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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六章 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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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疼。”霁玉偎依在贾敏的怀里,举着磨出水泡的手对她诉委屈兼撒娇,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小狗一般, 可怜兮兮的望着她。贾敏将霁玉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握在手里,以往白嫩的掌心已不复见,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血泡,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刚刚被磨破,有些则是新起的。

本来在一旁抿着嘴偷偷取笑霁玉这么大了赖在母亲怀里的黛玉在看到弟弟的手,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嘴里安慰着:“霁玉,不疼哦,不疼……”一面将身上带着的帕子掏出来,想要将霁玉的伤口包扎上。

看到霁玉手上的伤, 贾敏心扎似的疼, 这么点的小人,就受这么大的罪,一句“不要学了,我们回家”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贾敏还是克制住了,她清楚就算在现代,要想取得好成绩,也是需要努力的。何况在这个封建社会, 女子再能干,也只能拘于后宅的方寸之间,比不得女子能顶半边天的现代。在这个社会男子是要顶门立户的,因此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也比现代多,除非是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否则自然要辛苦一点。

丁嬷嬷看到霁玉的伤,早已经机灵的拿来伤药。贾敏接了过来,拦住要给霁玉包扎的黛玉,屏退了准备给霁玉上药的丫头,一面亲手为霁玉上药,一面纳闷的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学些什么?怎么就把手弄成这样?弘一大师知道吗?”不过是读书识字,顺便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模样。

药粉洒在伤口上引起的疼痛让霁玉忍不住皱起了小脸,但是因为贾敏和黛玉看到他伤口时的表现,让他再也不肯在两人面前呼痛。见贾敏问话,忙答道:“什么都学,练字、学画、吹箫、篆刻、制陶、学拳、练剑……。”

霁玉仰起小脸,拉着贾敏的衣襟,懂事的说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先生说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我刚接触,不熟悉才会磨破手的,以后习惯了就好了。你看掌心这个是我刚拿刻刀的头两天弄破的,后来等我掌握正确姿势都没有啦。先生对我很好,很疼我的,他还说要传我衣钵,让我做他的关门弟子呢。”

学这么多?传其衣钵?贾敏一怔。她知道弘一大师是个多才的,可是她让霁玉跟着他学习,却从来没有存着让霁玉把他会的尽学了去的意思。在她的想法里,除了四书五经,霁玉再学一两样其它的才艺,不一定要精深,只要能够略懂一二就尽够了。贪多嚼不烂,何况无论哪项技艺想要达到大师的高度都不是一件易事,像黄药师那样的聪明绝顶的妖孽,几百年都未必出一个。霁玉虽然聪颖,贾敏也不认为他能够达到那个水平。

再说,虽然她早早就让霁玉拜师学习,可是她并不希望霁玉就此被圈了进去,整日里学这学那,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是希望霁玉尽量能够有个正常的童年,因此在她心里把弘一大师这里更多的是看作现代的寄宿幼儿园,所以每次和弘一大师见面,贾敏从来没有对孩子的学业作出过什么要求,反而总是说孩子还小,请他在课业方面多加斟酌,不要布置的太多,最好每日能够给孩子留下玩乐的时间才好。只是如今看来,弘一大师恐怕并没有听进去,恐怕还把她当作了娇纵孩子,慈母多败儿般的母亲。

贾敏抚摸着霁玉的小脑袋问道:“清玉也和你一起学习吗?这些东西你可喜欢吗?若是不喜欢,你尽管说出来,母亲可以去和弘一大师说,我们不学那么多。减去几门的话,你也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对霁玉的期望也不是很高。在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的同时,能够在这个社会站住脚,守住家业,就行了。让霁玉读书只是为了让他知礼,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一定要求取功名。

黛玉见霁玉的手不方便,于是将家里带来的他最喜欢吃杏仁核桃酥喂到霁玉的嘴里。霁玉吃得嘴鼓鼓的,眉开眼笑的享受着黛玉的服务,闻言急急的把口中的点心咽下,拉着贾敏的手,身子扭股糖似的扭着,道:“不要,母亲!不要和先生说。先生教我的我都很喜欢,我都想学,而且我也不觉得辛苦。每天学完之后,我还有时间玩呢,所以我一点都不累。”

贾敏拿出帕子擦干净霁玉嘴边沾的糕点屑,道:“好,好,……听你的,我不说,不说。这样行了吧?只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你年纪小,筋骨还没有长成,学习的时候要听先生的话,慢慢来,循序渐进,万不可自作主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个道理要谨记。”贾敏不放心的叮嘱着。

霁玉笑嘻嘻的点头,道:“嗯,我记住了。哥哥比我年纪大,可是除了蹲马步的时间比我长之外,不管是念书还是学拳都没我快。而且先生只肯让他读书,其他的都没教。”很自豪,很骄傲的样子。虽然没有直说,可是语气和眼神中不免带出一点“哥哥好笨”的意思。

清玉的天资不如霁玉,贾敏早就知道。清玉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四岁,等他熟悉了府中一切之后,贾敏就拿着《三字经》开始给他启蒙。考校的时候,年纪还小的霁玉被贾敏带在身边,只是在一旁听清玉背诵,霁玉就能跟着背下来。后来,等到霁玉开始识字之后,慢慢的就追了上来。送两个人到通明寺的时候,霁玉已经和清玉学习进度已经持平。

贾敏似乎看到霁玉身后有条小尾巴翘呀翘的,忍不住伸手点上他的小脑袋,嗔道:“小尾巴又翘起来了。你哥哥是不如你,可是你怎么不和你二姐姐比?”黛玉的天分犹在霁玉之上,只可惜身子不好,又是个女儿身,所以常让林海扼腕叹息。起初霁玉还不服气,但是在屡战屡败之后,也不得不俯首认输。

