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和素心一样的脸表情很沉默，看不出忧郁和伤感，只是平静之极。那种平静后面，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悲哀之色。
“无极，你在想什么？”
墨羽沂一声呼唤把素心惊醒，她身子一震，果然是她，那声音，那气质……尽管容貌已经完全改变，可是真的是梅无极！
天哪，梅无极整容后一直不肯拆纱布，原来是把自己整得跟素心一模一样了！
素心一时不知道是气愤、恼怒还是什么，但更多的仍是震惊。
梅无极想干什么？把自己整得她一样，而且这么久以来，他们消失在时空隧道中，又做了什么？素心越想越凌乱，几乎要怒吼一声，抓住他们挨个问清楚。
梅无极幽幽道：“我没事，你是该去看看，她一定很焦急，你失踪了这么久，她应该会很想你……”
“你就不觉得，朕失踪这么久，她又呆在丹陈那么久，会逐渐忘了朕，和她从前的旧爱重归于好？”
梅无极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还有一分记忆的话就该知道，当初她如果不是被慕北辰伤透了心，也不会渐渐被皇上感化。她既然选择了皇上，如果你没有做什么令她绝望的事，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回头？”
“你就这么相信她？”
“是的。”
墨夕晗道：“我也信她，皇兄，你是该去看看的，不过……”
“既然你们都相信她不会变，那我更要去了。何宸的事已经收尾，朝中也基本平定，众臣刚验过朕的身份不久，短期内不可能再兴什么拭探的念头，所以朕完全可以放心离宫。”
素心听梅无极竟然这样维护自己，不禁一怔，对于她整容成自己的样子更觉得不可理解。再听墨羽沂决定要去丹陈找她，心里莫名的酸痛却又有一丝喜悦，他即使忘了他们之间的记忆，还不肯放弃他们的过去，他要去寻找……可是他能找到什么？
梅无极那张脸没有唤起他的记忆，即使是活的普淘站在他面前又能怎么样？
梅无极已道：“皇上说得对，我愿陪你去。”
“不，无极，你该留下，她看见你这张脸不知道该怎么想，为免误会，你还是不要去了。”
梅无极平静的脸上难得流露一丝悲伤，黯然低下头去。
“朕决定了，从今日起夕晗你要代替朕……”
墨夕晗赶紧打断他的话：“皇兄，这种事我是坚决不干的，你别找着借口就想把烫手山芋往我这里扔，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你先看看再说。”
墨羽沂和梅无极似乎才发现她身后跟着个宫女，都咦了一声。
素心脸色苍白，缓缓抬头。
“啊！”惊呼声响起，梅无极看见她的震惊，不亚于她刚才看见梅无极时的震动。
素心凝望着墨羽沂，那一眼，恍若隔世，千万年凝聚的思念震颤着她，无数酸、甜、苦、辣、痛……都纷纷浮上心头，而墨羽沂则只是顺应地回望着她，脸上平静无波，眼神中掠过的一丝惊讶也不过凝聚了那一瞬，大约是因为突如其来见了和梅无极一样的容颜而有点不适应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夕晗和梅无极是何时退出去、怎样退出去的，素心都不知道，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不知是伤是痛，是恨是爱。
这样复杂的感情，单靠言语是说不出来的，所以素心只能这样看着他，一直看着，然后不知不觉就开始掉眼泪。
墨羽沂还是端坐着，冷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看着她，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竟真的忘了她！
素心在他这样毫无涟漪的目光下渐渐冷却下来，所有的激动都被他的目光冻结成冰。
“墨羽沂……”
“听说你是朕的皇后，竟这样不成体统，不识礼教，你入宫时没有姑姑教过你吗，要称朕为皇上。”
素心蓦然瞪大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墨羽沂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只是依然那样看着她：“怎么，朕说错什么了？”
“没有，看来我来错了。”素心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
“你想去哪里？”他的反应依然冷静得让她心痛，如果再不走她怕自己要流泪到失态。
“你管我去哪里，反正不劳你操心。”
“你可是朕的皇后，这里是朕的皇宫，你以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素心蓦然站定了，这才是她刚认识的墨羽沂吧？冷酷无情，做事不计手段，只要达到目的，无论治理朝政还是后宫，都是铁血手腕，令人生畏……
墨羽沂道：“怎么，是不敢走，还是不想走了？”
素心猛然回了头，深吸一口气冷笑：“都不是，是要告诉你一句话，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皇帝，我见过的皇帝可不止你一个。你管得再多，也只能管住你的臣民，可管不住我！”
墨羽沂仍静静看着她，然后淡淡道：“你可以试试走出这里一步。”
素心一怔，回过头去，见廊下侍卫太监林立，将御书房的门已封锁起来。
她吸一口凉气：“你要强行留下我？”
