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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空阶拾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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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之夜,万物浸染在变幻莫测的薄雾中,潜藏着一丝莫名的伤感。仿佛季节的变幻是有灵性的,也能理解人的离愁别恨。叶龙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在努力地放松紧绷的神经,但还是有一股焦虑汹涌而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幕一幕的场景:黄真旗在监狱中受罪的场景刚刚落幕,莱茵小姐妩媚的神态又浮现出来。

莱茵小姐穿睡衣的娇媚模样,金黄色的头发,如藕般洁白的手臂,硕大凸出的双乳,结实的小腿,无不透出让人垂涎欲滴的诱惑。莱茵小姐说话的声音好听,宛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莱茵小姐的眼神夺人魂魄,像深不可测的井,散发出幽蓝的光芒。莱茵小姐的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具有淑女的矜持。

莱茵小姐的影子搅乱了叶龙的心湖,他心烦意乱又充满期待,百转千回又心猿意马。

辗转反侧中,叶龙回想起与莱茵小姐认识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是美好的画面,这个美国姑娘像是一剂神奇的药丸,让叶龙重新焕发出别样的活力。作为一位生理正常的男人,看到莱茵小姐那丰腴的体态,叶龙不由得心猿意马,想抚摸一下那神秘的身体。

叶龙交往红颜无数,却从未交往过外国的女子,他对此充满了好奇,大脑里会幻想出若干的画面,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对情欲的渴望。这不单单是叶龙的问题,也是华工们遇到的普遍问题,每天除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工,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这些漂泊在异乡的华工体内的欲望无处发泄,这是一个长久以来非常隐秘的问题,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这对于生性风流的叶龙来说,无疑是一个考验,但理智告诉他,一旦沾上莱茵小姐,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首先加内特就不会放过他,还要面临黄真旗这边道德上的谴责,叶龙一直都在压抑心中的欲念。他不敢看莱茵小姐的眼神,不敢与她进行过多的接触,但有时候又难以控制,在这种纠缠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那晚在加内特的寓所偶遇莱茵小姐,叶龙的欲望一再膨胀,他用意念压制欲望,转而想到通过莱茵小姐的关系来营救黄真旗。叶龙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一种交换,或者说是一种互相利用,莱茵小姐没有义务管黄真旗的闲事,但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最后还是答应试一试。可是叶龙觉得,这是有条件的,至于莱茵小姐会开出什么条件,叶龙暂时还没有分析出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叶龙对莱茵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还是全心全意地营救黄真旗,抛去爱情不谈,就算为了义气,他也会舍命去救黄真旗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黄真旗当年冒死劫狱救自己,这份情义就值得他赴汤蹈火。

叶龙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多面的人,他可以背叛感情,却不会背叛道义,更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不义之事。

叶龙苦苦等了三天,终于等来莱茵小姐的答复,她约见叶龙,商谈具体如何去做这件事。叶龙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这至少说明,莱茵小姐的态度是积极的。

赴约之前,叶龙精心打扮了一番。新剪的发型,抹了很多头油,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香气。上身是灰色格子西装,打领带,下身同样是灰格子西裤,脚蹬黑色皮鞋。除了黄皮肤黑头发之外,叶龙已经完全西化了,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叶龙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到了咖啡厅,他先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点上一支雪茄,用力抽了一口,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几分钟后,莱茵小姐准时出现在叶龙对面,与叶龙一样,她也经过刻意的修饰。刚做的发型,一袭黑色长裙直到膝下,黑色高跟皮鞋。脖子上戴着一条天蓝色宝石项链,手拿咖啡色手包。

下午两点钟的“昔日情人”咖啡馆客人不多,悦耳的钢琴声悠悠飘来,似乎一切是为两人精心准备。

叶龙非常绅士地说:“想喝点什么?”莱茵小姐要了杯柠檬汁。

叶龙呷了一口咖啡,有些苦,但他还是笑着咽下。

叶龙恭维地说:“你今天非常漂亮。”

莱茵小姐精通中文,嫣然一笑:“叶龙,你今天也非常帅,看上去比平时精神百倍。”

