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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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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经过整整三日三夜的医治,宇文跋脊背上的伤疤淡去了不少,可是他也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

这日,是最后一次火盆上的炙烤。瞧见他嘴唇都发白了,柳翩翩于心不忍地说:“你还能撑得住吗?”

“我没事。”

虽然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像踩着棉花一样,但宇文跋还是慢慢地摸扶着向木板躺了下去。

炙热的木板一贴上他已经烤得焦黑的后背,又是一声“知啦”的声响,房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柳翩翩蹲在他面前,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会唱歌吗?唱一曲我听听……”

柳翩翩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她知道他要听曲是想分散注意力。

可是她不会唱什么歌啊!

噢,想起来那次被关在黑屋子里,娘亲唱了一首歌,于是,她凭着记忆唱了起来:“三月三呀嫩芽儿黄,我和二郎把手牵,二郎骑马来娶我,我为二郎绣金靴……”

宇文跋浑身一震,柳翩翩感觉到了,急忙握着他的手掌:“你怎么了?”

宇文跋只觉一只柔嫩的手握着了自己,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来异样的感觉。

“你唱的是……是谁写的曲子?”

“是我娘唱给我听的。”

“你娘怎么会唱……我们西楚宫里的歌谣……”

柳翩翩一怔:“你说什么啊,这怎么是你们西楚的歌谣,我娘从来没有来过西楚,怎么会唱你们的歌谣?”

模模糊糊地,宇文跋想起来,自己身上藏着的绣有“柳骗骗”三个字的荷包,那绿锻分明也是来自西楚宫的。

难道柳骗骗的娘亲和西楚宫的某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柳神医,你娘亲怎么会唱这首曲的……”

柳翩翩觉得奇怪,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首这么普通的曲子感兴趣,不过想到可以分散他的心思,她回忆起来。

“想起来了,我娘说,是一位懂得音律的男子教给她的,娘说那男子是一位白衣飘然的俊雅先生,设了一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闲暇时就在桃花树下弹琴。娘说那男子美得像神仙,笑容十分皎洁……”

“那男子……大约多大年岁,如今可在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如果找着我娘亲,我就替你去问问他,怎么,你认识那位先生吗?不会的啦,那先生是东魏人。娘亲是在东魏认识他的。”

宇文跋沉默不语,脑海里盘旋着许多疑问,这精通音律的男子是谁,他怎么会唱这首歌谣。虽然这歌谣很普通,却是父王抱他坐在膝上时编出来的,因此只有他的父王会唱。

可是为什么晚娘也会唱这首歌呢?

难道她见过的那位教书先生,竟然是自己失踪了的父王吗?

他再次痛苦地回忆了一段往事。那是更加不堪的灰暗过去。

父王只有他这唯一的一个儿子,自然是爱若性命疼爱万分。

可是自己有记忆以来,记忆里的年轻英俊的父王是不开心的。

他并不好色,嫔妃不多,待生下独子的自己的母后,也并不是特别偏爱。

一次早慧的他听见母后规劝父王多料理朝政,父王却说:“我最恨的,就是生长在这深宫里,不能生在民间,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村夫,可以将我的音律弹奏给山野听。”

父王是一位音律家,宫廷里所有舞曲皆出自他手,不仅如此他还会弹奏许多乐器。与朝政相比,父王更爱音律若命。

父王的长吁短叹也是来自于他的不自由。

记得自己6岁生日那年,父王将自己抱在膝盖上,哼唱了这首歌谣。问他:“好不好听?”

他点点头:“好听,可是父王,孩儿更想您能教导孩儿治国之道。”

父王叹了口气,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一层雨雾一样的阴影。

“念儿,父王不能教给你什么,因为父王最厌恶的便是这牢笼一样的深宫。如果父王离开了,你要答应父王做一个好皇帝,给西楚子民带取幸福和光明,让他们衣食富足生活无忧无虑。”

虽然宇文跋对父王这些话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父王是希望自己当皇帝的。

果然,父王又说:“念儿,你要答应父王,将来做一个超过你父王的好皇帝。”

他扬起小脸,坚毅地说:“念儿会的,念儿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父王抱着他入睡。

第二日他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父王的龙袍和龙靴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旁,唯独父王不见了。

他的枕头上放着一枚皇上的玉玺。

他赤着脚,满后宫的寻找父王,一声又一声地呼喊,可是回答他的只有空落落的风声,和簌簌的雨声。

父王,像一个谜一样永远消失于那个夜晚,再也找不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父王是被偌大宫殿里某一处邪恶的墙壁吸走了。

那日他赤足披发地嚎哭着,他不见了父王,同时不见的,是他永生不再回来的无邪童年。

那之后三日,他便登基为西楚的新皇帝,由叔父担任摄政王,把持朝纲。亦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身边除开母亲,都是步步逼心的恶人,虎视眈眈自己坐的那把龙椅。而若自己被拉下龙椅,自己,和母亲,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粉身碎骨……

火烈烈地燃着,脊背一阵钻心痛楚,他不由得哎呀叫唤出来,才从回忆里苏醒。

“怎么了,怎么了?”

