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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青青可胜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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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时代,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唐人街在变化,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遭遇过毁灭,又一次次重生。

与此同时,海那边的中国也在变化——经历了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清廷的统治,在列强的入侵下,在启蒙思想和革命暴动的冲击下,已经是大厦将倾。虽然开始实施新政,也有一些开明的举措,但不肯放弃核心权力的皇族亲贵,终于还是一步步把这个帝国推向最后的崩溃。

在旧金山的唐人街,第二代移民已经长大成人。

这一年,女大十八变的林爱华,已经二十出头。

当然,随着爱华的长大,黄真旗也老了,她已白发上头,但眼睛依旧明亮。

黄真旗非常喜欢爱华。林爱华身材修长,留着短发,娇美的面容带着一丝英气,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有些男孩子的性格。爱华七八岁时,黄真旗教她识文断字,背诵经典,还偷偷教她武功。十一二岁时,洽谈生意的时候黄真旗让爱华旁听,耳濡目染,爱华渐渐对经商产生浓厚的兴趣。十五六岁时,爱华就能说出黄真旗旗下商铺的所有账目,可以参与到一些小店铺的经营中。爱华确实是一块做生意的材料,黄真旗觉得应该好好培养,就让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带爱华,爱华勤学好问,没几年就出徒了。

麦婧恨铁不成钢,希望爱华端庄温柔,她不听;希望爱华弃商从文,她还是不听。爱华从小就是一个逆反的孩子,而对于黄真旗来说,爱华却是言听计从的乖孩子,麦婧有些吃醋,觉得爱华拿黄真旗当亲妈,拿自己当敌人。最让麦婧感到不满的是,爱华说话喜欢中文夹带英文,说话时爱耸肩膀,像假洋鬼子。麦婧不喜欢她崇洋媚外的举止,她希望女儿保持中国人的本色,说中国话,写方块字,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麦婧说了也白说,爱华根本不往心里去,依然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爱华的男朋友叫史蒂文,是爱华的大学同学,是一个美国人,父亲是医生,母亲经营着一家咖啡厅。麦婧没有见过史蒂文,但她内心充满排斥。麦婧提醒爱华,中国人只找中国人谈恋爱,让美国人滚得远远的。爱华还是不听,她觉得母亲不可理喻,经常躲在学校里不见母亲,就算回家,也是一头扎进黄真旗的房间,尽量避免与母亲发生正面冲突。

麦婧问爱华:“你觉得水和火能在一起吗?”

爱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认为这些与我和史蒂文的感情没有什么关系。”

麦婧说:“那我就直说吧,我反对你和史蒂文交往。”

爱华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麦婧苦口婆心地说:“你是中国人,史蒂文的父母不会同意的,你们不是一路人。中国文化推崇谦让,美国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凡事都要抢。他们抢走我们的东西还少吗?一场鼠疫抢走了我们辛苦半辈子的积蓄;一场谋杀,抢走了华工们的生命,抢走了我们的亲人。他们就是强盗,你要和强盗谈感情吗?”

爱华说:“那是因为我们的国家太软弱了。”

麦婧说:“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皮肤是黄色的,你流的是中国人的血,一生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美国不属于你,唐人街才是你永远的家园,虽然它是美国的领土,但这里居住的都是中国人。”

爱华说:“我接受的是美国教育,我有权利坚持我的观点。”

麦婧警告爱华:“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和史蒂文来往。你要专心完成学业,毕业后回到唐人街工作,你真旗姑姑早就说过培养你做她的接班人。”

爱华噘着嘴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麦婧瞪着眼:“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娘,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得听我的。”

几乎每次争论都是不欢而散,爱华已经习惯了这样,她对刻板固执的母亲无可奈何,只好敬而远之。

爱华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爱华坐在镜子前面,用手胡乱地梳理头发,她不会打扮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漂亮一些。爱华做生意有灵气,对穿着打扮一窍不通。爱华瞥见黄真旗在笑,用埋怨的语气说:“哎呀,姑姑,我都急死了,你还幸灾乐祸,也不过来帮帮我。”

黄真旗凑近爱华,发出啧啧啧啧的赞叹声:“真是一个标致的姑娘,就是不知道打扮自己,这可不行,姑娘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会吸引男人的目光。你可不像你娘,都那么大岁数了,还非常注重形象,每天不在镜子前坐上一个钟头就不出门。”

爱华噘着嘴说:“很多人都说我不像我娘,倒说我的性格像姑姑。”

黄真旗温柔地抚摸着爱华的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地方当然像我了。可惜……唉,你不是我生的,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个孩子,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黄真旗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这辈子无儿无女,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懂事听话,孝顺长辈,对我这么好,我感到非常知足。”

黄真旗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亮晶晶的发卡,小心翼翼地别在爱华的头上,再次发出啧啧啧啧的赞美声:“短发戴发卡好看,显得俏皮可爱,女为悦己者容,史蒂文一定喜欢。”

爱华:“其实,今天约会只是其一,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呢。”

黄真旗:“什么事?”

