沈冰直接冲到系主任办公室理论,听说系主任当时就被气得脸发紫,最后硬是被她要回来八个名额。

“暗恋过桥依的男生在哪里?还不抓紧机会乘虚而入!”沈大胆口无遮拦地喊着,而我已经感觉脸色火辣非常,心里恨极了沈大胆。

“别说你们一个个没有暗恋过,当初可有人托我转交情书来着,再不站起来我可点名儿啦!”

“我说沈冰,”接话的是我们班的体委田驰,一米八的身高,人称“小刘翔”,“我们还想知道当年的情书怎么回事呢?怎么一直没回信儿了呢?”

“情书我可是未拆原装转交给了桥依,桥依可以作证啊。”沈冰继续说,“人家不回你,自然是看不上你呗。”

“我不是。”我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和安恩坚守着我们的约定,拒绝和所有男孩谈情说爱,这也是其中一部分。

“那是什么?”有男生追问道。

我内心已经在抓狂,恨不能钻进墙缝中。

“是我们的约定。”安恩说,“段段只是在遵守我们的约定而已。”

“什么约定?终身不嫁?”田驰接着问。

“大学不恋爱族。”

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奇葩的约定。

“不过现在有效期结束了,喜欢段段的就挨个扑上来吧!”安恩继续说。

听安恩这么一说,我竟然胆怯地后撤了两步。

“等下!”田驰敲击着酒瓶高喊道,“吃完饭,我们去唱歌怎么样?我请客!”

大家都欢呼雀跃表示支持,而我满脑子都还在构思设计图,还有一个礼拜就到了交初稿的时间,真是越想越心烦。我准备给桃儿发条微信时,刚巧收到她先给我发来的微信:亲爱的,咱又有一笔大单啦!

我心里开心,但脸上笑不出来。难道到嘴的熟鸭子就这么被我放飞了?无论如何,是死是活,这礼拜之前我一定会交给陈云枫一套完美的设计方案!

我回她微信:拿下!

我深吸一口气,心想着:不成功便成仁,老娘拼了!

“等等,”安恩说,“今天是我喊大家来的,其实是我有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安恩你不会是宣布你要结婚了吧?”沈冰说。

“谁这么大能耐把咱班花整到手了?喊出来让大伙儿见见呗!大家说是不是?”大家起哄着,要求安恩把林川北喊来唱歌。

“什么?”桃儿比我还惊恐,“还有三个月就结婚?”

“我都不吃惊,你慌张什么?”

“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继续说,“他俩这婚肯定结不成。”

“你个乌鸦嘴!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鄙视她。

“我哪来的两张嘴。”

喧闹的KTV包厢,大家五音不全地唱着《最炫民族风》。

“‘刘翔’刚才对我说,”沈冰跑过来对我和安恩说,“既然誓言无效了,他准备东山再起,对桥依发起猛烈攻势!”

接着沈冰就跟我们八卦着田驰大学时候追女孩的糗事。说着说着,没注意田驰已经在她背后。

“别听她胡说,”他打断沈冰,“我那都是英雄救美。”

“我看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沈冰反驳。

“那天下雨,我在图书馆门口遇到她,她没带伞,我就把自己的伞给她。”

“我怎么听说是你毛遂自荐要送人姑娘,人家特不愿意,你硬是给自己撑面子,才把伞给她,后来自己病了一个礼拜没来上课。”沈冰不只是沈大胆,还是沈大娘,学校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她好像都知道。

“桥依,”他突然喊我名字,我回过神儿,“嗯”一声答应了他,“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第一次有男生如此直白,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我这样的话,我的脸顿时火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听你说,”桃儿蹲厕所翻着漫画书,隔着厕所门跟我说话,“这小刘翔是个高富帅?”

“要不我做个红娘介绍给您?”我说。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稀罕。还是你自个儿留着玩吧。”

“我对他根本不来电,”我使劲敲厕所门,“姑奶奶你快点啊,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别催——大姨妈呢!”