墨羽沂拿起早已冷掉的那碗茶啜了一口，淡淡道：“朕要强留你，好像也不用这么大阵仗，你觉得你的身手足够逃出这间御书房吗？”
“墨羽沂，难道你就只有强迫这项本事吗？”素心怒喝了一声，然后提高声音叫：“古博！”
“别叫了，古博本来就是朕的人，你觉得他会为你破门而入吗？”他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悠闲地道：“就算他想，他也带不走另外两个人，更别说他根本不是朕的对手。”
素心这才想起，古博的确是他的人。她冷笑着道：“我不用古博来救我，古博，你听着，去帮我把口信送到十一少那里。”
门外古博远远应了一声。
“十一少是谁？”看来他真的已经忘了这两年的事，连慕北风这个人也不记得了。
素心不再理他，径自坐下。
“皇上。”梅无极静静出现在门口。
“怎么？”
“我想带皇后走，跟她聊聊。”
“好吧。”
素心没料到墨羽沂这么容易就准了，又一怔。她起身跟着梅无极走出去。
“圣女，你真好啊，真对得起我。”素心冷笑。
“对不起，可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梅无极是有点黯然神伤的。
“哦？我想的是什么样？”
梅无极慢慢望着远方：“我现在已经不是梅无极了，你说的对，我自由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圣女，大家都以为圣女暴毙而亡。所以很快又要有一个新的圣女入宫，她又要过跟我一样的生活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圣女，所以才想给你自由，叫你整容，可没想到你竟然整成我这样！你不觉得太过份了吗？你是想要取代我，还是别的意思？”
“我承认，我是下意识地想要整得跟你一样，想知道如果我长得很像你，他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
“哼，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素心觉得有种强烈被欺骗的感觉，因为她把梅无极当成至交好友，却被这样背叛！
梅无极轻轻叹气：“我怕你误会，所以才一直延迟了拆纱布的时间，而且我自己也一直在犹豫，考虑要怎样面对这张脸。”
“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已经和我一样了，不用再犹豫了！”
梅无极苦笑：“除了得到些自由，我什么也没得到。甚至没办法证实，如果我长得像你，他会不会对我也好些……”
“怎么可能？”
“你应该记得，我们被震荡波卷入了时空隧道，那是一段错乱的时光，当时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后我们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我和季若鸿还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墨羽沂却被抹掉了两年多记忆，他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记得你，对我的容貌又有什么反应？他甚至以为我本来就长这样……”
“然后呢？”素心现在想的不是愤怒，而是奇怪了。
“然后他看见我的时候仍然是毫无反应啊，只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梅无极，他才有点吃惊，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回忆起墨羽沂当时的反应，梅无极只觉有苦笑，不知道当时是失望，震惊，还是茫然。她变成了素心的样子，可墨羽沂却想不起来素心这个人了。
素心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她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难过，过了半天才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希望他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一直到我们又掉落到高郅这个时代，他都没能想起任何东西。他记住了我们对他说的那些，却记不起这些事和他的经历有什么关系……”
素心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看样子，梅无极并没有存心想要隐瞒墨羽沂，更没有想要利用这张脸去做什么，否则她不会再把墨羽沂带回皇宫，也不会告诉他关于素心的事。她如果想要取代自己，只要把墨羽沂带走，再编造一些谎言，足以让墨羽沂跟她慢慢培养起感情来。
想到这里，素心心里的怒气又渐渐消了，也渐渐能理解梅无极那种悲苦无助、在没有一丝希望的情形下做出的这件糊涂事了。
“你跟他相处这么久，也没能让他爱上你？”
“他爱的并不是这张脸，而是那个叫素心的人。”梅无极轻轻地说。然后眺望远方，凄凉一笑：“我很笨，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其实我长成什么样都还是梅无极，他无法爱上的就是这个人。”
素心生出一丝同情，安慰了她几句，又觉得苍白无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