爱华:“姑姑,我一会儿再告诉您。现在我想说的是,史蒂文问我爹的情况,我每每答不上来。姑姑!我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黄真旗叹息了一声:“你长大了,有些话也能说了。你爹叫林阿招,是姑姑的同门师哥,也是我青梅竹马的伙伴。当年我们因为杀了朝廷的官员,又劫了大牢,在国内待不下去了,就漂洋过海来到旧金山。在姑姑眼中,你爹这个人性格直爽,为人仗义,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姑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那我爹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爱华开始刨根问底。

黄真旗沉默了一下说:“男女之间的感情还得去问当事人,姑姑一个局外人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爱华继续问:“那我爹是怎么死的,我见过我爹吗?”

黄真旗说:“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简单地说,你爹是被一名美国杀手枪杀的,那个杀手后来自杀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复杂地说,是有人蓄意制造了一起枪杀案,那个杀手在无意中充当了别人的棋子。这些事也是后来慢慢水落石出的,那个制造谋杀案的政客,后来也被人枪杀了。”

爱华:“原来如此,我现在理解妈妈为什么从来不提此事,她是不愿意揭开以前的伤疤。”

黄真旗点头:“你爹是在与你母亲结婚的前一周被杀的,原定的婚礼变成了葬礼。那件事对你妈妈伤害非常大,她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不久你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不让你出生之后就没有父亲,你妈妈决定打掉孩子。”

听到这里,爱华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愤怒:“为什么要打掉我?”

黄真旗轻声说:“她觉得一个没爹的孩子会被人议论,会被人欺负。后来她想明白了,还是生下你来了。”

“我感觉妈妈对我不好,她对我好像有意见,无论我做什么她都觉得是错的,然后把她认为对的强加给我,我简直烦死了。”爱华说。

黄真旗呵呵地笑:“傻孩子,你妈妈有多爱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何必说这些气话呢。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妈妈还是对你爹的死耿耿于怀,为了夫妻恩情,她必须把你抚养成人,对你严厉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应该埋怨她。”

爱华将黄真旗的话听进去了,她点了点头,重新照了照镜子,满意地说:“经过姑姑这样指导,我看上去果然漂亮多了。”

黄真旗:“对了,你不是说今天出去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爱华把一份报纸递到黄真旗手里,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一个叫孙文的广东人在日本东京成立中国同盟会,此人提出了十六字纲领,叫作“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

爱华:“现在同盟会在美国的分会也成立了,我今天去就是带着史蒂文一起去听孙先生演讲的。”

黄真旗:“孙文?我知道,他是你们这些青年人的偶像,我也看过不少关于他的报道,也知道他的主张;同时,我也听说,国内的清廷政府在实施一些新政。”

爱华:“姑姑,您不会反对革命吧?您可给我讲过太平军的故事呀!”

黄真旗微微一笑:“清廷为挽救自己的危亡,施行了一系列新政并推广实业和新技术,当然是好事。只是,封建的专制统治在根儿上已经腐烂,有时仅仅靠换个衙门牌匾是不解决问题的,所以姑姑认为中国必须真正地改天换地。相比于国内的民众,我们这些海外的游子,更应该支持革命党人的正义事业。我要捐出五万美金。这,只是一个开始。”

爱华搂住黄真旗亲了一口:“姑姑就是开明!”

爱华的成长叫黄真旗感到欣慰。

黄真旗发现:这姑娘不但关注时事,有自己的独立思考,而且在经营生意上,也有那么一套。

这一天,爱华带来一个好消息:中国餐厅最近推出的烤肉广受好评,国会山几位首脑品尝过后大加赞赏,其他政界要人慕名而来,餐厅的名气比以前更有影响了。《中西日报》还专门做了报道。新闻见报之后,每天到中国餐厅吃饭的人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黄真旗没有想到,爱华的一个建议会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来,早在半年前,爱华就向黄真旗建议,传统的中国菜已经无法满足当地人的需求了,要因地制宜,根据当地人的口味开发匹配的菜品。她建议推出烤肉,遭到黄真旗的拒绝,觉得那样的话中国餐厅就不纯粹了,会砸了辛苦创立的牌子。爱华并不同意黄真旗的观点,她认为传统的经营方式已经落伍,必须紧跟时代,推陈出新,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两人为此争论了很久。最后黄真旗拗不过爱华,勉强答应她试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就及时收手。没想到这一试却试出门庭若市的场面来,通过这件事,黄真旗对爱华的经商头脑非常赞赏,对她做出的一些判断都会大力配合。