“况且你们这么大的年纪能够看出来什么?你们现在不要说作学问上,连入门都算不上,有什么好骄傲的。门门通不如一门精。你还记得娘给你讲的‘为国为民’名为郭靖的那人吗,他资质鲁钝,幼时被人认为‘蠢笨如猪’,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取得了令人仰望的成就,或许他除了兵法韬略和武功,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但是只这样两样他达到的高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特别是前者。”

贾敏这个时候无比庆幸,她在府里和孩子们相处,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不知道怎地就把金大的射雕当作故事讲给孩子们。作为贯穿《射雕三部曲》的关键人物——郭靖,她并没有把射雕讲完就算了,而是在把后面两部涉及到他的情节,直至他的死亡——以身殉国才算完。

因为历史上的郭靖,本来就是宋朝著名抗金义士。再加上贾敏讲的时候,刻意模糊书中描写的武功,而且本朝通明寺的武僧就曾经在太宗皇帝四处征讨的时候立下大功,所以大家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是把它当作真实发生过的。如今正好拿过来教育霁玉,若是被他知道是故事是假的,就大大的削弱了说服力。

贾敏后面的话已经有教训的意思了,霁玉立刻从她怀里乖乖站好,低着头听训。等贾敏说完,他赶紧表示他知道错了。霁玉低头认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黛玉坐在贾敏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霁玉伸了伸舌头,对着黛玉作了个鬼脸。黛玉看见了,拉着贾敏的衣袖,笑嘻嘻的告状:“母亲,霁玉刚才吓我。”

“霁玉,不许欺负你姐姐。”贾敏不痛不痒的说了霁玉一句。黛玉捏着最后一块杏仁核桃酥将它送到霁玉的嘴边,等霁玉张嘴咬下去的时候,猛的抽回来,让他咬了个空。黛玉得意的笑着,将手中的酥对着霁玉晃了晃,放到了自己的嘴中。气得霁玉眼睛瞪得溜圆“啊呜”一声,向黛玉扑了过去。一时之间,室内响起两下的笑闹声。

清玉领着去看风景的釉玉回来,看见霁玉压在黛玉的身上,正在呵她的痒,黛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两人看到黛玉的狼狈相,清玉上前把霁玉拉开,釉玉将黛玉扶起,帮着她理好头发和衣服。收拾好之后,四小围坐在贾敏身边一起说笑。

转眼又到了离开的时间,贾敏叮嘱了清玉和霁玉几句,带着几分不舍,和釉玉黛玉两个上车离开。在路上,贾敏看见黛玉悒悒不乐,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问道:“郑墒悄睦锊皇娣扛詹旁谒吕锘购煤玫模趺凑饣徕模俊

黛玉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到刚才和哥哥与霁玉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现下散了,心中免不了有些伤感。因此我想着人虽说有聚有散,只是聚时欢喜,到散时就不免感到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这又是什么谬论?”贾敏听了黛玉一席满带悲观的言语,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郁闷,道:“这‘散’并不是就此离开永远不见,而是为了下一次的‘聚’做准备。正是因为有了聚散离合,人生中才有那么多的悲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喜怒哀乐,人生才变得精彩,否则犹如一口枯井,无滋无味,了无生趣。……虽然有‘花褪残红绿满枝’,可是更多的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就算是落花,也不必为其忧伤,岂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见黛玉听得认真,一旁的釉玉也竖起了耳朵,贾敏叹了一口,又道:“四时花开,从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其实百花的花谢花开未必需要人的赞赏和感叹。就比如那昙花,选择在寂静的深夜里独自绽放。悄悄开过之后,不到一刻又无声凋零。它不需要有围观者赞赏,也不需要蜂缠蝶恋,只有夜晚的清风,天上的明月知道它曾认真地开过,香过,美丽过,……它也并不需要别人认同,也不需要在别人的赞叹中得到虚荣的满足,自始至终都不需要人的青睐,怡然自得。无所得,也无悔无怨,它的生命之花只是为自己绽放而已。”

“生命如花。从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直至死去,可能面临很多艰难挫折。但是在面对磨难之时,我们绝对不能因为花开必败,承受不了瞬间开放,旋即凋残的虚无,宁愿不生不开。我们花开一遭,自当怒放,怎能任它风吹雨打去?……人生短暂,要倍加珍惜,就算是在寂寞与艰难中也是要心怀希望,好好的过日子,认真过好每一天。否则,就不配做我们林家的子弟!”

最后几句话贾敏是对着黛玉说的,提高了声音而且格外严厉。她就纳闷了,这会儿黛玉并不是孤苦无依的在贾府,也谈不上“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而且在教育上也多加引导,怎么思想还这么悲观,难道真是天性使然?

一番话,说的黛玉低下了头。釉玉见她尴尬的模样,赶紧出言解围:“母亲,昙花既然这么好,那么我们就在家养两盆好不好?说起来昙花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都说昙花开花的时间短暂,所以才有了‘昙花一现’一词。我想看看,昙花开花的时间到底有多短?……”

贾敏看到黛玉虽然低头不语,但是从其神态来看,到底是把她的那番话听了进去。她也就放心多了。往下,她也不就多说了,就把釉玉的话接了过去。一路上黛玉都不吭声,贾敏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等到了家,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下了车,入了二门,跟在贾敏身后釉玉和黛玉各自回房。贾敏也朝正房走去。走到门口,醉音低声告诉她,林海在屋里。贾敏一怔,进屋。林海手里握着一本《奇石赏鉴》,坐在东边的靠椅上。