叶龙故作老练地弹弹烟灰:“像莱茵小姐这样美貌的小姐,我没有理由不赞美。”

莱茵小姐说:“叶龙,我今天是专程向你道歉的。”

“道歉?这话从何说起?”莱茵小姐的话让叶龙意外。

莱茵小姐说:“那天我爸爸喝得大醉,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问他黄真旗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把真相都告诉我了。黄真旗入狱是他陷害的,他还向约翰逊警长行贿,要求重判黄真旗。”

叶龙心里一惊,他没有表现出愤怒,充满感激地说:“莱茵小姐,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为了帮助我,你这么做太危险了,你父亲知道后,也许会责罚你。可我不明白的是,你的父亲为什么那么恨黄真旗?”

莱茵小姐叹气:“我爸爸不仅仅是针对黄真旗,而是针对所有华工。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刺激得他歇斯底里,他一谈到华工就咬牙切齿,有一次他说,我的妈妈是被华人害死的,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叶龙说:“我猜得果然没错,你的父亲,这个在当地有着良好公众形象的白人企业家,采取卑鄙的方式,残害华工的生命。他还雇佣流氓将金条藏进黄真旗的屋中,陷害她入狱。他这么做也太偏激了,难道就因为曾经有一个华工伤害过他?”

说到这里,叶龙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有求于人,本该和颜悦色,但他心性急躁,最终还是由着性子来。

莱茵小姐对叶龙的责怪有些反感,她略带不满地说:“我的爸爸做得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我能做的就是替他赎罪并且尽量帮助你救出黄真旗,你要明白,除了我爸爸之外,我是唯一能救出黄真旗的人。你需要我来帮忙,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叶龙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急忙补救:“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话太唐突了,不小心冒犯了你。我心里非常着急,我担心黄真旗在监狱里受到伤害。你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应该保护她,所以……我说话是不是,有些语无伦次?”

莱茵小姐见叶龙一提到黄真旗,就表现出这样紧张的状态,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吃醋,她酸溜溜地说:“黄真旗才在监狱里待了几天,就把你急成这样,如果法庭真的判处她十年有期徒刑,你会怎样?”

“我……”叶龙被问得哑口无言。

“那我就等她十年。”叶龙说。

莱茵小姐又说:“要是判处终身监禁呢,你打算等她一辈子?”

叶龙毫不犹豫地说:“一辈子就一辈子,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我继续等。”

“真是一个死心眼,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恋情吗?”莱茵小姐说。

“这……”叶龙被问得哑口无言。

“黄真旗救过我的命,她如果没命了,那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叶龙说。

莱茵小姐看着叶龙,摇了摇头说:“我们美国人是为自己活着,你们中国人是为别人活着,所以你们活得非常累。就比如你,如果黄真旗真的被判刑,你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和感情,完全没有必要再纠缠于黄真旗。因为错不在你,你是无辜的,你是受害者。”

叶龙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反驳也不争辩,让人看着心疼。莱茵小姐本打算继续纠正叶龙固执的错误的观点,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转而说:“无论黄真旗的案子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开心,说吧,需要我如何帮助你。”

萎靡不振的叶龙听到这句话,重新焕发了精神,他忽然握住莱茵小姐的手:“只要能救黄真旗,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求求你了莱茵小姐,你一定要帮我救出黄真旗。”

莱茵小姐本来就钟情叶龙,但叶龙几次决绝地拒绝了她的求爱,莱茵小姐当然不甘心。现在,面前摆着一个虏获叶龙的机会,她当然不能放弃,她决定开出早已想好的条件。

莱茵小姐深情地看着叶龙:“我知道现在向你表达爱意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我知道你和黄真旗是一对情侣,可你们毕竟没有结婚,既然如此,我就有资格参与这场爱情的竞争。黄真旗进了监狱,等于被取消了竞争资格,那么我就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胜利,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莱茵小姐的表白像一股山洪,顷刻间冲垮了叶龙的心理堤坝,这简直就是*裸的交易,叶龙咬着牙在做最后的抵抗。

莱茵小姐见叶龙默不作声,以为他并无诚意,赌气地说:“你不同意我的条件,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见。不,最好我们再也不见。”