黄真旗说:“看来我们的经营策略是对的,没想到你这个小毛孩子,还真有两下子。”

爱华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没有姑姑的教诲,我哪能摸得清美国人的脉呀。有一次姑姑跟我说,美国人爱吃肉,尤其是牛羊肉。我就想,煎牛排他们吃腻了。于是我就琢磨在中国餐厅推出烤肉,史蒂文是我聘请的品尝师,咱们的烤肉师每次烤出的肉,都是史蒂文先品尝,他还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呢。”

黄真旗拍着爱华的肩膀说:“史蒂文这个小伙子不错,我看好你们的爱情,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别耍大小姐脾气,欺负人家老实孩子。”

爱华夸张地说:“我的天,他还老实?他心眼多着呢。”

两人正说着话,麦婧从外面进来,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爱华一见母亲,立刻装副淑女的样子,端坐在床上。

麦婧察言观色,也看出个七八分,但她没有点破,她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水。爱华眼疾手快,端起茶壶说:“妈妈,我来倒,我来倒,您这么辛苦,哪能让您来。”

麦婧瞪了爱华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求我?”

爱华埋怨说:“妈妈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不就是给您倒杯茶吗?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麦婧说:“你平时懒得油瓶子倒了,也不去扶一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动给我倒茶,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黄真旗问:“看你满头大汗,这是干什么去了?”

麦婧说:“刚出门就遇见一个乞丐,像是个痴癫的疯子。”

黄真旗不以为然地说:“给他点钱不就行了吗?何至于说晦气。”

麦婧说:“乞丐是个女的,头发乱糟糟脏兮兮地盖住了脸,根本就看不出多大年龄。谁跟她说话也不答应,就躺在餐厅旁边的台阶上,伙计们说,她已经在门口躺了三天了。”

黄真旗说:“乞丐躺着无非就是要钱,多给她点钱就是了,爱华,你到账房支些钱给那个乞丐,让她赶快走,别影响咱们做生意。”

爱华应声下去,没十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钞票。

黄真旗问:“嫌少?”

爱华摇了摇头说:“让她拿着钱走,她把钱扔给了我,什么也不说,又侧过身体睡觉。”

麦婧对黄真旗说:“你看见了没有,这就是讹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带几个伙计把她赶走,一个臭烘烘的乞丐还反了天了。”

黄真旗担心把事情闹大,阻拦说:“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爱华,你跟我走。”

伙计们闻听掌柜的亲自出马,就放下手里的活,簇拥着黄真旗来到门外。

那个乞丐穿着一身破旧的外套,确实如麦婧所言,长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出长什么样子,更看不出年龄。

女乞丐双手乌黑,长长的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污垢,看着让人想吐。女乞丐拿一双鞋当枕头,那是一双女式的绣花鞋,鞋很长,足见乞丐的脚非常大。

女乞丐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包裹,看表面可以判断,里边不会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黄真旗并没有嫌弃肮脏的乞丐:“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或许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女乞丐听到有人说话,微微地侧过身体,右手撩开散乱的头发,上下打量着黄真旗。

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绣着牡丹花图案的丝绸唐装,脖子和手腕都佩戴着华丽的珠宝,人到老年却风韵犹存,眉宇之间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黄真旗问:“你是哪里人?”

女乞丐从破旧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像鸭蛋黄的玉观音。

女乞丐将玉观音递给黄真旗:“卖了,换吃的,回家。”

黄真旗凑近那枚玉观音,只瞧了一眼就断定是件上品,可是她并无收藏古玩玉器的嗜好,看完后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女乞丐看出黄真旗并无购买之意,仍然说:“卖了,买吃的,我饿了。”

黄真旗说:“你打算卖多少钱?”

爱华捅了一下黄真旗的后背,小声说:“姑姑,小心上当受骗。”

黄真旗回头冲爱华微笑,意思是她心里有数。

女乞丐伸出两根手指头:“二百。”

现场的人群炸开了锅,二百美金,这乞丐想钱想疯了吧。黄真旗自幼就在父亲的古玩店里玩,对古文字画的鉴赏略知一二,她给出的价钱不止二百美金。

黄真旗说:“我花钱买了它,总得知道它的来历吧?”

女乞丐身体有些发僵,像是有难言之隐:“玉观音是我男人送给我的定情之物,后来他跟一个小妖精跑了,我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想把它卖了,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买主。卖了钱,我就能买船票回国了。”

黄真旗说:“你是怎么来到旧金山的?”

