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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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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县公安局局长魏平带着公检法司的一帮子干警分乘几辆小车向仁义乡火石村进发。与魏平同车的县公安局治安科科长何礼孝腋窝里夹着一个黑皮小包,坐在车上也没有放下,魏平看了那小包儿一眼,笑说,何科长,包里有啥好吃喝没有。何礼孝把黑包儿往腋窝里紧紧地夹了夹,说,哪能有什么好吃喝。一天不干事光吃喝呀。你还当局长呢,叫化子捉鸡呢,光在嘴上挖抓。魏平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给你不发工资看你还干不干工作?何礼孝说,马克思说了,工资是再生产与种的延续的需要,你不给我发工资,也就是想从种上对我进行灭绝,这与希特勒和日本鬼子没有什么两样?魏平噢了一声,说,你这个何铁嘴,我可是说不过你。今天在火石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管你。那怕群众把你抬起扔到池塘去洗了澡你也不要找我。何礼孝说,他谁敢把我们怎么样?反了蛋了,共产党还在台上呢,怎么造反呀!

可是到了火石村,当魏平他们的四五辆小车鸣叫着喇叭出现在离村口不远时,时光仿佛倒退到抗日战争年代,村子北边高崖上的一棵消息树忽地倒下了,随着这棵树的倒下,悬挂在村口老槐树下的铃声惊乍乍地敲响了,转眼间,竟有几百群众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呼喇喇地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村口立时被堵得水泄不通,中间是以公安局局长魏平为首的公检法司的官员,周围是圆睁着眼睛的群众。魏平此时表现出了一个公安干警的稳重与老练,他神情沉稳,目光如炬,脸上的神情如同冬天的严霜一样,透着一股凛冽。有些群众在魏平目光的扫射下已经沉不住气了,准备退出人群。但谁也没有想到,何礼孝却与一个叫刘天官的年青人扯在一起。

那刘天官就是村上闹事的头儿,是他把全村人组织起来与政府对抗。他不但把全村的人组织起来,还在村上动员每家每户集资,竟然吸收了一部分资金,而如果群众出面与政府对抗,每天就可以领到二十元的补贴费。这些补贴费是一个技工每天的收入,比小工的收入也多,所以村上出来参加与政府对抗的群众的人数呈现上升趋势。火石村不仅凭借从群众中集中起来的资金租来了宣传车,也办起了广播室,每天定时地宣传党在农村的有关政策,当大街上出现大喇叭的时候,仁义乡的人们就知道火石村的宣传车来了。现在仁义乡火石村宣传车的名声已经传到很远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前来火石村学习经验,而火石村的刘天官也就向前来取经的慕名者悉心传授经验,直到对方满意而去……

在两人的撕扯中,刘天官不知怎么就把何礼孝的包儿夺了过去,嘶啦一声打开,从里边抓出一把粉红色的软软的东西,细一看,竟是避孕套,愣了一下,随即高高扬起,大声喊道:乡亲们快快看呀,狗官下乡竟也带着避孕套!

人群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如同火山爆发样轰地响了起来,吼的,叫的,笑的,骂的,吐唾沫的,呸呸的,捂着肚子的,笑得眼泪直流的,还有年青人在人群中高高跳起的,尖声吹口哨的,一下子,火石村比过年时放焰火还要热闹。

魏平先还是沉住气,可是当出现了这种场面时,他却也觉得脸上像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那鞭子不但抽打在他的皮肉上,也抽在他的心灵里,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簌簌滴血。他真想把何礼孝掏出枪毙了去。可是他却只能沉默。下面发生的事情他作为公安局长已经无法左右。暴怒的群众把何礼孝抬了起来,喊着号子,何礼孝在人的胳膊上与头顶叫唤着:魏局长,你快快管管呀!可是魏平没有动,群众也不管公安上的人,他们把何礼孝“咚”地一声扔到池塘里,四外喷溅的水花与何礼孝惊恐的脸颊烙铁一样烙在人们的心里。

何礼孝在池塘里挣扎着,扑打着,水花四溅,可岸上的人们全都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人下水救他。

何礼孝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终于落汤鸡一样爬了上来。而在这时候,岸上的群众也早把何礼孝拿的东西吹大扔在池塘里,一时间,池塘里成了一片彩色的汽球的海洋……

千乔县公检法司的行动以蒙辱而告终,不出半天,这件事儿就传遍了全县。

夏雨浓在办公室里气呼呼地坐着,一双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却并没有看进去。办公室副主任丁仕宁进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夏书记,这事儿你不要生气,方向荣一会儿就来。夏雨浓说,这个方向荣究竟是怎么搞的,把一个乡竟搞成了这样。丁仕宁说,方向荣已经是近两年来换的第五位乡党委书记,他担任乡党委书记才三个月时间,原来县上考虑他是最强硬的干部,把他派到仁义乡任职,但是不知为什么,方向荣到那里后竟也发挥不了作用,火石村的群众照样闹事。

夏雨浓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方向荣来了,这是一个白净脸膛的中年干部,戴着一副大砣白边眼镜,很知识分子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一股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恐惧与胆怯,眉头紧紧地蹙着,一双细眼睛不时地夹夹;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夏雨浓,在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夏雨浓指了指茶几上的烟对他说,自己抽。方向荣掏出一支烟点燃,低着头吸起烟来。夏雨浓看着他,说,向荣,你这个书记当得好呀,火石村现在成了典型了,到处都有人来取经呢。还把人家抬起来扔进池塘。方向荣忽然抬起了头,气哼哼地说,夏书记,不是我无能,不瞒你说,是村上群众的负担太重了,去年平均每户各种提留和统筹加在一起上到六七百元,有几户高的上到1100元。有百分之八十的农户夏季一季打的小麦交了公购粮和各项税费还不够。说到这儿,方向荣看了夏雨浓一眼,似乎沉吟了一下,又说,这里边的问题复杂,农业税每年是固定的,主要是县上每年把秋季的税收加在夏季一块儿征收,加大了夏粮征购的比例。这是其一。其二,有不少村民小组因为统筹和提留不好征收,也就加在夏粮征收中间。这些款项有:浇地的水费,电费,消费税,水利补偿基金、土地开发基金、卫生基金、教育附加费、电影费、民政优抚费、民兵训练费、建校集资款、电力整改费、垃圾费、土地占用费、民办教师工资、乡村干部工资等等。因为项目太多,而有些村干部在征收时又不开发票,所以群众就产生了怀疑,怀疑干部有贪污行为。其三,火石村之所以农民负担太重,还有一个历史原因,那就是火石村文化大革命前后二十年时间是省市县的先进村,出了一个全国劳模叫梁瑞民,他曾先后四次进京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他是劳模,劳模总要表现积极,这样火石村上交国家的公购粮每年总要增加,从而加大了农业税的基数。群众编了歌谣说:梁瑞民一进北京城,公购粮增加了二三成;梁瑞民二进北京城,老百姓碗里照影影;梁瑞民三进北京城,群众饿的直哼哼;梁瑞民四进北京城,火石村大地白茫茫真干净。去年,梁瑞民老汉死了,村上受过罪的人竟没有人去埋葬,梁家的人伤透了脑筋,花钱雇了人埋人,梁家的人对他们父亲并没有眼泪,但是村上人没有人抬棺材,倒让他们哭了,而且很伤心,有人还说梁家的人都是孝子,真是笑死人。

夏雨浓静静地听着,竟半天没有吭声,他想不到在火石村竟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看来我们的干部真是该到基层来了,成天高高在上能知道什么,能和农民打成一片?能把农民的呼声反映上来?在火石村的问题上,人们总是说这个村子的群众如何如何地坏,但是却为什么没有人说村上群众的负担呢?人们这都是怎么了?

