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离开房间之后，何如泽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车上，直到关上车门时，他才回过神来。眼前仍旧是临出门时的情景，言祀讶异地愣在原地，脸上满是紧张和纠结。何如泽忽然笑了，他笑连言祀也没能掩饰住心中感情。只是，笑完之后，心里更是无比的寒冷。
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明明知道应该及早离开这里，心里更是恨不得能够插翅飞走，偏偏何如泽使不出半分力气。几次想要发动车子，手却悬在半空颤抖着，他愤恨地一把拍向方向盘，大力的响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忽然响起。
响声不仅仅是撞在方向盘上，更是撞在了何如泽的心里，他发泄般抓紧了方向盘，掌心早已沾湿了汗水。
刚刚在酒店的情景不停重现，反复地在他脑中浮现，何如泽不想看，不想面对，偏偏无法控制。在何嘉成的面前，言祀是如此的镇定自若，他完美的演绎了自己的角色，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
可是，言祀越是无懈可击，何如泽越是狼狈不堪。就好像是反衬一般，站在当时的位置，何如泽感到自己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丑，在鄙夷的目光下甚至连取悦的用处都没有。
父亲气愤地离开了，留给自己的是一个鄙视的目光，何其可笑？
言祀留在了房里，神色担忧地喊着他的名字，那么紧张，那么难受，就好像当年一样，何其可笑？
何如则忽然笑了起来，连他也不知是何缘故，他双手抱头，趴在方向盘上，用手臂遮掩住了自己的脸孔。
说恨已经没有意义了，说爱更觉得好笑，何如泽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尤其是对于言祀。
也许，这一切只是开始而已。
何如泽忽然惊觉道，他恍惚地坐起来，心里盘算了起来。
对叶思漩来说，这次的事情只是防备而已，真正的行动还没有开始。到底要怎样才能扳回一城？何如泽突然头疼起来，恨自己为何还不够聪明，不够谨慎。
他恨透了自己的鲁莽冲动，恨透了自己不够小心。
回到家后，何如泽把事情的经过对聂予恩说了一遍，聂予恩的脸色也有些沉重，她并未责怪何如泽，反倒是安慰了几句，然后，便让何如泽向父亲道歉。
起初，何如泽死也不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更为父亲对叶思漩的袒护而心寒。可是，当他看到母亲担忧的神色时，不禁心软了。
不错，事情是他搞砸的，有什么理由让母亲陪着他难受。更何况，如果真的要解决叶思漩，他必须让父亲再次相信自己。
经过这一次的失败，何如泽不敢再意气用事，他沉吟良久，终于答应晚上去找父亲道歉。
当天夜里，何嘉成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也叶思漩的家里。等到何如泽见到父亲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走进书房的时候，何嘉成正在看报纸，看到进来的人是何如泽，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看。何如泽也是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气恼，尽可能地在脑中回想着母亲的话。他极力摆出懊恼的样子，一脸忏悔地向何嘉成道歉。
正如聂予恩所说，不管何如泽做错了什么事，他始终是何嘉成的儿子，父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更何况是向来倔脾气的何如泽先低头。
何嘉成沉着脸听何如泽反复检讨，一再强调自己不会再翻，没多久，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只是，何如泽对叶思漩的成见仍是他心中的忧患，在这个问题上，何嘉成不肯让步。
“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现在就打个电话给Tracy，和她道歉吧。”
原本以为事情可以解决，冷不防地听到何嘉成这样说道。何如泽脸上一僵，心里顿生怒气。
凭什么要他对叶思漩道歉，明明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自己。
可是，不容他拒绝，在看到何如泽有所迟疑的时候，何嘉成已道，
“你不想和Tracy道歉？”
何嘉成的声音很冷，目光更好像是要把何如泽看穿一样，何如泽心下一沉，立刻明白要是自己不打这个电话，这件事情根本不会了解。
为了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将来的种种计划，他把心一横，只得妥协。
“不是这样的，爸爸，我现在就打给Tracy。”
