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零零看书

书架
49明月(三)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一日是王夕月的寿辰。

苏秉正素来给她脸面,她请他赴宴,他固然懒得去,也还是赐下财物与她添彩。

王夕月便换上盛装,亲自来向他谢恩。

他们之间素有默契,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双双都做得滴水不漏。明明该是宠妃向皇帝撒娇讨好处的场合,生生弄得像下属向上峰领受嘉勉的局面。场面话两句就说完,倒是精核概要。

闲话叙毕。因近前就是卢佳音的册封礼了,苏秉正便也随口提了一句,“毓秀宫可还平安?”

——册封卢佳音,头一个受刺激的显然就是周明艳。原本宫中除了卢德音就是她位分最尊,她膝下又有皇长子。结果卢德音过世,她不进反退,被苏秉正连番斥责。如今更是有旁要与她比肩,要说她就这么安安分分的认了,苏秉正还真不信。

王夕月却道:“倒没听闻淑妃宫中有什么事——周淑妃性直,口不饶。对外多有龃龉,可要说起收整一宫,约束下,也少有比她严明有则。她宫里是少出些乌七八糟的事的。”

苏秉正听出她话中意味,方缓缓的抬头望向她,“哦。”

王夕月心一横,跪下道:“臣妾今日来,是有事禀报。事涉卢婕妤,臣妾不敢擅做主张。”

苏秉正也不让她起来,就往椅背上一靠,散漫道:“说吧。”

王夕月道:“前度陛下说,将掖庭关着的那些宫女太监们放了。因出了正月,臣妾便着手去做。可前日得知,瑶光殿的宫女私相授受的物品里,有文嘉皇后赏赐给卢婕妤的财物……”

苏秉正便微微的扬起头,虽仍是散漫的模样,眸光却已然寒冷下来。吴吉自王夕月手里接了东西奉上来,苏秉正接到手里时,目光依旧望着王夕月。片刻后,才垂眸一看。

那帕子里包着的东西,是一双玉连环。

连环可碎不可离。

苏秉正便又记起那年冬天。还是晋国公府上,塾里先生被祖父叫去问话,他们一群小辈无拘束着了,便各自玩闹起来。华阳新得了一套九连环,自认是十分难解的,便趾高气扬的来考校阿客。阿客随手解去五个环。因瞧见华阳脸色不好,解第六个时便费了些功夫,第七个便说解不开了。华阳这才能再得意起来,夸耀“也不怪,这第七个环原是极难解的”,便要把手来教阿客。苏秉正便替阿客不悦,随手拾起来,翻转片刻,将九个环悉数解开丢一旁。

彼时一群凑周围瞧,华阳闹了个大红脸,正待要认输时,良哥儿忽然□来,对苏秉正笑道:“也有一套连环,能解开这个,才肯承认比不上。”

他拿出来的,便是一枚白玉双连环。那双环嵌套,根本无隙可解。可苏秉正眉都不皱一下,接过来,拾起砚台落手砸断。淡漠道:“解开了。”

良哥儿到底还是有些风度的,愿赌服输。只是毁了那枚玉环,难免心疼。神色便有些落寞。

下学时,阿客握了苏秉正的手,带他回院。忽而便说,“连环可碎不可离——解了那题,可终究解不开那环。”苏秉正尚不到该明白这话的年纪,只见她眸光追远,望着的分明是良哥儿的身影。便双手拉住她。阿客垂首对他一笑。又道,“黎哥儿,玉碎难复原。‘成全’二字,有些时候比输赢更难得的。”

连环可碎不可离。

如今苏秉正已能明白这话的含义。可他依旧不免要做那个碎环的——成全,成全。所有都追着他要成全,谁想过要成全他呢?

他将那玉环随手丢到一旁,问道:“手下关了一个月,怎么东西今日才拿出来?”

王夕月道:“这原不是从那宫女身上搜出来的。当日掖庭羁押了这宫女,中尉便也收押了与她私相授受的侍卫。因陛下赦了这宫女,臣妾为她销案,才知道卫尉那边也搜出东西来——便是这枚玉环了。”

苏秉正不置可否,只道:“今日这时机,选得非常巧。”王夕月心里便砰的一跳——然而苏秉正不想传扬出去的消息,谁能打听到?她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是好是坏。心里便有些不安。

苏秉正却没有追究,又问道:“这玉环是文嘉皇后赏下的?”