方向荣继续说,第四是,七八年前县乡两级用行政命令的办法让农民大上苹果树和酥梨,火石村自然条件好,历史上以种植小麦有名。群众不想多栽果树,可县上乡上不同意,规定粮经比例要达到4:6,即一亩地4分种粮,6分栽树。几年功夫果园成片了,也挂果了,但因为苹果满世界都栽,结果出现了生产过剩,价格急剧下跌,去年跌得最惨,果农的支出和收入大多倒挂,而县上的农林特产税比上年又增加了,这还是硬任务,完不成的扣乡上的目标责任制奖。由于这几方面的原因,火石村的群众就不堪重负了。群众交不起税费,就拒绝交纳,县上乡上采取高压政策,收税费时公检法出动,警车开道,如临大敌,群众被激怒了,就和政府对立起来,群众天不怕地不怕,我们的事情就难处理了。魏平局长带着人抓人,可是出了避孕套事件,越发把群众的情绪煽动起来了。夏书记,我现在向你提出请求,把我免了,你们另派一个比我能干的干部到那里去,如果有人把火石村的问题解决了,我给他跪下磕响头。

夏雨浓看着他,问道,火石村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向荣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粘牙事儿。1987年,村上向村支书刘金贵借了6400元,月息2分,当时信用社就是这个标准,那时刘还没有当干部。十几年时间过去了,村上换了四任组长,可刘的钱却还不了。后来刘当了村支书,心想等以后经济发展了再说,可刘天官发动群众闹事,刘支书劝说不但不听,还辱骂他,刘来了气,就上告到法院,法院判村上还刘本息1.79万元。村上无钱归还,法院就把村上吃水的井划给了刘,井价折1.8万元,与刘的欠款抵销了,但群众不同意,说井是村上的,打井花了10万元,他刘金贵只能有使用权,不能占有。县法院强制执行,锁了井上的大门,已经两个月了。刘当初不同意县法院的做法,说这样把他放在群众的对立面以后在村上难活人,但县法院不知为什么,就是要这样搞,把刘搞得很被动,在群众中失去了威信,现在刘在村上说的话就和放一个屁一样,没人听……

方向荣停了一下,又说,夏书记,火石村四五年了没有交统筹提留款子,所以我们乡年年完不成税收任务,前几任书记都把办法想尽了,可是却没有真法子解决问题。现在县上有关部门提起仁义乡是谈虎色变,既不给我们拨款子,也不到我们乡来检查工作,好像我们乡是外国的大使馆一样。去年冬上县委书记李天亚动员我到仁义乡去把局面收拾一下,我说什么也不去。我知道那里的现状是什么,我知道问题不从根子上解决是不行的。可是李天亚书记说你去,你出了事县委给你担着我给你担着。好,我没有办法再拒绝,今年二三月去上任了。可是时间不久李天亚出了事,被逮了,仁义乡是他抓的点,也是白廉抓的点,火石村又是点中的点,火石村的梁瑞民老汉曾是我们全县的骄傲,可曾几何时梁瑞民老汉就成了臭狗屎,他的墓碑被村上人推到水沟里。白廉当了市委副书记后,对仁义乡的问题还不停地发布指示,说是要千方百计把这个先进典型保住,把全县的大旗树立起来,不管到了啥时候旗子也不倒。你说说这多可笑,现在的火石村已经成为火药桶,成了改革开放的绊脚石,可白廉还是这个态度,你让他来看看吗,看看现在是个啥样子。看看千乔县被他整成了啥模样。夏书记,我不是现在说他的坏话,真实的情况是白廉书记前些年把千乔县搞坏了,他给千乔县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你可能不知道,白廉先后在千乔县工作了十几年,早先担任常务副县长和县长的时候,他提出在全县搞十万亩苹果园,要使粮食与经济作物的比例达到4:6。全县人民照他说的办,像大炼钢铁一样又是一场人民战争。那时候就有不同意的声音,有人提出我们千乔县地理位置与海拔高度不适应苹果生长,温差又小,苹果的含糖低,很难生长出优质果子,也没有市场竞争力。但是白廉不同意。白廉说那为什么旬邑县、洛川县、礼泉县、白水县能种那么多苹果,而我们就不行呢?白廉书记说,现在关键的不是能不能种的问题,关键的是观念与意识解放不解放的问题。敢想敢干的话就能把苹果抓上去,如果是小脚女人的话那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你想想谁还想当小脚女人。虽说现在不上纲上线了,但是这与上纲上线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全县人民就把平展展的土地挖成了深沟种苹果。整整七八年啦,群众费的什么力,花了多少钱,你可能不知道,有的村上的群众把身家性命都押在苹果上了。吃粮的地一点儿也没有了,可是苹果到后来成了什么样子,贱的和狗屎一样。到了收获季节,到处堆的都是苹果,一斤只能卖几分钱,连成本也收不回来。群众看看不行了,就又挖起苹果树,先是一个村,接着是一个乡,再接着是一个县,群众是“挥泪斩马谡”呀……

夏雨浓打断了方向荣的话,说,难道这些年县上就没有对群众的苹果在销售上想点办法?

方向荣叹了一口气,说,这正是群众对政府不满意的地方,群众说当初你们让种时多么的积极,现在苹果挂果了,你们却不管了,熊瞎子扳苞米扳一个扔一个,生娃不养娃,把我们群众当成大头了,我们就这么好欺负呀。我们是你们手里的泥巴,你们爱捏个圆的是圆的,爱捏个扁的是扁的。与政府的关系也就紧张了。

夏雨浓说,火石村的问题既然不是一般的问题,白廉在这里时是怎么处理的?

