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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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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难不死

清晨,一场春雨不期而至,细细的雨丝随风飘散,润物无声,仿佛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陈晓荷准时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魏海东,晨曦中的病床上,魏海东还在沉沉地睡着,他闭着眼睛、抿着嘴巴,天蓝色的窗帘透进来的光亮勾勒出他坚挺的鼻子轮廓。

陈晓荷放下心来,轻轻翻个身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因为她睡的是医院的陪护床,这床是钢丝的,方便折叠和存放,但是一睡上去,整个人陷在里面,一夜下来腰酸背痛,晓荷攥起拳头轻轻捶打自己的腰,窗外沥沥的雨声却让她无意中陷入沉思。

现在应该说是去年了——她和魏海东的结婚七年,也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发生了太多事情,因为工作、孩子、房子,她和魏海东不断争吵,以至于原本恩爱的两个人形同陌路,后来,魏海东在同事林菲的爱慕和关心中慢慢沦陷,她也被魏海东的背叛彻底击垮,考虑接受苏逸轩的追求,他们一度走到离婚的边缘,可就在他们要去离婚的时候,魏海东发生了车祸。

晓荷现在才知道婚姻是可以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骨肉相连的,她曾经被魏海东的背叛伤透了心,可当她知道魏海东早已经和林菲分手,当她看着魏海东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立刻涌上心头,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天天,让晓荷一下感觉魏海东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失去他。

那时候的魏海东危在旦夕,全身几处骨折,而且因为脑部淤血昏迷不醒,医生都说他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可晓荷相信只要用心付出和挽救,苍天是不负有心人的,她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照顾魏海东,杜鹃啼血般把他从昏迷中唤醒。

晓荷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曾经成为新闻被登在当地的晚报上感动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好心的市民自发地到医院来看望他们,晓荷也因此成为了新闻人物。

如今,经过医生的积极治疗和晓荷的细心照料,魏海东终于好多了,他的腿部骨折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可以下床在医院的走廊上走上几圈,CT显示脑部的淤血也已经化开,医生昨天给他做了全面检查,说今天结果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可以办理手续出院了。

这一天对于陈晓荷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自从魏海东因为车祸住进医院,她一直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的煎熬和劳累使晓荷的体重足足减轻了十斤,现在终于能够出院,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除此之外,一直让晓荷头痛的房子问题也解决了,魏海东受伤前买的房子,她本来想卖掉支付他的巨额医药费的,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个撞伤魏海东的肇事司机最终落入法网,他们得到了应该得到的赔偿费,房子得以保存下来。晓荷在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日子,抽时间把新房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找搬家公司把家具搬过去,这样魏海东一出院,他们就可以住到新房子里去了。

新房子、新环境,一切都是晓荷从前想象的那样,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晓荷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魏海东受伤的最初,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能清醒过来,那种愿望强烈到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所以她没日没夜地对着他说话、给他唱歌、给他按摩、给他讲他们从前的一点一滴,苍天不负有心人,魏海东终于在她的呼唤中醒来。

在魏海东醒来的那一刻,晓荷喜极而泣,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憧憬着等魏海东康复,他们回家之后重新开始相濡以沫的生活,可是随着魏海东的一天一天好转,她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很多个不眠的夜晚,晓荷看着魏海东熟睡的样子,想着他曾经这样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让她一个人忍受工作的挫折、寂寞的折磨,有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想着他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林菲,有时候她看着他的嘴,想着他曾经对林菲说出什么样的情话,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象他和林菲在床上缠绵的样子。

林菲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晓荷的心里,可是她不能抱怨,是她在魏海东危难的关头,自己选择回到他身边来的,是她决定原谅他和他重新开始的,再说她也是爱他的,在他病痛的时候,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恨不能痛在自己身上。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晓荷坐立不安,她真没有想到原谅一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难,她变得越来越寡言少语,很多时候面对魏海东相对无言,只好不停地找事情来做,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真正的心灵沟通,几乎没有。

晓荷以前经常听人说起七年之痒,她总感觉那离她的生活很遥远,一直没有在意,没有加强婚姻中的理解和沟通,可没想到痒的后果这么严重。

晓荷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继续和魏海东一起生活下去,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对她来说是一种无形的煎熬,但是如果要和魏海东分开,先不说他刚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就是她自己,通过这段时间和魏海东的朝夕相处,看着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依赖自己,真要分开,她也承受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更何况还有蒙在鼓里的孩子和双方的父母。

进退两难,晓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魏海东终于要出院了,他们要住到新房子里去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们的生活真的能掀开新的一页吗?

晓荷顾不上想那么多,因为天已经大亮了,医院走廊里已经响起脚步声,晓荷急忙起床,把铺盖折好放进壁橱里,把钢丝床收起来立在墙角,她想起今天就要出院了,忍不住轻轻拍拍这个陪伴她七十多个夜晚的老朋友。

2、失而复得

恍然间,在噪杂的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如梭子般穿梭,鱼龙混杂的汽笛声,若钢铁碰撞般的冷,他站在马路边手足无措。突然,在车水马龙的影隙中,他看到了苦苦寻找的晓荷,他大声喊她,她听不见。他使劲挥手,她也看不见。他想冲过去拉住她,呼啸而过的车让他迈不出脚步。眼看着晓荷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他顾不上了,拔腿就往路对面跑去,然后旋转的天空、刺耳的刹车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失去晓荷了???

