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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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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夏天的拉萨,云很低,像是触手可及的棉花糖,更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牧群,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的静幽与淳美。放下行囊,仰躺在山花遍野的草原上,才发现这流火的六月,天居然可以蓝得那样澄静耀目,心,一下子就浸在了遥远的空灵中,只想在那一曲从林木深处传来的藏歌声中寻找遗失了许久许久的纯真与纯粹。

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开得如火如荼,在微微漾起的风中尽情摇曳着世间最美的芳华,还能有什么比这一抹原始的绚美更能牵引我向往的目光?放眼望去,潺潺的溪流在远处的山脚下欢快地嬉戏,依依的柳枝在低坡上温和地低语,阳光也眷恋着不愿离开这片写满风情的空间,一切的一切,都将拉萨宁静的夏天引向亘古的深远与空寂。

这里没有熟悉的人群,没有北京街头的喧嚣,没有华灯初上的杯来盏往,也没有都市夜总会里歇斯底里的喧哗,更没有情人于耳畔窃窃私语的浪漫。那些平时必须包裹着的伪装,此刻都蜕成一地飘飞的芦花,变得风轻云淡,而那些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名闻利养,也都显得无足轻重。我知道,拉萨的风,把世间所有的得失计较都过滤成了一杯清醇的酒,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在不自觉中历经一场心灵的洗礼,而我也不例外。

一切都是安静而甜美的。抬头望望,便可以惊奇地发现,原来这里的天是圆的,仿佛一个大大的泛着青色的藏包,而它的四个边角都被掖在了青藏高原碧绿的草甸里。我被这壮美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然而还没等我还过神来,便又惊觉,那青色的藏包里随意放着的,是怎么也数不过来的可以四处漂泊的白云。此时此刻,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只想匍匐在它的脚下,与天地一起欢呼,一起呐喊。

走在拉萨街头,触目所及的除了无限的温柔与敦厚,还有简洁而强烈的绚丽色彩,那一抹抹的蓝、一丛丛的绿,无不呈现出纯净明朗的美,给这宁静的世界又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透明的蓝,那是古城天空的底色;圣洁的白,那是无瑕的云朵和飘逸的哈达;温暖的红,那是寺庙的外墙和僧侣的袈裟;奔放的黄,那是布达拉宫金顶绽放出的耀眼金光;生动的绿,那是罗布林卡的芳草碧树。而这一切的景致,都在拉萨热烈的阳光下,照射得白就是白,红就是红,黄就是黄,绿就是绿,没有阴暗,唯有亮堂、清晰、广阔、分明。

轻轻,攥着一把缤纷的色彩,我随着人头攒动的游人与信徒,缓缓走向位于八廓街的大昭寺。大昭寺前骄阳似火,我看见,从遥远的地方一路磕长头而来的藏人匍匐在我身前,正朝着寺门的方向一遍遍地站起、行礼、卧地,一脸的肃穆与*,而我,并没有跟随游人进入寺内,只是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便从路边的阴凉里钻出来,随即汇入转经的人群,顺时针绕大昭寺去了寺后我最喜欢的“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这名字令人神往,更令人遐想。只因一个人,一段情,一场幽梦,才使它名闻天下。去过西藏的朋友都说,到了拉萨,不去“玛吉阿米”感受一番那里的浪漫情怀,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三百年前,它是拉萨八廓街一座无名的黄色小酒馆,至今仍封存着那段记忆。

三百年后,它是一座墙上涂着黄色颜料的二层建筑。这里有尼泊尔风格的装饰,就连厨师都是尼泊尔人。

玛吉阿米,一个藏族少女的名字。六世*喇嘛仓央嘉措最钟情的女子。

“玛吉”在藏语里是圣洁、纯真、无瑕之意;“阿米”是阿妈的介词形式,在藏族人的审美观念中,母亲是美丽的化身,这样,玛吉阿米就是圣洁之母、纯洁少女之意。还有一种说法,“玛吉阿米”在藏语里是未嫁娇娘的意思,自仓央嘉措为之谱写出流芳千古的诗歌篇章之后,她又被引申为美丽的传说、浪漫的邂逅。

