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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苏暮遮(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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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想过,只短短的两日,夜光璧居然会不发光。

“主子,要不奴婢再去趟尚宫局,死活也再借来一枚?”

小妗咬着牙道。

韶光低头沉吟着,闻言摇头,“这夜光璧乃是突厥的供奉,还是皇后娘娘在世时传下来的,在宫里只此一枚,原本就珍贵非常。当初跟尚宫局借的时候,费了好多的唇舌。现在这种情况,即便尚宫局能够同意再借,也根本就没有第二颗来替换上。”

“但是还有两日便是酒宴之期,若是因此而耽误……”小妗抿唇,目光泫然欲泣。

她的话没说完;

韶光却明白,起初的设计和构想都已经悉数报到了浣春殿,成海棠一度很是满意,所以就又报给了明光宫太后那里。现在夜光璧成了最普通的嵌珠,单凭着红箩的献舞,若是能成功引起太子的注意,到时或许能过关;然而一旦有丝毫差池,所有的责任就都会落到司宝房一处上。

太子殿下素来不问宫局之事,但成妃对此次押注甚重、寄予厚望。若她的期冀落空,势必会迁怒而来,到时候数罪并罚,不仅是余西子,只怕是连崔佩都要一并牵连进来。

“夜光璧不行了,用灯笼呢……或者,火炭石?”

小妗急中生智地道。

晕黄的火焰,欲明欲灭,韶光默不作声地低着头,须臾,仍是摇首,“偷梁换柱,便是欺君之罪。司宝房一样难辞其咎。”

“主子,那可怎么办啊?”

小妗的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着急得直跺脚。

尚算宽敞的画阁里面,仅有主仆两个人,昏黄的光线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韶光站在屏风前,望着那枚已经暗淡无光的珠子,视线久久不离。那镂空的雕刻,以实木为爪,绕藤成环,嵌珠在其内却仍能自由转动,当真是巧夺天工。

“这件事还有何人知道?”

“奴婢发现嵌珠无光,想是出事了,就找借口将外面看守的宫婢都打发走。若是她们之前没发现,就是没有;但倘若她们是先奴婢一步知晓……”

“即便她们察觉了,也不会敢认,更不敢往外说。”

小妗闻言,感到不理解。韶光却未作解释,顿了顿,肃整地道:“你现在就去储物库,问内侍监的宫人要一些萤石来。另外还有面漆、松脂、磷粉……。”

韶光熟练地将一应用于镶嵌的材质道出,小妗一一记下,待听到“磷粉”两个字时,却是一怔。现在的时辰尚早,而内侍监需要等到巳时方会有宫人当值。莫说她现在根本就进不去,即使内侍监给她开了门,那磷粉却也是不可能拿到的。

没等她开口询问,就见韶光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枚玉佩,递到她的手里。

“拿着它,直接去找赵福全。”

墨绿色的腰牌,上面镂空錾刻着鸱吻的纹饰,玉质很厚,触手却温润而细腻。可见其奢华无双。又要用到这块玉佩了……韶光有些歉疚地想。第一次是因为中毒的凝霜,现在是第二次,又正好是在司宝房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是面容沉静地看着小妗,道,“此事关系到司宝房上上下下一应女官和宫婢,切切谨慎,万事当心,莫要惊动旁的人。”

“这是……”

鸱吻玉牌,正是汉王的专属,代表着凤明宫的无尚权力。见此牌,如见汉王殿下。

小妗瞪大了眼睛,握着玉牌的手有些颤,惊讶之色溢于言表。韶光却不再多言,拍了下她的肩,先一步踏出门槛——她自己也得去取悉数工具来。那嵌好的珠子已经不能再用,必须换成另外一种,只是拆下来却很费事。时间不多,务必得抓紧才行。

小妗恍惚了一下,之后就跟着她的脚步走出去。两人一东一西,各自而去。

足足一个时辰。

从广巷外的储物库到自己的屋苑,又从屋苑到绣堂里的厢房,等准备好相应的物料和用具,已经接近晌午。

之前那些镶嵌夜光璧的宫婢和匠人,均是局里上了年纪的老辈分,是宝器制作里面的行家里手。因此数道工艺结合,即便是镂空镶嵌,也甚是结实和牢固。韶光挑选出最合适的翘刀和尖嘴钳——都是宝器制作中最上乘的工具,好不容易才在绣堂和储物库两处将这些物件凑齐,然而面对着严丝合缝的嵌座和勾爪,还是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原来的那些人定是不能再用,否则前脚将她们召回来,后脚就会有司宝房出错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不仅会有东宫的人产生质疑和刁难,就算是尚宫局,怕是也会找上门来。

珠子,已经损了;

即便是要追究,也是以后的事。眼下的关键是先度过明湖献舞这场难关。

韶光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用钳子将抠好的嵌珠取下来。在不影响其本身光泽基础上,老工匠们曾经在外面镀了一层薄薄的石蜡,用以保护夜光璧在镶嵌的过程中不受到破损。这样在抠取时,就必须将黏在球身的蜡质跟实木勾爪分开,很是增加了难度。