方向荣说,他在千乔县时火石村的问题才暴露了一点点,还没有酿成星火燎原之势。而他呢,成天沾沾自喜,好大喜功,对于下面反映的问题认为是有人给改革开放泼冷水,所以以后也就没有人给他提不同意见了。到他调离千乔县到市委任副书记,他都一直以为千乔县是改革明星。殊不知问题的根子就是他那时候种下的。所谓的十万亩苹果园确实把全县人民坑扎了。但是至现在没有人提出来对这个问题反思一下。你走马上任当了书记,我希望你能把十万亩果园的事抓抓,让人们明白我们共产党人什么事干好了,什么事干坏了,有什么经验教训,再不能拿着群众的利益来搞什么个人的官职升迁试验了。

方向荣停了一下又说,火石村还有一个严重得很的问题,也是群众闹事的根源。***年,仁义乡在县政府的号召下大力引进资金,大办企业,那时如果办不下一个企业,那么一个乡的领导就是笨蛋,就是无能的表现。就上迁无望,升官无门。所以当领导的全都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到处弄钱。仁义乡也与全县其他乡镇一样,到处找钱的门路。这时候,县上一个退休干部引进了一个项目,办钛白粉厂。这是个新型的原材料,据说飞机上用,人造飞船上用,各种电器上用,总之用途广的很,就像空气一样人们须臾不可离开。但是办厂子要钱,县上拿不出钱来。当时担任副县长的白廉在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把这事儿了提出来,让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三干会召开后,有几个乡镇的干部跑到县上找白廉要上马这个项目。在这几个乡镇中间,就有仁义乡。由于白廉在仁义乡抓点,对仁义乡有感情,就把这个项目给了仁义乡。殊不知从此把一个沉重的枷锁套在仁义乡的肩上,也套在县政府的脖子上。没有资金,仁义乡找到了县工商银行,提出请他们从外地拆借资金。这家银行的行长叫丁大光,是个半路子行长,不懂政策,就答应了,派人到省城找到一家银行,拆借了500万元。但对方银行提出要有担保。仁义乡的领导就又找白副县长。白副县长充分发挥权力的作用,把县财政局长找来,要他们想办法进行担保。财政局长不愿担保,说全县的财政紧的像绳子,根本没有钱可以担保,白副县长就说,你如果还想当局长,那么你就给我担保,你如果不想当了可以不担保。财政局长听得傻了眼,想想说,那就折中一下吧。白副县长问是怎么个折中法,财政局长说,县财政可以担保,但要县政府出面请仁义乡来个反担保,也就是说用仁义乡的土地担保县财政的担保。白副县长把此事提在县常委会上,常委们竟然同意了,于是,仁义乡火石村的00亩土地就被用来担保县财政的500万元拆借资金,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这事办得玄乎,但是白廉当了县长县委书记以后却还拿来当经验介绍。谁知好景不长,过了不到两年,刚刚开工不久的金宇钛白粉厂就关门了,原因很简单:一是原材料缺乏,钛白粉厂的原材料要从广西购买,可国家正规的厂子也原材料缺乏,哪里还能顾得过来一个新建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子。厂子就停了。如果光停能把问题解决了也就好说,偏不偏事情十分的复杂,招工时县上出台了一个土政策,那就是凡进厂的职工可以转为商品粮户口,但要每人交6000元。于是农村好多农民拿出平时省吃俭用的钱为自己和子女买了户口,心想从此就可以跳出农门,但是等到他们的子女进了厂子还没有挣一分钱,厂子就又宣布放假了。他们觉得上了当,就上县闹事,但是县上没有办法,只能说先回去,等以后开工时再叫工人们回来上班。工人们是回去了。而且贷款也到期了,省上那家银行提出归还到期的贷款。可这时候县上哪里还有钱还贷呀。没有钱呀。县上经常为每月的工资发愁呢。省上那家银行到期收不到款子,便把县政府告到法庭上,县长白廉作为被告亲自到省上法庭上出庭答辩,法庭判县政府在一个月内归还贷款,如到期不还,就把那00亩土地划归省上那家银行。县上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省上那家银行带人占了仁义乡担保的00亩土地,但这是火石村的土地,与仁义乡并没有任何关系。省上那家银行要占这土地,火石村的群众当然不答应,于是两家便发生了冲突。省上那家银行开来的小车被暴怒的群众推翻了。而省上银行叫来了警察则把火石村的群众抓了几个逮到省城。火石村的群众不答应了,集体上县请愿闹事,怒火万丈的群众把县政府大院团团围住,要县长白廉快去把人领回来,白廉答应解决问题。县政府出面了,答应先还一半款子,请求省上银行把抓去的人放回来。那家银行也不是真的要占土地,答应了。时间不久,县政府挣扎着拿出50万元还了贷款。但从此却把债务的包袱背在自己的肩上。现在,火石村的群众闹事正是这各种矛盾的集中表现。唉,仁义乡的问题真是成了堆呀。没有一把好杀手是拿不下这个乡的。

夏雨浓听得心里沉甸甸的。

夏雨浓问道,那么后来县上把另50万元款子还了没有?

方向荣说,还了。但是县财政把包袱背了。县财政又从别的县倒借了款子,现在可是东挪西借的过日子。

夏雨浓说,厂子的工人呢?

方向荣说,回家当了农民。只是他们回家后再也没有土地了,真正成了无业游民,流氓无产阶级。

夏雨浓说,工人都是当地人吧?

方向荣说,以仁义乡尤其是火石村的人为最多。

夏雨浓说,你说仁义乡火石村原先是白廉树立的典型?

方向荣看了一眼新任县委书记,说,是的。

夏雨浓说,但是据我所知,千乔县这些年的基础工业与骨干工业也都形成了规模,比如食品加工业,建材业,化工业,难道这些与白廉没有关系?

方向荣笑说,你说的完全正确,但是这些发展起来的新型企业正是因为没有政府行为的干涉,加上是走的市场经济的路子,才形成了这样的规模。如果县上领导与乡镇领导有什么政府行为的话,或者想把这些幼苗拔一下助长的话,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骨干与基础工业的布局。

夏雨浓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转过了话题。

夏雨浓说,如果你当县委书记,你对仁义乡的问题怎么处理?

方向荣说,立即另派党委书记下去。

夏雨浓说,要是我们不另派,你能不能把仁义乡的担子重新担起,把火石村的问题解决了?

方向荣说,不行,你们必须另派干部下去。我现在在那儿说话已经不起作用了。你派一个生手或许还能把问题解决了。

夏雨浓说,你认为县上派谁去合适?

方向荣说,这人我不好说,因为我对县上干部不了解。但有一个人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他叫孟春秋,原来是仁义乡的乡长,被李天亚撤了职,还在仁义乡呆着,但他这一二年一直在乡上一个企业帮着干一些事儿。听说最近还与福建一家单位有什么协议要签,要引进一些资金。

夏雨浓说,孟春秋去的是什么厂子?

方向荣说,千乔县棘园油脂厂,听说是厂长助理。

夏雨浓说,孟春秋有什么特点吗?