周末,晴天,风和日丽。

我在抱着档案袋在写字楼下的咖啡厅坐着,一个小时过去了,陈云枫还没出现,电话打不通,我真想冲上他的办公室抽他!只可惜我不知道他公司在哪一层楼。

“段小姐。”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我名字,“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刚才一直在开会。”

不好意思?我来的时候阳光明媚,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这样吧,我请你吃饭,算做赔罪。”

纪伯伦说,他们认为我是疯子,因为我不懂得用光阴去争取更多的金钱;我认为他们是疯子,因为他们觉得我的光阴是可以被估价的。

“别啊。”桃儿跟我急眼说,“他请客你就去啊,人家是客户,是上帝,别把事给搅黄了!”

“我当然去了,”我说,“专挑贵的点。”

“花多少钱?”

“按理说,应该有好几百来着。”

“按理说是什么意思,敢情打折了?”

“他是餐厅的股东。”我说。

“陈先生,这是我们工作室给您设计的方案。”我把档案袋交给他,自个儿吃着,他在看着。

直到我吃到半饱,陈云枫锁着眉头看着方案,没动过筷子,一句话也没讲。我意识到事情不妙。

“陈先生,您是不是觉得哪里有不妥?”

他依旧紧锁眉头,保持沉默。

“您要是觉着哪里不合适我可以改。”

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他在故意报复我。

“太喜庆了。”他终于开口说话。

“您不是结婚用的婚房吗?”

“结婚?”他惊呆似的望着我,“我没有说要结婚啊!”

“那就是养小三用� �!”桃儿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地说。

“可他不是离异了么,人家算单身吧,哪来的小三?”

“那就可能是备胎女友,”她说,“反正是用来包养小姑娘的!”

“总之人家不要太喜庆,但一定要温馨。”

“哦,看来还是个公主。”

早晨我和桃儿到梦想屋,但有一人提着行李箱比我先到了。

“我要加入你们。”田驰说道。

“田驰。”我吃惊不小,然后问他,“你这是要干吗?离家出走还是要流浪?”

“明知故问嘛!”桃儿却一脸欢喜地说,“人家是来投奔你的,或者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段桥依,从今儿起我就是你们的一份子了!”他说,然后把行李搬进工作室内,“我要加入你们的工作室。”

“他这演哪出。”我对桃儿说,“放着好好的外企活儿不干,跑这儿来闹腾。”

“人家是来追求女神的。”她说。

“那他可有病了,”我说,“咱这工作室可没女神。”

“我怎么就听着你这话像是在骂人呢!”桃儿思索几秒后瞪着我说。

“我想好了,”他自个儿倒了杯水,边喝边说,“我不入股,你们也用不着给我开工资,我就拿业务提成和分红,怎么样?”

我和桃儿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回答。

“放心吧。”他继续说,“从今儿起,我们仨就组成了Big,Wearethechampions!”

“人家就是一志愿者,你还真好意思把他当免费义工使唤。”我对桃儿说。

“有区别吗?这你就不懂了吧。”桃儿说,“我这可是给他表现的机会呢!再说你一个人现在也忙不来。”

桃儿上回又接到一个单子,是一个商铺的室内装修设计。

“我觉得他比你靠谱,人家原来是外企主管,跳槽到咱麾下。”

“我说你这是准备倒戈相向了啊!”我说,“要不我退出,你俩干算了。”

“这主意不错。”

“我弄死你。”

“我歧视你。”安恩在电话里跟我说,“段小姐您这是金屋不藏娇,藏起汉子来啦?”

“他自个儿找上门来的,而且拖着家当,我总不能给人拒之门外吧?”我说。

“怎么着?这招儿就把您给俘虏了?”她说,“要我说,他应该把存款单拍你桌上。”

“这是哪儿跟哪儿了!”她可真能借题发挥。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劳永逸啊!”她继续说,“你看哪,他明摆着是奔着你去的,你让他交存款,他要是没多少存款,自然就自感惭愧,遇难而退了,要是他底子还算厚,你也没必要自责了嘛!”

“说来说去,还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招儿。”

“爱,就得牺牲。”她回我。

“虽然招儿是狠了点,但是出发点还是好的。”桃儿说。

“那我是个多么势利的人……”我说。

“你也是为他好,别把青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上,到头来,妞没捞着,钱花了不少,人财两空。”

“大家都是同学,回头传出去,名声该多不好。”

“亲爱的姑娘,你是更在乎一群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还是更愿意伤害一个人的一生?”桃儿一本正经地说着。

“有那么严重吗?”我的思想在被她同化。

“如果拖泥带水没准儿更严重。”她继续说,“不过等他先把这担活儿干了再说吧。”

中午我趴在桌上发呆,桃儿翘着二郎腿看着漫画,她前两天从二手书网站刚购回来。

“买新的也值不了几个钱啊,干啥非得买二手。”我亵渎似的说。

“你这就不明白了。”桃儿说,“这买卖二手书的人都是爱书之人。”

“然后呢?”