女乞丐说:“我男人见异思迁,抛弃了我,把我留在一座孤岛,跟一个比我长得好看比我年轻的狐狸精来到了旧金山。后来朝廷派人清剿海盗,小岛被官兵攻占了,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被一艘到旧金山的商船救了,这才流落到旧金山。”

黄真旗越听越起疑:“你男人在旧金山?他叫什么名字?”

女乞丐撩开额头前的头发,露出一张丑陋的老脸,恨恨地说:“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叶龙,这个混账王八蛋,他把我害成这样,他不得好死……”

当黄真旗听到女乞丐嘴里喊出叶龙的名字时,浑身一阵颤抖,她看清了那张脸,她指着乞丐惊呼:“金花,你是金花……”

女乞丐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黄真旗的手,认真地端详,良久才咬牙切齿道:“老天爷开眼呀,让我在旧金山找到你,哈哈哈哈。”

金花拉开架势,准备与黄真旗决斗。

黄真旗看着金花怒不可遏的样子,想起多年前在海岛上的那一幕幕场景,扑哧一声笑了。

金花做梦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在旧金山,竟然能与情敌黄真旗相遇,她也不会想到,心上人叶龙离开人世已有多年。

金花恨恨地说:“你这个老狐狸精还笑,看我不撕破你的脸。”

金花站起来要跟黄真旗动手,黄真旗并没有躲闪,依然微笑地看着金花。

金花有些疯疯癫癫:“狐狸精,你为什么不躲,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黄真旗:“你还没吃饭吧,快跟我来,咱们边吃边聊。”

金花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跟着黄真旗走进中国餐厅。

林爱华拽了一下黄真旗的衣袖:“这个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黄真旗说:“故人。她是你的长辈,叫姑姑。”

林爱华不情愿地来到金花面前:“姑姑好。”

金花打量着林爱华,她紧紧抓住林爱华的手:“这个小丫头片子是谁,难道是黄真旗和叶龙生的孽种?”

见金花胡言乱语,站在一旁的麦婧不高兴了,一把挡开金花的手:“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她叫林爱华,我女儿,不许对她无理。”

黄真旗向麦婧使眼色,意思是别与金花一般见识,麦婧会意,带着林爱华走了。

雅间里只剩下黄真旗和金花,看着一桌丰盛的酒席,金花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金花张着油乎乎的嘴说:“快去把叶龙给我叫来,他就算躲到老鼠洞里,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黄真旗说:“阿龙……他,已经死了。”

金花愣了一下,随后拍着手说:“死得好呀,我早就说过,他不得好死。”

金花号啕大哭,边哭边说:“他死了我可怎么办,下辈子我指望谁?”

黄真旗无限凄凉,像哄孩子一般说:“咱们相遇就是缘分,你就待在我的餐厅,我管吃管住,我给你养老。”

金花抽泣着说道:“狐狸精,你是好人。”

加内特叼着烟斗在踱步,“独狼”从外面进来,犹豫了一下说:“加内特先生,非常抱歉,出了点小状况,不过……我已经解决了。”

加内特嘴里喷出一口烟:“出什么事了?”

“独狼”说:“咱们的人在交货的时候,被一个华人看到了,这个人已经被我控制了。”

加内特说:“你太不小心了,这么隐蔽的交易怎么会被人轻易看到?我看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独狼”阴着脸说:“非常抱歉,我以后注意,这个华人该如何处置?”

加内特说:“不用请示我,你看着办吧。”

外面有人敲门,“独狼”的手下说:“那个华人逃跑了,万一她通知警方……”

“独狼”大惊失色:“快集合所有人,给我去追。”

加内特暴跳如雷:“今天要是不把那个人的尸体带来,就别回来见我。”

“独狼”拔出枪,带着人追了出去,他必须赶在那个人报案之前干掉她。

那个人就是林爱华,她此时正奔跑在郊外的公路上。就在刚才,林爱华背着画夹到郊外写生,她无意中看到“独狼”正在进行毒品交易,仓皇中,林爱华发出的响声惊动了“独狼”,“独狼”将惊慌失措的林爱华软禁在一间破房子里。林爱华趁看守不注意,偷偷地跑了出来。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林爱华见“独狼”并没有追来,便放缓脚步,再走一段路,就到唐人街了。

远远地就看见麦婧和几个商铺的老板说说笑笑地走来,林爱华急忙跑了过去。麦婧看到林爱华神色慌张,问道:“你脸色很不好看,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林爱华回答,“独狼”带着人追了上来,林爱华拉着麦婧的手往前跑,边跑边说:“妈!快跟我跑,他们是坏人,手里有枪。”

麦婧没跑出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为了掩护女儿逃跑,她举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朝“独狼”冲了过去。

一声枪响过后,麦婧倒在地上。

“妈!”林爱华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返身回来。

闻讯赶来的黄真旗和科比冲了过来。

林爱华扑到麦婧的身上大哭:“妈!你要坚持住呀!”