“啊???”魏海东猛地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墙壁,身边是从陌生到熟悉的病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你醒了?你老婆让我和你说,她去打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同室的病友看到魏海东醒来,一边做康复训练一边对他转达晓荷的话,而对他做噩梦的表现却见怪不怪,因为从他住进来的时候,魏海东就经常做噩梦,他都习以为常了。

“哦,谢谢。”魏海东点点头,重新在床上躺好,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没有车祸,也没有失去晓荷。魏海东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缩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下来,才感觉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内衣凉凉地粘在身上。

活着真好,拥有真好,这是魏海东在醒来的那一刻最深刻的感受,是啊,人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的可贵,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欢欣呢?但是这种失而复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果当初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做最后的努力猛打方向盘或者被发现得再晚一点,如果车祸发生以后,晓荷没有那样执着地唤醒他照顾他,那么,他早就变成一缕青烟了,所以人生需要的是脚踏实地,好好珍惜自己的拥有,根本就不要幻想失而复得。

现在想起和林菲的那段日子,魏海东觉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好像是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梦,可这个梦,差点把自己的家庭和生命毁于一旦,所以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一直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他怎么会在一个小女孩的柔情中颠覆了自己的原则走得那么远呢?

可是不管当初是糊涂也好、犯浑也好,这是他人生道路上无法抹去的一大败笔,他只能用加倍的努力去把自己从走偏了的人生道路上拉回来。

这两个月在医院的日子,对于魏海东来说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幸福,煎熬的是每天吃药打针,做康复训练,为了治疗,他的胃几乎成了药罐子,手几乎被扎成了筛子,因为腿部骨折,需要坚持做康复训练,每次都会疼得他大汗淋漓。

前几年流行一句话是痛并快乐着,魏海东却把这句话改成痛并幸福着。让魏海东感觉幸福的是自从他住院以后,晓荷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在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晓荷对他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按摩、擦洗、穿衣、喂饭,晓荷就像对待一个婴儿那样对他,即使他能照顾自己了,晓荷晚上也坚持在医院陪床,只要他皱皱眉,她都会很紧张地问这问那。

还有一件幸福的事情是他的病情稳定以后,晓荷才通知他的父母,老人家于是从老家赶了过来,除了在家照顾天天,每天也会到医院来看望他,给他送饭、陪他聊聊天,每天被这些亲情包围着,魏海东感觉就像被蜜包裹着,身体上的痛苦也不那么难熬了。

只是,深夜静思,魏海东也有难言的苦恼,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场车祸,他和晓荷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可是有了这场车祸,他同样也不轻松,因为晓荷对感情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知道他和林菲的事情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重,所以现在晓荷对他照顾得越周到他越是自责,常常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晓荷自从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虽然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只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在护理着她的病人,两个人在情感上的交流几乎没有,这让魏海东十分沮丧,他知道他们的感情真正回到从前的毫无芥蒂,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除此之外,经历了这样的重创,魏海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工作和生活,躺在床上这两个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在慢慢退化,起来走一会都会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而对于工作上的事情,他更是不敢想,因为一想,他的脑袋就说不出的疼痛,他只能期待自己快点回到以前生活环境和工作岗位,希望那种熟悉的感觉能让他的工作和生活都能回到原位。

今天,让魏海东感到振奋的是昨天查房的时候,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说今天结果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可以办理手续出院了。他想到这里,精神振作起来,自己坐起来做几个扩胸动作,然后下床拄着拐杖到洗漱间洗漱。

因为时间还早,洗漱间里没人,魏海东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他白了很多,也胖了很多,这让他看起来比以前年轻了一些。这让他白白胖胖心里很感慨,自从他住院以后,晓荷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洗头,也是他躺在床上,晓荷托着他的头用毛巾给他洗。两个月下来,晓荷瘦了,可他却胖了十几斤,他想出院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她,用自己以后的行动补偿她。

因为平时不怎么活动,又拄着双拐,魏海东洗完脸,刷完牙,就感觉浑身出了一身虚汗,他把东西收拾好,从洗漱间出来,正好看到晓荷左手拎着保温桶,右手托着饭盒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急忙亲热地迎上去说:“晓荷,你回来了?”

晓荷看到他,停住脚步,然后看着他刚刚洗漱过的样子,像对孩子一般责怪地说:“你怎么自己来洗漱了?我不是让小李子告诉你等我回来帮你吗?洗漱间的路滑,要小心滑倒。”

“没事,我自己能行,你看我不是弄得挺好的吗?”魏海东信心满满地看着晓荷说。

晓荷听到这话,却低下头避开魏海东的目光说:“没事就好,赶紧到房间吃饭吧,一会该凉了。”然后转身往病房走去。

魏海东看着晓荷的背影,只好落寞地挪动双拐跟在她后面。

回到病房,晓荷放下东西就忙着整理病床,然后洗把手,再把小菜放到盘子里、把稀饭盛到小碗里,才端给魏海东,趁着魏海东吃饭的时间,她终于擦擦手说:“你自己先吃吧,我去问问医生今天能不能出院。”

魏海东点点头,晓荷就一溜风似的走了。

晓荷来到住院部,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门开着,她看到魏海东的主治医生林主任正在桌旁写着什么,于是敲了敲门。两个月的时间,晓荷已经和林主任很熟了,她很庆幸魏海东能遇到这个负责任的医生,在魏海东最危险的时候,她总是在手足无措的夜晚敲开值班医生的门,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这虽然是医生的职责,但在这个风气每况愈下的社会,晓荷依然觉得是很难得了,所以她格外尊敬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医生。

办公室里,林主任抬起头,看到晓荷,急忙热情地说:“是晓荷呀,进来吧,请坐。”

“林主任,我来是想问一下,海东今天能出院吗?他曾经昏迷那么长时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晓荷坐在林主任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有点惶恐地说。

林主任拿出魏海东的病情资料,一边看着一边说:“从仪器的检查显示,魏海东目前没有异常,但这个问题还不能下最后结论,因为脑损伤是非常细微和复杂的,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要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观察。”

听了林主任的话,晓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林主任,那怎么办呢?如果这样,我们还是不出院了,等到完全康复再说。”

林主任看着晓荷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医生,他每天接触不同的病人和家属,看着现实版生离死别上演,按说心早就麻木了。但无数个值班的夜晚,他看着晓荷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奄奄一息的魏海东,那份细致和耐心让他很是感叹亲情和爱情的伟大,这让他对晓荷印象很好,所以多了一些耐心。

此时,林主任看着晓荷手足无措的样子,急忙安慰她说:“你别紧张,魏海东目前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说明他从病理上已经康复了,至于大脑功能能不能完全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要看他自身的身体条件和以后的恢复训练,他昏迷那么多天都能被唤醒,在医学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说不定你们还能创造一个新的奇迹呢。我看你们先出院,回去以后有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或到医院来找我,这样总行了吧?”