方向荣说,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有头脑,肯为群众想事情,而且有市场意识,工作起来有一股虎劲儿,如果他认准了的事就非要干出点成绩不可。就是有一样毛病,不爱听上级的话。当然这也许是一种好品质。当初李天亚把他撤了后,县委组织部意思把他调到其他乡镇去,但是他却不去,还要留在仁义乡干事。组织部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让他在千乔县棘园油厂协助工作,那个油厂也需要他,组织部便答应了。他们落得个麻利干脆,原来有些干部被给了处分后经常找他们闹事,这个孟春秋不但不找他们,还提出到一个乡镇企业去工作,他们当然答应了。

夏雨浓仰起了头颅,他的目光里贮满了忧虑。

但他还是说,向荣同志,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多情况,我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实的。我可以看出来,你是作了很多工作的。也进行了广泛的调查研究,只是仁义乡的情况太特殊了,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方向荣忽然流下了泪水,说,夏书记,我在仁义乡干了三个月,我当时是抱着很大的劲头去的,可谁知到了时间不长,就有人给我造谣,说我在那儿作风败坏,我败坏什么?只不过与乡上几个同志到舞厅跳了几次舞。可这有什么呀?

夏雨浓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把方向荣送到门口,安慰了几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石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县药厂的工人又到县政府大院静坐。几百人齐集在政府大院,无声地站着,坐着,胡乱躺着,进出的小车也被挡住了路。但是司机却态度非常好,不向工人们发脾气,只是在人丛里小心地把车子开出开进。司机们笑着说,饥了渴了到外边买点吃好,把革命的本钱保护好,保护好了好与政府对抗。静坐的工人说,我们是对县政府的官员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来了,你当我们爱来这高楼深院。看看你们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哪一个不是吃的肥头大耳,浑身滚圆,有的人把坐的小车压得大桥都快要挨着地了。看看你们多幸福,可处在幸福中的你们还要把我们的厂子卖给外国人,你们真是能做得出来呀。你们真是那么爱当卖国贼呀。司机们说,世界都经济一体化了还说什么爱国与卖国的,你们真像生活在满清年代里。

在工人们在政府大院静坐时,县长于化奇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气哼哼地骂经委主任龚松柏是个王八蛋,怎么就没有把工人闹事的事提前告诉他,现在几百工人出现在政府大院,造成的影响有多么坏,多么严重。他在电话里恶狠狠地说,龚松柏,你他妈快把厂长笃幸福给我叫来,你给他说,他要是还想当厂长就马上把闹事的人给我弄回去。他要是在半个小时内把工人解散不了,我与他没有完。龚松柏在电话里诚惶诚恐地说,于县长,你别发火。现在的形势非你出面不可。工人们不同意卖厂子,与咱们县政府的决定产生了对抗情绪,我让笃幸福出面能把事情平息了?不行啊我的于县长。你可能不知道,工人们已经把护厂纠察队都成立了,要专门与我们作对。我们总不能在工人们思想不通的情况下把厂子处理了吧?于化奇说,你让笃幸福快快到县政府来。

于化奇坐在办公室里暗暗生气,县公安局何礼孝的避孕套事儿还没有完,又出现了工人闹事,这真是雪上加霜。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件事。春节前,还没有出事的李天亚书记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做出决定,鉴于县级企业关门倒闭的日益增多,且发展下去很难维持生存,所以做出一项决定,对县级国营和集体企业实行拍卖、兼并、资产重组和股份制改造。时间过去了几个月,实行股份制改造的企业倒有几个,但是拍卖的企业却很少。外地也来了不少愿意投资的企业家,但是他们对那些快要倒闭的企业却没有任何兴趣,唯一有兴趣的是县药厂。但县药厂当时县委县政府并没有做出拍卖的决定。因为药厂前几年一直是县上的税利大户,这几年虽然经济效益下降了,有时候出现了亏损,但还没有到倒闭的地步。后来县政府考虑到县上发展地方道路运输与能源建设缺少资金,所以也就忍痛做出了拍卖的决定。美国在华的一位副董事长就带人过来考察了一番,提出了具体的收购方案。时间不久,李天亚出事了,拍卖的事也就搁浅了。现在夏雨浓一上任,那位董事长闻讯就来了,但是没有想到,厂里的工人却不答应了,他们在感情上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于化奇与几个副职商量对策,主管企业的项景贤副县长说,于县长,我觉得我们得直面这个现实,得把实际的情况向工人们讲清。于化奇说,可工人们懂什么资产重组,懂什么优化资金结构?懂什么世界经济一体化呀?项景贤说,工人们对厂子是有感情的,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这也难怪,他们有的人把终生都奉献给厂子了,可是一下子厂子成了外国人的,你说他们的心里能好受?

笃幸福来了,他咧着大嘴笑了笑,抽出烟给于化奇,于化奇把他的烟扔在茶几上,没好气地说,笃幸福,你是怎么工作的?怎么把车间搬到县政府大院里来了?是不是不想当厂长了,要让我这个县长顶你干呀?笃幸福还是咧着嘴傻笑,半天才说,于县长你别生气。也不是我无能,也不是工人太霸道,实际是这个企业确实是咱们县财政的主要来源,如果这个财源断了,别说工人们要受苦,就是县上也可能要吃亏。于化奇大声地咆哮道:姓笃的,说来说去原来是你不通呀。你在背后捣鬼呀。笃幸福说,不是我捣鬼,实际情况是工人不同意拍卖厂子。于化奇说,可是不拍卖县上如何解决道路建设与城市建设所需的资金呀?你能拿出几千万元吗?你知道光县城通往坡城的公路建设得多少钱吗?得二千万元。我们现在还欠银行的贷款一千五百万呢。现在道路只修了一半儿,不拍卖药厂行吗?我的革命的同志。你看看别处的道路建设,有哪一个县不是投了重资的。可是我们县不行么。省上中央领导来了坐在车上屁股颠得能受了?道路建不好,咱们农村的产品就出不去。农民一年辛辛苦苦干下来却因为道路问题农副产品变不成商品卖不了钱,你说我这当县长的心里能好受?于化奇停了一下又说,好啦,你来了快快把你们厂子的工人动员回去。再不要来县政府闹事了。笃幸福说,我的县老爷,你要出去说呢。我能把工人动员回去?我能做主不卖工厂?于化奇想了想抓起电话拨通了夏雨浓。于化奇说,夏书记,药厂工人闹事,提出不许拍卖厂子,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呢?夏雨浓在电话里说,你对工人好好安慰一下,动员他们先回去,至于他们反映的问题我们再作研究。你要给工人们讲清,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工人,不是图其他的什么。如果我们改革的最终目的不是把人的问题搞得更好,那我们就干脆不要改革了。