科比与“独狼”展开激战。一阵枪战后,几名手下倒地,“独狼”的左臂也负轻伤。

众人抬着受伤的麦婧赶往医院救治,走廊里挤满了人,黄真旗、科比、林爱华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见医生出来,黄真旗上去询问病情。

主刀医生遗憾地说:“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但伤势太严重,恐怕活不过今晚。”

黄真旗盯着窗外的树木发愣,树上飘下一片树叶,黄真旗对它凝视了许久。

晴朗的天空中有几朵白云飘来飘去,秋天已经到来,在黄真旗的泪光里晶莹剔透。

黄真旗将林爱华搂在怀中,泪水打湿了林爱华的脸颊:“孩子,你妈妈不会有事的,只要姑姑在,什么都不用怕。”

林爱华知道医生的话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姑姑,我妈妈会死吗?”

黄真旗擦干眼泪,勉强露出笑容:“你妈妈命大,不会死的。”

林爱华蹲在墙角哭,她即将成为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麦婧的伤势急速恶化,她数次出现幻觉,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她像一片雪白的羽毛,轻悠悠地随着波浪起伏。异乡的海韵,落日的余晖。海风轻轻地抚摸着她,天那么蓝……

傍晚麦婧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要走了,平静地说:“林阿招走了二十年,我日日想他,夜夜梦他,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终于可以与他相见了。我要拜托姐姐,帮我照顾好爱华,爱华就是你的孩子。”

黄真旗老泪纵横:“就算是为了爱华,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麦婧的眼角流下了眼泪:“我和林阿招生了爱华,毕竟没有拜堂成亲,算不上他正式的妻子。”

黄真旗明白麦婧的意思,她让林爱华抱着林阿招的遗像与麦婧并排站着,黄真旗主持了这场特殊的婚礼。

黄真旗含泪喊道:“一拜天地!”林爱华和麦婧同时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林爱华和麦婧朝着广东的方向弯腰行礼。

“夫妻对拜!”林爱华和麦婧面对面站着,同时向对方弯腰行礼。

麦婧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照顾好爱华……”

黄真旗握着麦婧的手说:“你走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了。”

科比发动洪义堂所有人寻找“独狼”,不到三天就有了消息。

“独狼”住在第五大街十八号,十八号是一间二层小洋楼,大门紧锁。

黄真旗和科比躲在对面的咖啡厅,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往的行人。直到咖啡厅打烊,也没有发现十八号有何异常,两人失望地走出咖啡馆。

科比突然看到了什么,将黄真旗拉到一边躲起来。

只见前面五十多米处缓缓走来一人,头戴黑色礼帽,穿黑色风衣,在夜幕中显得异常鬼魅,正是“独狼”。

“独狼”掏出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开门,左右环顾之后一闪而入。

等“独狼”进入院子之后,黄真旗与科比紧随其后,黄真旗掏出一个小铁片,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房门,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入房间。

黄真旗感觉后背冰凉,原来被一支冰冷的手枪顶着。黄真旗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不敢轻举妄动。

灯亮了,“独狼”对科比冷冷地说:“你最好把枪放下,否则我一枪打死她。”

科比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他奇怪的是,这个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独狼”关好房门,将黄真旗和科比逼到墙角:“黄真旗,我认识你。”

黄真旗说:“认识就好,今天你别想逃走。”

“独狼”满脸不屑:“就凭你们两个,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

科比看着黄真旗,右拳稍微动了一下,黄真旗明白,科比是让自己打暗器。

黄真旗手腕晃动,嗖的一声,手里的铁片直奔“独狼”,“独狼”拿枪的右手被击中,枪掉在地上。

科比刚要拔枪,“独狼”又掏出一支枪:“没人知道我身上带了几把枪,很多人都是在惊讶中丧命的。”

枪声响了。

不过没有打中黄真旗,而是打中了黄真旗身后的镜子。

镜子的玻璃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独狼”夺门而逃。

黄真旗和科比追到街上,却没有看到“独狼”的影子。

两人在苍茫的夜色中穿行,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走着走着天上飘起了雪,雪片打在了黄真旗的头上,很快就融化了。

科比摘下礼帽戴在黄真旗头上,然后大步地向前走去。

科比边走边回头说:“不要垂头丧气,那家伙早晚还会出现。”