见莱茵小姐站起来就要走,叶龙抓住莱茵小姐的手,低声下气地说:“你别走,让我再好好想想,这个选择对我来说确实很难,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就背叛爱情的人。”

莱茵小姐见叶龙示弱,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柠檬水:“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一片真情,你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黄真旗可以喜欢你,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当然,这个时候逼你拿感情来做交换,确实有些不光明,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你不要理解成我在乘人之危。”

叶龙这时才发现,莱茵小姐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单纯,她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机,当然,这点小心机是用在夺爱上面的,是可以理解的。叶龙觉得把莱茵小姐想简单了,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开出条件就意味着想被利用,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现在关键看叶龙心里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配合她达成这个目的。

叶龙仍然在纠结,他还是不想拿爱情做交易,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莱茵小姐,随后把心一横:“黄真旗被关在监狱里,我没有心情谈论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如果莱茵小姐拿感情作为交易的筹码,实在有点为难我了,我无法接受。”

叶龙给出的答案早在莱茵小姐的意料之中,莱茵小姐非常清楚,叶龙对于黄真旗的情义,不仅仅是爱情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亲情。让他这么轻易地改变主意,估计很难,不能再逼他了,弄不好会起反作用。

莱茵小姐问叶龙:“你爱黄真旗吗?”

“爱”这个字对叶龙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叶龙读书不多,但他明白,既然爱一个人,就要忠实于对方。他和黄真旗一路走来相依为命,这也许就是爱,但又无法确定。

叶龙说:“我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一旦承诺,无论对方发生什么意外,都要信守诺言,从一而终。因为黄真旗对我好,我就应该对她好,这就是爱。”

莱茵小姐笑了,她喜欢叶龙的可爱,那是一种天真的固执。

莱茵小姐说:“叶龙,你说的这不是爱,我理解的是这样的:看到对方就心情愉快,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像被雷电击中般的感觉。就像我此时此刻和你在一起,既兴奋又甜蜜,仿佛刚刚饮过美酒之后产生的陶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你知道吗?我每次想起你,心里就是这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爱。”

叶龙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然后重新坐下,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他在躲避莱茵小姐火辣辣的目光。莱茵小姐继续展开猛烈的感情攻势,叶龙有点招架不住了。

莱茵小姐说:“叶龙,机会不等人,不要因你的犹豫而错过,瞬间失去只因你一念之差,成为一生的遗憾。理智的分析都无法支持你做决定,那就交给心去做主,这样就不会后悔。”

叶龙说:“莱茵小姐,你的要求就像一根绳子,让我感到窒息。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请不要逼我,你放我一马,我对你感激不尽。”

莱茵小姐说:“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给你带来了焦虑和不安,那么好吧,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之间的感情与我去救黄真旗无关。”

叶龙没想到莱茵小姐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对莱茵小姐又有了新的认识,就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叶龙几次推翻对莱茵小姐的看法,每次都认为自己看清了她,没想到那只是自作多情的想法。莱茵小姐是多变的,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无论中国女人还是外国女人,心情总是多变的,让人捉摸不透。

叶龙轻轻地拍着莱茵小姐的肩膀:“谢谢你,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莱茵小姐坐上马车离去,叶龙重新坐在沙发上,将剩下的咖啡喝完。然后起身离开,此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说不出是应该高兴还是庆幸。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叶龙感到浑身发冷,急忙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再有半个月就是西方人的圣诞节,旧金山街头早已呈现出浓郁的节日氛围。马路两边有商家叫卖,地上摆放着冬青、红孤挺花、圣诞仙人掌。还有圣诞树上的各种装饰品,彩花、玩具、星星、圣诞卡、圣诞帽等。

远处传来欢快悦耳的《天使歌唱在高天》的歌声,每个行人都微笑着,浑身充满力量。按照当地习俗,圣诞节前夜将举行游行,白天则会在广场举行盛大的音乐会和溜冰活动。

叶龙百无聊赖地在街头闲逛,他被眼前的场景感染,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如果在中国,此时已进入腊月,马上临近春节。在叶龙的家乡广东讲究逛花市,每年春节前几天花市就开始了,街道两边摆满各种花,有水仙、百合、桃花、玫瑰、菊花,等等,一直摆到除夕午夜。花市最旺的时候是年三十晚上,老百姓到花市上买些花、柑摆在家中,以图大吉大利。到了农历年二十八,全家人都起来干活,把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男人剃头,女人洗头,这是所谓的“洗邋遢”。