说完，何如泽走上前，下意识地拿起了电话，手指刚要按下数字时，他也不禁愣住了。
何如泽怎么会记得叶思漩的电话号码。
何嘉成见状，轻哼一声，推开他的手熟练地按下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是叶思漩的声音。
嘴里的台词是几分钟前刚拟好的，犹如默契一般，电话那头的叶思漩也没有为难，再三表示没有关系。
电话挂上之后，何嘉成冷笑一声，呵斥道，
“学学Tracy的大肚，她的为人处事。”
何如泽脸上虽是点头，心中不禁冷笑，要是他早有这样的本事，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的人就是叶思漩了。
不，不仅仅是要让她失去父亲的感情，还要把她彻底的赶出这个家。
耳边听着父亲的种种责骂，何如泽的心里只有这样一句话而已。
离开书房之后，何如泽正好撞上凑在门口偷听的何如宁。
“你怎么在这里？”
何如泽有些奇怪，平时的何如宁虽然顽皮，但不会做出这样没有规矩的事情。
何如宁低着头，余光偷瞄着何如泽，支支吾吾地说道，
“哥，你和爸爸吵架了？为了Tracy的事情？”
何如泽一愣，没有想到何如宁会问他这个，他瞟了一眼书房的大门，拉着何如宁往她的房间走去。
“到你房间里再说。”
兄妹两个关上房门后，何如泽便问道，
“是妈妈告诉你的？”
何如宁神色紧张地坐在床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不是？”
何如泽向来性子急，哪里有耐心这样与她耗，再加上刚刚又被爸爸骂了一顿，口气更是不善。
何如宁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她上前抓住了何如泽的手臂，小声地说道，
“哥，对不起，Tracy的事情是我告诉阿祀的。”
听到这话，何如泽心中大震，他抓紧了何如宁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你说什么？”
何如宁被他抓得很痛，但又不敢出声，她低着头，胆怯地说道，
“那天，你和妈妈去影楼的时候，正好我和阿祀路过对面。后来，他问我你们去干什么，我就把拍全家福的事情告诉他了。然后，他让我留意你的举动，尤其是和妈妈……再来就是拍照那天，他让我留心你看到Tracy和白少宇说话时的样子。”
未等何如宁说完，何如泽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他作了个手势让她不必说下去，心中更是乱成了一片。
早就奇怪为什么言祀会知道他的计划，第一次去影楼的时候，只有他和母亲在场。就算言祀看到了他们出入，也不会想到是为了白少宇而去的。哪怕言祀真是这么小心，紧跟着他找到了白少宇，哪里又能如此准确地知道他的每一步动作。
但是，如果有何如宁通报消息，他不难知道何如泽的举动，甚至是他与母亲的商量。一想到那次在影楼时，自己的得意和兴奋都被言祀聂转得知，何如泽更是止不住的气愤。
那人把自己当猴子一样地耍，躲在后面看着他得意和兴奋，到最后再把他狠狠地拽下来，难道不让人气愤？更何况，向言祀通风报信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妹妹。
何止是气愤，何如泽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锐利地看向了何如宁，怀疑地问道，
“你怎么会和言祀在一起？你们只是逛街而已？”
何如宁脸色一白，顿时僵在了那里。
何如泽见状，更是凉透了心，他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难道说，你跟他在一起了？”
何如宁大惊，赶紧上前抓住了何如泽的手，极力否认说，
“没有，我没有。我和阿祀只是朋友而已，我们约好一起逛街，然后就看到了你和妈妈。”
何如泽不禁冷笑，嘲讽般地反问说，
“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你就把我和妈妈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朋友你就帮着外人算计你的哥哥？你还敢说你们只是朋友？”
说到后面，何如泽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猛然起身，指着何如宁吼道。
何如宁哪里被哥哥这样骂过，吓得刷白了脸色，她神色慌张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呜咽出声。
“他没有逼我，是我说要帮他的，我喜欢他啊，哥哥，我喜欢他啊。”
喜欢他……
闻言，何如泽心头一怔，顿时说不出话。
这样的话何其熟悉，当年，他跪在父母面前求他们让他和言祀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呜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喜欢他”，如今向来，当时的举动何其可笑，即便父母答应了他们的事，也无法阻止言祀的突然消失。