林主任的话让晓荷松了一口气,她激动得站起来冲着医生鞠了一躬,才说:“好的,林主任,这些日子,真是谢谢您的关照了。”

林主任被晓荷率真的样子逗笑了,然后笑着说:“别这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我给你整理一下医嘱。”

告别医生,晓荷走出办公室。透过走廊的窗子,她看到窗外已经雨过天晴,太阳从薄薄的云雾后面露出脸庞,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在春风中招展着嫩黄的花瓣,让人感觉一切都是新的。

晓荷看着窗外忍不住想:人就是这样,当面对一种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总会有些惶恐和不适应,但是时间长了,就能慢慢溶进新的生活了。她希望魏海东出院以后,他们也能像春天一样,掀开新的篇章、融进新的生活。

在春天的早晨里,晓荷想到这里,长舒一口气,快步往魏海东的病房走去。

3、出院

病房里,魏海东围着病床不安地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探出身子往门外看,他的左腿走起路来还有点跛,但他没有拄拐杖,用右腿努力地保持身体的平衡,看起来有点吃力。

终于,晓荷出现在病房门口,魏海东像个孩子一样迎上去,看着她期待地说:“晓荷,怎么样?我今天确定可以出院了吧?”

晓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床边把拐杖拿起来递给他说:“海东,医生说你的左腿现在还不能太用力,你别逞能了,赶紧拄上拐杖。”

魏海东听话地接过来,把拐杖撑在腋下,接着抬起头看着晓荷说:“好了,你放心了吧?现在告诉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吧?”

晓荷看着魏海东,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太好了,我早就说过,我一点事也没有了,早就该让我出院了。”魏海东得到晓荷肯定的消息,高兴地猛地把拐杖抬起来,拐杖离地,他重心不稳,差一点摔倒,晓荷急忙扶住他,嗔怪地说:“你看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赶紧躺一会吧,今天回家,要下楼上楼,够你累的。”

魏海东乖乖地放下拐杖躺在床上,病房里另一个病友看着他对晓荷说:“你就让他高兴一会吧,在这里呆了两个月,整天就像坐牢似的,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像囚犯听到释放的消息一样高兴?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

这个病友也是一个外伤患者,他的一条腿骨折了,在做牵引,一条腿高高吊着,身子只能以僵直的姿势躺着,让人看着就为他难受。

魏海东听到他的话深有同感:“是啊,以前的时候,整天忙,真想有一天能什么也不干,好好躺几天,可是真的躺在这里了,才知道躺着真不如干点活舒服呢,而且人一闲下来,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这医院,我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了。”

“是啊,这医院看来也像婚姻围城一样,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来啊。”邻窗病友幽默地说着,魏海东听到这话一怔,转头去看晓荷,晓荷却很快低下头去收拾东西了。

晓荷把魏海东床头的橱柜打开,住院两个月,她几乎把半个家都搬到了这里,所以收拾起来很繁琐,她看着凌乱的橱柜想了一下,转身出去找护士要来几个纸箱,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然后贴上标签。她干得很投入,在有暖气的病房,她的鼻子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魏海东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晓荷收拾东西,他几次要帮忙,晓荷却不让他沾手,他只好躺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这两个月,晓荷又消瘦了很多,透过羊毛衫可以看到她突出的肩胛骨,她的头发长了,用皮筋随意地扎一下,弄得刘海老是垂在眼前,魏海东真想抬手给她理一理,可是他看着晓荷躲闪的目光,终于没有抬起手。

“爸爸,我们来接你回家了。”魏海东正胡思乱想着,天天响亮的童音在病房里响起来了,他回过头,看到魏天天蹦蹦跳跳地走进病房,他的身后跟着爷爷奶奶。

看到父母,魏海东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他出事以后,晓荷一直不敢告诉老人,怕老人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直到他从昏迷中醒来以后,看到晓荷一边照顾他还要照顾孩子太辛苦,坚持要让父母过来,晓荷才给父母打了电话,父母听到消息连夜赶到济南。

父母来的时候,尽管晓荷一再和他们解释他已经脱离危险,可他的样子还是把老人吓坏了,一向坚强的父亲老泪纵横,母亲更是痛哭失声,这让魏海东更加意识到父母年纪大了,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只是那时的他还需要人照顾,根本没法为老人做什么,还是晓荷安慰了老人,又安排老人住下照顾孩子,晓荷还暗地里和他商量,她的意见是不把他们曾经的感情纠纷告诉父母,魏海东知道她是在维护他的面子,对晓荷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自从父母来之后,父母除了照顾天天,就是在家煲好汤送到医院,在医院的这两个月,魏海东每天都会看着父亲抱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在离家那么多年以后,他又能每天见到父母了,喝着父母煲的汤,这让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人不管到多大年龄,见到自己的父母也就感觉找到了靠山,魏海东见到父母,那些无助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开朗地对着父母说:“爸妈,我一会就回去了,你们干嘛又跑过来?”