“脊背好痛……痛得受不了了……”

“我看看,你再忍忍啊!”柳翩翩小心翼翼地替他翻动了下身子,只见连皮带肉那伤疤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鲜红的新肉……

“好了好了,恭喜你,你熬过这关了,伤疤掉下来了,你以后都不会感觉疼痛了……喂,喂,念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发现念儿已经一动不动,昏死过去了。

她急忙将火扑灭,将厚厚的棉被放在地上,咬牙将他拖放在地上。

“念儿,念儿,你怎么了,你别死啊,你的伤疤好了,可是为什么你却要死了呢?”

瞧着他已经变得灰白的嘴唇,紧闭的双眸,逐渐僵硬的四肢,重情的柳翩翩不由得淌下眼泪。自己在这陌生的宫殿里,好容易才遇到一位可知心的朋友,他却要离自己而去了。

念儿的命怎么如此之苦?

不,不能让他死,他刚刚才逃离卷云鞭带来的痛苦里,怎么能够就此长闭双眼呢!

怎么办,怎么办,柳翩翩你这个没用的伪神医,你怎么连一个病人都治不好呢!

她深深的自责着。

蓦地,她眼睛一亮,急忙翻找自己的贴身锦囊,那里还有两颗救命金丹!

师傅给了她三刻救命金丹,已经给慕容乾吃了一颗,如今只有两颗了,但愿救命金丹能将念儿的性命救回来。

她拿着金丹,喂入念儿的嘴唇里,可是他脸色铁青毫无知觉,更不要说可以吞咽金丹了。

怎么办?

念儿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了。

她瞧了瞧手里那颗金黄色的药丸,想起了那日在雪地上被慕容乾咬嘴唇的一幕,怎么将这茬给忘记了,这可是一个好办法。

她将药丸放入嘴里,咬碎了,含了口清水,趴在他身上,嘴对嘴地度进去。

他的嘴唇冰冷,紧闭着,她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唇,将药汁缓缓度了进去。

(2)

一股甘甜的液体缓缓流入了咽喉里。

宇文跋渐渐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感觉是喉咙里甜甜的,那液体流入全身,令全身暖洋洋的浑身舒畅,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丹田上浮现,直灌头顶。

模模糊糊的,他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嘴唇里湿湿的,一片柔软的舌卷着液体,徐徐灌入自己的喉咙处,仿佛是另外一片生命之源。

蓦地,他清醒了,是那女神医,她在以唇喂自己汤药。不知不觉地,他的舌也给予了热烈回应……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本能,还是被感情的驱使。

柳翩翩原本心急如焚,喂汤药喂了这么久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忽然的,她敏感地察觉了一丝异样……

对方手足都没有反应,可为什么……

他的舌头如此滚烫,竟然还将自己的舌头卷了起来……

就好像那一回,被慕容乾咬嘴唇的感觉,几乎是一模一样。怎么他们都喜欢干这样无聊的事情?

她急忙缩回舌头,推开他,腾地站起来,脸孔已经涨得通红。

因为她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透亮清澈,闪闪发光。

她有些狼狈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我看你快要死了,所以只能想这个法子给你喂药。”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手脚活动了下,感觉十分灵活。

他说:“奇怪,竟然没事了,你喂的什么丹药?”

知道她狼狈,他避开了那个话题。

柳翩翩这下抓住机会可以得意了:“哎,如果不是看你和我还比较投缘,我是不会拿这么金贵的药来给你救命的。这是我师傅赠送给我的救命金丹,给了一颗给七王爷,现在给了一颗给你,我自己只有一颗了,也是这世上最后一颗救命金丹。”

“看来你跟七王爷的关系还蛮不错的,也是这么喂他吃的药?”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心里却有一丝酸楚的感觉。

“哪有啊!”柳翩翩有些生气:“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如果不是看你是太监,才不会想这个烂法子来救你,男女始终授受不亲。”

他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转手抚摸着脊背,感觉很光滑。

柳翩翩说:“别动,我来替你看看。”转到他背后,虽然那肌肤被火烤了依然是黑的,但上面只有一层层的蜕皮,卷云神鞭的疤痕已经不见了。

她拍手笑起来:“好了,好了,恭喜你,念儿,你的伤疤好了,以后月圆时分你不要再害怕了,不会疼了。”

“是真的吗?”他几乎不相信。

“当然,神医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已经好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以后月圆时分你只要吹箫弹琴自在潇洒了。”

她叹了口气:“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你也不会疼了这么多年,该有多疼啊!”