黄真旗产生一种久违的错觉,科比刚才的行为简直就是叶龙附体,她的心里多了一丝温暖。

第二天下午,科比又收到情报,有人在“西部酒吧”看到了“独狼”。

怕被“独狼”认出来,黄真旗乔装改扮成男人,西装革履,头戴礼帽,手里夹着雪茄。科比则潜藏在暗处。晚上的“西部酒吧”人声嘈杂,服务生穿梭其间,各色酒徒推杯换盏。黄真旗一眼就认出了“独狼”,他正在与一帮狐朋狗友大声说笑。

一个妖艳的妓女坐在黄真旗旁边,她并没有看出黄真旗乔装改扮,她想接下黄真旗这单生意,黄真旗感到有些别扭,侧了侧身体,把头扭了过去。

妓女热情地打招呼:“这位先生,请我喝杯酒好吗?”

黄真旗见她相貌娇媚,面带风尘,从言谈举止中能感觉到,她非常友善,黄真旗并不感到厌恶。

黄真旗礼貌地说:“请你喝酒没问题,但我不想干别的。”

妓女咯咯地笑:“给我五分钟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我保证,你会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的。”

黄真旗听出了妓女的画外音,她冒出一个想法,并且觉得这个想法切实可行。

黄真旗:“你靠卖身每天能赚多少钱?”

妓女:“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黄真旗:“那我换一种问法,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付给你两百美元怎么样?”

妓女见钱眼开:“两百美元!这个价格确实比我做皮肉生意赚得多,你需要我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干。”

黄真旗凑近妓女,指着远处的“独狼”说:“你今晚领他到你的住处过夜,我给你两百美元。”

妓女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

黄真旗:“我也有条件,无论采取什么办法,必须留他过夜,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

妓女侧过身体,远远地看着“独狼”:“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如果你再加一百美元,我会让这件事完成得更加完美。”

黄真旗:“成交。我先支付你两百美元,剩下的钱等事成之后再付。”

妓女撇着嘴,对黄真旗的提议不满意:“你必须付清全部的钱,这件事才可以做。你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有多大的风险。”

黄真旗将三百美元递给妓女:“你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女人,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骗我,我可对你不客气。”

黄真旗掏出枪在妓女面前晃了晃。

妓女并没有感到惊慌,她淡定地说:“我今晚会带他到第三大街的‘唐人旅店’过夜,我们不见不散。”

晚上十一点,“独狼”果然出现在“唐人旅店”,一番云雨之后,“独狼”疲惫地睡去,枪压在枕头下面。妓女穿好衣服,偷偷溜了出来,正好看到黄真旗和科比,妓女冲黄真旗挤了挤眼睛,黄真旗冲她竖起大拇指。

黄真旗轻轻地推开门,迅速地制服了“独狼”。

“独狼”并没有认出化装后的黄真旗,他挣扎着说:“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黄真旗摘掉帽子,撕掉胡子,露出本来面目:“你睁大眼睛再看看我是谁。”

“独狼”看清了黄真旗的脸,心有不甘地说:“中国玛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黄真旗冷笑:“只要你在旧金山,我就有办法找到。”

“独狼”:“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人物,但恐怕你还杀不了我。”

黄真旗:“是吗?如果我要试一试呢?”

“独狼”变戏法一般,手里多了一把枪:“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身上至少有三把枪,我非常有信心干掉你。”

两把枪互相指着对方,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黄真旗第一次用枪,心里慌乱得很,手在轻微地颤抖,这个细节被“独狼”敏锐地发觉:“你的手在抖,这说明你还不习惯用枪,再僵持下去,被打死的肯定是你。”

“独狼”一边向后退一边说:“今天的游戏到此结束,我先走了,但愿我们永远也别再见面。”

“独狼”退到门前,一只手拉开门,一只手举着枪对着黄真旗,然后夺门而逃。黄真旗怒火中烧,准备追出去。房门又轻轻地开了,举着双手的“独狼”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原来他已被埋伏在门外的科比拿枪顶住了脑袋。

“独狼”央求:“不要送我到警察局,我去了加内特会杀人灭口的。”

黄真旗手心冒汗,她预感到这又是一个阴谋:“加内特为什么要杀你,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独狼”:“我是加内特雇佣的杀手,帮他拔掉了很多眼中钉,比如一个叫洛伊的家伙,还有怀特律师,还有很多我想不起名字了。加内特担心我泄露他的秘密,他肯定会杀人灭口。”

黄真旗:“你为什么要追杀那*女人?”