“这叫做转手收藏,行内文化,你不懂——让给有缘人。”

我已经习惯了她自圆其说的一套本领。

“你又把人支使哪儿去了?”我问桃儿,一大早就没见田驰人影。

“他去看商铺了。”她说。

“你还真打算引外援啊?”

“我这是资源整合,”她又说,“你别瞪我啊,有酬的啦,真以为我把他当免费义工了啊。”

“他也不差你那几分钱。”

“那是。”她说,“既然你这么说,要不等他活儿干完,我把他赶走?”

下午,我把在陈云枫家中拍的照片拷贝进电脑,一遍遍看着,盼着能突破思维,找点灵感。

“段小姐。”桃儿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你这儿跟坐禅似的冥思苦想没用,不如……”

“又挨饿吗?你又想到什么损招?”

“咱去做SPA吧?”

“太奢侈了,没心情,不去。”

田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和桃儿正躺在SPA会所里。

“这么高兴,说啥了?”桃儿见我乐呵的样子,问道。

“他设计的方案居然一次性被客户认可了。”

“那你跟着高兴个啥?”她反问我。

是啊,我不该高兴来着,我应该盼着田驰受挫,然后悄然离开才对。

“其实吧,”桃儿闭着眼睛,享受着她团购而来的SPA福利,“田驰长得也不比那什么北的差,身材还好,关键还是人才。这样的男人错过了可再难找了。”

“我算明白了。”我回她。活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进SPA会所,不过确实蛮享受的,“你留人家是私欲。”

“段小姐,咱说话可得凭良心啊。”她说着,“你说待会儿咱照镜子会不会吓一跳?”

晚上,梦想屋第一次举行庆功宴。以前是两人,现在是仨,是个团队,搞庆功宴是必须的。田驰这么说。

“来,”田驰说,“为Big越走越远干杯!”

“干杯!”

“今天是梦想屋成立以来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桃儿握着啤酒瓶说,“我们走上了一个高峰。”

“对!今天是明天的绊脚石,不对,是垫脚石。”

“也不对,应该是跳板。”桃儿打断田驰的发言,“我们要飞向天空。”

桃儿直接蹦上了KTV包厢内的酒桌上。我真担心她那兴奋劲儿来了,不小心踩空……

“喔耶!向天空大声sayhello。”

她果真踩空,好在眼疾手快的田驰接住了,否则就上演了乐极生悲的老梗剧情。

我们三人喝了一整箱百利啤酒,唱歌喊到喉咙冒烟才善罢甘休。

“这是我们重新设计的方案,您看看。”我说着,不过底气不足。桃儿紧跟着替我补充道,“陈先生,您要是觉着哪里不满意,我们可以再修改。”

我跟桃儿屏气凝神地望着陈云枫的表情。

“挺好的。”他说,可是脸上没露出丝毫喜悦。

我最厌烦这心口不一的表达方式了,明明自个儿心里不喜欢,耷拉着脸,而嘴上却说着喜欢。

“挺喜欢?”桃儿反问了一遍。

“嗯。”他说,“挺温馨的,只不过这样的设计会不会拥挤一点,我怕阳光进不来。”

“瞧他这话说得真够狠的。”我气愤地跟桃儿说,“这是明目张胆的嘲讽。”

“可是人说得也在理啊,”桃儿说,“温馨并不是简单的拥挤,温馨是包容,是博爱,听听,多有哲理。”

“你闭嘴!”

