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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风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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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的管事早已换了一拨,不再是原先的老人儿,见到进门的两人,不由吊着嗓门大声呵斥道:“哪个是贱婢韶光?”

小妗一听,就想上前反驳。

却被韶光一把拉住胳膊,小妗咬着唇,有些屈辱和委屈地看着她,韶光摇头。

“奴婢在。”

“何罪名?”

“……破坏宫规。”

管事的宫婢蹙了蹙眉,而后就“嗯”了一声,照着登记册子比对了一下,朝着身侧的宫人摆手,连眼皮都没抬地道,“都带过去吧,先在马圈那里伺候着。”

管事宫女的意思,是伺候宫中的马匹。

没有任何逗留的,韶光两个人径直被带到最北侧的一片敞屋,就挨着饲养皇家御马的马圈——

只隔着两道围栏,那边却是花梨木隔挡,用编织得十分齐整的稻草席子铺地,每一扇小门儿里面,也都是一批极好的骏马,毛色鲜亮,膘肥体健。平素由掖庭局的宫人一手打理。在小隔间的圈里,连一点马粪和杂草都不能有。

有宫婢正在给马匹刷毛,领路的宫人前脚过去,小妗后脚跟上,扑面而来的一股味道,让她忍不住掩鼻。

“这里是御马监的一部分,都是皇家的中等马和劣等马。上等马则一律养在南苑,不是你们这些贱婢能够接触得到的。但仍需小心伺候,倘若是哪一匹掉毛或是生病,小心你们的贱命!”

“往北是主子们的遛马场,都是开阔的地带,你们这些贱婢绝对不能过去。惊扰了主子,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往东则是通往明湖岸畔殿阁的广巷,更不能迈出那路阻一步,否则就是左脚杀,右脚发。你们已经发配到了掖庭局来,再度发配,就是往央河小筑守皇陵了。掂量着自己的贱命!”

那宫人一口一个贱婢、一个贱命的,这样颐指气使地叙述罢,朝着刷马的奴婢吩咐了几句,就摇头晃脑地走了。

留下韶光和小妗两个人,连看都不让看一遍,直接就塞过来一柄刷子,即刻上手。小妗瞧见面前那壮硕高大的骏马,足足高过她两个头,不禁有些怕,却被抓着硬是往前,就不小心踩翻一侧的水桶,弄得刷马的污水浑身都是。

几个奴婢见状,无不嘲弄地大笑。

这样折腾了一下午,直到晚膳时分,她们才被带去住的地方认门,然后又得回到马圈那边,学着如何给马喂草料、再往马槽里放些新鲜干净的水……

到了戌时,宫城里面就开始掌灯了,高悬起来的琉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晕,将湖西坊外的石板道照耀得一片迷离。

掖庭局里面的宫人睡的都是通铺,关上门,屋里面又潮又闷的,墙角里面都长着霉。若是下雨天,屋顶有些潲雨,就还会长出些蘑菇,白白的,露出头儿来,却又是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到住处安歇。

小妗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刚依一着枕头,顿时感觉浑身酸疼。

韶光这时打来一盆热水,将巾绢沾湿了,翻开小妗的手掌,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泡。

刷马用的刷子很硬,刷在马身上,必须使上大力。一下一下,顺着马鬃的方向,动作要一致而连贯。这样下来,没等刷完一匹马,胳膊就酸的不行,手掌心也被刷子磨得破了皮。

小妗一见此,顿时就要坐起来,却被韶光按了下去,“歇着吧。累了一下午,好好缓一缓。”

小妗咬着牙,眼泪顿时就冒了出来,“奴婢过来是要伺候主子的,居然让主子反过来伺候奴婢……奴婢真是太不中用了……”

“到了这儿,哪还有什么主子、奴婢之分。”

能挨得住,也就算是相依为命了;

坚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韶光又换了盆水,用以简单的梳洗,然后就是将衣衫褪下,叠整齐了,才爬到通铺上躺下。已经许久都没有碰这么重的体力活,四肢疼得像是要散架子似的。

将自己平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将胳膊放平,不禁叹慰了一声。

这个时候,同屋的几个奴婢都睡下了。好些也都是刚来没多久,也都不适应这里的日子,日日累得浑身乏力,几乎是沾枕头就沉沉睡着。还能听到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桌案上只点着一盏蜡烛,小妗侧着身子躺,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声地问她:“白日里刚来那会儿,主子为什么不让奴婢去跟她们理论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主子好歹曾是司宝房的典级女官。”