海东爸是个很魁梧的老人,虽然六十多岁了,但因为长期从事劳动,看上去很硬朗。此时,他走到魏海东床边,高兴地说:“今天一大早接到晓荷的电话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和你妈真是高兴坏了,儿子,两个多月呀,真是不容易,这不天天也吵着要来接你,我们就来看看,能帮上忙就帮点,帮不上忙我们就来看看。”

海东爸说着,眼睛湿润了,魏海东看着,急忙安慰说:“爸,你这是干啥?我都没事了。”

海东爸转过身去帮晓荷整理东西,海东妈却擦着眼泪继续说:“海东,你不知道,我和你爸这两个月心里那个担心啊,都没睡过囫囵觉,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现在终于出院了,我们这心也可以放下了。”

“妈,海东出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和我爸就放心吧。”晓荷终于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安慰海东妈。

“晓荷,我们知道这两个月你照顾海东受苦了,我和你爸真是说不出的感激,海东出院以后还需要人照顾,我们商量了一下,以后就不回去了,家里那点地承包出去,我们可以在这里帮着你们接接孩子、做做饭什么的,你们看怎么样?”海东妈拉着晓荷的手,动情地说。

晓荷听到海东妈的话心里一沉,不是她对魏海东的父母有偏见,是因为看过那么多电视和小说,凡是在一起生活的婆媳,几乎没有一家是没有矛盾的,她老家曾经流行一句话“远了香,近了殃,一个村里不搭腔”,这一切足以说明人与人在一起生活的难处,况且晓荷知道海东爸是很大男子主义的,在家里几乎说一不二,以前逢年过节回去住上几天或者他们偶尔来住一段时间,大家相互体谅一下还好说,以后长期在一起生活肯定会有矛盾。

可是不答应怎么办呢?老人已经提出来了,她不能回绝,那样会伤了老人的心,再说家里也确实需要人,魏海东出院还需要人照顾,可她已经两个月没有上班了,再不上班,即使公司不将她除名,她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没等晓荷说什么,魏海东就高兴地说:“妈,太好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年龄都大了,就别在老家种地了,跟着儿子在城里,虽然不能锦衣玉食,但肯定比在家里的条件好一些,这次你们不走了,正好可以帮帮我们带带孩子,做做家务,真是太好了,晓荷,你说是不是?”

晓荷见状只好点头说:“是啊,妈,我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也该回去上班了,你们留下来,我就可以放心地去上班了。”

“好,我们回家,以后你上班,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海东妈高兴地说着,一家人重新开始收拾东西。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里,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味和细小的浮尘,晓荷低着头收拾东西,她把医生开的药一盒一盒放进一个小箱子里,她收拾得很慢,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在这里呆了两个月,每天忙忙碌碌地像陀螺一样,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以及和魏海东相处的模式,现在要回到家里,要和魏海东像从前一样同床共枕,这让她想一想就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终究要面对那样的生活,况且新家收拾得干净温馨,很有诱惑力,晓荷将药品收拾好,这样鼓励着自己,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叫出租车。

可是还没等晓荷出门,就看到林桐和韩冰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哎呀,韩冰、林桐,你们工作都挺忙的,我在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了吗?你们怎么又来了?”晓荷急忙迎上去客气地说,在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日子,韩冰和林桐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二话不说就帮着干,这让晓荷很感动,今天魏海东出院,她特地通知了他们,没想到他们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了。

“呵呵,海东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终于苦尽甜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能不过来呢?”林桐一边和海东爸妈点头打着招呼一边对晓荷说,韩冰则弯下腰偷偷和天天说着什么。

魏海东一见到林桐,就迫不及待地说:“林桐,你来的正好,你看我要出院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我想和你商量明天就回公司上班呢,住院这么长时间,落下的工作太多了。”

“哎呀,海东,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做梦都巴不得你回去上班呢,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能考虑上班。你放心,你的工作都给你留着呢,等你完全康复了,你不上班我也要把你绑去。”上班的话魏海东已经说了无数次,林桐的安慰也是驾轻就熟。

“可是我已经出院了,这样每天呆在家里,没病也要憋出病来的,你就让我去上班吧,大不了你每天开车接我到公司,下班再把我送回来,反正我住的地方离你那边不太远。”魏海东不依不饶。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桐也不好说什么,说实话在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已经耽误了很多,原来接下的项目,因为工期拖得太长,很多公司已经提出了质疑,他也盼着魏海东能尽快回去上班,可是他也不能不为他的身体考虑,如果他的身体在工作中出了什么事情,那责任可就大了。

现在听了魏海东的话,林桐只好把目光转向晓荷,魏海东见状,也把目光转向晓荷,晓荷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只好说:“海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公司上班不太现实,要不这样吧,新房子里装了宽带,你有工作就在家里做,然后通过网络和公司沟通?”

“好,这个办法太好了,一举两得呀。”林桐率先表示赞同。

“也只能这样了,总比当个废人好。”魏海东有点失望,但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好了,海东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了,咱们有什么问题还是回家再说吧,咱们走了也好让别人休息一会。”海东爸一直没有插上话,这个时候发话了。

于是,在同室病友的祝福和告别声里,魏海东终于离开了住了两个月的病房,带着像搬家一样的行李,他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林桐搬着箱子,韩冰拎着袋子,魏海东父母拿着一些零碎的东西,就连天天也不闲着,拎着一个手提袋跑前跑后,带着莫名的兴奋。

魏海东的腿还不太好,晓荷小心地搀扶着他,阳光下,他们的影子亦步亦趋、紧紧相随,仿佛从来不曾疏离。

4、如鲠在喉

初春的济南还在实行集中供暖,屋外春寒料峭,屋里却很温暖,新房的墙被刷成淡紫色,配着碎花窗帘,家具虽然还是以前的家具,但擦得一尘不染,在新房里也格外鲜亮起来,整个房子让人感觉像在散发花香的田野上一样心旷神怡。