“为什么我爱你,先生?”桃儿说着,田驰坐在她背后,我看着他俩,“因为,风从不要求小草回答,为什么他经过时,她就得不动摇。”

桃儿双手托腮望着车窗外,继续说着:“因为他知道,而你,你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我们有这样的智慧,也就够了。”

从我的角度看她的侧脸,好像是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在期盼幸福来敲门。

“段小姐,接龙。”她突然回头对我说。

这是狄金森先生的一首爱情诗,《为什么我爱你,先生》。

“闪电,从不询问眼睛,为什么,他经过时,她要闭上。因为,他知道,她说不出,有些道理,难以言传,而对的人能会意。”田驰接过话茬儿,然后最后对我说,“最后一段——Please。”

“先生,正如日出使我不能自已,仅仅因为他是日出,而被我看见了,所以同理——我爱你。”我说罢,仨人鼓掌共鸣。

“田驰同学。”桃儿对着田驰说,“咱来聊聊你潜伏在我们宝地的目的吧?”

“和你们一样啊!”他不假思索便回答,“自个儿做老板,给自己打工。”

这一问一答基本上是终结了之前的所有设想。

“我不信。”桃儿说。

“我也不信。”田驰也说,“我更享受能和俩美女朝夕相处。”

“少来,麻溜招来,坦白从宽。”桃儿不依不饶,“就你这司马昭之心。”

田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工作室的资料。”

“然后呢?”桃儿问,而我就像个局外人。

“上头挂着你的照片。”田驰继续说。

“啥玩意儿!我的照片?”桃儿反问,然后凶狠地瞪我。

“桃儿小姐,淑女。”我说。

“姓段的,回去好好收拾你!”

一瞪一收之间,我们已经交换了对话。

“然后呢?”我接下去问。

“你们人气很高啊!”田驰接着说,“你们的工作室在网络上关注度很高,而且业务量比得上一个中小型规模的公司了。”

听着,我给了桃儿一个大大的赞。

“可某些人就是不珍惜啊。”桃儿对我放冷枪。

“所以我觉得你们工作室很有发展空间,”他说,“而且你们需要一个有市场经验的帮手。”

“别毛遂自夸了,然后呢?”桃儿追问道,显然她没注意她混搭了成语。

“咱这工作室跟一般的不一样,”田驰继续分析,“别的工作室都是比拼的资金、人脉,还有团队,这些咱都比不过,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跟他们拼人气,也就是粉丝。”

田驰在屋里踱步,慢条斯理地说着,干咳了两声。

“段小姐,伺候着。”桃儿记着我的两宗罪,对我使唤道。

我给田驰泡了杯茶,给桃儿倒了杯白开水,然后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这是一种新的营销模式,《小时代》就是最成功的范例。”田驰端着杯子,看着热气,嫌烫没喝又放在了桌上。

“人家小四儿粉丝好几千万哪!”桃儿紧接着说。

“别跑偏。我这就打一比方,咱跟他也不是同一行业。换句话来说,咱的,不对,是你俩的粉丝,他们就是我们工作室的潜在客户,也是咱未来发展的忠实客户群。”

“依你的战略眼光,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培养粉丝,然后再挖掘潜在客户?”

“Bingo!”田驰打了一响指,“不过这只是其一。我们还要提高我们的服务质量。”

“服务——质量?”我和桃儿异口同声地问。

“我先喝口水。”他吹了吹杯口,然后吞了两口茶,自个儿插了句,“话多了容易缺氧。”

而我和桃儿都竖着耳朵,虽然似懂非懂,却洗耳恭听着。

“现在任何行业最后比拼的都是服务质量,这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服务质量决定未来发展。”田驰继续有条不紊地层层剖析着。

“请问田老师,何为服务质量?”我插话问道。

“段同学提问得好。”他说,“所谓的服务质量,简单地说,就是客户对我们的满意程度,打个比方,客户对我们的方案提出建议,我们就得无条件修改,一次、两次、三次,甚至五六七八次,这都能忍,还得笑着,你别不耐烦,不愿意改,自恃清高似的,你要是客户你愉快吗?即使最后完成合作,那也是一次不愉快的合作,也是最后一次。”

“那不就损失一个客户而已嘛。”我说。

“错!大错特错!”他竖起手指说道,“客户就是市场,你损失一个客户也就是毁灭了咱的一部分市场。你想想啊,咱这市场空间就这么大,回头都被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给得罪了,谁还跟你合作啊?”