于化奇放下电话来到外边的大院里,工人们看到县长出来了,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目光对准了于化奇。于化奇沉默了一下说,同志们,我与你们一样,也不想把厂子拍卖了,但是我们现在不拍卖不行啊。大家知道,我们是小厂子,小厂子国家的政策是抓大放小,既不给放款,也不给什么优惠条件。所以我们的经营十分困难。再没有比我们现在的厂子更困难的了。年前有的地方出现了把小厂子卖给私人的事,当时听起来十分瘮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些变更了所有权关系的厂子倒显出了某种活力。而我们没有来得及变更关系的厂子倒落后了。我听你们的笃厂长说了,他说你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开资了。为什么你们的厂子的产品好还发不出工资,那是因为你们缺少流动资金,而没有流动资金,你们的原材料就没有办法购买。不增加固定资产投资,设备就没有办法更新,也就没有竞争能力。所以你们是怀里抱着金碗讨饭吃。同志们,我同情你们。我比你们更焦急。我向笃厂长提出,如果拍卖厂子对工人没有什么好处,工人们得不到妥善安置,有一个工人被资方辞退了,我们就绝不答应。同志们,你们可能也知道,在当前改革的攻坚阶段,如果我们不能紧跟形势,那就要落后,我们的经济发展就要受到损失。所以我劝大家还是按县政府说的事办,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红脸膛汉子人大声说,于县长,可我们厂子之所以办坏了,并不是我们工人把厂子办坏了,而是厂长他们一伙把厂子弄烂散了,把流动资金弄得不见影星子,看到办不下去了就又把厂子拍卖了。所以我们提出把厂子的财务好好清一下。我们要明白,厂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弄完蛋了?我们就是去给资本家干活,也要让我们心里清楚。

笃幸福脸上挂不住了,涨得通红。大声说:你们是胡说!诬蔑!

工人中又有人大声说,笃厂长刚刚下毕了蛋,你看脸红成啥样子。

工人们哈哈大笑。

那个红脸膛汉子用手拨开工人,走到笃幸福跟前,望着他,说,笃厂长,没有胡说。也没有诬蔑。我们有大量的事实可以证明,这些年有好多厂长把国家和集体的财产全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了。你在千乔县看看,国家公职人员中最富的人是谁?是厂� �,是领国家工资的厂长。哪一个厂长不是被国家的厂子的肉菜喂得肥笃笃的,哪个厂长不是一人买了几套住宅?哪个厂长不是利用承包制坑国家坑集体坑工人?哪个厂长不是在厂长负责制的名义下把厂子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哪个厂长不是工厂的太上皇?哪个厂长没有情fu与包二奶?原因是什么?权势太重,缺乏监督。你不要不服气,我问你,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厂子国有资产有几百万几千万,可自从承包后几年时间就流失得不见踪影?根子在什么地方?都流失到哪里去了?现在听说县上要搞破产了,可我们工人欢迎破产吗?不欢迎,破产了我们感到羞愧。县上要搞什么拍卖,可拍卖了我们工人能感到心里舒畅?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发展壮大的企业要卖给别人卖给外国人,我们心里像刀子扎呀!

笃幸福脸孔越发红了。

于化奇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红脸膛汉子,在心里替他叫好:说得好!可见工人并没有睡大觉。他挥挥手,说,同志们,你们反映的问题,县政府一定会组织人查清的。

刚才那个在工人中大声说话的工人又说,于县长,什么时间能查清?别把我们工人当成鳖大头。

于化奇说,什么时间说不定,但我保证一定会在近期把你们反映的事查一下的,如果到时候我们没有查,你们可以到我家找我,也可以到上级反映我。

工人们静了一下,又转入了嗡嗡隆隆的议论,约摸过了二分钟,工人们向外走去了。

这天晚上,夏雨浓驱车向位于县城西南方向的棘园油脂厂驰去,同车坐的还有组织部部长邰任玉、综合组组长凤小莺与县委办秘书小陈。

桑塔拉车开出城外后加快了速度。公路两边大片黑呼呼的麦田在星夜里闪着微白的光波。已经是5月的10号了吧,再有一个月时间小麦就要收割了。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清新温馨的味儿,那是洋槐花的味儿,那是正在扬花的小麦的花香味儿。夏雨浓打开了车窗,让外边凉爽的夜风尽情地刮了进来,他张开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这夏夜的凉爽的空气,用力驱赶着头脑深处纷乱的思绪让它们跑出来消失殆尽。经由凉风一吹,他的头脑忽然一下子轻松起来,几天来一直笼罩在心头沉甸甸的苦闷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忽然扭身对邰部长说,邰部长,你知道仁义村的名字的由来吗?

邰任玉部长笑说,我不知道。

夏雨浓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会估摸出这名字的来由是什么。

邰任玉部长来了兴致,夏书记你说说,让我增长一点见识。

夏雨浓说,我想,这仁义乡只所以叫仁义乡,在很大程度上是这个村子曾经在历史上并不仁义,也可能发生过械斗,也可能出过因为浇水或者是因为地界的纠纷,后来却和好了,参与和好的并且是一位有学问并且当过什么官职的人,他可能作了好多工作,使原本要闹出更大事端的村子走上了和睦的路子,后世的人感念这位官员,就把村子改为仁义乡了。

小陈说,有道理。

邰任玉部长说,这么一说这村子可是有来头了,名字并不是随意起的。

但是凤小莺却没有做声。

夏雨浓歪过头说,硕士生,说说你的意见。

凤小莺说,我不敢苟同。我想,这个村子可能是西周最原始的部落,西周是最讲究仁义的了,也最讲礼义的了,真是所谓的仁义礼智信了,所以后来人们就把村子叫成了仁义村了。

夏雨浓高兴地说,还是硕士生看得远,有历史的纵深感。

凤小莺又说,我曾经问过一个算命先生,他告诉我说,人的名字暗含天机,也是他性格的生动体现。比如说你夏书记雨浓,你的命运之水要在农村大肆泛滥,所以才早叫了雨浓。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夏雨浓说,其实我的名字是母亲生我时,恰逢夏天的大雨在下,所以我那念了三天私塾的爹就叫我雨浓,听起来还怪文的,是不是?还有点深意是不是?

凤小莺说,要不为什么生你时天要下大雨呢?这不是天机是什么?

邰任玉部长说,那么小莺你的名字呢?

凤小莺说,我娘生我时听到窗外一只小莺叫唤,便把我的名字叫了小莺。唉,没有一点儿诗意。

邰任玉部长说,不,你的名字怪有诗意的,小莺。多么动听的名字,听起来也是那么优美动听,让人一下子想起唐朝一个诗人的名诗: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能到辽西。

夏雨浓接上说,也让人想起了杜甫的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晴天。

小陈,小莺、邰任玉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小陈说,应该把最后一句话改了,改成啼时惊妾梦,不能到深圳。

凤小莺说,去去,胡说啥呢。好像我成了什么人的小老婆了。

说着话到了仁义乡。这是一个子破破烂烂的乡镇,在昏暗的街灯下可以大概看出街道两边低矮的建筑物,一副缺少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只有棘园油脂厂有点气魄,高高的厂房,从厂区高高的烟囟里冒出滚滚的浓烟,在暗夜里显出了一种气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大豆的油香味儿,沁人心脾。厂子建在街道西边,门前是一条柏油马路,门前的路灯投下了一大片明亮的光影。他们下车后走进厂里,看见前边厂区灯火亮着,就走了过去。他们径直进了车间,一个大鼻子工人问他们找谁,邰任玉部长说,我们是县委检查工作的,到车间看看。大鼻子笑说,你们晚上检查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夏雨浓对那大鼻子说,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大鼻子说,我是车间主任,我姓卫。夏雨浓说,卫师傅,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孟春秋的人?