除夕之夜,团年饭有几道菜必不可少,如鱼(“年年有余”)、蚝狮(“好事”“好市”)、发菜和生菜(“发财”“生财”)、凤爪扒金钱(鸡脚冬菇,“招财进宝”)、慈菇(以后添男丁)、芹菜(勤力)、葱蒜(代表聪、算)……这一番吃下来,每个人浑身沾满喜气,来年就会万事亨通。

这些在旧金山很少看到,即使有类似的场景,也都是小范围的。叶龙路过阿三的中国餐馆,阿三正闲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端着一壶茶,慢悠悠地喝着。叶龙轻轻地来到阿三身边,刚要说话,就见阿三睁开眯着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阿龙呀,别躲躲藏藏的了,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了。”

叶龙本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被揭穿,无趣地说:“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阿三上下打量着叶龙的着装,啧啧啧地赞叹:“哎呀呀阿龙,你这身打扮真是时髦,俨然变成上等人了。”

叶龙平日里和阿三很熟,说起话来也比较随便,不用顾忌什么。

叶龙说:“什么狗屁上等人,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妈的双手沾满了下等人的血。”

阿三吩咐伙计给叶龙沏茶,随后指着餐馆外面行色匆匆的人说:“这么冷的天儿,上等人都躲在家里烤着火炉,吃着牛排,喝着红酒,听着音乐。街上走动的都是下等人,比如你我,还得起来干活,不就为了填饱肚子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叶龙埋怨:“老子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赚不到几个钱,钱都装进了上等人的腰包。最后还得受上等人的气,被他们压迫剥削,还让不让人活。早知道是这样,老子当初就不来旧金山了,待在中国境遇就算再坏,那也是咱们自己家的地盘,待着心里踏实。”

阿三拍着叶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应该多读读华文报纸,大清国都快亡国了,咱们这些华人在海外努力打拼,经常受到欺压,甚至还闹出人命。每次过错方都是华人,我就纳闷了,大清国为什么不派人来管管,那个什么驻美领事馆就形同虚设,一点正经事都不办。”

阿三说起驻美领事馆,想起了上次的事:“那个何大人不是跟黄真旗关系好吗?现在黄真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连个面都不露?要我说呀,何大人和黄真旗不过就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那都是你我想多了。”

叶龙的心情本来还好,一听到何芳这个名字,产生了厌恶,恨恨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在我眼里,何芳就是一个官场上的混子。外界对他的那些赞誉都是不了解真相的阿谀奉承,他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官场油子罢了,我才不稀罕认识他。”

“是呀是呀,我们都误会黄真旗了,可惜她身陷囹圄,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真是后悔,何大人请她吃饭的事,不就是吃顿饭吗?我还以为何大人对她有别的想法呢。”阿三遗憾地说。

叶龙沉闷闷不乐,看上去心情糟糕,刚才莱茵小姐已经答应他营救黄真旗,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委曲求全的滋味并不好受。

阿三看出叶龙苦闷,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想太多,我让人准备几样小菜,咱哥俩喝一杯。”

叶龙心灰意冷地说:“如果这次老天爷帮我,等黄真旗从狱中出来,我就带着她回国。旧金山这个破地方,我真是待够了,我们华人简直就没有活路。”

阿三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旧金山虽然不好,但你也应该想一想,为什么每年还是有那么多华人来到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偷渡过来,大清国和美国都不承认他们的合法性,但来到这里的人也有混得不错的。比如洪义堂的陈远山,还有唐人街上的那些大商铺的老板,他们都是华人,遇到的境遇甚至比我们还要艰难,但人家照样挺过来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行?”

叶龙问阿三:“你开这家小餐厅,每年能赚多少钱,你再干多少年才能成为百万富翁?”