他一怔,呆呆地看着她,瞧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却有别样不同。

早点认识自己,她是真的想早点认识自己吗?只这一句话,已经令他觉得自己捱了这么久的痛楚竟然都是值得的,仿佛都是为了等她今夜的到来,亲手替自己解除那身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枷锁。

也只这一句话,仿佛所有此刻一切的痛均全部烟消云散。

她喂他的,是金丹灵药。

可是她哪里知道,对于他来说,真正的灵药却是她自己。

冬夜的风冷冷地吹过,他依然赤着上身,却感觉不到寒冷。仿佛这世间,一瞬间已经春暖花开。而仰脸微笑的她,便是那潋滟春光里最灿烂的一丝光芒,将他不由自主地吸引……

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沉默的心事,他披上薄薄的衣裳,淡然说:“谢谢你,我乏了,告辞了。”

不等她回话,他转身就走,衣袂飘飘,走得极快,瞬间就淹没在了浓如稠的夜色里。

柳翩翩伸了个懒腰,她也想休息了,看到桌子上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夜明珠,纳入怀里,心想等慕容乾来了,一定要炫耀给他看,这宝贝想必他那王爷府里也是没有的。

(3)

柳翩翩觉得脸上痒痒的,仿佛有小虫子在爬。

用手拍了拍,继续睡。可是那虫子还在蠕动。真讨厌,还让人睡不睡,怎么这西楚宫里这么不干净,居然还有跳蚤?

她睁开了眼,赶紧又闭上。

嘴里念叨着:“我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

慕容乾“扑哧”一声笑了,捏了捏她可爱的鼻头:“怎么,你总是梦到我吗?”

柳翩翩猛然坐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去掐他的肉:“一定不会疼的,一定不会疼的。”

慕容乾叫了起来:“你谋杀亲夫吧,你当然不会疼,是我疼。”

真的是慕容乾的声音。

啊,王爷真的回来了吗?他平安回来了吗?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眼神明亮,嘴角噙笑,眉梢藏着温柔。

是他,没有错,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他活着回来见她了。

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慕容乾心里也十分感动,小别几日,但相思情浓。所以他一来到西楚宫,先见了仪官约定了朝见的日期,就打听了柳翩翩所住的地方,巴巴地赶来瞧她了。

而这个娇憨的小丫头,见到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令他觉得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好容易等到情绪平复了,两人才说了别后各自所遭遇的事情。

慕容乾说了自己被端木将军搭救的事,又询问她怎么会住在宫里而没有住驿馆。

“不知道,他们就这么安排的。”

“那你可见着西楚皇帝了吗?”

柳翩翩茫然地摇头:“没有谁搭理我,只有一些小太监小宫女陪我聊天,送点吃的。总算没有饿死。”

“那也好,住在这里比住驿馆安全。我担心还会有东魏杀手潜入。”慕容乾深知自己的那位兄长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那你跟我一起住这里吧!”

慕容乾摇头:“已经给我和耿如风安排了驿馆了,放心吧,耿如风会保护好我的。明日我们会见驾,届时我来接你同去,打扮得端庄些,如今我们可是代表东魏见西楚皇帝。不能丢了脸。”

他皱眉环顾着她的寝宫,叹了口气:“干干净净的地方,却被你弄得乱七八糟,是食物不可口,你在这里架火盆烤肉吃吗?”

柳翩翩摇头:“不是,我替一个中了‘卷云神鞭’的小太监疗伤,还没有收拾好。”

慕容乾一怔:“小太监怎么会被‘卷云神鞭’所伤?‘卷云神鞭’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神物,早已失踪,即使这西楚宫里有,谁又会对一个小太监使用?”

柳翩翩说:“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就替念儿疗好了,我用的是‘冰火两重天‘的法子,当时伤疤是掉下来了,可是他体力羸弱差点挺不过去,是我灵机一动咬碎了救命金丹嘴对嘴地喂给他吃,他就好了,就活蹦乱跳地……”

慕容乾的脸忽然阴沉下来,眉头折叠起来挤出一个“川”字。

“你说你怎么喂他吃药的?”

