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红楼，杨明便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调查组的几个办公室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文件卷宗已不见了踪影。原本住在一楼的何明和周成林的两个房间也空荡荡的，这两个在张曙光涉嫌受贿案中最关键的证人已不知去到了何处。只有陈副主任在三楼的会议室里抽着烟，静静地等候着他。
老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明急迫地问。
杨书记，别急。请您先坐下，我慢慢给您汇报。陈副主任把烟蒂不慌不忙地掐灭在烟灰缸里，又恢复了他一贯沉隐的语气和节奏。
杨明只好坐了下来，脸上仍是一脸的焦急与茫然。
陈副主任平淡地说：哦，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刚上班，林书记亲自给调查组打来电话，命令立即终止对张曙光同志的内部调查，同时，让调查组就地解散。
林书记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不但是全省反腐反贪的一面旗帜，在全国纪检监察战线也是赫赫有名的专家级领导，是杨明一贯佩服和尊重的老领导。他能亲自打电话对具体案件发布命令，绝非小事与偶然。
林书记还有什么指示？杨明原本想直接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但对领导命令的质疑，在纪委监察系统这样的纪律部队是绝不允许的。他只好改口这样问道。
哦，陈副主任看了看杨明焦虑不安的样子，体贴地回答到：林书记的指示很明确，我们对张曙光同志的立案依据不足，所有的证据都只是建立在何明和周成林的互证口供上，那些转帐证据只能证明何明与周成林之间的经济关系，但与张曙光并没有构成直接联系。更重要的是，就在前几天，林书记本人已经收到了何明和周成林推翻原来全部口供的申诉书，说那些口供是在审讯人员诱导下的无奈之举。说到这里，陈副主任突然加重了语气，动情地说：老杨！还是我们自己的工作出了毛病，让人家钻了大空子呀！
啊！这一席话像炮弹一样在杨明的耳边炸响，他的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外界的有声世界好像被一道玻璃墙和他隔离开来。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千想万想，杨明也从未想到过如此局面。为了严格地将何明和周成林与唐州市复杂的社会环境相脱离，杨明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不仅又向武警黄金部队办事处借用了办案的红楼，还在内部调查组的人员构成上尽量淡化唐州元素：调查组成员基本上都是由省纪委一室和二室的人员组成，唐州市里，只有他本人和公安局的预审专家刘川生两人参加。而且，这次是省纪委的内部调查组，不要说是张曙光，既使是市委书记陈志国，也不能参与工作。在这个严密掌控的封闭环境中，能够真正与何明和周成林产生肢体接触的人，板着手指也能数得过来。杨明实在不敢想象谁是帮助这二人传递申诉书的人。
让杨明事后想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不但在红楼调查组中潜伏着帮助何明和周成林的那个人，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是一个心理指导的专家大师：正是在他的指导下，已经精神崩溃的何明和周成林，居然能够在推翻口供写了申诉书之后，还能将心态平复得如此之好，伪装成一副老老实实配合调查的样子，让包括他和刘川生这样的老侦探和老纪检都浑然不觉，完全被蒙在鼓里。
而且，更让杨明寒心的是，这个潜伏者不仅能把何明和周成林推翻口供的申诉书从容不迫地带出红楼，更历害的是，这个潜伏者居然还有更好的渠道，能把申诉书比调查组的专题报告更早地直接送达到省纪委林书记的手上。根据逻辑推理，为了不被林书记掌握潜伏线索，这个送达者，肯定不是潜伏者本人，而应当是一个比潜伏者权势更大和职位更高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