早就知道,凡是遥远的地方,总有一种倾世的诱惑,不是诱惑于美丽,就是诱惑于传说。西藏的诱惑,不仅仅缘于她遥远美丽的风情,更缘于仓央嘉措流传了三百年的传说。

来拉萨的游客几乎都会来“玛吉阿米”坐一坐,喝一杯满口生香的青稞酒,亲身感受下三百年前曾是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幽会之地的香艳氛围,寻找自己早已遗失了的初恋般的喜悦之情。然而,来这里又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那段失之交臂的绝恋,还是为了自己遗失已久的俗世爱情。在这里,人们总会跟随仓央嘉措曼妙婉约的情歌,让这种伤感在心底慢慢流淌,让往事在回忆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然后,在别人泛黄的故事里默默打捞一直掩埋在内心深处最为隐蔽角落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与秘密。

入夜,我仍然滞留在“玛吉阿米”。在这安静澄澈的夜里,借着酥油灯温馨柔和的光芒,喝着香香甜甜的奶茶,我的灵魂渐渐被收缩成一个点,暂被安置在这静谧安然的小楼里。此刻的我,静如止水,好似把自己的心放进一个安逸的洞穴里,只在空寂的天地间,一遍遍解读着别人的芳梦,而那些尘世间的纷杂,都早已在柔软里被酿成了一抹过眼云烟。

夜深了,我依然不愿离去,继续要了一杯青稞酒,默默听着那一曲空灵的《信徒》,在酒与曲的诱惑里,渐渐迷醉,几至神魂颠倒。不经意地,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透过桌边酥油灯跳动的火苗,仿佛看到一位佳人正托腮静静地坐在对面,温情脉脉地凝望着我。

隔着桌子,我俩默默对视,彼此的眼眸里闪动着莹莹的泪光。在这亦梦亦真的幻影里,让我蓦地想起仓央嘉措那首流传于民间的情诗:“我对你眉目传情,你对我暗送秋波,目光交汇的地方,命运打了个死结。”轻轻,默诵着这浪漫多情的诗句,我把迷离的目光缓缓收回,可此时的心却再也收不回来了。于是,不自觉地拿起手边的笔,在纸上随意地划动,那一瞬,一种被释放的冲动迅速涌向笔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凝成了我对那段湮没在岁月中的史迹的向往。

玛吉阿米,让人心如止水,又令人心潮澎湃。只是,在这黄色的小楼里,我究竟在寻找些什么,得到了些什么,而在来这里之前,我又曾失去些什么?

在酥油灯下追慕着那段过往的情事,冷不防,窗外的世界却忽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放眼望去,风吹草动,电闪雷鸣,整个拉萨都浸在了疾风骤雨中,而她依然矗立在高原上岿然不动,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风暴可以掀起她心底哪怕是点滴的微澜。不以物喜,不以物悲,我想,或许这就是她成为圣城的缘由吧。

在拉萨,一切都是神圣的,雨水也不例外。雨声曼妙,雨水纯净,点点滴滴,落在心间,梳洗着思绪,涤荡着尘垢,酣畅淋漓地调适着疲惫的身体,于是,心中陡地升起一种敬意,一种寄托,而这种意念转瞬间便将世间所有的浮华与欲望化作一丝清凉与爽朗。

打开随身带来的《仓央嘉措传记》,翻至那首以讹传讹的《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心中充满无限悲悯的情怀。就着醇美的青稞酒,听着雨中的电闪雷鸣,醉眼蒙眬中于灯下再次捧读此诗,我竟然感动得一时语塞,便在那冷寂中默默缅怀那一段消逝在风中的爱情,祭奠那个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男子。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孤独的男人和一首孤独的诗。我知道,《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并非仓央嘉措的真笔,而是当代著名词作家何训田先生作词并由歌手朱哲琴演唱的歌曲《信徒》。然而,无论如何,这首歌的创作灵感还是缘起于仓央嘉措,以及他与玛吉阿米那段令后人唏嘘了三百年之久的旷世绝恋。空灵的歌声与缠绵的诗词完美融合,给了我更多关于美的想象,谁又能说那一句“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不是仓央嘉措的心声,谁又能够证明《信徒》的创作没有渗进六世*喇嘛的藏诗原句?

朦胧中,我醉在了仓央嘉措用情诗打造的那一片温柔缱绻的世界里。我用一颗敏感的心,去感悟他的悲伤,他的忧郁,他的愁苦,他的不得已与深沉的痛,刹那间,却仿佛看见他,孑然一身,踩着一缕飘香的清风飘然而来。

幸福已经和他隔了三个世纪,是他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遥远,而他那瘦削面庞下依然炯炯的目光,则向我无声地低诉着他前世的深爱与不舍,坚定而不犹豫。月光下,一道孤独的背影,就那样默默蹒跚在我的窗前,踌躇、徘徊、叹息,我知道,对逝去的那段情,他依然记忆犹新,可我又如何才能帮他渡过历史的河流,去格桑花下寻觅他的旧爱?