魏海东躺在床上,看着父母在厨房里忙活着,灶台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响着,升腾起诱人的香气,看着天天穿着薄薄的衣衫,像条泥鳅一样在屋里跑来跑去,看着晓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点一点把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到应该放置的地方,魏海东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他的心就像泡透的茶叶一样舒展开来,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天堂”两个字,在经历了生死和痛苦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他想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份幸福。

“晓荷,你别忙活了,赶紧歇一会吧,你看你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停一下。”当晓荷捧着一摞叠好的衣服再一次走进房间的时候,魏海东急忙坐起来说,他的心疼和爱恋是发自内心的。

“没事,我不累,你躺着吧,今天出院,上楼下楼把你折腾得不轻,你赶紧歇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叫你。”晓荷一边把衣服放进衣橱一边说着,很快又要往门外走去。

“晓荷,你等一下。”魏海东见状急忙喊。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晓荷转过身,很快走到床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魏海东的额头。

魏海东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握在手里认真地看着晓荷说:“晓荷,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病人,而且这些日子,你太辛苦了,我想让你好好歇一会,有什么事情让我来干,我也好锻炼锻炼,好吗?”

晓荷的手被魏海东紧紧攥在手里,眼前是他热切的目光,像十年前一样,她的心里很感动,经过那么多事情,魏海东终于成熟了,能够体谅她、心疼她、为她着想了,她看着他,真想轻轻依偎在他的怀抱,这些日子,她的确太累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林菲的影子很快在眼前一闪而过,这让她的冲动立刻冷冻起来,她把手从魏海东的手里抽出来,装作轻松地说:“海东,我没事,干活的事情等你好好休养休养再说吧,我先去把餐桌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晓荷说着,站起来走出卧室,魏海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现在的晓荷让他很陌生,她把一切做得工整完美,让他挑不出一点瑕疵,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但真正关起门来两个人面对时,他又感觉她是那么的遥远。他能感觉到晓荷在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难道她内心里,从来就没有原谅自己?

魏海东泄气地躺回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想也是,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如果晓荷曾经像他那样游离在婚姻之外那么久,他也不会轻易原谅她。可是想归想,真正面对现实,心中的挫败感还是排山倒海般袭来,魏海东只好安慰自己:晓荷既然能在他危难的时候回到他身边,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就说明他在她心里依然有着重要的位置。

既然这样,任何自责和言语上的表达都是没用的,他需要用自己的行动慢慢融化晓荷心中的坚冰。魏海东这样想着,从床上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走到镜子跟前整了整头发,扯了扯嘴角的肌肉让脸上露出笑容,才往餐厅走去。

餐厅里,晓荷已经把餐具摆好,餐桌虽然还是以前的旧餐桌,但晓荷在上面铺了新的桌布,让人看上去赏心悦目,此时已经有几个菜摆上了餐桌,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真是久违了的温馨,魏海东看着这一切,心情好了很多,他看到天天坐在 餐桌旁已经等不及了,偷偷用手捏一片烤肠往嘴里送,他就走过去捏着天天的耳朵说:“小馋猫,真是不懂礼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还没来吃,你就开始偷吃了?”

“爸爸,你快尝尝,这个烤肠可好吃了。”天天看到爸爸,捏起一块烤肠就往他的嘴里送。魏海东张开嘴正要吃,晓荷推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天天的样子忍不住生气地说:“天天,怎么回事?妈妈不是早就教会你用筷子了吗?你都多大了还用手抓着吃啊?”

天天看着妈妈严肃的样子,嘴巴一咧就想哭,海东妈从厨房出来看到急忙说:“哎呀,吃饭的时候可别让孩子哭,这样吃下饭去会生病的,孩子嘛,大了自然会用筷子了,海东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用手抓着吃。”

海东妈说着去哄天天,把好几种菜夹到一个小碗里,让天天抓着吃。晓荷看着海东妈的举动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到魏海东的目光,没说什么,只是对魏海东说:“时候不早了,你饿了吧?赶紧去洗手吃饭吧。”

魏海东看着晓荷刚才的样子,知道她对母亲对待孩子的态度不满,可是他看看母亲花白的头发,也不好对母亲说什么,只好站起来,拄着拐杖到卫生间洗手。

晚饭很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真是很不错,魏海东胃口大开,拿着饭碗正要吃饭,晓荷却端着饭碗说海东出院了,家里既然有两位老人帮忙照顾,她就要回单位上班了,已经请假这么长时间,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海东爸妈赶紧表示赞成,毕竟家里有这么多人要吃饭,不能坐吃山空,再说海东已经出院了,用不了那么多人照顾。

魏海东端着饭碗,想着晓荷上班以后要面对苏逸轩——那个差点把晓荷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也没有了食欲。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在他背叛了婚姻、晓荷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把心中的别扭和着米饭咽进肚里。

吃完饭,魏海东想到厨房洗碗,一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足以胜任,二是他对晓荷的付出总要有一点表示。可是海东妈一见他拿着碗到厨房,二话不说就把他推了出来,一边推一边说:“海东,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洗碗呢?我告诉你,别说你身体不好,就是好好的也不行,一个大男人,厨房哪里是你呆的地方?”

魏海东怕晓荷听到,急忙压低声音和母亲解释:“妈,我没事的,你也别说什么男人不能下厨房的话,其实城市里的家庭,很多都是男人做家务的,以后我和晓荷都上班,都挺累的,家务活谁有空谁做。”

海东妈一听,拉下脸来大声说:“那哪行呢?海东,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爸爸做饭?以后我在这里,厨房的事不许你插手,即使我不在,晓荷也不会让你干的,晓荷可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贤惠媳妇,我在村里和谁都说咱们老魏家风水好,娶了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晓荷,是吧?”