贾敏进内室,脱去身上的大衣裳,换过家常的衣服出来问道:“老爷不是到甄知府家去吃酒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扬州知府蓝大人因为中风而致仕,接替他的是甄家的一名子弟,蓝大人任上的半年任满后,继续连任了下去。当时贾敏还感叹,没想到甄家的圣眷竟然这么厚。看甄家现在的光彩,谁能想到他们会在以后获罪抄家。其实今上厚待甄家,除了甄家家主曾作为伴读,皇帝和臣子之间幼时结下的深厚情谊,长大后有帮着皇帝稳定江南之功之外,更是因为朝中几位年长皇子下面的势力。因为义忠亲王之事,皇帝已经将江南官场清了一遍,他自然不想让皇子把手再伸进来,比起不知道是谁的手下的臣子来说,皇上更信任老臣,那么甄家自然在他重用的范围之内。但是这个老臣对不对得起皇帝的信任,又是两说了。

林海道:“他是扬州知府,掌管扬州的国计民生,我署理的是盐政,两下并没什么交集。再说他是甄家的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好聊的。所以吃了几杯酒我就回来了。……”

对于金陵甄家的所作所为,林海虽在扬州,可是也风闻一二,因此对甄家的人他就有些看不上。再者这位甄知府并不是正牌子科举出身,不过是捐来的官,家里又给走通了门路,得了实缺。像林海这种真才实学的科举人才自然看不上这种杂牌子的,觉得其粗鄙,铜臭气浓,而像甄知府这样的,又觉得对方清高,瞧不起人,所以两者不是一条道上的,也说不上话去。

林海又道:“不过,今日我在甄知府家里见到的一位名唤贾雨村的西席,倒是不错。学问是极好的,与之交谈,也是言之有物,有理有节,颇有真才实学。他原是前科的进士,乃是我辈中人。也曾做过官,后被参了个‘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的罪名而丢官罢职。”

“其实‘狡猾’,‘礼仪’,听起来严重,其实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至于‘沽名’,求名过于求心,文人爱名,实属正常,也算不了什么。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做官的实干亲民,要比那些什么都不做,尸位素餐的好的多。细究根本,贾雨村不过是因为恃才侮上,得罪了长官所以才罢官。我辈读书之人,饱有才学者,鲜有不持才傲物的,此乃小过,瑕不掩玉。若非家里早已有了夫子,他又在甄知府家中任教,我都想把他请来教导釉玉和黛玉两个。”

贾敏正在吃茶,听了林海的言语,差点没喷了出来。本来她以为家里有了刘夫子,贾雨村已经被“蝴蝶”了,怎么林海和他又胜利会师了?而且听其言语,林海对贾雨村这位“奸猾小人”还很是推崇。幸好,幸好,没被请到家里来,否则,她非被气得吐血不可。

对于贾雨村是到甄知府家里为西席,贾敏并不太好奇,想也能想出来。原书中,贾雨村从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辞了出来,到淮扬之地,入了林府。如今林家进不来,他自然要寻个好去处。凭他的才学,入甄知府家坐馆一点都没问题。他和金陵甄家的子孙有名义上的师生之谊,甄知府又是从甄家出来的,现下他又教导着甄知府的子女,层层关系下,将来若是有了起复消息,甄家在他的事情上绝不会袖手旁观。

以甄家的力量,贾雨村重新出仕一点问题都没有。而甄家和贾家是老亲,素有来往。贾家再不好,现在还顶着国公府的牌子,将来还会出一个皇妃。无根无基的贾雨村知道这层关系之后,怎能不上前攀附?就贾赦和贾政的识人之能,贾家“引狼入室”是不可避免的了。想到此处,贾敏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

不想谈论这个令人心情沉重的人物,贾敏转移话题:“前些日子,皇上颁布诏书说要传位给五皇子。不知道这老皇禅让,新皇登基的大典日子定下了没有?老爷身为二品高官,这样的盛事是一定要到场的,若是定下日子,我也好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林海笑道:“这个用不着着急。等圣旨下来在忙也不晚。礼部那边定下的日子必然是宽裕的,全国各省督抚二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去的,若是日子急的话,有那远的赶不及岂不糟糕?礼部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倒是你和孩子,要不要跟着我回京看看?这次不同以往,带家眷的话,没问题。你自从嫁了我,从京城出来,一晃十几年,再没有回过娘家。真是苦了你了。所以我想着这次把你和孩子们带上,让岳母看看。”后面几句话,林海说的感慨万千。

贾敏怔住了。回京?回娘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原主跟随林海外任,这么多年没有回京,要说没有机会,那是不可能的。不管道路多难走,路上多么不安全,来回需要耽搁多少时日,……若是贾敏执意回家,离京这么些年,回去一两次还是可以的。但是贾敏却一次都没有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体换了水土就生病这个原因。

起初,是林如海的母亲还在世,并跟随他们在任上,她需要侍奉婆婆,又在外任,不是一天就能回转的,她就算怎么想家也不能回去。后来,婆婆过世,守完孝,那个时候就算是有机会,她也不愿意回去。她的多年不育早已成为话题。在外面,因为林海官职品级高,所以人们还有所顾忌,她面对的难堪还少点,而且说多了,人们也就不怎么谈论了。回到京里,必然会被当作“新话题”,被议论个不休,京里权贵多,她惹不起。

再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求医问药,原主差不多在生育上死心了,若是回去,必然会被贾母请来宫里的太医为她看诊。她又不是没有被太医看过。不说请那些退下来的太医诊治,单他们在京里帮着询问,请太医开方,捎过来的药就不知道有多少,吃了也未见效。亲身过去一趟,难道就能治好?若是治好了,自然千好万好,若是看不好,原主就等于被判了死刑。不能生育和可能不生育到底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她没那个胆子接受死刑,所以干脆不看,以保留这一线希望。

