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头痛欲裂。
在学校里，梅生见了我：“你的脸看起来有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一直在想着那件事，没睡好。”
“十后有课吗？我们一起去拜访季先生？”
分了手，我去教室，只见胡?正站在教室门口。看到我他迎上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姐让我交给你的。”
我抽出一张洒金的信笺，上书：宋先生，前次招待不周，现舍下聊备薄酒粗馔，盼先生屈尊。五月十六酉时卧云山庄西大槐树下恭候。落款是一个“芸”字。
没有提到梅生，只请我一个人？或许给梅生单独写了一封信吧？
两节课后，我与梅生一起往季砺耕家去。我对她提起作客的事。
梅生：“我没有收到什么信。”
我想了想，“也许还未来得及给你吧，或许现在已经在你桌子上了。”
“那倒未必，”梅生淡淡地笑了笑，“兴许人家就是请你一个人的。”
“怎么会呢？那天明明要请我们两个人到她家里作客的。”
“也许她改变了主意。”
“我们就一起去吧，想必她也不会什么。”
“哪有不请自去的道理？岂不成了贪吃好喝的无赖？啊，前面就是季先生的家了。”
我们拐进一条又窄又长的青砖巷，巷两边是长长的院墙，一眼看不到头。走了七八丈远，忽见一边的墙上开着一个的门洞，一扇木门紧闭着。
梅生敲了敲那扇剥蚀得露出木头本色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声。开门的是一个仆童，约摸十二三岁，瘦瘦的，看上去很机灵。
“季先生在么？”
“在的，请跟我来吧。”
跨入门内，我们置身于一个花园之中，各种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造型奇特树木和怪石棋罗星布。想不到这围墙之内别有洞天！
蜿蜒的碎石径把我们引到一处临水的屋前。透过窗户，我们看到季先生正把玩着一块石头。
进了屋，仆童恭恭敬敬地：“先生，客人到了！”
季砺耕似从梦中惊醒，赶紧站起来，“有失远迎，二位请坐吧。快去泡茶！”仆童应声离去。
屋内的墙上挂着些山水、花鸟的轴子。其中有一幅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个女人的半身画像，以泼墨山水作背景。画中人略显丰满，双臂交叉，似笑非笑，仔细看了，是微笑着的；再看时，却有凄然之感。
“季先生的大作吧？”梅生指着那幅画问。
“哪里、哪里！这画我是画不来的。你们看，此乃西洋画的风格，尽管用的是中国画的笔墨。”
“是谁的作品？”我问。
季砺耕长叹一口气：“此人是我昔日同窗，居无定所，漂泊于四海之内。”
“她是谁啊？表情有些古怪。”梅生笑着问。
“这画中女子乃实有其人，只是如今已不在人世矣！”
我听此言，心中似有所感，再细细看那画，不觉凉意顿生，画中人不正是半夜园中出现的白衣女子吗？
“怎么了，章武？”梅生关切地问，“你的脸色愈来愈白啦，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我指着画中女子，嗓音有些发颤，这个发现太令人震惊了，“季先生一定对她很熟悉吧？”
“岂此是熟悉，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季砺耕叹息了一声，“她生前一直生活在县府后面的花园内。”
梅生和我对视了一眼。“季先生，这名女子的事，我们多少也知道一。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从先生之里了解些她的情况，还望先生相告。”
“那实在是一场悲剧！让人不忍回忆！”季砺耕蹙起眉头，然后轻轻地用右手的中指慢慢地搓揉开来。
仆童把茶送上。“你们俩先坐下喝茶，容我慢慢道来。”
他指着那幅画问：“你们能看得出，这画中之人正处于什么状况吗？”
梅生：“似喜非喜，似忧非忧。”
“你呢？”季砺之问我。
“我也觉着她心怀着某种喜悦，却又是忧虑重重。那是一种被悲伤压抑了的喜悦，被希望冲淡了的绝望。她的面容浮肿，约略有些病态，但这并未遮掩了她美丽的容颜。也许她生了什么病的，不很严重。总之她不是十分健康吧？”
季砺耕头。“二位好眼光！事实上，当时她正怀了六个月的身孕。是她央了我来帮她画张像，我并不长于此道。恰好当时我的同窗好友在我这里住，我便请他作了这幅画。谁知，这画中女子数月之后，竟然留下刚出生的婴儿弃世而去，实人间之惨剧！”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留下这幅画？”梅生问。
我：“也许是为了留给那孩子的，让他知道他母亲长得什么样子？”
“宋先生得有道理，我也这么想。”
“既然如此，何必要轻生？”梅生不解地问。
“人世间的残酷是不可思议的！她不得不死！”季砺耕声音有些黯然。
我与梅生都不作声，希望他能把这些事情讲述出来。
可是他却：“回忆是痛苦的，那些陈年旧事，还是让它们湮灭的好！”
“季先生，关于这些事情，是否有人用笔墨记叙过？”梅生问。
“记叙？”季砺之摇摇头，“怎么会呢？当事者想要忘记还来不及呢！至于外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他又：“你们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
“是的，我想，她应该是傅镜心的孙子傅敏的母亲。傅敏看过这幅画吗？”
“没有。事实上，根本不应该有这幅画，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处置它。如果你们有兴趣，就送给你们吧！”
“我觉得，他在歇力隐藏着什么。”出了季砺耕家，我对梅生。
“他不愿，总不能勉强吧。不过我们还是有所收获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