若是报上了名号,是不是就能分配到轻一些的活计……

小妗不禁这样想。

韶光睁开眼睛,望着天窗外那一轮高悬的月亮,声音很轻很轻:“年节的时候,一些新晋的宫婢因为犯了小错,被暂时发配到这里。其中有很多自恃家底殷实,以为终有一日会离开,根本没将掖庭局的管事放在眼里。里面就有几个特别蒙管事不喜的,来了没多久,就被遣去专门负责洒扫宫城内的积雪,只是扫了区区的几次,十根手指就被冻得废掉了。再也无法回到殿阁里面伺候。”

在这个地方,想要折磨一个人,有的是办法。根本不用亲力亲为那么费神。

小妗瞪圆了眼睛,有些惊诧和后怕地捂住嘴。

韶光看着她那红肿不堪的手背,些许叹然地道:“这里曾经待过很多很多的女官,好些,还是昔日位高权重的,品阶又岂止典级?在这里,谨言慎行、服从和内敛,才是保身之道。切记切记。”

小妗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韶光的目光里满是钦佩和赞叹,须臾,咬了咬唇,低声道:“让主子在这种地方受罪,真的是委屈了。”

韶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小妗听话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也委实是累狠了。

韶光望着她疲倦的睡容,不禁再次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不谙世事,何尝又知道,在进入宫闱局之前,她正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一朝贬谪,卑微如斯,再不复往日的风光。而今又回到了这里,仅是伺候御马而已,比起之前却已经是好了太多。

是……惩罚么……

可这样的惩罚居然是出自麟华宫之手,真的是太轻太轻了。

顺着天窗望出去,漆黑的苍穹中,有几缕或明或暗的流云飘过,又滞留在那轮月亮面,遮挡住片刻的月光。韶光静静地望着,眼前不禁浮现出了那日在亭阁前的一幕,那伫立在雨中的、带着的一丝丝萧索和落寞的身影。

是在等她吧。一直那么静默地等着,直到天下起了大雨,任凭风雨如何呼啸,也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执拗而倔强的晋王呵……

她始终都记得,在他回宫的那一日,就在麟华宫的丹陛前,那似有似无的注视。那是时隔多年后的再次相遇。而那般的眸光,含着淡淡的笑意,端的是摄人心魄;

后来在敬亭山的宫宴上,他扔下了庭前的那一席群臣,独独过来寻她。不仅是因为要嘱咐她接近成妃,更是因为他知道容华夫人就在那里,该是会与她为难;

还有玲珑山河湾,那遥遥对视的一眼——

后来箫琉冕曾不止一次地与她谈及,堂堂的晋王殿下,从来也没有隔着一道河道就认出对岸马车里面的姑娘是谁过,更是没有让麾下的十二戍卫专门去护卫过谁。

除了她,也只是她。

他说:“留在本王身边,你将会凌驾在内局倾轧、宫闱纷争之上。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会帮你达成。”

他说:“事到如今,本王不会再放开你了。”

他说:“人世间、红尘中,倘若少了你,本王该有多寂寞……”

……

终究是那样的性子,与生俱来的高贵血脉和多年军营的锻造早已铸就了那一身的孤傲和强势,睿智而深谋,内敛而自持,又怎么会轻易地将心绪流于外表。

可她知道,她其实都知道。

他说得对,一直以来她都有为自己留有退路。三月又三月,宫里面的事端接二连三地发生,情势固然始终相悖,然而若非她有意推搪,又怎么会拖延到现在还没有个结论。

当真,就是不愿意的吧……

只是她一直都不甚明白,到底为何自己会一直在排斥和拒绝,那样的男子,又是那么好的机会,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求之不得的。或者……是在欲擒故纵、想要个更高的价码?或者是想要奇货可居、意欲找个更好的时机,亦或是,谋求更有价值的位置?

或许吧。

只是在后来经历过宫闱中一连串的几次祸端之后,她忽然就明白了——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与她的选择不同、所求不同,在乎的,也截然不同。

在她的肩上,还背负着闺阀所有的责任。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是一条注定与阴谋为伍,终日在勾心斗角的内局里面猜测、揣度、算计……打交道的是一应魑魅魍魉,蝇营狗苟,甚至要将自己化身成为其中之一的路。于他而言,这一切却不过是些可笑的戏码,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而属于他的那一条路,她又何尝愿意去招架……

韶光的手摩挲着缝在里衣的夹层中、那一块小巧而棱角分明的佩子,眼睛望着天窗外那一轮皎洁光辉的明月,久久遥望,久久凝思。

天窗外的夜,已经很深很深;

将来的路,还很远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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