阿三说:“赚不到多少钱,养家糊口而已,但我还得干,一旦关闭我就得喝西北风。这就叫坚持,只要坚持总会有希望。”

阿三指着餐馆外面说:“你看看这唐人街,几乎都是中国人在做生意,有做得大的,有做得小的。大家都在努力地创业,以此来安身立命,我觉得你不应该回国,待在旧金山机会还是很多的。”

旧金山的生活让叶龙活得并不开心,事业毫无起色,感情也不顺利,心中藏着的复兴太平天国的大业也没有指望。认真想一想,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叶龙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借着酒劲,他失意地说:“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我可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也当不了官,想来想去,还真的没有什么工作能胜任。想当年我身为太平军统帅,掌管千军万马威风凛凛,谁能想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呀。”

叶龙想起往事黯然神伤,阿三心里也不是滋味:“好汉不提当年勇,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留在旧金山,到底有什么打算?”

叶龙说:“过一天算一天呗,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暂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算了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我现在想的全是如何尽快救出黄真旗。”

阿三说:“咱们无权无势无钱,想捞出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黄真旗不是小偷,但有什么用呢,法律不相信穷人的话。”

阿三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拍了叶龙一下:“对了,你可以去找洪义堂,黄真旗不是他们的人吗?陈远山不会不管的。”

叶龙说:“找过了,陈远山倒是没有拒绝,答应尽快想办法,可是……我心里着急呀,找律师打官司需要很长时间,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说实话,现在指望谁我心里都不踏实,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

“叶龙,你别意气用事,没错,你的武功确实很好,但用不上,现在最需要的是人际关系和钱,有了这些才有可能把黄真旗捞出来。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钱都能起最大的作用,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阿三说。

随后阿三起身离开,没一会儿工夫,阿三重新坐到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沓钞票。

阿三将钞票递给叶龙:“我也是小本生意,能力有限,只能拿出这么多,这些钱你拿着。”

叶龙推开阿三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快给我收起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阿三知道叶龙好面子,不好意思拿,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他。

阿三说:“我的钱怎么了?一没偷二没抢,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这些钱都是干净的。虽然不多,但可以积少成多,你要是不拿着,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叶龙确实需要钱,他纠结了一下,然后在阿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那行,这钱算我借的,回头我还给你。”

阿三说:“什么还不还的,咱们兄弟不必这么客气。咱们都是华人,关键时候就应该互相帮衬,一人拉一把,人多力量大,困难就会很快过去。”

叶龙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从阿三的餐厅走出来,外面飘起了雪,天气比刚才更冷了。见叶龙穿得单薄,阿三拿来一件羊皮棉袄给叶龙披在身上,叶龙说:“三哥,你对兄弟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

临走时阿三嘱咐:“下雪了,路上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走出一百多米,叶龙扬起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心情一下豁然开朗。他紧了紧衣服,继续向前走,地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叶龙来自中国南方,很少见到雪,当他看到旧金山的雪,恨不得光着脚在雪地上奔跑,又走了一段路,叶龙来到一片荒芜的野地之中,再往前走就是金矿的华工宿舍。叶龙感到内急,站到一棵树下解手,那棵大树的树冠被雪覆盖,不时地从上面往下掉雪渣。叶龙系好腰带刚要离开,就见树上又掉下一块砖头大小的雪块,他急忙侧身闪躲。

叶龙发现身后的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人静静地站在雪地中,像两尊泥土做的雕塑。虽然叶龙喝醉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他们是到旧金山追捕麦婧的阿英和坤如。叶龙下意识地摸了摸缝在内衣里的那张藏宝图,稍微振作了一下精神:“又是你们两个鹰犬,看来上次没有打服你们,今天竟然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坤如仍然少言寡语,负责说话的还是阿英。阿英领教过叶龙的身手,单打独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与坤如联手,拼尽全力还是可以和叶龙斗一斗的。虽然心里没底,他们还是决定试一试,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得到那张藏宝图。

阿英似乎胸有成竹,说话的语气比上次强硬多了:“叶龙,不,叶将军,只要你乖乖地把那张图交出来,我们就不会为难你,如果你还负隅顽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今天就是拼死一战,也不会让你轻易逃脱。”

