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得偿所愿离开煜王府了。”凌栖迟摇了摇，脸色有一抹落寞瞬间即逝。
“王爷……”伯易本想安慰凌栖迟，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干脆就将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道：“萧关的事情……”
“皇兄既然已经遵守诺言放了人，就让陈将军从萧关撤出来吧！”
“真的要撤？”伯易还是不可置信地确认一遍，以他的了解，撤出萧关后，皇帝也不会让凌栖迟好过。
“撤！”凌栖迟斩钉截铁道，“本王连失乌洛兰氏和萧关两个棋子，皇兄总该放松警惕了吧。”
“王爷的意思是……要在皇上最放松时，打他个措手不及？”伯易有些迷糊了，“可是萧关一失，王爷的人便很难进得了长安了。”
“谁说萧关会失？”凌栖迟意味深长地盯着伯易，狡黠之色缓缓从瞳孔中释放出来，“本王只是承诺调走陈将军而已。”
伯易蓦地抬头，似懂非懂道：“王爷上次问起穆鸣，难道与此事有关。”
“如今北萧国兵力紧张，陈将军撤出后，你猜皇兄会从何处调兵？”
“离萧关最近的潼关！”伯易脱口而出。
这是最基本的逻辑，他如此想，皇帝也会定会如此想。只是皇帝不知道，潼关也有凌栖迟的人。
“穆鸣那边烦你走一趟，不管用什么方法，把穆鸣调到萧关去。”凌栖迟拍了拍伯易的肩膀，忽又想到什么，提醒道：“陈将军的人要撤的干净，以免引起怀疑。”
“伯易定不辱使命！”伯易重重地点头，心中顷刻畅然。
穆鸣还是有些能耐的，只要把他调到萧关，假以时日，就不愁萧关重回煜王府手上。
萧关的事伯易心中算是有了着落，可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又浮上了心头……
“陈将军即刻就要撤出萧关了，一旦萧关‘回到’皇上手上，他会否重提盗取军机令一事？”
伯易担心的问题，同样也在凌栖迟心中忖度良久，以皇帝之心性，真的不会过河拆桥吗？如今人证物证都无，但愿他就此罢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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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六年一月，陈将军撤离萧关，由潼关分派守卫前往驻守。而穆鸣也因军功卓著，被调往萧关任三部统领。
同月，甚少入宫的凌栖迟忽然被一封口谕召进皇城。
御书房里，皇帝正襟危坐，一袭月日缎绣云龙夹袍赫然生威。两侧各立着十来个臣子，躬身而立，静候御令。
凌栖迟刚一进门，就感觉到十几双异样的眼光在他身上扫过。
平日里这些鄙夷的目光他不是没有见过，可今日心中莫名地不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小心谨慎地躬身行礼。
皇帝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仍旧凝神注视着御案上的奏折。
对皇帝来说，如今的煜王真真是一副空壳子了，对于一只蝼蚁，他也懒得在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此刻让他多跪跪，也解了皇帝多年来淤积在心里的怨气。
从小到大，无论他多么努力，可上到父皇下到臣子，各各都称他凌栖迟是天之骄子。
可如今又如何呢？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像个废物一样跪在他脚下，任他蹂躏。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抬起头来，换做另一幅面孔，他眉眼一弯，虚抬了下手腕道：“煜王请起，皇兄今日诸事繁多，一时失神，不要见怪。”
“皇兄忧国忧民，何来见怪一说。”凌栖迟云淡风轻地一笑，只是起身时，已觉得膝盖僵直了。
他眉心微蹙，顷刻又平铺开来，若无其事道：“不知皇兄今日召臣弟前来何事？”
微妙的表情逃不过皇帝的眼睛，哪怕令凌栖迟有一点点的不快，他都觉得通体舒畅。
皇帝不可一世地挑了挑眉，突然发难道：“煜王府上的墨烟微墨侧妃可还安好？”
看似一句普普通通地问候，凌栖迟的心却打起鼓来，皇帝怎会无缘无故问起烟微来？莫非……
凌栖迟心中一沉，送烟微走的事做的隐秘，府里也封锁了消息，皇帝应当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盗窃之人便是烟微吧。
他倒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心神，“烟微余毒未清，臣弟已将他送往昆仑灵山静养。”
“竟这般不巧？墨侧妃来我北萧已近一年，朕一时疏忽未曾召见于她。”
“烟微不过是煜王府侧妃，何德何能觐见皇上？”
