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之淹觉得脸发烧，他清楚古城的肉串有一大特色，那就是非常之小。钎子像针细，肉片像茶尖。一两肉怎么也得串二十多串，一毛钱一串，所以大家把夜市摊戏称一毛街。虽说钎子细，肉块小，但是却吃得津津有味。
听到摊主的奚落，范之淹心中有一丝不快。但是转眼看看其他人，光是手里攥的肉钎子就有二三十个。于是不好意思的说：“我已经吃过饭了，好吧那就来十串肉，十串筋。”
“这还差不多。”烤肉的师傅叼着烟扭过头来，睁大眼睛吃惊的喊道：“咦！这不是大学生老范吗？难怪听着声音耳熟。你不是在西郊上班吗？今天咋有空回来了？”
范之淹仔细一看，烤肉师傅正是中学同学陈小虎。他马上站起来过去握着陈小虎粗糙而油黑的手，惊奇的说：“咋是你哩？”
陈小虎自卑的笑了笑说：“咋能不是我！不像你们大学生上班坐办公室挣钱，咱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只能下这苦。”
说完掏出一盒金丝猴给了范之淹一支点了，兴奋的对着一个坐在凳子上串肉的大肚子年轻女人说：“老婆，这是我同学范之淹，大学生！”女人熟练的穿着肉，抬起头来对着范之淹笑了笑表示打了招呼。陈小虎又对着斜对面饮料摊喊道：“刘叔，拿两瓶冰镇啤酒来。”又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他旁边说：“老范，你就坐这里，咱边谝边烤边吃边喝，四不误！”
范之淹坐下惊讶的说：“你啥时候结婚的？”
陈小虎不说话专注的烤肉。他熟练的拿着肉钎子在烤炉上翻来翻去，一会撒辣椒面，一会儿撒盐，一挥撒孜然粉。一阵阵青烟随着肉钎子的翻腾往上冒，呛得王小虎一阵咳嗽，把烟灰吹的到处都是。
烤完一把，给了范之淹，喝了一口啤酒笑着说：“不结婚一个人晃荡有啥意思？有家了才能知道好好过日子！”接着又神往的说道：“到年底我就是三口之家了，你找到媳妇了没？”
范之淹拱手说道：“恭喜啊！我可没有你有福气，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家里养着哩呢！”
陈小虎憨厚的笑了说道：“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样，会拐弯子！快趁热吃吧！知道你能吃辣子，给你烤一把特辣的。”
范之淹看着烤肉说道：“你这烟灰整的到处都是，也不怕人有意见？”陈小虎毫不在乎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都见了火了，能有个啥事？”
范之淹取出一根放到嘴里轻轻咬住肉，然后把钎子一抽，一串肉全部留在嘴里。范之淹慢慢咀嚼着，口中生津，香辣可口，味道极好！范之淹不住的点头称赞：“好吃好吃，手艺真的不错！”拿出一只来递给陈小虎。
陈小虎摆摆手，拿起酒瓶碰了一下喝完说道：“你知道做啥的不爱吃啥。烤了好几年肉，闻都闻够了。”又喝了一口看着酒瓶接着说：“就是这冰镇啤酒，咋喝都不烦啊！”
范之淹勉强笑了笑，接着吃串。
陈小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范之淹悄悄问道：“你咋回事？好像有啥心事？”
范之淹喝了一口难为情的说：“实不相瞒，我没有工作了！今天过来就是考察一下夜市摊，看能不能干点啥，没想到碰到你。”
陈小虎闻言惊得呆住了，直到手被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是大学生啊，咋能没有工作了？”
范之淹简单描述了事情的过程，听得陈小虎如坠雾中。他送完烤肉给客人，回来又点一支烟眯缝着眼睛说：“你开玩笑哩，大学生还能失业！”见范之淹肯定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你说的这些改制呀，下岗啊分流啊啥的我都不懂，现在的问题是你没有了收入，所以你想来看能不能干夜市。我的理解对不对？”
范之淹窘迫的说：“你的理解是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小虎叹口气说道：“唉，这活烟熏火燎的，虽说能挣几个钱，但它是个苦差事。你细皮嫩肉的咋能干这活？再说了你是大学生啊！想下海也不能往火坑里跳啊！”
范之淹也叹口气说道：“上班三年，没有攒到一分钱。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还去问父母要钱吧？我仔细看过卖菜卖肉的，虽然很辛苦，但是还是可以赚到钱的。我想夜市也差不多，虽然辛苦一些，但他也是一个路子。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只要不违法干啥都可以！”
陈小虎摇摇头慢慢说：“不行，不管是卖菜卖肉还是夜市摊，都得起早贪黑干！像卖菜卖肉，早上4，5点就得去批发市场拿货，一直卖到下午。像我这烤肉，看着是下午四五点钟出摊，实际上一两点就得在家里做准备工作，一直烤到半夜一两点。你想想，这都是体力活，拿时间熬出来的，看你这身板我估计你吃不消。”