晓荷正在餐厅低着头擦桌子,听到海东妈的话抬起头笑了笑,继续低下头擦桌子,这让海东妈很不满意,但她没再继续说什么,挽挽袖子到厨房里对付那堆碗去了。魏海东见状,尴尬地站了一会,看到晓荷把桌子上的垃圾归拢到一起,急忙拿起垃圾筐帮晓荷把垃圾擦到垃圾筐里。

魏海东拿着垃圾筐,和晓荷配合默契地清理垃圾,他的目光一直寻找晓荷的目光,希望可以找到往日的默契,可晓荷不看他,一直低着头忙活手里的事情,这让魏海东很无趣。弄完垃圾,他就拉着天天到卧室里玩去了。

“天天,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青蛙几条腿?”魏海东躺在床上问天天。

“八条腿。”天天躺在他的旁边不加思考地回答,他的小脑袋紧挨着爸爸的脑袋,魏海东忍不住抚摸着,感受这种亲情的蔓延。

“三只青蛙几条腿?”

“十二条腿。”天天遗传了他对数字的敏感,很快地回答。

“四只青蛙几条腿?”

“十六条腿。”

“哎呀,天天太棒了,真是个小天才。”魏海东发自内心地表扬着,他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以期引起晓荷的注意,一家三口能其乐融融地嬉闹一下,可晓荷像没听见一样在卫生间里忙着,魏海东忽然很烦躁,怎么会有干不完的家务呢?难道那些家务活就那么重要?

晓荷在卫生间里,蹲在地上用手搓洗父子俩洗完换下来的内衣,对于这种贴身的衣服,她向来都是用手洗,白色的泡沫从不断揉搓的手中落进水里,然后破裂、消散。晓荷一边用力地搓着,一边听着卧室里父子俩的对话,魏海东浑厚的声音和天天稚嫩的声音相辅相成,像一首动听的歌曲。

晓荷看着卫生间里洁白的墙壁想,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一家人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她很想走进房间,心无芥蒂地和父子俩嬉闹一番,可是她想到过去,想到林菲,心就忍不住冷下来。

是的,晓荷不能否认,她和魏海东从表面上看,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着无法弥补的隔阂,就像人们说的破镜重圆,镜子打碎了,虽然可以再次拼粘起来,但是有些裂痕是永远没法消除的。

晓荷很焦虑,其实对于和魏海东的关系,她也想改善,这样过下去,魏海东难受,她也不好过,她为此还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网上说,对于婚姻中出轨的另一半,如果决定原谅,继续维持两个人的婚姻,就要放眼未来,不要揪住过去不放,如果实在放不下,还不如离婚放彼此一条生路。

可是真的要放弃这样的婚姻吗?晓荷想起天天对魏海东依恋的样子,想起魏海东歉疚的目光,看看眼前一派光鲜的家,她摇摇头,把搓干净的衣服放在水里漂洗。

一遍,两遍,三遍,衣服漂清了,显现出本来的颜色,她多么希望感情也能像衣服一样,弄脏了,洗干净,就能像从前一样,可是感情毕竟和衣服不一样,那些关于林菲、关于魏海东带给她的伤害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到她和魏海东靠近的时候就跳出来,制造她和魏海东的距离,她也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5、两床被子的距离

卧室里,魏海东正和天天在床上猜谜语,谁输了就刮对方一下鼻子。魏海东输了,天天要刮一下他的鼻子,他只好伸着头等着天天来刮,天天咯咯地笑着,把手举得高高地,落下来却只是轻轻一下。

灯光下,魏海东看着天天的小脸因为高兴而灿烂地舒展着,他有点心酸。这么多年,他整天忙于工作,陪天天的时间很少,其实孩子是很容易满足和快乐的,他决定以后不管工作多么忙,也要多抽时间陪孩子。还有,他现在才知道一个健全的家庭对孩子多重要,他也要好好修复和晓荷的关系,给孩子一个安定温暖的家。

父子俩正嬉闹着,门被轻轻推开,晓荷走进房间,手里拿着要晾晒的衣服往阳台走。魏海东看到晓荷,急忙低声对天天说:“天天,快看谁来了,你妈妈忙了一天很辛苦的,你想一想该为妈妈做点什么呢?”

天天听到这话,急忙从床上跳起来,拉着晓荷说:“妈妈,我真是太喜欢在咱们自己的新房子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你忙了一天,累坏了,别干活了,我们一起玩吧。”

晓荷看看坐在床上的魏海东,躲开天天,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说:“天天,你先和爸爸玩一会,妈妈去把衣服晾上。”

出师不利,天天撅着嘴巴回到床上,魏海东搂着他继续出主意:“天天,妈妈以前累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让你给她捶背吗?我看妈妈现在就很辛苦,等她回来咱们给她捶背吧?”

天天点点头,等晓荷从阳台回来,天天立刻跳下床拉住她说:“妈妈,你忙了一天辛苦了,我给你捶捶背吧。”

看着天天乖巧的样子,晓荷心里一软,不忍心再拒绝他,只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坐在床上,天天乖巧地用小手捶着她的后背。

魏海东坐在床上,看着天天轻轻捶着晓荷的后背,他的力气毕竟太小了,而且毫无章法地乱捶,他忍不住伸出手,试探地在晓荷背上捶了一下,他感觉到晓荷脊背上肌肉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于是就有节奏的捶了起来。

累了一天,有人给捶捶背的感觉真是很舒服,虽然晓荷的心里疙疙瘩瘩地,但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猛地被推开,魏海东急忙停住手,晓荷也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他们看到海东妈从门缝里探进头,对天天说:“天天,该睡觉了。”

魏海东和晓荷面面相觑,海东妈也感到了不自在,急忙解释说:“已经九点了,天天该睡觉了吧,以后就让他跟着我们睡,你们年轻人事情多,也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次对天天说:“天天,快点跟奶奶走。”