“此处有掌声。”桃儿拍掌说道,其实她乐呵的是田驰意外地骂到我头上。

“你可以认为客户他不懂你的设计,而且很多客户确实都是外行,但是外行人有外行人的观点,你保留你专业的看法,但你也得接受他们的想法,这就是你和客户之间的沟通问题了。”

“可我要不想跟他沟通呢?”我说。

“那你这不只是毁灭市场了,而是把市场拱手让人。”

“那怎么才能培养粉丝呢?”桃儿又问,“发裸照?讲段子?”

“低俗!你那是钓色狼。”他说着,茶已经喝完,我又给“老师”泡了杯,“要智慧与美貌齐驱。”

“可要是胸大无脑咋办?”我端来泡好的茶杯,然后看着桃儿说。

“美貌是表面的,智慧那是内涵,我们得从里到外拉拢粉丝、聚敛人气。”田驰说。

“具体怎么做呢?”桃儿问。

“自主宣传啊!”他紧跟着回答,“微博、网站、微信等等,我的地盘我做主,懂了吗?”

我和桃儿若有所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家原来是外企企划主管,市场经验比咱丰富多了去了。”桃儿自言自语地说,“以后咱俩就是股东,他就是咱聘用的CEO。”

“你给人家劳务费了没啊?”我指的是上回田驰做成的那项商铺设计的活儿。

“早给啦!上回庆功宴上我就把钱给他了。”

“多少钱?”

“百分之二十的提成。”

“少了点吧。”

“段小姐。”桃儿说,“您指望谁给你交房租呢?咱工作室租金,房租,每天的吃喝,就算化妆品免了,那一个月还有俩大姨妈要伺候呢,您算过没有啊?咱还得把咱的那份往里贴。”

听桃儿这么一说,我顿时想把田驰那百分之二十给要回来。

“不过幸福一定会来敲门的,明天会更好。”

她这回没看漫画,而是又看了一遍威尔史密斯主演的电影《当幸福来敲门》。

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更适合陈云枫想象中的设计方案,所以把最后一点希望寄在田驰身上。

“创意不错。”田驰看过我的方案,品头论足道,“只可惜……”

真不知道这说话停一下的习惯都是跟谁学的,我特恨人有这毛病。

“咱能麻溜点儿一次性讲完,不磨叽吗?”

“服务质量。”田驰厉声对着我说,把我心头冒上来的火焰直接扑灭了,“端正态度。”

“表面看上去充分利用了空间,实际上却是一种浪费,好像在刻意制造小宇宙,”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我的反应,“还记得咱大学那会儿老头常挂嘴边的那句话吗?”

我用鄙视的眼神回敬他,人家是被学校返聘来任教的老教授,被他这么称呼。

“任何设计如果没有理念的支撑都是多余。”

我真觉得,按照老教授的理念,怕是这世界上只有简约风格才是永恒的设计。不过纵观全世界的奢侈品牌、高端产品的设计,大都是走这样的路线,实有几分道理。

“你这太多累赘了,”田驰说,“看着第一感觉就是在刻意渲染,让人反感。”

批评的词儿听着总会让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倒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尽心付出却被否定,一种失落感。

“人家说得很中肯,你得虚心接受,好好学习才是。”桃儿对我说,而我正帮她换着药。

“臣妾自当不负皇恩。”

“平身吧。”

她下午去超市,半路被人跟踪,在上超市电梯的时候摔了一跤。

“你得罪什么人了?”

桃儿低头不说话。

“宝贝。”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告诉我,咱们是一对。”

第二天,桃儿因为受伤就在家里歇着,田驰在梦想屋坐班,而我独自去见了陈云枫——给他我的第三次修改方案。

我在地铁上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碰巧就在小区附近开会,让我去他的空房子里等他。

“孤男寡女在一间空房子?”桃儿电话里跟我说,“他想要干吗?”

跟桃儿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陈云枫的空房子里了。

“你能不想得这么龌龊吗?”我说,“人就是想实地参照考察下。”

我说这话的时候,脑子却闪过一个邪恶的画面:陈云枫持着匕首把我逼到一个角落。

“段小姐,你就自己给自己撑胆儿吧。”

看着陈云枫豪华的复式楼层,不禁想起我和桃儿当初许下的宏伟目标:我们要让梦想屋发展壮大,赚很多很多钱,搬进属于自个儿的房子,不必奢华,但要够宽敞。

刚想到这儿,桃儿给我发来一条微信:我把地址发给田驰了,他随时待命!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陈云枫才出现。

“对不起。”

“理解。”我佯装满脸笑容打断他的致歉,同时谨记着“服务质量”四个字,“这是我修改好的方案。”

我递给他档案袋。

而这次他却很快扫过了设计图。

“段小姐。”他这样称呼我,“您知道我离过三次婚吗?”