“我看到他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没有办法不帮他啊，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他啊。”
喜欢他，有多喜欢？能比何如泽更喜欢吗？喜欢了很久，有多久？能比何如泽更久吗？
何如泽突然冷笑起来，一种不明言语的痛苦吞噬着他的神志。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何如宁难道不是当初的自己，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和言祀在一起了。幸运的人是何如宁还是何如泽，究竟得到是对的，还是得不到才是对的？
脑中浮现出何如宁和言祀在一起的情景，愤怒之余更是不禁嫉妒。何如泽如何不嫉妒呢？他很清楚，如是没有目的，言祀又怎么会陪她上街，就好像是对齐子琦一样。可是，齐子琦足够聪明，懂得什么是各取所需，那么，何如宁够聪明吗？这个问题，何如泽怎会不知道答案。
何如宁又笨，又感情用事，就跟他一样。
他怎么可以让言祀骗走自己妹妹的心，他怎么可以让何如宁和言祀在一起。
何如泽痛苦地坐倒在床边，近日种种已经让他感到无力，就连心中真正气的人是谁都分不清了。
他气言祀利用了何如宁，更气何如宁竟然喜欢言祀，可是，最气的人还是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输给了言祀。输了自己的心，也输了自己的妹妹。
“哥……”
何如宁当然不会知道何如泽的心情有多复杂，他以为何如泽仍在气着自己，哀求地蹲在他的旁边，握着他的手说道，
“哥，对不起，我只是……”
“只要喜欢就够了吗？他喜欢你吗？言祀会喜欢你吗？我告诉你，言祀不可能喜欢你，就算有一天他说和你结婚，也只是为了叶思漩欺骗你！他在耍你，你懂不懂，到底懂不懂？”
何如泽在骂谁，何如泽在骂谁，是何如宁还是他自己？
何如宁惊慌地退后一步，眼眶已经泛红。
何如泽无奈地摇摇头，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道。他太累，太疲倦了，就连现实和回忆都分不清。只要是和言祀沾上边，总是让他无比的头痛和揪心，回想着当初得知言祀出车祸的心情，与此刻相比简直是让人觉得讽刺。
可是，他们现在的关系难道就不是这样吗？可笑，矛盾，又充满了*味。
他有什么资格怪何如宁，难道他就能够不喜欢言祀了吗？是，即便他恨他，气他，但还是不能不爱他。
并非何如泽天生犯贱，而是这段感情已经深深地刻入骨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原本还是准备与之度过一生的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怎能把他忘记。
纯粹的感情中夹杂了太多的东西，虽然失去了爱情的美好，但又让这段感情更加深刻，躲不开，抛不开，更抓不住。
何如泽慢慢地冷静下来，他自嘲地笑着，伸手抚摸着何如宁的头，无力而又疲倦地说道，
“只要喜欢就可以了吗？只要有爱就够了？阿宁，想想妈妈，想想这个家，想想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和言祀在一起。”
如何在一起，不顾父亲，不顾这个家吗？
何如泽做不到，却不敢肯定何如宁做不做得到。
何如宁恍惚地点点头，不知心中在想什么，何如泽见状，只得无奈一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如果何如宁真的爱极了言祀，那么，无论何如泽说什么，她都无法不爱。何如泽只是希望何如宁不要被叶思漩利用，一个养在家里的千金小姐怎么算计得过叶思漩这样的人，就好像何如泽也被言祀耍得团团转。
“你好好想想吧，阿宁，到底是这个家重要，还是你的爱情。”
是，那是何如宁的爱情，并不是她和言祀的爱情，明明知道这一点，何如泽仍是嫉妒得发狂。
如何能不嫉妒，言祀这样的如鱼得水，就连自己的妹妹都被他折服了。可是嫉妒之外，更有浓浓的气愤。各种情绪交杂在了一起，太过复杂的感情让何如泽甚至无法分辨，对于言祀，他如今究竟是作何想法。
又或许，他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逃也似的离开了何如宁的房间，何如泽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地方可以逃避，不仅仅是逃避眼前的现实，更是逃避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嫉妒，就连愤怒都让他觉得可耻。
没有爱，何来恨？
心里冷得发凉，就连身体都在一阵阵的颤抖。心脏抽搐着，揪疼着，犹如被硬物撞击一般，何如泽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将自己紧紧地蜷缩在沙发上。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邵哲打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