“三弟此话差矣，墨烟微可是南月郡主，我北萧国不可怠慢。”皇帝居高临下的一扫，这不是问凌栖迟的意见，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可烟微此刻恐怕早已人在北萧国了，凌栖迟去哪给他变一个烟微？更何况就算烟微还在煜王府，她身上的遍体鳞伤一眼便知是军机处所为。
凌栖迟面露难色，回禀道：“昆仑灵山与长安相去甚远，恐怕近日是不行了……”
若放在以前，皇帝还愿意同凌栖迟慢慢周旋。只是如今，皇帝可没有兴趣在一个废人身上多绕圈子，他只想速战速决解决掉这个让他生厌的人。
“听闻墨侧妃出京那日也是除夕？”
这句话的指向不言而喻，凌栖迟一时哑然，群臣中也响起窸窸窣窣地谈论声。
皇帝面上的得意之色更甚，不待凌栖迟辩解，先抢占先机道：“三弟可想好了，墨侧妃若不出现，恐怕这擅闯军机处之事就说不清楚了。”
皇帝冷森的言语弥散在御书房的一梁一栋之间，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被淹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栖迟身上，静待他的答复。
凌栖迟也感觉到御书房的气息越来杂乱，几十双脚步声朝御书房而来。他这才看清，今日站着的朝臣多半都是与军机处案有牵扯的人，而一墙之外，早已候着几十个整装待发的侍卫。
今日必得是有个了断了，凌栖迟闭眼凝神，少顷，拱手道：“皇兄既然一定要见墨侧妃，那臣弟差人去昆仑请就是了。”
“如此最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这昆仑快马加鞭也得一天一夜的时间，不如三弟就在宫中陪朕下棋可好？”
“臣弟遵命！”
这分明就是软禁，又哪容得人说不？
皇帝先前还只是试探，可看凌栖迟的反应，他已经十拿九稳墨烟微就是除夕夜闯军机处的人。
一旦墨烟微出现，只消验一下身上的伤，凌栖迟就难逃教唆之罪；若墨烟微不出现，也可治凌栖迟个劫狱包庇之罪。
不管哪一条，凌栖迟都离死期不远。想到这，皇帝已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皇帝的黑子一路杀伐肆掠，不留丝毫余地，白子很快被逼迫于棋盘一隅……
彻夜的对弈，第九局，凌栖迟还是输了，他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只觉得疲惫不堪。
一路大胜的皇帝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三弟，我们继续。”
“皇兄，你就饶了臣弟吧。”凌栖迟无奈地摇摇头，讪笑道：“若论起美酒美人，臣弟或可说得上话。这围棋，臣弟向来不关心的。”
“噢？不知三弟是真的不关心，还是故意藏着掖着呢？”皇帝不咸不淡地抛了句话，眼中的精光却没有离开棋盘，看着满盘的黑子，他忽而扯出一个狂狷的笑。
“启禀皇上，墨侧妃已侯在殿外了。”一个侍卫匆匆上来禀报。
“噢？”皇帝的笑意更甚，眉眼一挑，抬手示意道：“三弟同我一起去正厅见见墨侧妃吧。”
已过了一天一夜，御书房正厅里候着的人丝毫不敢怠慢。见皇帝与煜王从屏风处转出来。几十个面容疲惫的朝臣赶紧整顿装束，躬身而拜。
“诸位幸苦了。”皇帝面上似颇为动容，语气中千般无奈，“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请各位爱卿多等这一日。”
“臣等唯皇上马首是瞻。”
整齐洪亮的声音让皇帝眉眼俱开，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很是受用。
他洋洋得意地眼神轻扫过凌栖迟，高声令道：“请墨侧妃！”
众人注视的焦点，有一身姿窈窕的女子款步而来，恰逢阳光直射御书房，那女子逆光而来，看不清面貌，却先闻娇媚的声音：“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柔媚酥骨的声音让皇帝一下子想起了在煜王府见到的那个举止放荡的女子，这声音不会错，就是墨烟微的！
“墨侧妃请起。”皇帝虚抬一下手掌，眼睛却死命盯着烟微看，一时忘乎所以。
凌栖迟看着迫不及待的皇帝，有转眼看看大堂上的女子，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弯，“微儿，你便站近些让皇兄看清楚可好？”
处于焦点之中，女子本来还有些微紧张，一听到凌栖迟温和的声音，反而心绪平和了不少。她脚步略微前移，欠身拜道：“妾身见过皇上。”
皇帝这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他赶紧坐正身子，连连咳嗽几声。
此刻，女子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面容，可再一细细打量，那女子露出的玉颈、皓腕洁白无瑕，哪里像是被动过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