这时候,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

顺着半敞的门扉望出去,苑里的地面上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白。而此刻的天际呈现出温暖的橘色,柔软的雪花正从苍穹中不断飘落,俨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刚刚她顺着广巷往回走时,正好看见了一辆华丽的车撵停在广阳门城门前,周围还有跟着的护卫,都是轻衣简从,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虽然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仍是能辨认出为首的几个就是凤明宫殿前戍卫。然而那时她手上拿着的都是在储物库取的工具,不算轻,单负颇有些吃力,又因急着往回赶,也没来得及多想。

只是等她顺着宫墙往北拐了个弯,隔着数道青砖石的台阶,那从宁贞门走出来的身影,一袭亮眼的茜素红锦袍,不用看也知道是汉王杨谅,披着大氅,在凛冽的寒风中疾步匆匆地往广阳门的方向去。

该是要出宫吧。

她想。

在这么不好的天气,现在又下起这么大的雪,也不知是要去哪儿。上一次就因出宫赏雪而感染风寒,虽说真假莫辨,然而这如斯恶劣的天气,最好还是待在宫中。可是依照那样的秉性,恣意随性,何人能管束得住呢。

可也就是在她看见他的同时,仿佛是有感应似的,他也回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相隔甚远,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遇;

只是这样的距离,她甚至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却仍是觉得那道视线就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后面跟上来的侍卫朝着他禀报了些内容。俊美的男子点点头,抬头再次深深地朝她看来,只一眼,便折身而去。

匆匆的一瞥,她不禁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韶光拄着凿刻用的小锤,有些失笑地摇头,恍惚了一瞬,目光再次回到那嵌珠上——在这个时候,静心最重要,需做到心无旁骛,才能做出最好的物件。

桌案上摆着松脂、面漆、石墨、磷粉……还有黄晶、辉石、云母等等,都是小妗刚刚在内侍监拿到的宝石再造材料,此刻已经一一摆放整齐。而别在缎面红布绒套里面的,则是各种宝器制作的用具:银钳、翘刀、镊、镗孔刀、锻、平嵌锉……磨砺得尖锐,银光烁烁。原都是给锻造器具的匠人配备的,一整套,几柄嵌刀的边缘略微有些磨损。

最重要的主料,却是萤石。

区别于一般的宝石,萤石也是能够自身含光的石头,只是光线暗淡,根本不能跟夜光璧那样璀璨夺目的光芒相提并论。尤其石质很脆,表面又是不规则的,有些发光,有些则不,需要细心挑选出光泽尚可的那些;然后全部敲成片,跟黄晶、辉石、云母等进行细致地粘连、打磨、抛光……

接下来,就是将做好的石头重新镂空镶嵌在屏风骨架上。由于之前早已经将样章图籍和设计架构报给了东宫和明光宫,新做出来的物件,必是得跟原来的模样不差分毫才行。

时间紧迫,再造已经很难,又涉及到了重新嵌刻,作为操刀之人,无疑需要最高超的手艺和宝器制作累积下来的多年经验。在司宝房中,莫说是老宫婢,即便那些匠人,也不敢说凭一己之力就全部做到。韶光自认是个称职的女官,但在这么讲究技艺的工艺上,也实在是无法胜任。所以在小妗取回物料之后,又特地吩咐她过去明湖岸畔一侧的女官住所,专门请一个人过来。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回廊里面的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已经有掖庭局的宫婢在顶着风雪打扫,却赶不上落雪的速度,这样在殿前广场、宫殿丹陛和宫城广巷等几条主要的通途上,专门安排了宫人和仆从,拿着大扫把和三尺长的推锹,一边下一边清理。

昏黄的烛火,将寝阁笼罩得一片宁谧。

“叩叩叩——”

厢房的门扉被轻轻地敲起,韶光放下手中的小锤和搌布,起身走过去将门栓拉出。掀开挡得厚实的帷幔,门外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跨进门槛。

小妗麻利地走进来,呵着寒气,一边将帷幔绾起来,一边躲了躲脚上的雪泥。跟着进屋的人,穿着一袭灰貂裘的大氅,帽檐扣得很低,遮挡住半张脸。韶光替她扫了扫肩上的雪,而后就帮她将那大氅脱下,挂在一侧的格子架上,回身恭顺地揖礼:

“崔尚服。”

崔佩略一颔首,掸了掸裙裾,转过头就瞧见了桌案上摆放得五花八门的物料和用具——那制好的檀香紫檀座屏风就倾斜地架在桌案前;硬木骨架正中央的嵌珠已经取下来了,就搁在案上的缎面锦盒里。散落了一地的碎木屑和松腊,还没来得及清理。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前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么。”