后来,怀了黛玉,就不用说回娘家这个话题了。再后来,就是贾敏过来了,她虽然承接了原主记忆,顶着贾家女儿的名,可是对贾家却没感情。知道贾家的恶劣行为的她,对贾家避之惟恐不及。若不是碍于名义上的关系,贾家是能滚多远有多远,哪里还肯保持来往。所以自穿来后,由始至终,贾敏都没起过回娘家的念头。

“到时看看再说吧,孩子们还小,身体弱,未必能够受的了长途跋涉。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等孩子们大点之后,我若是想回去,和老爷说一声,就可以回去。反正在外做官的,把家眷留在原地的比比皆是。”面对林海表现出的关心,贾敏犹豫了一下,推辞道。

林海将贾敏的犹豫看作是对孩子的担心,并不知道她不愿意回娘家,因此道:“路上倒不用太担心,我们坐船,官船又大又稳,比坐马车舒服多了。而且你们若是一起的话,我们可以早点上路,路上走慢点,这样更不用太担心了。”

见林海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妥了,她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那可是她的娘家,母亲和哥哥都在世。反正早晚都是要回京的,林海不可能一直在外任,因此贾敏点头同意。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在礼部拟定日子,圣旨下达之后,准备出发之前,贾敏病倒了。

起初,贾敏在看望清玉和霁玉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雨,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让厨房熬了姜汤送上来。谁承想,并不管用,没几天,病症就严重了,觉得头疼,鼻子有些不通气。请大夫过来就诊,吃了几副药,依旧不管事,反而越发的严重了。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上京,林海只好一个人上路了。

自林海走后,贾敏的病越发的严重。等林海回来后,她已经病的连床都起不来了,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无力,不要说下地,连坐卧都需要人扶着。每日里昏昏沉沉的,长时间的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贾敏的身体本来一般,多年来为了坐胎,又吃了不少药,是药三分毒,再加上因为无孕而愁绪满怀,身子就弱了下来。高龄生育,间隔不到一年连续怀孕,把她的底子掏得差不多了。因此在她生完霁玉之后,大夫要求她好好休养,不得劳累。贾敏也遵照医嘱好好保养,为此还把管家的权力拆分出去。但是她终究是当家主母,有些事下面的人做不了主,还是需要她来拍板的。除此之外,她还要为几个孩子的安危操心,特别是黛玉,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开始为她谋划,想着改变她悲惨的命运。

如此操心劳累之下,贾敏病倒也就不奇怪了。因此所有的大夫过府诊治的结果都是什么身子大损,心血不足,内里虚弱,几乎成泉涸水干之象。所以贾敏人参、鹿茸、蛤蚧、阿胶、……这些个滋补药材几乎当饭吃。可是贾敏的病体越发的沉重,不见好转。急的林海白了头发,四处寻医问药。清玉和霁玉两个跟着跑前跑后。

清玉釉玉他们兄弟姊妹四个上午上完课,下午就牢牢的守在贾敏的床前,等贾敏从昏睡中醒过来,在她跟前说笑逗趣,晚上在身边人的再三催促下才回房入睡。从一开始贾敏就不允许釉玉和黛玉整日守在身边侍疾,就连清玉和霁玉两个起初也让人瞒着。后来,因为贾敏长时间不去看他们,两人想家,跑了回来,事情才露了馅。两人虽然因此留在了家里,贾敏也不肯让他们守在身边,要求他们每日里跟着釉玉和黛玉到刘夫子那里去上课。万幸的是,以刘夫子的学识,教导清玉和霁玉两个还绰绰有余,他们不会因此耽误学业。

用贾敏的话说,他们又不是大夫,守在身边对她的病也无能为力,至于端茶送水,熬药煮汤这类活计自有丫鬟婆子,而且做的绝对比他们好,既然帮不上忙,那又何处杵在床前碍手碍脚的,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学点东西才是正经。

这日,黛玉来到贾敏的正房,见贾敏醒着,虚弱的靠着金线蟒缎大抱枕倚在床上,额头上泛起一层虚汗,把鬓角额头的头发染得湿漉漉的。黛玉忙走去,在床边坐下,抽出帕子将贾敏额上的汗珠拭去,关切的问道:“母亲今日感觉可好?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若是厨下没有,我叫哥哥和霁玉寻去。”

贾敏轻轻的摇摇头,伸手将黛玉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后,目光专注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孩子。这会儿,她估量着自己可能会像原书一样,是大限到了。眼底浮现一层悲哀,难道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命运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在她遵从命运之后,清玉和霁玉是否也要倒在命运的洪流下?到底能不能改变眼前这个女孩的命运?

若是没了清玉和霁玉,再没了林海,就算贾敏教了黛玉很多东西,使黛玉不像原书中的那样不知世事经济,依旧无法挽救她的命运。相反,她懂得越多,越明白贾家对她的算计,就她的那个性子,知道的越多越痛苦。这样的话,她甚至很有可能比原来死的更早。

可是知道这一切的贾敏却无可奈何。因为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一个人的价值、尊严、地位等等都是以“家”来计算的。男尊女卑的社会地位,让女子无法独立出来,只能依附男子而生。若是林家没了男丁,林海也不在了,就算有釉玉和漱玉,也无济于事。没有兄弟,没有成年长辈的几位弱女子必然要投亲靠友才能生活下去。

因为身为女子,无法自己立足,若是没有男人支撑门户,不管身份多清贵,就算有着无双的美貌和才情,有着满腹的心机智慧,有着丰厚的财富,都摆脱不了“艰难委屈”这四个字。她拥有的越多,越容易遭人觊觎,进而招来祸事,以至于人财两空。就好比一个三岁娃娃,手持黄金,在闹市之中行走,谁都会起心抢夺了,这一切的缘由就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家中无男丁。