他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头。

柳翩翩眨巴着无辜的眼:“……嘴对嘴啊……不然能怎么办呢?灌药已经灌不进去了,救人要紧,只能我咬碎了金丹给他喂进去,不然他早就玩完了……”

“柳骗骗,你这个女孩,你怎么就这么轻浮呢?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就去亲人家的嘴?”

柳翩翩也恼了:“你才轻浮呢,那天你亲我的嘴巴,还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你就做得对吗?”虽然他咬她的嘴巴其实她内心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不过这可不能让他知道,免得他翘尾巴太得意。

“你怎么拿我和别的男子比?那是不一样的。”他真的越发恼火,用力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揪到自己面前,脸对脸地看着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句话:“我亲你,天经地义,你和别人亲,是不守妇道,难道还需要我向你说明如何做一个守妇道的女子吗?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慕容乾,你松手,好痛,好痛……”她挣扎不过他,恼了,也去揪他的头发,两个人厮打起来,一起滚落在床上。

“我娘都失踪了,她怎么教我呢?”

只这句话,慕容乾的心又变得柔软,可怜的柳翩翩,娘亲失踪了一直找不着。可是接下来她的话又让他哭笑不得。

“再说,我为何要替你守妇道,你是我何人,我们不过是东魏同朝为官的,虽然你是王爷,我是没有品级的,但我是神医,整个东魏就一个神医,我容易吗我?要我替你守妇道,那你也要替我守男道……”

慕容乾“扑哧”乐了,这丫头,明明是夫道好不好?什么男道鬼道的,真的是不学无术。

“哼,想知道我是你什么人,那我做了以后再告诉你我是你什么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

慕容乾为保命,将自己“打扮”为风流王爷,一直流连于勾栏之内,眠花宿柳,吟风弄月,于女人堆里原本也倜傥惯了。此刻又与柳翩翩小别重逢,心里更加爱意浓郁,也忍耐不住,便动了想要一解相思苦的心思。

他强迫地放平了她,霸道地吻着了她的嘴唇,又去拉她的衣带,没想到这丫头忽然狠狠咬了他的舌头,疼得他倒吸口凉气,急忙坐起来,捧着嘴说:“啊,好痛,好痛……”

柳翩翩已经叉腰站了起来,兰花手一翘,嚷着:“慕容乾,别以为就你可以咬我的嘴巴,本姑奶奶也会这么一招。”

慕容乾无奈叹气,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也是真的不懂这男女风月情事,只得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小骗骗,你这么聪明伶俐,有些事情原来却这么糊涂。这种咬嘴巴的事情……只能你和我做,别的人是不可以的。做了,就是不守妇道。”

“为什么我只能和你做,不能和别的人做呢?”她睁大原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迷糊。

他说:“因为,因为这个世间,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不属于旁人。我们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这句话,柳翩翩却是明白的。她也看过一些戏文,只有夫妻才会说一生一世。

“你是要我做你的妻子吗?”她问他。

他一怔,嘴角微苦:“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情对你不公平,因为我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王爷,皇上对我咄咄相逼,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没命。若让你做了我的王妃,简直是连累了你……”

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我不怕,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他的心头微波荡漾,她愿意与他一起死。她种种的任性莽撞,都淹没在了这一句爱意流露的话语里了。

“好,这可是你给我的承诺,来,我们拉钩。”

他伸出一个弯弯的小指头,和她的勾在一起。又扭过来,大拇指也贴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呢?”柳翩翩娇憨地问。

“意思就是从此以后,你我心手相映,白首不分离。明白了吗?”

她微微点头,只要和他不分离就觉得愉快,和他分开的这短短几日,已经像比一生都要长。

“还有,你以后除开让我亲以外,不许再让别的男人亲吻你,明白了吗?”

柳翩翩咯咯笑起来:“傻瓜,念儿不是男人,他是小太监。”

“这次就原谅你,不管是男人或者小太监甚至小宠物都不可以了。以后若再敢这样,瞧我不打你的手板心。”

话说得狠,他却捉着她的手,在她白嫩的掌心里刻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我回驿馆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换上你最好的衣裳。我走啦!”

他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出很远了,又觉得不舍得,回头张望,却见她站在阶上,头发蓬松披散,双眸若秋水,怔忪地凝视着自己的背影。那瞬间,自己仿佛就融化在了她粼粼眸光中,一步也不想离去。

待他走远了,柳翩翩起来翻找着衣裳。她随身也带了些衣裳,只是不知道究竟哪件才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囔囔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说:“是不是不舍得我,又转回来瞧我啦?”