那一刹那,他悲天悯人的眼神让我读懂,记忆是一张挂满风铃的卷帘,藏匿不了回味里哪怕是一丝缱绻的痕迹,轻轻撩开,便可看见满目的疮痍,或是曾经的欢喜与悲伤,而那清脆悦耳的铃声,无非是装点了青春门楣的一道虚无的摆设,再悠扬动听,也无法掩盖岁月的流光。

他仍然在爱,曾经青春的羽翼,一滴滴地划破他伤痛的记忆;昨日悲痛的泪水,一点点地激起他心中万般的涟漪。再回首,时间的沙漏依然沉淀着无法逃离的过往,而记忆的双手亦总是在追忆中拾起那些明媚的忧伤,让人无法与历史割离,更无法不去留恋那些逝去的时光。在这样绝望而又古老的爱情里,时间仿若被冻结了般停滞不前,他千百次地回望,千百次地辗转,在雪雨风霜中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将她找寻,却不知道,只一个痴情的回眸,岁月便迅速老了三百年的韶华,而他曾经俊美的面容也早已不再青春。

记忆宛若倒在掌中的水,无论你是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滴流淌干净,对她的思念亦然。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是不懂,这样决绝的爱情,只能追忆,无可挽回,可他还是不甘心于上天的安排,他依然要将她固执地寻觅,即便找寻不见,也不会任由时间把她从他的记忆里剔除。

夜,总是在最伤怀时显得格外的寂静。我知道,他曾在佛前起誓,不再想她,不再念她,也曾在佛前告诉自己,想她是不勇敢的,想她是懦弱的,想她是浮躁的,想她是否定自己选择了佛的行为,想起她是不能被自己与佛祖原谅的。可他还是想她,无法自拔,无可救药,尽管历经了三百年的风雨沧桑,她依旧是他心底最深的思念与最重的沉痛。

他就那样静默地在我面前煎熬着,满眼柔情,满面疲惫,却又不肯对我说出一句的伤痛。我心疼他的痛,默然中却看见窗外的雨水把他肆意流淌的眼泪悄悄覆盖,于是,回忆便开始在心里残落,而对他的悲悯便又多了一份。

透过摇曳在窗前的酥油灯火苗,看他守着那份经久而又沉痛的爱,像一阵风,在万籁俱寂中吹拂着春天的记忆,待到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时候,便又陡地沉入心底,泛滥成一片汪洋,流出来,只留下两颗泪滴;心,禁不住涌出一片无语的伤然。我徘徊在他的忧伤里,彷徨着他的彷徨,此时此刻,莽莽苍穹之下,仿佛只有我与这首风情万种的诗独存于世。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早已忘了这其实只是一首叫作《信徒》的歌词,甚至,潜意识中,只想把它当作被人们以讹传讹后渲染出的所谓的仓央嘉措情诗。我并不喜欢“信徒”这个名字,而喜欢仓央嘉措的崇拜者们为它冠上的那个名字。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词眼,吟唱着这句句染香的字句,谁又忍心纠正说它并非六世*的真笔呢?

轻轻,念着这首多情的词,读毕,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透过空灵的长空,蓦然闯进屋内,深深地攫住了我,那一瞬,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将我紧紧地包裏。抬头,看那窗外雨打浮萍,一切皆恍惚若梦,只是我不明白,天空的阴霾,究竟是他的伤怀还是我的悲哀。

谁曾从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明媚的笑靥?谁曾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长久的想念?谁又从谁的雨季里消失,泛滥了思慕的泪水?他又在吟唱。用生命,用鲜血,和着无尽的泪水与不舍。在这空寂凄清的夜晚,我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男子的忧郁,还有他的绝望,他的悲恸,他的无可奈何。

沉溺在那久远的故事中,一个浅淡的回眸,烟雨迷蒙里,我仿佛听到那来自遥远年代的古老歌声,缥缈而绝望,倏忽间便穿透三百年的光阴,滑过天际,一直飘落在我的心头。

蓦然回首,隔着洞开的雨窗,我与他凝眸对视,触摸他孤寂的气息,一望便是千年。只是,我究竟在心疼什么,又在怜悯什么?而他又在寻找什么,坚持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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