我不知所答,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装修这房子是给我结婚用的呢?”

我摇摇头,按照我和桃儿的推理——他这应该是用作包养小妞用的。

“它是有一个女主人,也是唯一一个。”他继续说。

“嘛玩意儿?是他妈!”桃儿自己拆着膏药,不让我碰,怕我使坏弄疼她,“可是资料上不是写着他女友吗?”

“那会儿人家是有女朋友,”我说,“回头姑娘不愿意跟老太太住一块就掰了。”

“我看她是故意找茬儿把人抛弃了。”桃儿说,“不过还算个孝子。”

您要是这么回事早点跟我说啊,我每天每天鞠躬尽瘁,回头居然是牛头不对马嘴,您故意跟我玩呢吧?我的整个设计核心围绕“甜蜜”、“时尚”、“温馨”等元素,陈云枫这么突然一剪子,不是闹着玩么,到头来还说我设计不行,我找谁说理去!

“你先别急。”陈云枫说,“新的方案我看了,很好,就这么搞。”

我愣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他继续说,“我妈刚退休不久,我爸去世得早,她心里都压着呢,一直打不开心结,要是突然换个这样的新鲜环境,让她转移注意力,没准儿会有变化。”

“那您确定她会喜欢这样的风格吗?”

“她一定会喜欢的。”他说,笑着,“我相信。”

“他为他妈妈买了这复式楼房?”桃儿咬着牙撕着创口贴说。

“是啊。”我说,“还额外贷款了0万。”

“0万比起那层楼的钱算小的了,人家分分钟能赚回来的事。”

陈云枫按着我的设计图仔细比对着房子,从客厅、厨房,再到窗台,他又提了几个意见,不过都是些小细节,稍微改动便可。我心里庆幸着,总算摆平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陈云枫说,“算是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还是我请吧!”我说,我得坚定守好“服务质量”最后一岗,“就当是回馈客户。”

他选了市中心一家川菜馆,正合我意。其实我烦透了那些刀叉西餐,我更喜欢地道的中国菜,五花八门的菜品、各种色香味。

“看来你俩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十分钟后,桃儿终于撕掉她腿上的创口贴,满心欢喜时,又被自己的指甲不小心挠了一下。

“活该。”我猖狂而幸灾乐祸地说,“我们吃完饭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啊?”桃儿说,“人家回家是真找妈,你是找我当妈啊!”

她真不该在自己半残的时候还想着占我便宜,我把准备给她换的创口贴直接堵了她的嘴。

跟陈云枫吃完饭,买单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没带钱,浑身上下就一张地铁卡。

颜面尽失。我们在餐馆门口告辞,我告诉陈云枫这里离我住的小区不远,只有两站地——而实际上,至少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没办法,家里躺着一个瘸子,我只有独自沿着街道徒步回去。

路边的灯光忽明忽暗,我踩着地面上自己忽大忽小的影子往前行进着。

每个人都有无助、疲惫和退缩的时候,再难的时候就算世界是反的,总还有一个或两个人站在自己的背后——我们的父母,比一切都牢固,永远保护着你,而我,背后只有一阵荒凉。

“段桥依。”在小超市门口,撞见了田驰,“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不知何时,不争气的眼泪竟跑出了眼眶。

“没什么。”我想我能忍住的,可怎么就没忍住。

眼泪连成了串儿往外流。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不是吗?

田驰陪我在路边蹲着,直到月光掩盖掉忽明忽暗的灯光。

“我听桃儿说你的方案被客户通过了。”过了好一会儿,田驰才开口说话。

我点点头。

“那咱是不是得庆祝下,这可是个大单。你这次可是咱工作室的大功臣。”

又庆祝?我一听这词儿就想起那晚仨人在KTV疯掉的情景。

“放心啦!”田驰站起身,伸出手,“这回不唱歌不喝酒。”

“那你俩干吗去了?”桃儿说,“看电影,散步,还是放烟花?”