天天听到奶奶的话立刻反对:“不,我今天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天天,你都是大孩子,你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这一阵子够辛苦了,你还是跟爷爷奶奶睡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海东妈耐心地和天天解释着。自从她得知海东受伤的消息到济南,一直牵挂海东的病情睡不好,加上照顾天天,很疲惫,按说今天海东出院了,她可以轻松一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海东和晓荷之间有点不对劲,晓荷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们很热情,对海东照顾得很周到,可是她就是感觉不对劲,没有什么事情,她当然不好问,但想到儿子再也经不起波折了,只能继续照顾孩子,让小两口有自己的空间。

“不嘛不嘛,我就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天天继续央求着,还拉着晓荷的手晃来晃去。

“妈,要不今天让天天在这里睡吧,这段时间您也辛苦了。”晓荷看到天天的样子对海东妈说。

海东妈急忙阻止:“不用不用,要说辛苦,你这一段时间最辛苦,再说海东还是病人,天天和我们睡已经习惯了,你们好好歇歇吧,天天,咱们去让爷爷给你讲故事去。”

毕竟是小孩子,天天一听到讲故事,立刻高兴地跟着奶奶走了。天天一走,房间立刻寂静下来,魏海东坐在晓荷的背后,拿不准是不是要继续给晓荷捶背,两个人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晓荷站起来,一边整理被子一边说:“你也早点睡吧,今天折腾了一天。”

魏海东点点头,关切地对晓荷说:“好,你也早点睡吧,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

晓荷不说话,低着头把被子整理好了,让魏海东在床上躺下,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她知道她和魏海东是夫妻,早晚要面对同床共枕的时刻,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魏海东。

魏海东躺下后,晓荷拿起刚从阳台收回来的衣服心不在焉地叠着,脑子里却像开水一样沸腾。新房是两室一厅,公公婆婆和天天住着一间,她如果不想和魏海东同床共枕,就只能睡到客厅里去,那样不但会让公公婆婆疑心,也会让他们的夫妻感情更加尴尬,所以她决定等魏海东睡着了再睡。

晓荷把卧室的大灯关了,把床头的小灯打开,给魏海东盖好被子,然后告诉他还要把客厅收拾一下,就走出了房间。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倾泻着,使得房间倍加温馨,晓荷一遍一遍擦着茶几,使透明的茶几已经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了,她还不停地擦着,心里还在思考着那个问题:今晚怎么睡?

晓荷一边擦茶几一边想着以前她和魏海东的感情很好的时候,两个人从来都是同睡一个被窝,男人火力大,肌肤冬暖夏凉,她戏称魏海东是天然的热水袋和降温袋。可是如今,他们虽然还是夫妻,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没有任何隔阂的感觉了。

茶几终于擦完了,晓荷站起来捶捶酸痛的腰,拿着睡衣到卫生间去换。镜子里,她消瘦的身影依然曼妙,只是脸色憔悴了很多,她抚摸着不再光洁的肌肤,轻轻叹一口气,其实她很想投进魏海东宽大的怀抱。这些日子,她太累了,她是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可是一旦靠近他,她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她知道他也很可怜,在这样的时候需要安慰,只是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刺猬一样,无法靠近,只能各自疗伤。

夜已经深了,晓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她看到魏海东在床的另一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从橱柜里又拿出一床被子摊在床上,然后屏住呼吸钻进去。

春天的夜晚,风很大,掠过楼顶发出呼啸的声音,晓荷躺在床上,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着:难道她和魏海东就这样下去吗?难道她苦苦挽留的婚姻就这样名存实亡吗?

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起码目前,她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晓荷越是这样想,越是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是想翻身,于是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生怕惊动了旁边的魏海东。

其实魏海东也没有睡着,在晓荷重新拿一床被子在他身边躺下的那一刻,他的心因为期待太久而感觉急速坠落。

魏海东在心里感觉悲哀,这两个月,晓荷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他,让他感激的同时也让他爱恋,他以为她真的原谅他了,他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离不开她了。在医院,他虽然躺在床上,但还是渴望情感的交流,很多时候,晓荷近在咫尺,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内心里很有冲动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可是晓荷一直像个高级护工一样对他照顾得面面俱到,却不肯有半点感情流露,这让他无所适从。

当然,魏海东知道他作为男人,在男女问题上应该主动一点,但是面对晓荷他却不敢妄动,因为他了解晓荷的性格,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打破了她心中的完美,这个时候他主动出击,她很有可能说出“别碰我”之类的话,那样他就真是无地自容了。

现在,终于出院回家了,他真希望能和晓荷在一起,两个人躺在床上,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聊一聊,可这似乎也成了奢望。两床被子,他感觉有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

魏海东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身体感觉麻木。窗外,夜晚的风越来越大,春寒料峭的风吹着将要发芽的树梢,是锥心刺骨的摧残,就像魏海东的内心。

6、暗暗的担忧

早春的早晨,天亮的特别晚,快六点了,窗外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星星,怕冷似的眨着眼睛,让人我见犹怜。

晓荷睁开眼睛,看着房间里一片黑暗,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真想就这样赖在舒适温暖的被窝,这两个月在医院陪床,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可她想着今天第一天回公司上班,要早一点到才好,还是决定起床。

晓荷知道这两个月魏海东也没有睡好,不想吵醒他,所以也不开灯,摸黑拿过床头的衣服披上,轻手轻脚地起床。因为海东妈每次熬粥不是把粥熬稠了就是熬稀了,魏海东比较喜欢喝她熬的粥,所以她想准备先到厨房把稀饭熬上,这样等她上班了,魏海东也可以喝到她熬的粥。她对他的好,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晓荷披上衣服,还没有走到门口,房间的灯忽然亮起来,她回过头,看到魏海东从床上坐起来,以为他还没适应在家的休息规律,急忙小声说:“吵醒你了?现在是在家里,不是在医院,不用等待医生来查房,你多睡一会吧。”

魏海东没有回答晓荷的话,而是看看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对晓荷说:“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这么早?你这两个月都没睡好,还是再睡一会吧。”