虽然知道贾家的丑恶嘴脸,可是真要母亡父丧,兄弟皆无的情况下,黛玉不去在血缘上最近,关系最亲密的贾家,还能去哪里?至于林家族人,想都不要想,先不说林家早已经单独立宗出来,先祖对那边的族人唯有“憎恶”二字,两下里的疏远,单就血脉而言,已经单薄了的很。总不能托付给外人吧?何况家有至亲在,怎可托付外人,于礼不符,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

或许是病中之人爱胡思乱想吧。这些时日,病中的贾敏将黛玉的命运想了又想。若是命运是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的,纵使有偏差,也要扭转回去,那么不知道,若是她去了之后,林海、清玉和霁玉也不在了,黛玉该怎么办?终究这个问题无解。如今她只希望,清玉这个她强加进来的人物能够保存下来,这样的话,黛玉也就有了个哥哥,有兄弟的孤女不算孤女,她的人生要明朗的多。

贾敏屏退屋里服侍的下人,对着黛玉笑了笑,声音虚浮:“我若是有个不好……”见黛玉张口欲言,贾敏伸手摆了摆,示意她听她说话。“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外祖母家必来要派人来接的。……”不管是从黛玉的教导上,还是为了拉拢林海这个女婿,贾家一定会来人。若是林海肯续娶,为了不断了这门亲,黛玉也是要去京里的,继室先天身份上已经低了贾敏一等,而贾母又是一品诰命,除了宗室外最高的品级,这样的教养人选,在世人眼中看来,再无可挑剔。

“清玉和霁玉是要上学读书的,自是不能去。只有你……还有釉玉,漱玉年纪还小,不知道文姨娘未必舍得让她远离。……”贾敏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若是她真的病逝,贾家派人来接,黛玉是她的女儿,自然不必说。釉玉和漱玉虽然是在她的名下,却没有她的血脉,贾家肯把她一并接走吗?以贾家的凉薄和“悭吝”,未必愿意。若是不接,从法理上又说不过去。若是接走,到了贾家算是怎么回事?和贾家并没有瓜葛的她们恐怕也未必愿意去,而林海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文姨娘也不会不提醒他,这样一来,黛玉还能到贾家去吗?不过也说不准,以贾家的厚脸皮,没准就接黛玉一个呢。……

想了半晌,想不出来结果的贾敏干脆不想了,继续:“你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你两位舅舅,是荣国公的后人。宁荣两国公,是同胞兄弟,起于草莽,二人于本朝初立之际,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从而被封爵。两人兄友弟恭,感情甚笃,连皇上赐的宅子都要求在一起。所以你若去京里就能看到,两座府邸连在一起,几乎把整条街都占下来了,那条街道也被称为‘荣宁街’。只可惜后代子孙不争气,除了我祖父因为立功原位承袭之外,其他子孙都是降等袭爵。因此虽然外面还按照旧时称呼称两府为‘国公府’,但是府里没人有公爵,早已经不是了。如今,整个贾家宗族里连一个顶梁的男子都没有,……”

黛玉的眼圈随着贾敏的诉说红了,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哽咽起来:“母亲,好好的怎么讲起古来,而且说的还是外祖家的事。我不要听,你还是躺下好好歇歇吧,只有休息好了,病才会好的快。”说着就要扶贾敏躺下。

贾敏拦住了黛玉的动作,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若是好了,就当我今天再给你讲古。若是有个好歹,将来你去你外祖家心里也有个数。下面的话你要听清楚了:林家始祖乃千秋忠义之臣比干。且不说这些年传下来的林家历史,单看本朝。林家,四世列候,你父亲虽无爵位在身,可是却是科举入仕,高中探花,蒙太上皇青眼,最终官居正二品的两淮巡盐御史兼兰台寺大夫。到你这代是第六代。”教导了这么长时间,把家庭背景这块最重要的给忘了,赶紧补上。

贾敏歇了口气继续:“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六代成世家。世代簪缨的清贵世家,那种家族端的是门风严谨,子孙出息,数代不衰,就是有爵位的人家也不敢轻视了去。林家既是钟鼎世家,又是书香之族,所以你的出身可谓既有钟鼎之家的尊贵,又不乏书香之族的高雅,实乃‘诗礼名族之裔’。林家虽不显山漏水,却是经世的宗族,纵使在皇家面前,我们林家在身份上不失臣子的本意,可是在出身上并不低了他们去。且不可见了那行事张扬,富贵豪奢做派的家族而看低了自家,自贬身价。”贾敏不好意思直指贾家,毕竟那是她名义上的娘家,她出身于那里。

贾敏咳了几声,就着黛玉的手里捧着的茶吃了几口,又道:“你大舅舅素来是后宅的事情一概不管,一概不问。你现在这个大舅母是后娶的,小门小户的,行事不大气,不讨你外祖母喜欢。你大舅舅又因和你外祖母起了嫌隙,在住处另开了大门进出。你外祖母和你二舅舅一家同住。你二舅舅后宅之事,他也不太过问。你二舅母,因我从小到大压她一头,对我素有心结,等到她嫁进来之后,我们姑嫂之间又结了几个疙瘩,至今也未曾解开。她又不是个有心胸的,你又生的和我十分相似,因此你若去了那边,她看到你,虽不至于难为你,但也不会喜欢你。府里有那溜须拍马的,惯会揣摩主子心思的小人,说不定就会暗地里给你下绊子,背后说你的坏话,……你要小心。”

叮嘱完了黛玉,贾敏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喘完气,又想起一事来,赶紧道:“因为你年纪小,我怕你身边服侍的人不精心,你又辖制不了她们,因此都是我身边的人伺候你。直到你开始读书,我才帮你挑了两个人伴你读书,只是你若是去了京里,这两个人是不够的,还得再挑几个才妥当。……咳咳咳……”