王夕月忙道:“是,臣妾核过档。”

将皇后赐给她的东西随意赏与宫女,更兼牵扯进旁的情弊里,确实是不敬之罪。王夕月算是给卢佳音找了个不大不小的茬。

可这罪名巧合太多些,已不由苏秉正不去追究。他也只沉默片刻,便对吴吉道:“去查那侍卫。”

采白一进屋,就觉出苏秉正心绪不佳——皇帝正背对着她书架上寻书,漫无目的的将每一卷都打开,而后丢一旁。听闻采白回来了,倏然停了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好一会儿才问:“她怎么说?”

采白道:“皇后赏赐给卢贵的如意还。”

苏秉正方回过身来。他面容懒散着,也不似往常那般沉稳温润,反而有些霸道凌厉的意味。微微的眯了眼睛,眸光像冰一样冷漠无情。这还是他头一回采白跟前流露出锋利的模样,采白不觉就低了头,又道:“皇后赏出来的东西,都有记档可查。这么显眼的东西,谁敢往外面送?且婢子瞧着,叛军手里缴回的那柄如意,做工十分粗糙,并不像是宫里的制品——如意原本就是摆外边镇邪用的,有心都能瞧见的。送个样子出去仿做,倒不难……”

苏秉正道:“却十分护着她。”

采白垂了头不说话。

苏秉正便懒懒的挥了手,道:“且起来。”

采白起身时才觉出腿上发软,探手撑了一把,才站起来。

苏秉正瞧见了,垂眸饮了一口茶,方道:“姑姑坐下听罢——”见采白扶着椅边儿坐下了,才又说,“卢妃虽像阿客,可她毕竟不是阿客。姑姑对阿客的忠心,只合留给三郎一个,旁都是不配的。”

采白沉默不语,苏秉正也不逼她表态。只静静的坐着喝了一杯茶。时光流逝得缓慢,他面色宁静,眸光却沉。

有些事纵然已经过千百遍思虑了,可该有结论时,也依旧是艰难的。

“且下去吧。”到最后,他也只是挥了挥手,这么说。

外间风声细细,吹折经冬的残枝,也只有细弱的折裂声。可屋里静了,那脆响便能惊。苏秉正只觉心烦意乱,不胜其扰。自《十洲记》上抬头,道:“灯花跳得乱。”

吴吉忙带了来剪烛芯。乾德殿烧的是花树,百千盏油灯攒做梅树模样,每朵梅花便是一盏油灯。那灯工艺巧,油也精炼筛滤过,烧起来平稳明亮,从不爆灯花。可皇帝说不好,又能如何?

内侍们将灯芯修了一遍。苏秉正望着烛火,也明白是乱由心生。便将书丢一旁,怔怔的坐着出神。

——那侍卫招供了。

他本是涿州士,也是卢佳音家乡故知。这些年帮她传递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那件珊瑚如意。与宫女之间反而并无情弊——原本那宫女就是帮卢佳音送东西的。

若供出来的是真话,那么卢佳音必然是认识苏秉良的。

苏秉正也不明白,自己的烦乱究竟来自何处。他不信这世间就真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卢佳音就是认识苏秉良的,偏偏就让他这个时候发现这桩事。这其中构陷的痕迹十分清晰,就连王夕月也是被当枪使了。

他只怕这其中有真材实料……真是好笑。明明是这么破绽明显的构陷,可他竟下意识觉得,卢佳音会喜欢苏秉良也不是多难以置信的事。

幸而要验证也是不难的——得知苏秉良叛乱时,苏秉正已然开始追查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得脱死地。且看追查出的结果如何吧。

苏秉正接连三日没有来蓬莱殿里。

这一日天晴,晨光早早的便亮起来。

虽依旧打听不出端由来,可阿客明白乾德殿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于她不利的事,且让苏秉正相信了。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亲自去乾德殿追问。似这般数日见不到苏秉正一面,只会令她越发的被动起来。