范之淹听完很失望，一声不吭。
见范之淹不语，陈小虎又用胳膊肘捅了捅低声说道：“哎，你还记得咱同学赵大柱不？看着小时候是个捣蛋鬼，但是现在发大财了！他在轻工批发市场专卖YN的烟，生意好的不得了。像你这种有文化的人应该去做那个生意，容易也轻松些。”
范之淹若有所思的说：“赵大柱我咋能不记得！个子不高很壮实，爱打架。唉，都多少年没联系了，咋好意思去找他？再说了，我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陈小虎熟练地翻烤着肉，不以为然的说：“你们这些文化人啥都好，就是忸怩作态塠不展！现在全民经商，人人都下海，人人都会做生意，你咋能做不了？你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后就把同学忘了，同学却不会忘掉你！他见你肯定会热情接待！”
范之淹觉得陈小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却也直率。赶紧拿起酒瓶说：“我说错了，我赔罪！”又歉意说道：“平时上班挺忙的，回家的时间很少。说实话挣的钱都不够自己花，也不好意思找老同学聚会。说白了内心深处就是想混出个人样才和同学们联系。”
陈小虎喝完啤酒大声喊道：“刘叔，再来两瓶啤酒！”刘叔忙不迭的提两瓶啤酒过来打开递给两人。陈小虎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道：“啥叫混出人样？啥叫混的好？我们这些没考上大学的还觉得你混得最好，混最有人样！”
“所以，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你知道不？就说咱同学赵大柱吧，前几天咱们几个中学同学聚了一下，都是赵大柱买单。他现在是大款势大得很，为人也豪爽。你说这怎么去比？我觉得各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不管混得咋样，自己感觉合适就行。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他谝谝，他应该会愿意带你做生意。你先跟他几个月，等摸清了的路子自己做。我烤肉六七年，攒了一些钱，本钱我可以借给你。至于烤肉吗，想都不要想！天天忙到后半夜，你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劳不下来。”
范之淹连声道谢：“谢谢指点迷津，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下岗了，不管干啥都行，总得有收入吧。”
吃完最后一串肉范之淹起身说道：“听你的，明天就去找赵大柱。”说完掏出十块钱来给陈小虎，陈小虎一把推过，生气的说道：“你这人我都没办法说了，今天是我请你，等你做生意赚钱了你再请我。”
范之淹感谢了陈小虎和他老婆。回到家里，他久久不能入眠。自己上了大学，反而不如只是中学毕业的同学混的好。这个赵大柱在中学学习很差，但是胆大。经常拉帮结派打群架，被学校处理过无数次，没想到现在成大款了。
早晨出来，秋风送爽，夹着一丝凉意。范之淹穿了一件干净夹克衫，骑着自行车驶向东郊轻工批发市场。
到了市场门口，存了自行车，范之淹走进了市场大门。但见：一排排门面房从头看不到尾；一个个过道旁摆满了各种商品；一张张期待的脸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一群群买家时走时停看货问价；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彩带挂在门前菜绳上随风飘扬。
范之淹被被这宏大的气势震撼了，震撼程度不亚于在BJ参观国际机械展览会！
他快步走进市场，发现前面的摊店全部是香烟批发。范之淹心想：坏了！至少上百个烟店，咋去找赵大柱呀！
他一个又一个摊店转着看着，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看见赵大柱的影子。他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问，但是没有人认识赵大柱。
范之淹有点泄气，开始怀疑陈小虎讲的是不是真的。
走着看着，范之淹看到一个位置不太起眼的店面围了不少人，他就凑过去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正在和顾客吵架。小姑娘扎着马尾辫，个子不高却很结实。这不是赵大柱的妹妹赵小柔吗？只见她扬着头挺着胸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喊道：“要买就买，不买走人！你咋能说我的烟是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