“独狼”听明白了黄真旗的意思,她指的是麦婧和林爱华。

“独狼”遗憾地说:“那个年轻的姑娘看到了我们进行毒品交易,所以她必须死,至于那个老年妇女,完全是误伤,如果她不反抗,我绝对不会开枪。这起悲剧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在加内特的头上,他为了用金钱收买选民竞选州长,就� �起了贩毒的主意。他还专门向成功的华商推销毒品,让他们妻离子散。我只不过是帮他扫清障碍,加内特才是真正的凶手。”

黄真旗:“你杀人之后应该逃走,为什么还待在旧金山?”

“独狼”脸色大变,像想起悲伤的事:“我的妈妈生病了,我一直在医院照顾她。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临死之前见妈妈最后一面。”

黄真旗:“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知道,你们美国人喜欢交易这个词。”

“独狼”沮丧地说:“我现在没资格和你谈条件,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黄真旗继续说:“把你知道的关于加内特犯罪的所有细节,写成一份供词给我。”

“独狼”毫不犹豫地说:“只要能见妈妈最后一面,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只有一个妈妈。”

松绑后的“独狼”没有逃跑,他非常配合地坐在桌子前写供词,写完之后他还主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兑现了承诺,希望你不要骗我。”“独狼”说道。

积雪结成了冰,走在上面有些滑,黄真旗和科比押着“独狼”来到他妈妈家。

“独狼”指着前面的一扇窗户说:“我上去看一眼就下来,我不会逃走。”

黄真旗:“我凭什么相信你?”

“独狼”:“供词我都写完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黄真旗:“我们陪你上楼,在门外等你,希望你不要耍花招。”

“独狼”无奈地答应了,他没有说谎,他的妈妈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黄真旗轻轻地关上门,和科比在门外等候。

五分钟后,“独狼”从屋里走出来,他仿佛刚完成一项紧急任务,脸上那种沮丧的表情已经退去,看上去如释重负。

三人来到楼下,路灯下的“独狼”脸色如蜡,表情痛苦,他脚下一滑,倒在地上。

黄真旗见“独狼”的嘴角流出了血,再摸他的身体,有一种冰冷的寒意。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服毒?”黄真旗怒吼。

科比见黄真旗情绪失控,急忙阻止她,“独狼”说的话已经变得断断续续:“我……死而无憾,临死前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科比对黄真旗说:“你太善良了,不应该答应他的条件,他一定是回家后吞食的毒药。好在他留下一份供词,这份供词就是我们的收获。”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科比告诉黄真旗一件事,城北监狱发生了犯人越狱事件,一名重刑犯人杀死狱警逃跑,越狱的犯人名叫哈里。

“哈里?!这个人曾经陷害过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也入狱了。”黄真旗说。

科比:“此人心狠手辣,他出狱后一定会疯狂报复害他入狱的人,旧金山的记者们又有大新闻可做了。”

科比的预言果然应验,一周后,旧金山各大报纸的记者们果然有事可做了。

寒风裹着雪片袭击了旧金山西部。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加内特远在郊区的庄园被雪覆盖,由于交通不便,这位金矿主只好待在家里享受难得的假期时光。偌大的豪宅冷冷清清,只有两名佣人和一只牧羊犬在客厅里陪伴着他,火炉里跳动的火苗闪着温暖的光。

晚上九点钟,佣人们去休息了,牧羊犬慵懒地趴在火炉旁昏昏欲睡,客厅里的灯灭了。

莱茵小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卫生间里发出哗哗的水声,一楼传来几声狗叫,莱茵小姐根本就听不到。

半个小时后,莱茵小姐从卫生间出来,她擦干头发,穿好睡衣,刚要上床睡觉,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吼叫声。

莱茵小姐急忙下楼,她愣在那里,之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爸爸……”

客厅一片狼藉,两名佣人中枪倒在血泊之中,牧羊犬头部中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莱茵小姐冲进父亲的卧室,发现加内特躺在床上,鲜血染红了床单,他也被枪杀了。

莱茵小姐抱着父亲的尸体号啕大哭,她并没有注意到卧室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个人不慌不忙,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加内特的雪茄,莱茵小姐听到了火柴发出的轻微的响声,她转过身,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此人戴着一个黑色的面罩,只露着两只眼睛。

莱茵小姐刚要冲过去,蒙面人举起枪说:“你很幸运,捡了一条命。”

蒙面人贪婪地看着莱茵小姐睡衣里苗条的身体,眼神里冒出的*说明他已经动了歪心邪念:“加内特这个老家伙罪有应得,我曾经发过毒誓,出狱后第一个干掉他。哼,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不过……我可以饶了你,你得陪我睡觉。”