在寒风的吹拂下,叶龙酒醒了一半,他仍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像是故意的。阿英早就注意到叶龙的这个细节,她心中窃喜,认为藏宝图就在叶龙的身上。

叶龙发出洪亮的笑声,声音传出很远,将落在树上休息的鸟雀惊得乱飞。

叶龙发狠地说:“当年要不是你们这些鹰犬,老子不至于亡命旧金山,这都是你们害的,你们欠老子一笔账,今天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阿英与坤如对了一下眼神,坤如心领神会,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冲向对面的叶龙。叶龙觉得羊皮棉袄有些笨重,脱下来挂在树杈上,又担心弄脏里面的西装,就将西装也脱下,摘下领带。最后叶龙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寒风吹在叶龙的皮肤上,他不由得瑟瑟发抖。

叶龙与阿英和坤如打在一起。经过上次的惨败,阿英已经摸清了叶龙的招数和他的内力,短平快肯定不行,要想战胜叶龙就得放慢速度,慢慢消耗他的内力。所以阿英的招数大多数都是试探性的、轻柔的、省力的,目的是引诱叶龙尽量多出招。叶龙已经看出了阿英的用意,他一贯妄自托大,根本不想后果,还是一味地使出狠招。

阿英和坤如不时地变换位置,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夹击叶龙,几十个回合下来,叶龙手忙脚乱,渐渐露出体力不支的迹象。阿英又冲坤如使了个眼色,坤如会意,加快了进攻的招式,将叶龙逼向了一个凹进去的沟壑。从表面上看,那只是一个比地面略微低一些的洼地,叶龙不会想到,那竟然是阿英和坤如提前挖好的陷阱,专门用来捕获叶龙的。

在阿英与坤如的步步紧逼下,叶龙退守到陷阱边上,阿英见只差毫厘,与坤如使出最后的力气,一齐向叶龙发动进攻,哗啦一声,叶龙仰面栽倒,掉进了陷阱。好在上面铺的都是树枝和杂草,对人构不成太大伤害,叶龙虽然掉进去了,却毫发无损。

大功告成,阿英和坤如站在陷阱上面,阿英冲下面灰头土脸的叶龙喊:“叶龙,你现在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想逃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快把藏宝图交出来。”

叶龙掸了掸衬衫上的尘土,又摘了摘头上的树叶,冲阿英说:“真没看出来,你们这两个鹰犬还挺聪明,挖个陷阱骗老子钻进去,亏你们能想出来这么下三烂的损招。既然进来了,那我也不打算出去了,这里正好遮风避雨,待着也挺舒服。要是再能来一只烤鸡和一瓶红酒就完美了。”

阿英说:“叶龙,你现在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看来你受的罪还不够。”

阿英提着一桶提前准备好的冷水来到陷阱旁边:“你看看这是什么?”

叶龙扬起头,只能看到桶的底部,根本无法判断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叶龙的玩世不恭全是装的,其实他心里怕死怕得要命,当他看到那个桶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油。

“你这个恶毒的婆娘,想拿油烧死我呀,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我要是死了,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叶龙心虚地说。

阿英见叶龙露出原形,发出咯咯的笑声:“这还是刚才那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叶将军吗?我怎么一下子不认识你了。”叶龙红着脸不说话。

阿英得意地说:“我才舍不得烧死你呢,桶里装的是水,你刚才不是说里面很暖和吗?那我就给你洗个热水澡。啧啧,你说我怎么对你这么好呢,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寒风凛冽的冬天,天上还下着雪,阿英准备拿水把叶龙浑身浇透,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叶龙就会变成一座冰雕。

叶龙站了起来,想从陷阱里爬出去,他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还是决定试一试。阿英蹲在陷阱边上向下看,像是在欣赏一场动物的表演。有一次叶龙快要爬到中间了,阿英从桶里舀出一瓢水,慢悠悠地冲叶龙的身上浇了下去,叶龙冷得牙齿直打架,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冻死我了,你们等着,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叶龙越骂,阿英越往下浇水。最后叶龙再也不敢骂了,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念着:“妈祖娘娘保佑,妈祖娘娘保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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