却听到低沉温和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呢?”

柳翩翩急忙回转头瞧,却见到念儿。

此刻他仿佛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面色微红,神采飞扬,手里捏着一个玉佩的明黄色穗子,不停地耍弄。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的个子是那么的高挑,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头。

柳翩翩笑着说:“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七王爷呢!”

他怔住了,原本含笑的脸顿时罩了一层冰霜:“他来瞧你了?”

“是啊,他是来见你们皇上的,约了明日我们就要见你们的皇上了,我现在正寻衣裳了,也不知道穿哪件好,你说我穿什么颜色你们皇上会喜欢?”

他低头瞧了瞧那些衣裳,随手指了指:“就这件鹅黄色的吧,适合你。”又不放心地问:“你和七王爷说了些什么?”

柳翩翩的脸红了,和七王爷的话仿佛犹然在耳,只是说的那些一生一世的话怎么能告诉念儿呢,虽然在心里她已将念儿看成了自己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我,我不记得了……”

她偏过头,躲闪着他凌厉的目光,可是她的慌乱还是让他感觉一丝犹疑。但他是一个聪明而敏感的少年,她不肯说,他就不再多问,只在心里划了个印记。

“念儿,你们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跋笑了笑:“明日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是不是很残暴?听人说这里的人都很畏惧他。”

“世人便如此。他坐得那么高,想拽他下来的人自然有很多,他若不能让人畏惧如虎,别人就会欺他如猫。”

柳翩翩撇撇嘴:“别人都害怕他,就不会跟他做朋友,一个人高高在上在那里吊着,难道他不觉得寂寞吗?”

宇文跋傲然一笑:“做帝王,原本就是寂寞的。他也不需要什么朋友,他需要的只是服从和尊敬。”

“人怎么会不需要朋友呢?我在你们这深宫里住了几日,都感觉好凄凉,别人虽然伺候得好,一句多话也不敢说,气氛如此压抑,真是磨人。念儿,我真的同情你,长期住在这里,病了会有人心甘情愿地照顾你吗?饿了会有人关心你的饮食吗?别人对着你笑,可是那笑容又有几分真心真意呢?宫里人虽然多,可是有几个是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呢?”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别人靠得太近,反而不习惯。让我觉得有危险。”

因为幼年生活在摄政王的巨大阴影之下,令他性格孤僻倔强,且步步小心。直到现在,他的饮食都必须经过层层银检才会入口,晚上就寝也会在柔软的枕褥下放一把锋利雪亮的剑,各大臣的家里都有他暗设的密探,谁若是说了不敬的话,第二日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处置。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是别人嘴里说的暴君。可是西楚日益强盛,百姓生活富庶,即使做一个独断专心的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我和你做朋友,你也不习惯我靠近你吗?”柳翩翩说。

他说:“朋友,这个称谓令我觉得陌生。”

柳翩翩说:“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是你的朋友了?我替你治了伤,你觉得是因为你给了我幽蓝夜明珠,这是我应该做的,对吧?”

仿佛不是那样,他的嘴里却兀自强硬:“对!”

“好,我也不稀罕你的夜明珠,也不稀罕做你的朋友,你和你们皇上一样冷漠无情。”她抓起那颗夜明珠,掷到他的脸上。

“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没有见过你这么冷漠无情的人。”

夜明珠砸在脸上,生疼生疼的,除开摄政王,再没有人敢侵犯过他的身体。

他却并不生气。

他抚摸着脸颊,有些讪讪地,看着她难过的脸庞,眼里凝聚的泪光,仿佛自己内心柔软的地方也被轻轻拨动了。

一种莫名其妙温柔的情愫在暗自生长,那情愫柔软缠绵,却令他惊惧。

自己是西楚皇上,怎么可以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更改了在残酷的争斗中练就的铁石心肠?

不,自己不可以有软肋,不能让一个小小的东魏女子成为自己强硬躯壳上的小柔软。那敌人会刺破那层柔软,直抵自己心脏,令自己好容易挺立起来的身躯轰然倒地。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去理那颗滚落在地,幽幽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夜明珠。

他只是轻轻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向寂寥深处,白色长衫在风里飘洒。他的背影是如此孤绝,谁也看不见他眼眸里那层忧郁的雾气,越来越浓稠。

傻姑娘,如果不是当你是朋友,我怎么会将那些奏章抛过一旁,忙忙地跑来看你,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的心脏,那里,那颗心还在欢快地跃动。

每次只要见到她,这里就会跳得很快,无论他怎么想控制都控制不了。他也终于第一次明白,这世上还有自己所无法掌控的感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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