就在方才,这年轻的侍婢上门来请她,火急火燎的,也没说太清楚。于是她用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究竟是谁房里伺候的宫人,然后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韶光这时让小妗去准备茶点,随之将整件事情给崔佩大概地讲了一遍。

“余司宝现在就在东宫的成妃那里,一则为了商量两日后的酒宴事宜,二来也是避免浣春殿又派宫婢过来,横生枝节。而现在最重要的,实在是如何将这屏风还原仿造,奴婢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却又不敢再找旁人,只好请您过来了。”

在内侍省宫局六部之中,凡是在皇后娘娘时期就任职掌首的,定是相当谙熟本职的一应工序和技艺,有着扎实而卓绝的专业功底,然后才是在权谋和政绩上拔得头筹。崔佩正是这样的老人儿。不比现如今宫局里面刚刚新晋的那一拨女官,仅是曲意逢迎,哪怕进宫时日尚短、手艺不足,也能够被破格提拔。

术业有专攻。崔佩在掌首位置上多年,完全精通四房之技艺,只是一直官居高位,不用再亲自操持。然即使是资历最老的宫婢和匠人,在她面前,亦是望尘莫及。

“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韶光道:“除了奴婢主仆两人,只报给了余司宝。”

崔佩点点头,“当务之急,确实是应该把这屏风料理好。否则不仅是司宝房一处,恐怕整个尚服局都要受到波及。”

韶光深以为意地道:“那么尚服看看,可还差些什么?”

“东西准备得倒是很多。”崔佩伸出手,一一摆弄着用具和备料,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略带激赏地颔首,“已经很齐全了。不仅是用以扣取和镶嵌的东西,就连再造的主料和辅料都有。很周到。”

桌案上摆着的很多物料,其实大多都是需要报备给内侍监,奏批获准之后,将计量和数字记录在册,方可由掌管储物库钥匙的小太监领着,在管事太监的监督下,才能取出来的。事情才刚刚发生,短短的几时,一应全新的备品就已经摆在这儿,且丝毫不差。崔佩除了很是赞许韶光的本事之外,甚至也没问,有些连内侍监都没法拿到的物料,是如何得来的。

而她也没追究司宝房的责任,也没置喙珠子的事情。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坐到桌案前,开始准备细致而复杂的镂空镶嵌的工序。

以萤石为主料制成的嵌珠,跟真正的夜光璧相去甚远,必定要用镶嵌的工艺取平;

想要做到以假乱真,就得用浇注镶嵌法。

崔佩拿起小盏,里面的松脂已经凝结成了晶状的黏液。用镊子轻轻取出一些,涂抹在模具里,再将模具下端拧成结,截掉尖端……

申时;

酉时。

外面的天色渐渐地由明亮变得昏沉,再由昏沉变得黯淡。

韶光坐着的西窗侧的桌案上,面前的萤石已经敲成了片,搁在盘盏里;而那些黄晶和辉石也碎成了卵石大小的石块——几种宝石只等着黏合成一体,仿造成状似夜光璧的珠体。暖炉的火炭“噼啪”了一下,氤氲出些许暖意,韶光抬眸,视线之内,那厢斜对着的扣架前,檀香紫檀屏风骨架上的勾爪已经显出雕镂的雏形,老练的女官正拿着雕刻刀,一下一下地雕镂出菱花的绕环,然后再一棱一棱打磨出形状来。

画阁外的雪越下越厚,宫墙内错落有致的殿宇和楼台、苑阁和廊道……都覆盖着皑皑的白雪,皇城内外都是雪茫茫的一片纯白。

此刻,小妗就坐在屋苑外的回廊里面把守;

握着暖炉的手,操在袖筒里面,仰头望着正从苍茫天际飘落而下的雪花,一片一片,将墙垣点缀得银装素裹。宽敞的苑落中,是少有的安静而宁谧。

直到晚膳时分,暮色深深。

雪依旧在下。

小妗站起身,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腿,将板凳横着搬到紧闭的门扉前,然后将暖炉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凳角处,再埋上些雪。这样从表面看不出端倪,而若是有人来动,就会将暖炉打翻,里面的香灰也会洒在雪上。

将一应摆好,小妗拍了拍手,便朝着小厨房那边去了。

隔着两道抄手游廊,此时此刻,绣堂那边的门也敞开着。七宝琉璃的宫灯高悬,将偌大的内堂照耀得亮若白昼,品阶低等的宫人们都在里面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因着平日里的训练有素,即使有些是新晋,但好些都是尚仪局一手调教出来,即便没有管事的女干在,也都按部就班,丝毫不乱。

戌时一刻;

戌时两刻。

转眼就入夜了,风停息了不少,透骨地寒凉。

在厢房的画阁处,一方红漆托盘,里面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肴,就搁在门扉内侧的地面上。已经热了一次又一次。小妗眼见着里面的两位女官久未进食,跟着干着急,却也不敢敲门去打扰。只好又让小厨房准备些茶点夜宵。

这样一直等到夜幕深沉,从崔佩进门至此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六个时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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