大鼻子卫师傅看了看夏雨浓,把他们领到车间的一间小办公室,要给他们倒水,夏雨浓拦住了。大鼻子卫师傅说,有啊。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们的厂子原来眼看没向了,捏住鼻子也救不醒了,因为连续亏了几年,没有一点儿资金再办下去了。这时候孟春秋不当书记了到我们厂里来了,他动员我们搞股份制,又动员大家集资,终于把企业的生产搞正常了。生产正常后,他又在营销网络上下功夫,在全省全国建了好多销售网络渠道,把企业一下子搞活了,现在我们都十分感激他。

大鼻子卫师傅停了一下又说,当初我们可把他没有少埋怨,还有人要动刀子动枪地整他,可他硬是没有退让,坚持搞股份制改造,把厂子挽救了。要不是他,我们现在早都回家了,还能生产啥呀。唉,这么好的干部可是被李天亚给撤了,也不知你们共产党里的人是怎么想的,那么好的人为啥就干不成事呢?前不久,福建省来了一个考察团,到我们棘园油厂看了看,与孟春秋谈判,提出要给我们提供500万元资金扩大生产规模,现在正在协商呢,听说不久要签协议呢。

大鼻了卫师傅说着时,凤小莺与秘书小陈不停地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

邰任玉说,孟春秋在厂子任什么职?

大鼻子卫师傅看了看邰任玉,说,厂长助理。

邰任玉说,他拿工资吗?

大鼻子卫师傅说,不拿。我们厂长要给他给,可他说他的工资国家发着呢,硬是不要。后来他看着厂长很不好意思,就与厂长达成了一项协议,说要厂长每年在全乡里安排特困户子弟四到五人到厂里上班,以这些人的上班顶替他的报酬。再就是把县钛白粉厂退回去的青工招到厂里上班。厂长最后答应了。

夏雨浓说,钛白粉厂的工人安排了多少人?

卫师傅说,有60多人。

夏雨浓说,他晚上在厂里住吗?

大鼻子卫师傅说,他住呢,但是最近他到乡下帮助群众安排落实大豆种植面积去了,他说油厂要正常生产,原料必须要保证,而立足于当地解决原料是最方便也最合算的事,既利厂,也利民。现在群众大都把苹果树挖了,田里正缺少种的东西,而大豆又产值高,他与群众签合同,以合同定金的方式把大豆种植面积巩固下来。

又谈了一会儿,夏雨浓他们几个人到车间转了转,大鼻子卫师傅领着他们,边走边讲解什么。工人们正在有序地工作着,车间里机声隆隆,一派繁忙的景象。那情形给夏雨浓邰任玉与凤小莺他们印象很深。

他们似冬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回家的路上,小车里的人反而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们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凤小莺的办公室布置得典雅而又温馨,办公桌上面的报刊杂志与文件堆放得整整齐齐,弥漫着一股只有女孩子身上才有的淡淡的好闻的气息。此刻她正在写一份什么材料。自从夏雨浓上任的第一天从咸阳机场把她拦回来后,一连好几天,她的心情都难以平静。她从未想到一个新任县委书记会对自己倾注了这么大的关心与爱护。每当想起这点,她的内心里就涌上了一股暖流,脸颊就会微微发烧,而心口那儿也会别别地跳动。以前当她下决心要离开千乔到深圳时,她对千乔在内心里是充满了憎恨的。这个地方太让她失望了,前年,她从省城一家大学硕士学习毕业,深圳一家合资企业要她去他们那儿工作,待遇优厚。她的男朋友也极力要她快去深圳,他已经在那儿找到了工作,是一家外资企业的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凤小莺同意去深圳。但她回了一趟家后了却改变了主意,她在家乡看到老百姓的贫穷的生活状况,内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矛盾。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思考,她决定留下来参加家乡的建设。她向自己的男朋友贺立平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立平:

十分抱歉我不能来深圳。利用写毕业论方深入生活的机会,我到一个偏远的山区跑了几天,那儿是我母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也就是我的舅家,我看到了一幅农村的真实面貌,那是一幅令人心颤的图画。归来后,我写了一篇文章。我相信你看了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的。

现在我从我的电脑里把它与这封信一起发给你。文章全文如下:

救救大山深处的孩子们

——千乔山山区农村写真

冬上,我去千乔山采访;这里山大沟深,高寒阴湿,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几乎每一个沟渠里都有细细的溪水在流淌。天一下雨,土路就泥泞不堪,让人寸步难行。村民们告诉我,由于这里地下水多,所以路上的雨水长时间不渗,而黄胶泥样的土质又越发加剧了道路的泥泞,使村民出行十分困难。我在这种泥泞里走了十几里路,浑身出汗,脚步歪斜,疲惫不堪。和这里恶劣的自然条件比起来,农民的贫困、孩了失学辍学等问题就越发显得触目惊心,悚人听闻。

一、儿童失学、辍学情况严重上学的竟然大都用的旧书

在我所接触的为数很少的村子里,凡是碰到的村民,几乎都要向我倾诉他们无钱供孩子上学。郭家湾村的王串喜有两个孩子,儿子叫王世民,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辍了学,原因很简单,家里无钱供他上学。而他的女儿叫王小燕,今年已经1岁了,竟连一天学也没有上,是个地地道道的新文盲。我到村上时,王小燕正在给别人家下粉条(照片1)。她穿着一件红上衣,在白雪的陪衬下显得有点羞涩。她有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睛大大的,如果在城市,她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女孩子,正在作着属于她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的美梦,但是她却是山村的一个新文盲。当我举着照相机对准她时,我有点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而她的哥哥辍学以后就已经在15岁的年龄上出外打工去了。但是他却很少有挣到钱的机会,因为他太小。同村的原先担任过村主任的李荣全也有两个孩子,女儿今年14岁,叫李巧玲(照片2)也上到五年级辍了学,在家帮父亲伺弄牲口,做家务。我问他孩子学习情况怎样,他说学习还可以,只是家里没钱,所以就让孩子辍学了。而他的儿子李保林(照片3)今年10岁正上小学三年级,却因为没有钱买不起书,只能借用别人的旧书学习。同村还有一户村民,叫李五全,他的女儿叫李小琴(照片4),今年14岁,也一天书都没有念。儿子李官宝(照片5),今年11岁,上二年级,但却没有书。这个村的李根宝有四口人,儿子李治红10岁,上二年级,女儿李红艳9岁(照片6),上一年级,他们二人都没有新书,用的是旧书。