给釉玉和黛玉伴读的人都是贾敏精心挑选的,家生子中父母的差事体面,或者家里孩子少,很疼宠的,或者想着把孩子送到两人身边“镀金”的,……一概不取。选的都是那种,孩子能够和黛玉远走京城的,当时她挑人的时候,防的就是这天。未雨绸缪,当时没想过会真的用上。

黛玉见贾敏一项项的叮嘱,宛如安排后事一般,眼中的泪水早已经忍不住滴了下来,见贾敏说话吃力,心中大恸,道:“母亲快别说了,我身边已有古嬷嬷和王嬷嬷,还有雪雁,再加上舒眉和展颜两个,尽够了。到了贾家,万事都有外 祖母操持,想来诸事妥当,就算少了丫头下人,外祖母也会帮我配齐。所以还请母亲不用再为我操心,还是快躺下歇歇吧。”

提到雪雁,贾敏不得不叹一声命运大神真是无所不在。雪雁是贾敏陪嫁丫头轻雾的女儿。轻雾跟着贾敏嫁进林家,后来嫁给林家的一名管事,先生了两个儿子,后又生了一女。前几年冬天,轻雾出门滑到,磕破了头,死了。家里留下几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他们身上又都有差事,一出门好几天不在家的情况都有。

雪雁已经到了进府当差的年龄,原来,因为轻雾舍不得,就把她留在了家里。如今轻雾去世,留雪雁一人在家不放心,于是爷几个一商量,就把雪雁送进府里来了,被分到花房当差。原主知道后,就吩咐下面的人不要累着了她。因此,花房里的人也不敢使唤她,雪雁每日作的都是轻省的活计。因为她在家是最小的,家里的哥哥最小的都比她大了近十岁,所以都让着她,就养成了她天真的性子。偏她又长成一张娃娃脸,看着更像长不大的孩子。

花房是个在主子面前没太多露脸机会的差事,但是主子发怒一般也波及不到它这里,所以只要不出大的差错,一辈子都会很安稳。所以这里面争权夺利的事情就非常少。雪雁年纪小,又有贾敏的话在前面,所以花房里的人都很照顾她。雪雁在花房里呆了几年,性子依旧和小孩子似的。

后来,雪雁有一次往黛玉处送花,被放学回来的黛玉碰到,就和她说了几句话。雪雁娇憨老实的模样博得了黛玉的好感,两人玩在了一起。黛玉身边的舒眉和展颜年纪只比雪雁大了那么一两岁,但是很懂事,小大人似的,把黛玉照顾的很是稳妥周到。黛玉年纪小,还有玩性,可是舒眉和展颜和她玩的时候,好像哄孩子一般,大家玩不到一起,所以遇到雪雁之后,黛玉就跑到贾敏跟前去和她要人。原主本来的打算就是等雪雁再大点,就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或者到黛玉身边伺候,但是不等她把人调过来,贾敏就过来了,于是这事就搁置了。兜兜转转,最后,这对主仆还是遇上了。

“傻丫头,林家是勤俭持家,从不摆阔,奉行低调行事的政策,讲究财不外露,做事不招人眼。可是你到外祖府上,是出门作客,代表的是林家的身份和体面,自然和在家时不一样。不要想着是客居人家,所以不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带太多人,觉得会惹人生厌。你外祖府上,人多口杂,免不了有那不长眼的势力小人从门缝里看人,看轻了你去。其实,让你多带人去,除了撑场面,更是为了让你过得舒服一些。岂不闻‘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外祖府上人多事杂,你外祖母又上了年纪,哪里处处看顾得到?有些小事小清,不靠身边的人提点照拂,难道还让你外祖母那么大年纪的人张罗去吗?何况,使自家的人,与使别人家的人,能一样吗?”

贾敏停了停,接着道:“你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千金,祖上又是四世列侯,出去身边的伺候的有匹配上身份的做派,并不是奢靡徒费。只是你之前还小,想着等你长大了,再慢慢的增添。这些人早就划到我的院子里教导了,单等你分院子的时候再挑给你。如今我这样,你还是先把人领回去的好。回头,我派人把釉玉和漱玉的,也都送过去。”

贾敏一面说,一面暗暗思索,尽力把她能想到的,能让黛玉在贾家生活舒心些的安排全都说出来:“你再挑三个,和雪雁作一起。这样的话,和你屋里现在有的,带到你外祖府上,待到了那边府上,再由你外祖母给你配些跑腿使唤的小丫头。浆洗洒扫的婆子,倒也便宜。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在那边的吃穿用度一应使费,家里都会送往你外祖家,只多不少。并不是客气,也不是拿钱压人,而是你此去恐怕要等及笄发嫁才能归来,一去经年,林家又不是没人,万没有让亲戚家帮着养女儿的道理。”

靠在抱枕上,贾敏长出了一口气,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现在这副身子真是虚弱呀,只是说了些话,就冷汗不止,要支持不住的样子,真让人心焦。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安排,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想到贾府,就不免想到在内帏厮混的宝玉,贾敏又是一阵头疼。有古嬷嬷在,而且贾敏也和黛玉讲了女子闺誉的重要性,她不知道懂得了这些的黛玉还会不会和宝玉结下私情。就算没有私情,若是彼此依旧像原书中起坐不忌,依旧会让人觉得她行止不端,将来的婚姻就成了大问题。

其实在原书中,一开始贾敏恐怕并没有把黛玉许给宝玉想法。“……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是她对宝玉的评价,这个评价不仅不高,而且带有很深的贬义。黛玉的一个“亦常听母亲说”说明贾敏不是一次两次在黛玉面前说宝玉的坏话,批评他。

