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如果不算上满月酒那次的话，这还是何如泽第一次和叶思漩同桌吃饭，在母亲的告戒下，他不再像刚才那样针锋相对，虽然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但已换了父亲肯定的目光。
此时，何如泽已经隐约明白母亲的意思，既然父亲想要的是“一家人”和睦相处，装装样子又如何呢？叶思漩不会不识抬举地每天住在这里，忍一忍就能换得一时的太平。
只是，幸好言祀不在这里。不然的话，坐在言祀的面前，这场戏很难演下去吧。
在母亲拉着自己下楼时，何如泽害怕会看到言祀陪着叶思漩他们坐在楼下。那天在满月酒上，他们姐弟之间的默契是显然易见的，何如泽本以为自己对言祀足够了解，直到那时才发现原来还能有另外一个人让言祀甘心陪在身旁，就连自己也变成了多余。
多么可笑啊，三年的感情竟然变得如此陌生，他跟在叶思漩的身旁走向自己，从容镇定地打了一声招呼，就好象他们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言祀的演技果然足够好，把所有的人都骗了。
那么，叶思漩呢？她是否知道自己和言祀的关系，又或者说，连当初的那三年也是她的指使？
何如泽赶紧摇了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去想，那是一个无边的深渊，一旦栽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直到这一刻，他始终不想否定那三年的感情。如果连这段时光都是假的，他和言祀之间还剩下了什么呢？
叶思漩怀里抱着小Martin，右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看样子是留给言祀的。
“阿祀今天不来吃饭吗？”
聂予恩的一句话把何如泽拉回到了现实中，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空着的位置，整颗心忽然悬了起来。
“阿祀这几天挺忙的，好象都没怎么回家。”
“说不定是交了女朋友吧。”
聂予恩夹了一个虾，放在了叶思漩的碗里。
“我想是没有吧，阿祀虽然和一些女孩子走得比较近，不过，都是工作上的事情，适当的交际也是必要的。”
叶思漩从容地回答说，言语里就好象是在替言祀解释一样。只是，此时的何如泽并没有听出这份意味，脑中浮现出言祀和齐子琦在一起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气恼。
妈的，关我什么事。
堂堂的何家大少爷，又一次在心里爆粗口。
晚上，何如泽本来是想回公司一趟，却被聂予恩劝回了房间，就连何如宁也笑话他的黑眼圈。难得回家一次，何如泽也贪恋着大床的温度，打了电话回公司，叮嘱邵哲一定要留守等消息后，他这才放心了。
在之前的一个星期里，何如泽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六个小时，难得沾上了大床，他一觉就睡到八点。梳洗过后，换好西服下楼吃早饭，刚走到一半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一家人都坐在餐桌旁边，气氛凝重而又严肃，没有人敢动筷子。最后，何如泽的目光扫到了叶思漩旁边的位置，言祀竟然也在。
心里顿感不妙，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着平静的样子。
“爸爸，妈妈，早安。”
何如泽礼貌地打招呼，却换来父亲严厉的声音。
“你还有脸出现？”
何如泽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聂予恩神色担忧地朝他摇了摇头。
“爸爸，出了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何嘉成已经把报纸扔在了何如泽的脸上。
那是当地最出名的八卦杂志，头条就写着何家的名字。何如泽粗略地扫了一下内容，竟然是说自己为了报复叶思漩，不顾公司的经营路线，抢占Matina的市场。
何如泽哪里会想到，和Vermers的合作竟然被扭曲到这样的程度。
“爸爸，你听我解释，我们和Vermers的合作不是这个样子的，前几个月我们就……”
“住口。”
何嘉成气愤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阴沉的脸色因为怒火而涨红，却连看也不愿看何如泽一眼。
“Matina和Vermers的合作早就在洽谈了，这几天Tracy和阿祀都在忙这个案子，在圈子里面不是秘密。”
“不是这样的，爸爸，是我们Trend……”
“闭嘴。”
虽然，何如泽的脾气在工作的打磨中已经收敛了不少，但是，他的本性始终是冲动率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蔑。他刚要对父亲解释，却被母亲拉住了手臂。
“阿泽，听你爸爸说，不准插嘴。”
“妈。”
“让他说，怎么不说下去了？你不是很能说吗？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你有多恨我，有多恨Tracy，通通都说清楚，省得跑到外面跟别人说。”
何如泽刚想要解释，叶思漩忽然开口了。
“嘉成，我看，这件事只是误会吧，商业竞争是很正常的事情，Matina和Trend都是做服装的，难免会撞到一起。八卦杂志上面写的，怎么可以当真。”
何嘉成冷哼一声，怒色道，
“不当真？我可以不当真，你们可以不当真，外面的人会不当真吗？阿祀，我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直到这时，言祀才把目光转到何如泽身上，只是，在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后，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样子。
“杂志是在早上六点开始发售，全城有上千家销售点，预计销量不低于一万份。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到出版社了，他们保证不会再发货出去，但是，已经送出去的货是没办法收回来的。”
何嘉成冷眼看向何如泽，训斥道，
“是，我是有钱，但是，我能把杂志都买回来吗？我能够堵住全城人的嘴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和Tracy过不去，和Matina抢生意，就是要拆我的台。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何家的矛盾，你满意了吗？”
面对父亲的指责，何如泽很想反问他一句，难道当初和叶思漩搅和在一起时，他就不怕丢脸吗？可是，即使冲动如他，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Matina不只是Tracy的公司，也是我的公司，是我们何家的产业。就算我相信你是商业竞争，但是，一家人打成这样，还闹得满城皆知，你是想要给谁难看？想要让人知道你何如泽很行，很能干，还是想要让人知道，你对我这个爸爸有多少不满。”