在党家河范家沟村,村组长王小林告诉我,他们村共有1户6口人,上学的儿童有7个,从来没有上学的儿童(7至1岁)有6个。而上学的儿童全部没有新书,用的是旧书。王小林有四个孩子(照片7),王世民,王世刚,王明侠,王奇明,前两个上二年级,后两个上一年级,他们全没有钱买书,用的是旧书。还有一户姓赵的家有三个孩子(见照片8),赵虎林,赵志峰,王增福,赵虎林今年1岁,没有上学,赵志峰10岁,王增福9岁,二人上小学二年级,但都没有新书。据了解,党家河小学一至五年级共有100个学生,一年级45个学生,订购新书9套;二年级16个学生,订购新书3套;三年级18个学生,订购新书5套;四年级1个学生,订购新书4套;五年级8个学生,订购新书3套。

党家河村党家河组的李仓保是个远近闻名的困难户,他是入赘的,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党平平,今年1岁,二儿子李明明,今年9岁(见照片9)。党平平念了一年级辍学了,李明明念了一学期辍学了。他们身后的那座房子黑朽破旧,摇摇晃欲坠,看不出一丝家的温暖。

党家河组的孟怀西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孟继成16岁,念二年级,二儿子孟继明,一直没有念书,女儿孟巧巧9岁(照片10),至今也没有念书。照片上的孟巧巧看上去是那么小,当时我竟怀疑她是否有9岁。

孟新全全家7口人,三个孩子,大女儿魏艳丽1岁,上了一年级,辍学。二女儿魏艳华,10岁,未上学;三儿子魏有成,8岁(照片11),上一年级,但买不起书。

赵宝贵,四个孩子,大女儿赵小娟,16岁,上了三年级,辍学,二女儿赵小丽,15岁,从未上学;三儿子党小强,14岁,四年级;四儿子党小刚,9岁,二年级(照片1),二人均没有新书,用的是借别人家的旧书。

我只跑了几个村子,就了解到这么严重的失学辍学问题,和念书用的是旧书的问题。我想进一步了解这里的情况,但是村上干部却不给我介绍了,我从他们的神情看出他们害怕给我介绍情况。后来我又从侧面了解到,这里乡上给上级报的材料里适龄儿童的升学率是97%以上。村干部说,如果报的低了,上边会找底下麻烦的。

二、贫困的恶魔驴打滚的利息

在我走访的村子里,几乎百分之六七十的村民在银行和信用社有贷款,而且这些贷款从一贷上就再没有能还得清,不但还不清,还一年一年在增加。郭家湾村的王串喜1981年贷款00多元,以后又年年贷地膜款100多元,但却从没有能力清息和还款,利息每年结清后又加到本金里,那些成了本金的利息又生息,利上滚利,驴打滚的利息没有止境,到现在,本利增加到4500元。同村的李五全几年前因给妻子看病从信用社贷了000元,以后结息没有能力归还,现在本息加起来已上到5600元。党家河村的赵宝贵于198年贷款1050元买驴、牛,以后又零零星星贷款,现在贷款余额在年年利息转本金的基础上已上到11000元。赵宝贵说他这辈子还不清了。党家河村范家沟村的王喜林家一年产小麦000斤,玉米000斤,大麻100斤,麻籽100斤,年收入100元,统筹提留40元,公粮80多元,不算劳动的工价,人均纯收入00元,每人每天不足1元。而党家河村的李仓保从198年贷款,他每次贷的数额都不大,一般是0或0的,最多的也就是一、二百元,可他现在也累到了4155元。他000年全年小麦收入1000元,玉米50元,大麻麻籽50元,共计1650元。总支出:化肥148元,地膜170元,玉米种子4元,农药10元,农业税和三提五统40元。共计77元。收支相抵下余868元。人均17.6元。而他家的消费更是少得可怜,四五年时间从没有买过新衣服,家里人穿的衣服不是上级拿来的捐献的衣物,就是在市场上买的一件一、二元的古(旧)衣服。一年交电费40多元,买药品0多元,买盐和面碱100元,磨面80多元,榨油0多元,一月平均一斤胡麻油。一年不走亲戚,不买礼品。000年由于生活所迫,他又新增贷款500多元。百家村王家能组的王全儿家有6口人,从198年起因买化肥、地膜和看病从银行和信用社贷款,逐年累计已达到5966元。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归还。而他家全年总收入仅是940元,总支出1890元,不算劳动日值,人均仅15元,一个人一天连1元也达不到。这种过低的消费和生活标准以及过重的劳动强度使他们看上去神情麻木,简直就象石头人。

但是据有关人士说,就是这么贫困的地方,当地的政府部门在给上级的汇报中反映这儿已经脱贫了,人均纯收入上到600多元。

由于生活极端贫困,这儿的人们还处在自然经济的状态中,除过吃的盐、面碱,穿的衣物,地里施的化肥和农药,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自产自销。比如农民吃的菜是自家种,吃的油是自家榨,商品经济在这里看不出一点发展的势头。而新一代的文盲的大量涌现更是让人忧心如焚。

三、文盲效应

在采访中,我碰到了这么一个年青人,他今年4岁了,叫李荣子(照片1),是一个文盲,今年9月份在甘肃嘉峪关的武威建筑公司做小工,一天,他干活时,由于工地没有安全措施,他从五层楼上掉了下来,当即昏迷不醒,被送到医院做了内脏淤血清理手术,在医院的16天中,他没有清醒过来,可是后来却被工头从医院拉了出来,放在寒冷的工棚里。由于他不识字,工头最后竟在他的工伤处理协议中把责任全部推给他,说他是违规操作。在他大脑受了严重的创伤,现在眼睛的视网膜也有点脱落,看人昏花不清,脑袋发疼的情况下,竟被受雇方以000元作了一次性处理。而他竟也在这极不公平的处理协议中盖了指印。我问他对方给他念过协议没有,他说没有,对方只让他看一下,但是他由于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纸上写的是啥。我问他如何保护自己正当的权益不受侵害,他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又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尤其是对自己的疾病如何治疗,他竟有点茫然。

我心里只有悲哀。

在这个被大山夹峙的深山里,这样的文盲大概不是少数。

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注:文中我所标注的十多幅照片,是我亲自拍摄的,但没有给你发出,特此说明。)

立平,我已决定留在千乔县工作,我想把学到的知识用到家乡的经济建设上来。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我会及时把我的情况向你报告的。也希望你能告诉你的情况。

爱你的小莺

1998年5月16日

但是经过了不到一年时间的工作后,凤小莺有点绝望了。千乔县出现了集体腐败案,那么多的人卷了进去,就是当初招聘自己的李天亚也成了腐败分子,还有众多的官员也被绳之以法。凤小莺开始寻思自己的选择了,她觉得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必须要重新选择才行,于是她在与贺立平通了话后,经过几个夜晚的痛苦思考,决定到深圳去寻找工作。但是她万没有想到,夏雨浓却把她留下了。而她也奇怪的竟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回到了千乔。