“不用,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得早点到公司,把手头的事情先理一下,你睡吧。”晓荷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床边把魏海东垂在床边的被子整理一下,她知道魏海东一直在看着她,但她不想与他的眼神对视,所以一直低着头。

“晓荷,现在天还冷,你这两个月太累了,我想还是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吧,我怕这样连轴转,你的身体受不了。”魏海东看着晓荷疲惫的脸色担心地说。

“不行,我到公司没多久就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现在都出院了还不去上班,像什么话,我的身体没事,你不用操心了,倒是你,在家里也要注意锻炼,别偷懒,想吃什么就让爸妈给你做,要是不舒服赶紧给我打电话。”晓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门口,一边用手当梳子把头发梳理一下,用皮筋扎在脑后,一边对魏海东说着,转眼就推门出去了。

如果一个人不能自理,那么他对别人的关心都会变成空头支票,是毫无意义的。魏海东这样想着,看着晓荷消失在朦胧的晨色中,无奈地靠在床头叹口气。

这边厢,魏海东闲得无聊,那边厢,晓荷却忙得不可开交。她走到厨房,熟练地洗锅淘米,用电饭锅煮上,然后快步走到卫生间,因为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色很不好,于是用冷毛巾敷了敷眼周,使黑眼圈淡化一些,洗完脸后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这样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她还想着今天要找一套色彩鲜亮一点的衣服穿上才好,虽然公司里都知道她休假在公司照顾老公,但也不想让大家感觉到她的憔悴。

晓荷回到卧室找衣服,看到魏海东正靠在床头上发呆,知道他这两个月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安排生活,她猛地去上班,他难免会有失落感,于是安慰他说:“海东,你还是赶紧睡一会吧,我去上班,下午早点回来,你想吃什么?我顺路买回来给你做。”

魏海东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现在吃什么都可以,你上班已经够辛苦的了,晚饭还是让妈来做吧。”

晓荷听到这话,也不再说什么,风风火火地打开衣柜找衣服,她找着找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停住手对魏海东说:“海东,你今天告诉爸妈,让天天去上幼儿园吧,我看他最近都让爷爷奶奶惯坏了,说干什么就要干什么,不让干就打滚哭闹。我觉得小孩子还是要上幼儿园,可以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可爸妈偏说上幼儿园的路上冷,可是孩子都上大班了,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一定不能惯着他,要养成好的学习习惯。”

魏海东听到这话沉吟了一下,他知道晓荷的意思,婆媳关系毕竟是微妙的,有些话他说出来可以,晓荷说出来就会让老人接受不了,所以晓荷一直采取迂回措施,但是今天这事他不想和父母谈,因为父母一直认定孩子现在太小,天还冷,没必要为了上几节课跑路,于是和晓荷商量说:“晓荷,你的意思我尽量和爸妈说,不过你也知道,老人疼孙子是没有原则的,我也觉得现在天气冷,不送天天去上幼儿园也好,以前咱们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就不要太委屈孩子,你没看小学、中学都是放寒假的吗?等天气暖和了再送他去幼儿园吧。”

晓荷听了魏海东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在她上班的这几年,孩子也真是受苦了,滴水成冰的冬天也要早早起床被送到幼儿园,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家里,还是让他享受一下吧,她这样想着,于是说:“既然你这样说,就让天天再在家玩一个月,但是你要告诉爸妈,他在家可以,每天要按照固定的时间看书,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另外,你告诉爸妈,买菜的时候多买一点,买新鲜的,别为了省几块钱尽买那些便宜菜。”

魏海东点头答应,心里却忍不住打鼓,父母勤俭节约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这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正的,现在他刚出院,就对父母指手画脚实在太不像话,所以他虽然嘴上答应,却没打算告诉父母。

此时,魏海东真怕晓荷再说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再说,因为她已经从衣橱里找到一套米色的毛呢套装,拿着套装快速到卫生间里换衣服了。

晓荷在卫生间里换上套装,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这还是她在商场打折的时候买的,平时舍不得穿,想到今天是第一天回公司上班,才拿出来穿的。

名牌就是不一样,样式简单大方,穿在身上特别熨帖,她整理好衣服,回到一边整理包一边对魏海东说:“时间不早了,我走了,稀饭熬好了放在电饭锅里,等爸妈起床再照顾你吃饭,你没事也别老是躺着,适当地起来活动活动。”

晓荷说完,没等魏海东说什么就快步走到门口换鞋,直到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魏海东才想起晓荷没吃早饭,他急忙下床,顾不上拄拐杖就往阳台走,想叮嘱她路上吃点东西。

因为没拄拐杖,魏海东走得很慢,等他来到阳台,看到晓荷已经走出楼道,正往小区门口走去,他挥了挥手,希望她会心有灵犀地回一回头看到他,可是晓荷没有回头,她迎着初升的太阳快步走去。

在金色的阳光里,魏海东看到今天的晓荷格外精神,得体的套装包裹着她匀称的身体,他想着她就要见到苏逸轩了,那个曾经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再次见面,他对她还会痴心不改吗?他或许穷其一生也做不到像苏逸轩一样有成就,晓荷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吗?

魏海东看着晓荷的背影默默地想着,一阵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个寒战,他很快安慰自己:在他病重的时候,晓荷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就说明晓荷是爱他的,况且他们还有天天,他和晓荷都希望天天能幸福地生活,亲生父母是谁都无法取代的,这就是他们婚姻中坚韧的纽带,再说自从他住院,晓荷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应该相信她,也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他和晓荷最终会像从前一样相亲相爱、琴瑟和谐的。

魏海东这样想着,眯起眼睛看一眼渐行渐远的晓荷的背影,关上窗子,展开双臂做几个扩胸动作,然后打开电饭锅,一种百闻不厌的米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情绪去卫生间洗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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