便早早的起身梳妆、更衣,令甘棠等照料了三皇子,起身前往乾德殿。

乾德殿肃整如昔,便如去年她新近复生,头一回来见苏秉正情景。

吴吉瞧见她的时候,显然是惊了一跳。也不问她的来由,便道:“贵且稍待,容小去通禀。”

阿客抬手拦住他,自发间拔下乌木簪子放进吴吉手中,道:“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陛下的,还请您成全。”

吴吉握了那簪子,躬身应下,便往殿里去。片刻后出来,道:“贵请进。”

阿客随他入殿,她乾德殿里住过不少日子,可再次进来,依旧觉得这里恢宏得压抑。那阳光自窗格间落进来,走长得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回廊,只有相似光影一重一重的流转。

等尽头峰回路转,便先有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书房高耸的门洞开着,宁神香的白雾自两旁的金兽里腾起。一重屏风后,苏秉正坐案前,正翻阅一本折子。

阿客进屋便踩线毯上,那线毯产自宣州,最厚实柔软,绣鞋随步而没,便如走云端。阿客踩不实,心里一时竟有退缩之意。

——苏秉正已抬了眼望她。有那么一瞬,那目光竟如出鞘之剑般冰寒刺。这杀气一闪而没。阿客不曾被他这样看过,待回味过来时,便已寻不见。

阿客托吴吉呈上来的簪子,正摆放苏秉正案头。

他淡漠望着阿客,道:“这么急匆匆来寻朕,是有什么事?”

阿客稳了稳心神,柔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陛下已许久不曾去蓬莱殿里,是不是做错什么,令陛下不喜了?”

苏秉正握住了那柄簪子,他握得用力,指节都泛白了。面色却还平静。

他沉默了许久,方道:“朕记得有一枚白玉葫芦,上雕了梵文大悲咒,十分精妙。是怎么得的?”

阿客道:“臣妾已不记得了。想来是陈年旧物,上个月偶尔翻出来,便带了几日。并没记起来历。”

苏秉正倏然便一帕子东西砸她的脚下。红线毯柔软,那东西砸下来便再不弹起,帕子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正是那枚白玉葫芦,并一枚白玉双环。”

阿客脑中便嗡的一声响——连环可碎不可离。那是当年良哥儿对她说过的话。一个男居然向往这样坚贞的情感,她曾因此取笑他。可终究不能否认,她心底里也是默默憧憬的。

因这枚白环,她终于记起来——良哥儿曾有一枚玉牌,上面有他亲手所雕梵文大悲咒。那是他赠她辟邪护身的牌子,可她不曾收下。

苏秉正阴鸷的望着她,道:“再想想,现记起了没有?”

阿客知道自己已露了行迹,她只是说不出话。怔怔的望了那玉环许久,才道:“确实记不起了。还请陛下示下。”

苏秉正道:“私传物品出宫,那宫女和侍卫都已招供了!如今证物证俱全,还有话说?”

阿客道:“殿中物品究竟有些什么,自己也是说不清的。自然有女官统筹。亦不敢保证都是好的。如今受陷害,可见识不明。只是说私传物品出宫,却万万不敢认。陛下准许三娘时时入宫陪伴,若真要送什么东西出去,只需给三娘便可,何必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转托一个宫女?还请陛下明鉴。”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随本能辩解,言辞苍白。

苏秉正道:“信不会这样糊涂。只问,当年未入宫时,可曾与有过私情?”

阿客只觉视野模糊,良哥儿音容宛眼前。可她依旧摇了摇头,道:“没有。”

苏秉正缓缓的道:“好,好——自己看!”

他将手中折子用力的丢过来。那折子擦过阿客眉角,摔毯子上。血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可她亦觉不到疼。只俯身拾起那折子,静默的读着。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本章结尾找回来些感觉

好吧,本文终于进入尾声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五代梦 他身上有条龙 超能农民工 我的青春我的刀塔 赘婿归来 砸锅卖铁去上学 浪潮 巅峰游戏制作人 极品上门女婿 今天也没变成玩偶呢
相关推荐:
非同类互穿你轻一点可以吗[综]这个世界不平静标记我一下公主嫁到十八钗我的老师豪门重生手记重生农家乐一枕黄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