这样看来,贾敏根本未把宝玉列为女婿人选。只是后来命运作人,她病逝,而后林海也病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母家依靠,就算出身再清贵,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何况她又是在贾家长大,是贾家教养出来的。与之相比,尚未败落的荣国府嫡孙,知根知底的宝玉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贾府的名声实在是不好,荣国府和宁国府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就算是好的,人家也会怀疑她的操守,所以若是为了黛玉的未来计,根本解决方法就是不要让她去贾府。但是这一前提就是贾敏得活着,否则,她死了,黛玉的外祖家要把她接过去,林海也不好拒绝。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局面,贾敏曾经起意想早早的给黛玉定下亲事,最终未果。因为古代婴儿成活率很低,就算是豪门世家,正常夭折的婴儿也不少。所以婚订的太早,若是男方或者女方有个万一,不免会背上克夫/妻的名声。男的死了未婚妻还可以再定一个门第相当的。女方再议婚,一下子就降了一个档次。能够婚嫁还是幸运的,有的女方甚至为此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守望门寡。

所以,世情并不提倡定娃娃亲。倒是一些风流话本为了表示什么姻缘天定,弄这个噱头。一般情况下,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要到了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才开始说亲。孩子到了这般年纪,不管是学问还是脾气秉性通常已有了雏形,能够看出好坏来了。这个年纪,要成亲的话,至少得过两三年,可以慢慢的挑,慢慢打听,挑中之后男女双方也好量媒说媒。先订亲再准备嫁妆,总得花个一、二年功夫,嫁出去或者娶进来刚好。

黛玉年纪幼小之时,为她未来考虑,不宜过早定亲。林家在扬州,往来的人家,就算不知道她病弱,但是一看人,就知道她身子不好,这样病歪歪的,让人担心她养不大,愿意订她这么一个身体羸弱的媳妇的不多。如今,黛玉长大了一点,身子也在慢慢的调养康健中,定亲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就算现在贾敏想给黛玉把婚事定下来,她连床都下不了,出不得门,已然来不及。

说宝玉的坏话是没有用的,原书中的前车之鉴,已经让贾敏引以为戒,因此贾敏盘算着,回头和林海商量一下黛玉的未来,看看若是她去了,能不能想个更好的办法安置黛玉。实在不行,她趁着最后的日子再好好教导黛玉一番,再不行,就给黛玉设计个“假定婚”。黛玉若是有了婚约,到了贾府应该能够给她减少不少麻烦吧。

“母亲!……”黛玉见贾敏安排妥当,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感动非常。看着贾敏盯着虚弱的身体,硬生生的挣扎着,为她作着谋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忍不住伏在贾敏身上失声痛哭。

说了这么些话,费了贾敏好多气力,现今,她觉得浑身疲累,阖目靠在靠枕上休息,听见黛玉的哭声,伸手抚上胸前黛玉的头,虚弱无力的劝道:“不要哭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人哭的,快把眼泪收起来。想想那次我们关于‘聚散’和‘花开花谢’的谈话,你房里摆着的你父亲好不容易搜求来的昙花,看着它,要记住我说的话,笑对人生,……”

话说了一半,贾敏只觉得身子一沉,坠入了黑暗之中,昏睡了过去。恍惚之间,至一所在,只见绿蔓低垂、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好一个清雅的所在。贾敏正慨叹间,一僧一道相携而来,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贾敏跟前,那僧人指着贾敏厉声喝道:“尔乃何方妖孽,竟敢妄自篡改天数,以至于警幻仙子所掌薄命司中金陵十二钗为首者命运轨迹发生变化。绛珠仙子为酬报神瑛侍者灌溉之德,故五内之中郁结了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是以投胎下凡历劫,以其泪报恩。待到度劫完毕,尘缘归尽,就是再列仙班之时,如今被你这么一搅,待她醒悟,归来已不知是何期。”

穿成林妹妹的母亲,贾敏从来都没觉得她占了什么便宜。在现代,她有体面的工作,有房有车,衣食无忧,银行里有存款,而且眼看就能实现她的“提前退休”计划,优哉游哉的过日子。却一下子被丢到这个鬼地方来。由一名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未婚女士,单身贵族,变成一个“以夫为天”的已婚妇人,附赠包子两枚,公用丈夫一个。什么自由、平等、独立……都成了浮云,更不论其它诸般好处。何况穿到这里来,平白无故的大了几岁,而且现在马上就要挂了,让她郁闷的不得了。因此贾敏从来没有对这具身体里的原主感到愧疚,因为穿过来之后,她做的要比原主好多了,何况,她是代替原主受苦,有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妖孽,说落她的过错,贾敏从穿过来之后就憋在肚子里的闷气终于爆发出来。“女子‘为母则强’,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孩子往死路上奔的。我不想法拦住她,难道还要推她一把不成?还有,别跟我说什么狗屁‘以泪报恩’的鬼话,谁听说过长在灵河岸边的仙草会缺水?既然不缺水,那么神瑛的灌溉根本是多此一举。绛珠不怪他多事已经不错了,怎么还跑出来个‘灌溉之恩’来?这是谁的强盗逻辑?再说,这事本就是神瑛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是强迫的,因为那时绛珠尚未得换人形,开启灵智,就算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拿人家不需要的东西做人情,最后还要换的人感恩戴德,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况且浇多了水的植物,扎根不深,根系相对也不发达,如此一来,自然在生长上也受到了限制。只怕就是因此绛珠才生得如此瘦弱。所以绛珠不但不该感谢神瑛,反而应该怪罪他才是。”

不等那僧人说话,那道人指着贾敏道:“妖孽果然妖孽,惯会强词夺理,切辞狡辩!”