一阵悲痛之后,莱茵小姐的头脑开始冷静,如果硬来,自己这条命肯定不保,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蒙面人,然后伺机行动。蒙面人看出莱茵小姐在犹豫,举着枪凑近她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蒙面人拿枪顶着莱茵小姐来到二楼,推开卧室的门:“我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匪徒,早晚会被警察抓住处以绞刑,我懂得及时行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恨不得现在就吃了你。”

莱茵小姐坐在床边,假装脱衣服,她死死地盯着蒙面人手里的枪。蒙面人急不可耐地搂住莱茵小姐,那把枪随手丢在了桌上,莱茵小姐使出浑身力气,照着蒙面人的裤裆踹了一脚,然后去抢那把枪。

蒙面人疼得大叫一声,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他意识到莱茵小姐会抢那把枪,急忙滚到桌边。

莱茵小姐还是慢了一步,枪被蒙面人抓在手里,他忍着剧痛胡乱朝莱茵小姐开了两枪,子弹打在墙上,露出两个小小的弹坑。

莱茵小姐抓起桌上的花瓶,奋力向蒙面人砸去,蒙面人躲闪不及,疼得大声吼叫,一边开枪,一边艰难地向楼下跑去。

莱茵小姐急中生智,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并没有摔伤,但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冻得瑟瑟发抖。

丧心病狂的蒙面人明白,必须得逃走了,否则莱茵小姐报警,警察很快就会赶来。

蒙面人临走时带走了加内特珍藏的几件古董,他打算用这些古董换些钱,继续过花天酒地的生活。

幸免于难的莱茵小姐返回住宅,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约翰逊警长又该闪亮登场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旧金山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加内特被一个小混混枪杀。案发第二天,加内特的死讯成为旧金山各大报纸的头条。报道称,加内特在其寓所被人枪杀,身上中了数枪,现场一片狼藉,丢失了许多贵重物品。警方承诺,将尽快侦破此案。消息传到中国餐厅,黄真旗第一时间想到哈里,她决定把这条线索告诉莱茵小姐。

加内特的公寓冷冷清清的,伤心的莱茵小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莱茵小姐看到了黄真旗,她感到有些意外:“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真旗说:“庄园的大门没有锁,我知道来得不是时候,但我有几句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莱茵小姐并不欢迎黄真旗:“我爸爸的死对你来说是喜事,你一定非常高兴,你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面对莱茵小姐咄咄逼人的态度,黄真旗没有针锋相对,她心平气和地说:“哈里越狱了,他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经过黄真旗的提醒,莱茵小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确实像哈里所为,她依然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黄真旗,潜台词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推测。

莱茵小姐说:“你为什么帮我?”

黄真旗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没有你的父亲,我们或许能成为好朋友。”

约翰逊警长后背一阵发麻,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深深的恐惧。他和加内特合作多年,干了不少坏事,现在加内特死了,作为曾经的同伙,约翰逊警长感到非常恐惧。

哈里越狱后就发生了加内特被枪杀的案件,这绝对不是巧合,没错,哈里就是凶手,只要这个人还活着,约翰逊警长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约翰逊警长对莱茵小姐说:“我保证,我一定会抓到凶手,将其送上法庭,这样的坏蛋必须执行绞刑。”

莱茵小姐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一周后,警察局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抢劫杀害加内特的凶手哈里,因拒捕被当场击毙。此事再次上了报纸头条,轰动一时的国会议员、金矿主加内特被枪杀案圆满画上句号。与此同时,黄真旗掌握的那份供词也通过华文报纸公之于众,约翰逊警长的官场生涯在一片谴责声中宣告谢幕。

在旧金山的大雪中,黄真旗迎来了自己的白发生日。

美国华人中的各路风云人物冒着大雪前来祝寿。国会山的不少官员,也特意赶来为黄真旗祝贺生日。在一个角落里,黄真旗看到了重获自由的约翰逊的身影,痛改前非的他同样是来祝寿的,虽然礼物微不足道,但黄真旗还是大度地收下了。

这一天的黄真旗,全身上下珠光宝气。

黄真旗虽然已六十开外,但依旧像四十多岁的样子。

黄真旗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衣服,新做了发型,优雅高贵地端坐厅堂正中,威严地扫视着眼前的众人。

她的美、透彻与威严,在岁月中如刀镌斧刻。

众人为黄真旗——他们心目中的中国玛丽而迷醉。但就是在生日这天,黄真旗正式宣布退隐,并指定林爱华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包括科比在内的众人惊讶之余,给了黄真旗热烈的掌声。

黄真旗宣布要离开旧金山,科比显得非常失落。

比黄真旗小三岁的科比,也早已经从一个年轻的牛仔变成了一个老牛仔,其实更酷了。

黄真旗继而宣布:她将选择墓碑镇作为自己的退隐之地。科比睁大了眼睛,向黄真旗投去一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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