回到了千乔,她仍然**原来干的工作,在县委办综合组写材料。但她又不满足每天只写材料了,她的思维显得十分活跃,她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一些重大的问题了,她得把学校学到的知识好好用到地方了。她不能再像往日那样生活与工作了,她必须要使自己的工作来一个质的飞跃。她看出来夏雨浓现在缺的不是工作的魄力,不是工作上的干劲,而是思想,观念,经济战略意识,思维方法,现代意识。他只有跳出原有工作的格局与框框,才能走出一条成功的路子。就像反腐败,我们几乎是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可是腐败问题在某些方面并没有得到控制,相反倒越来越严重了,这就说明我们在反腐败的政策与方法上应当改进了。

还有当前农村的产业结构调整,农村的社会治安问题,干部的任命问题,等等。

她准备找夏雨浓谈谈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却先找她来了,夏雨浓走进她的办公室,轻轻地嗅了一下鼻子,微微地笑了,说,小莺,你的办公室给人的感觉简练、爽目、舒服,不象我们的办公室,经常一副沉重的样子。

凤小莺赶忙招呼夏雨浓坐下,拿杯子沏了茶水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又拿出烟让他抽。夏雨浓把她拿过来的烟放下了,不抽了。凤小莺说,你想抽就抽吧。

夏雨浓笑说,你的办公室里空气这么好,一抽烟可就污染了。

夏雨浓说,小莺,打你回到办公室,我一直想与谈谈,可老是没有时间,今天有点时间,咱们谈谈,我想请你谈谈如何反腐败,如何保证干部的廉洁,如何正确使用干部。当然不尽限于这些,你还想谈点什么都可以。

凤小莺笑笑说,我也刚想找你说说我自己的一些体会呢。

夏雨浓说,那正好呀。

凤小莺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眼睛看着桌面,说,夏书记,李天亚的问题现在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今后再不出现什么经济犯罪和官员的腐败问题。我寻思现在在反腐败问题上有些部门搞得有些偏了,不是从预防上下功夫,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查证腐败问题上。须知腐败问题并不仅仅是人品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制度问题,我们现在对于部门的一把手赋与的权力太大了,而这种权力又没有受到应有的监督,所以这就给腐败的出现造成了机会。还有社会上不法分子的腐蚀。当然如果从根子上追寻的话,那就是要从经济基础上看问题,从社会的生产方式与消费方式上看问题。你想,当一个社会的主要存款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时,也就是说当社会上出现了非常富有的阶层后,社会的经济基础和阶级结构也就或多或少地发生了变化,作为建筑在其上的以行为方式与消费方式为主要内容的上层建筑之也就变了。所以我寻思,我们再不能就腐败抓腐败了,我们要抓根子,要抓制度创新与政策制衡。首先我们应该从国外的管理中吸取一些好的经验与办法,其实在我们国家好多地方,现在已经在改革这方面的工作。比如现在在有些大中城市实行的财政统一报帐,这种办法就很好,它可以从源头上预防和减少有关犯罪。

夏雨浓把身子坐直了,掏出钢笔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凤小莺又说,但是现在实行的这种集中统一报帐的方法还不是多么完善的,因为它是事后的行为,必须把它变成事前的行为才更好些。所以还有待于改进。西方国家现在大都实行的是现代意义上的预算制度,这个预算计划对政府的行为有一种约束力,还要得到议会的批准并接受其监督。当然我们国家实行的也是预算制度,我们国家每年财政上向全国人大代表会议所作的收入与支出的预算报告,就是这样的例子。但是到了下面,到了基层,尤其是到了县下面的部局乡镇一级,这种预算制度的方法就成了一些干部手中的橡皮筋了,爱扯多长就扯多长。爱花多少就花多少。所以难免出现腐败。如果现在我们把报帐大厅建起来,把全县的经济开支审批集中在一起,把有关部门头头原来把持的经济大权收到县上,由总会计师审核报帐,这样一来就会从制度上减少犯罪的机会。而且这些头头手里如果没有钱了,他也就不可能去包厢了。当年在罗斯福执政时,如果没有国家的预算改革作铺垫,分散而低效的体制也完全可能让他的计划无疾而终。所以美国的经验对我们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从收入和支出方面改造公共财政是遏制腐败,加大政府透明度,调节收入分配,缓解社会矛盾,增强国家能力的制度条件。而这个过程也是政治改革的过程。

有那么一会儿,夏雨浓竟傻愣愣地望着凤小莺。

凤小莺笑了一下,又说,夏书记,根据上述意见,我建议你在财政局局长配备上应当选派出一个比较强硬的人员,把全县的财政工作好好抓抓。至于干部的配备,我建议你打破过去由组织部门提名的作法,改由招聘的方法,这样可以减少好多弊端,为防止官员腐败打下基础。其实,当一项工作实行了以后没有出现什么效果,或者仍然解决不了生活中存在的问题,那就证明解决这个问题的政策有问题,我们要从政策上想办法,从根子上最终解决问题。就像近年来我们进行的严打,实践证明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为什么社会治安总是出现反弹呢?这就说明处理有关问题的政策有问题,是什么呢?我觉得社会问题的根子要从经济上寻找,正如恩格斯所说,每一历史时代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和精神的历史所赖以确立的基础,并且只有从这一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能得以说明。所以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告诉我们,历史中决定性的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现在,当我们的改革开放进行了二十多年后,社会的经济结构与社会关系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有关材料向我们提供,现在在全国的所有储户中,占存款百分之八十的是占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十的人。所以现在社会上的财富的分布是不均匀的,贫富的差距在扩大,南方与中西部的差距在扩大,行业的差距在扩大。再加上我们的市场机制还很不完善,权力出租的现象还很严重,所以社会的治安问题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将是影响我们改革开放的最为头疼的问题。但这一切的根子是经济基础发生了变化,人们的生产方式与交换方式发生了变化。占人口少数的为富不仁的人的生活方式对我们这个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我们绝不能低估这种影响。

说到这里,凤小莺脸红了,笑说,夏书记,我是班门弄斧了,你多多批评。

夏雨浓说,我要感谢你呢,小莺,你的思想和言论很有冲激力,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从经济基础上谈了产生腐败问题的根源,那么现在社会整体的思想与意识与腐败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凤小莺伸出手掠了掠额头上的乌发,说,夏书记,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我刚才谈的问题对这一点疏忽了,我记得美国耶鲁大学的一位叫斯葛特的教授说过,腐败产生于政治凝聚的匮乏状态。在任何一个社会,当政治所需的凝聚资源(共同的文化、价值或意识形态)缺乏的时候,腐败就可能产生。看看我们现在的社会,看看我们现在混乱的思想、信仰、价值观,什么答案也就找到了。这也就是近年来**功盛行的最根本的原因。

夏雨浓笑说,研究生到底不一样。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明白这么多道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夏雨浓停了一下,忽然把手在空中一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要让理论上的星火在千乔县成为燎原之势。

夏雨浓伸出手去,与凤小莺握了握。告辞时,却又说,最近立平有信来没有?

凤小莺脸红了,说,发过几封E-mail。

夏雨浓说,你要与他多联系呢,不要光想着工作,什么时间要去深圳了吭声,我给你准假。

凤小莺笑说,我在这里先谢谢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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