“是啦,我是强词夺理了,我也切辞狡辩了。”贾敏冷笑着承认他们安给他的罪名,说道:“那么我们说点不用强词夺理,切词狡辩的。和神瑛成亲,举案齐眉却让他意难平的宝钗和他是什么因果,以致于落得如此青春守寡结局?因他而亡的金钏儿和晴雯又是欠了他什么恩德以至于花样年华把命丧?还有他的父母及祖母,骨肉亲情,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教导之责,难道是‘了断尘缘’这四个字就能一笔勾销的吗?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不等那僧那道回答,贾敏又问道:“绛珠为酬神瑛,以泪相报。可是缘何她父母早逝,兄弟姊妹一个皆无,这算什么?还有她寄人篱下时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这又算什么?这结下的因果又该怎么算?绛珠以泪报恩,泪尽而亡是何原因?一事一偿,何以还把性命搭了进去?绛珠有了兄弟姊妹,父母健在,难道就不能报神瑛的灌溉之德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怎么没听说过?圣人都言‘施恩莫图报’。神瑛不是仙人吗?怎么就这么点恩德一直念念不忘的?难不成绛珠报恩之后,他有什么好处不成?报恩就报恩吧,报恩的方式多种多样,为什么一定要以泪相还?这又是什么个道理?”

冷哼了一声,贾敏道:“世间‘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阴阳相和,平衡万物。’阴阳地位本平等,无孰高孰低之分。偏这个社会就成了女子卑弱第一,就算尊贵如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却依旧在皇帝之下,依附其而生。生活空间由一个方寸之间到另外一个方寸之间,宛如囚徒一般,圈于高墙之中。世间加诸在女子身上的种种桎梏和枷锁,沉重的让人喘不过起来。平白无故的低了男子一头,让这个时代的红颜不管是不是佳人,皆薄命。就算将来黛玉夫妻恩爱,子孙孝悌,富贵荣华一生,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红尘多苦,绛珠和神瑛下凡历劫,就算两人之间无关风月,亦可尝到情爱之苦,何况本来两人就无姻缘之份,为何一定要在绑在一起,在彼此身上历劫?不要说什么不能牵扯到旁人,那宝钗、袭人、金钏、晴雯、芳官……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僧人和道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看到了贾敏在现代生活中的记忆。被现代女子的独立自主惊得目瞪口呆,被贾敏这么一说一问,一时语结。贾敏因为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愤懑而大发厥词,发泄过后,脑筋回转,忽然想到眼前这两位可是神仙。他们可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想必以他们的能力应该能够让自己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贾敏满脸堆笑,正想开口请其帮忙,突然觉得人中和印堂穴传来一阵疼痛,让人忍不住“哎呀”一声,叫唤出声来。伴随着她的叫声,耳边又传来大人和孩童的说话之声。贾敏勉强的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晃动的几个脑袋,林海和四个孩子的面容映入眼帘。贾敏心中一声长叹,她又回到这个悲催的世界里面来了。

看见她醒来,林海明显松了一口长气,几个孩子高兴的又蹦又跳。贾敏勉强对着他们笑了笑,眼睛一闭,又进入了黑甜乡中。再次醒来,已经华灯初上,林海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前,趴在床边上睡的正熟。看着林海鬓间多出的星星点点的白发,还有他睡梦中紧锁着的眉头,贾敏忍不住伸出手去。

不等贾敏的手碰到林海,林海激灵一下,醒了,看见贾敏醒了,他忙松开握着贾敏手的手,从床边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因为蹲坐而弄皱的衣服,又恢复到平素里那个正经严肃的形象,才叫人上来伺候贾敏。等服侍的人从外面进来,他才施施然的走出去。

丁嬷嬷端着一碗药过来,贾敏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放下,问道:“这药的味道似乎不是我素常吃的。我以前吃的药又苦又涩,今天的这碗有些发酸,可是换了大夫?”贾敏后来换的万大夫医术非常高明,她以前也吃了不少其他大夫开的药,都没什么效果,换了万大夫之后,吃了几副之后,感觉她一下子精神多了。因此贾敏对换大夫一事表示疑虑。

“太太你身子弱,虽然是要滋补,可亏空的底子不是一下子就能补好的。需要慢慢调养。万大夫开的药,都是大补的,而且都是猛药,见效是快,可是太太的身子全靠那么点生机撑着,若是药力把生机透支完了,这人也就……太太体虚,底子薄,不能用大补之药,虚不受补,这一补,人看着精神了,可是底子就被掏空了,就像建的亭台楼阁,不管上面怎么好看,这下面的地基被挖出来了,那么只有倒塌这种结果了。”丁嬷嬷慢声细语的给贾敏解释着。

贾敏一愣,她吃万大夫这药,吃完之后,精神不错,可是越到后面越疲累。本来她还以为是病越来越重的缘故,如此看来,这药也是原因之一。庸医误人。“那这次是哪位大夫诊治的药的?”

丁嬷嬷敛眉道:“是我。我原在宫里看到过类似于太太这样的病例,当时就是我给熬得药。起初我还不敢确认,只是后来,太太的表现和我见到的越来越相似,所以我就在太太昏迷的时候,壮着胆子把万大夫的药给停了,换了我的药。吃药的同时,又用金针刺穴的方式把太太唤醒。”

没想到丁嬷嬷竟然懂医,藏得可真深。贾敏看了丁嬷嬷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把药碗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递给她,道:“今后的日子就拜托丁嬷嬷你了。我期盼着痊愈那一天。”

丁嬷嬷本来以为贾敏会追问她怎么会医术,为什么在她生病一开始不给她诊治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是没想到贾敏什么也没问,而且还表现出十分信任她的样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太的身子本来就很虚弱了,又吃了万大夫的药,雪上加霜,变得更糟糕了,所以要想好,需要静养,还要清心,不可多思多虑……”

贾敏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本来我是该死的人,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把命捡了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活着,想做什么不成。你是大夫,我听你的。”对于丁嬷嬷的建议没有丝毫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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