“内衣秀。”我说。

“啊?”桃儿的反应跟我当时听到后一样。

“是的,内衣秀。”田驰告诉我,那会儿我们已经在出租车上,“你以前没看过吧?”

有什么好看的。自家里有现成的,我的意思是,桃儿演,我看。

“是不是男人都爱这个?”我问他。

“你错了。”他说着。我已经无数次从他口中听到“错”这字儿,而且都是针对我和桃儿。

“女人比男人更多。”他继续说。

就这样,我半信半疑跟着去了。

“什么?都是姑娘?”桃儿从洗手间出来,惊讶地说着,然后站到体重秤上测了iati重,“都是吃饱撑着的吧。”

“而且妞们都还特疯狂。”我回答她。

T台下面除了几个男摄影师,黑压压地站着一片一片的姑娘。

“男观众说到底也就是好色。”田驰说。

“那她们呢?”我诧异地打断他的话问。

“也是贪色。”他继续说,“不同的是——她们更希望把这种色运用在自己身上,让别人来贪,而在成功移植它之前,她们就得先贪,效仿。”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啊!”桃儿一脸愁苦地从体重秤上下来,说着,“大爷的,怎么会增重两公斤。”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说你每天吃膨化食品能不膨胀吗?

现场是维多利亚的秘密品牌内衣秀。说真的,那各式各样的内衣被T台上的模特穿着,来回一秀,我哈喇子都快掉一地了。

“走,走啊!”田驰拉着我挤出观众群,“敢情你还看上瘾了。”

“不是你说的嘛,要效仿,得贪色。”

“你这已经是色迷心窍了。”他说。我跟着他进入到后台化妆间。

“他怎么还能带你去后台?”桃儿吃惊地问,“那可是后宫的地儿,除了皇上,一般人谁能进?”

“太监。”我说。

“我妹妹在这儿工作。”田驰说。

“化妆师?”

“模特。”他鄙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兼化妆师。”

“你说的庆祝就是——来这儿见你妹妹。”

“答对一半,”他回答我,“一会儿我妹妹来,我让你过过瘾。”

“什么瘾?”

“你不是学跳舞的吗?”

“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他说,“你们都是为T台而生。”

在我和田驰僵持之际,一位妙龄女郎带着甜美笑容开门进来。

“哥。”她说。

她便是田驰的妹妹——田甜。

田驰不由分说地把田甜拉到一边,窃窃私语。然后两人串通好,半强迫地帮我化起妆来。

“他俩说啥了?”桃儿问我。

“田甜本该下一轮上场,可人家说要让我体验一回。”我回她。

“我觉得田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哥,你还杵这儿干什么,出去!”田甜对田驰斥道,“人家要换衣服。”

我换上田甜上场的衣服,让我感动羞愧的是——我比她要小两号。

“不行,空的。”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说,“田甜,要不还是你上吧,我这指不定会砸场子。”

“不怕!”她说,然后往我这里面塞了两层垫。

这样一来我更心虚和慌张了——可奇怪的是,当我真正迈上T台的瞬间,我却突然忘记了慌张,也许是因为一个梦,但更多的——或许是因为思念,对我的妈妈。

“给!短信,田驰的。”桃儿从枕头递给我的手机。

我伸出手去接,她却读出了短信:“段桥依同学,你身材不错哦。田甜说你可以兼职模特了。晚安。”

“末了还附带了一笑脸。”桃儿读完,趴枕头上大笑。

她偷看隐私换来的后果是,我及时把她踹下了床。

“段小姐,身材不错喔!”第二天,仨人一碰面,桃儿一开口便说。

“你也蛮好。”田驰回她。

这一问一答立刻止住了桃儿的哈哈大笑。

“昨晚趁阁下大意时,无意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分享到朋友圈。”我笑眯眯地说。

“我怎么没有看到?”桃儿不信,说道。

“你还没看到我拍你照片呢!”我回答她。

桃儿在测体重时,多好的拍照时机,而且还是全身照,一条短裤和一件T恤。

“你俩可以凑一组合。”田驰说了第二句话,“中国好身材之闺蜜组合。”

“你闭嘴!”我和桃儿一并冲他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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