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整个版面的报道甚至把叶思漩和何嘉成十年来的感情也挖了出来，再加上归国长子的尴尬身份，写成了一篇轰轰烈烈的豪门情愁，字里行间甚至牵扯到了财产利益，也难怪何嘉成会如此生气。
“立刻停止Vermers的案子。”
“爸爸……”
“这是命令。”
何如泽再也无法忍耐了，他脱口而出地朝何嘉成吼道，
“你只管外面的人怎么看，只管Matina的生意怎么样，又没有顾过我的公司，Trend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进展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几个月的案子现在停下来，前期的准备和投入要怎么收回来？”
知道何嘉成的心脏不好，聂予恩赶紧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而叶思漩也同时伸出了手，只是，慢了一步的她尴尬地收了回来，而这一幕也恰恰看在何嘉成的眼里。
“不用再说了，这是命令，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爸爸，认这个家，你就立刻回公司处理。”
说完，不容何如泽回答，何嘉成已经亲自打电话给了出版社的老板，顺便吩咐言祀处理后续。
一桌子的人在这样的混乱之后，谁也没有心情吃得下饭，聂予恩催促何如宁赶快去上课，然后，拉着何如泽上了楼。
关上房门，聂予恩的表情才沉了下来，她神情严肃地看向何如泽，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何如泽一愣，震惊地看向聂予恩。聂予恩心中不忍，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摩着。
“傻儿子，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何如泽惊讶地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Matina有意与Vermers合作？”
何如泽回想了一下，答说，
“一个多星期前。”
聂予恩苦笑着摇摇头，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叶思漩从你们刚开始着手这个案子起，就策划了这个局。”
“妈，你是说……”
何如泽还没有说完，就先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不可能，她……”
聂予恩点点头，肯定了他没能说出口的猜想。
“让你们以为她忽然插足竞争，联合媒体把事情丢在台面上，这些都在她的计划之内。阿泽，她比你更了解你爸爸。”
何如泽不敢置信地看向聂予恩，即使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也想不到叶思漩凭什么这样大胆，同样的事情完全可以被自己利用，难道她不怕现在的情况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
“以你爸爸的地位，这笔生意根本不在乎。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他要的是一家安乐，要的是外界的名声。小Martin的满月酒刚过去了几个月，忽然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要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好不容易把Tracy的身份处理妥当，现在又弄得满城风雨，甚至起因是自己的儿子，无论报道是真是假，都让他丢尽了颜面。”
何如泽茫然地听着这些话，心里头乱得一团糟。
“阿泽，像我们这样有头有脸的家族最怕什么？豪门内斗的丑闻，你懂不懂？”
何如泽怎么会不懂，但是，他又哪里能想到叶思漩竟然大胆到这样的地步。或许，在这一个月里，她暗地里的动作还不止母亲猜测的那些，有更多的铺设和理由让父亲相信自己是为了与她作对，才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第一次，何如泽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怕。
聂予恩也似乎看出了何如泽的心思，她握着他的手，叹息道，
“在你爸爸的眼里，Matina是靠他在撑，靠他派去的人在撑，甚至是靠阿祀在撑，而Tracy只是个花瓶，摆在最高的位置受人欣赏。却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心计。女人啊，不能太要强，该示弱的时候就要示弱，Tracy很懂你爸爸的心思。”
说到这里，聂予恩不由地顿了顿，眼里生出几分担忧。
“还有，在这件事情里，阿祀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整件事情是否是他一手策划的，阿泽，你最要小心的人是他才对。”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何如泽最不敢想的事情点明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如果这些事情都是叶思漩策划的，那么，怎能少得了言祀的参与。言祀有多聪明，何如泽怎会不知道，就算要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何如泽也不会不相信。
只是，言祀又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呢？仅仅只是对手吗？所以，他才可以尽心地运筹谋划，不给他留一条后路。甚至，在自己拼命奋斗的时候，言祀已经筹谋计划了许久，只需按部就班地办妥每一步。他一定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会嘲笑自己吗？
应该愤怒，还是应该痛恨？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就好象一场闹剧，此时，何如泽只觉得心冷而已。
“阿泽，叶思漩的野心太大，现在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
仅仅只是第一步，将来，他必定要和言祀正面交锋。他必须守护自己的母亲，必须守护自己的家庭，而言祀从始至终都站在那个女人身边。
回想到刚准备回商城的情景，坐在飞机上时，何如泽还叮嘱邵哲要安排人留守在法国继续等言祀。那时候他哪里知道，其实一切早已不一样了。
何如泽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目光中的神情带着自嘲和决绝，光是痛恨和气愤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这样激烈的感情就连聂予恩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她始终没有开口安抚自己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逃避这场战斗，何如泽更加不可以，他和她都需要这份恨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