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还有一事，请皇上决断。”皇帝明明松口了，可对于凌栖迟来说还远远不够，他鄙夷地白一眼跪着的依珊，拱手道：“事情已经明朗，依珊肆意损毁煜王府与墨侧妃名声，还请皇上做主。”
皇帝略抬抬眼皮，愤然地看着凌栖迟，可又想不出如何反驳，毕竟是他自己答应要给凌栖迟一个公道的。
事已至此，依珊于皇帝来说不过是只蝼蚁，他挥挥手，连看都不待多看一眼，“依珊胡乱招摇，又有欺君之罪，拖出去斩了。”
“皇上，赎罪。”大祸骤然降临，依珊的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她手忙脚乱地上前，哭嚷着：“王爷，救我，救我啊。”
“依珊啊，不是本王不护着你，而是你先背叛了煜王府啊。”凌栖迟嘴角扬起惯有的弧度，只是这一次格外的冰冷。
纵然他在温和，也忍不了身边人的背叛。
一场戏在依珊的惨叫声中落幕，看戏的人纷纷退场。皇帝看着凌栖迟若无其事的背影，抓起御案上的一方砚台就砸了过去。
砚台呯嘭落地，碎裂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尤如萦绕着皇帝心中的怨怒，久久不能散去。
一方砚台并不能把已经远去的凌栖迟如何，反倒惊得周公公腿脚一软，双膝落地，“皇上息怒，好歹萧关不是回到皇上手里了吗？”
“凌栖迟的命可真够硬的”，皇帝缓缓摇头，他以为没了萧关和乌洛兰氏，凌栖迟就会束手就擒，却不想又凭空跳出来个梁天成。
“你们这些蠢货，连一个人也盯不住吗？”
皇帝阴冷的声音似寒风袭来，周公公吓得直哆嗦，“回皇上，煜王确实不曾与梁天成接触过，倒是,倒是墨侧妃去过梁府。”
“蠢货，不早说！”，皇帝怒火攻心，一脚踹在周公公心窝。
周公公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家竟能与梁相国这样的老狐狸拉上关系，也就没在意，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就落得满盘皆输。
他慌手慌脚地爬到皇帝脚下，求饶道：“奴才小瞧这个女人了，请皇上恕罪，奴才定将功折罪。”
“就凭你？”，皇帝居高临下的剜一眼周公公。
但经周公公一提醒，不管是玫歆的事、军机令的事，再到梁天成，这桩桩件件都与她墨烟微脱不了关系，这个墨烟微留在凌栖迟身边简直碍手碍脚！
军机令的事情刚刚结束，此时再发难难免显得刻意，凌栖迟是暂时不能动了，但他身边的人是时候该清理清理。
皇帝眉头一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告诉煜王府的人，尽快解决了这个麻烦。”
——————
皇城内外是两幅天地，一墙之隔，里面是肃穆沉闷，外面却有大好风光。
一出玄武门，凌栖迟就直奔清风院而去，走到偏僻的小径，他突然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脚步声。
巡视四周无人，凌栖迟眉梢一挑，调笑道：“怎么梁大人也喜欢去清风院作乐？”
梁天成左顾右盼，从转角现身，脸上堆满了褶子，“煜王玩笑了，老臣这一把年龄怎能去那些地方。”
他的脸变得倒极快，刚刚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此刻，就换做一脸笑意盈盈。
不过凌栖迟对他还是很了解的，这番变化也见怪不怪。而且说到底今日是梁天成助他脱困，无论如何，他得表示表示。
凌栖迟转身迎上去，拱拱手道：“梁大人大义，本王佩服。”
“老臣何德何能受此礼？”梁天成赶紧躬身回礼，满脸堆笑道：“就算看在老国君的份上，老臣也在所不辞。”
这话来的蹊跷，凌栖迟预想眼前人还有后话，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梁天成，试探道：“梁大人似有话要说。”
“老臣能有什么话？”梁天成却没料到凌栖迟这般敏锐，自知失言，赶紧把话找补回来，“老臣只盼王爷多怜惜小女呢。”
“这话本王却更是糊涂了。”凌栖迟眼睛一眯，心知这老狐狸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他，可这话却让摸不着头脑。
梁天成看着眼前人一脸迷茫，倒不是装的，那就是墨烟微到现在都还没对煜王开口。
他已经等了有些日子了，此事再拖恐怕又生变故，于是涩然道：“墨侧妃与小女一见如故，说要请小女入煜王府呐。”
“这有何难，本王改日派人去梁府请小姐就是了。”
“王爷……”梁天成轻咳一声，犹犹豫豫还是难以启齿，干脆就将烟微的信物和手书一齐递给了凌栖迟。
不消细看，凌栖迟一眼便认出了那只和合玉佩。他一把将玉佩攥在手心，恨不得将其镶入身体里。
紧接着的手书更让他愕然，浓浓的酸涩蔓延到全身各个器官，让他一时呆若木鸡。
“王爷？王爷？”梁天成眼看着凌栖迟即刻就要将薄薄的宣纸碾碎，赶紧连唤了几声，手也不自禁地在凌栖迟眼前来来回回地晃。
凌栖迟飘远的思绪被浮影拉了回来，他将视线收回，稍事片刻煞白的脸上才恢复了血色。
此刻不是想烟微的时候，而是这个梁天成，他竟肯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进煜王府？
“梁大人可想清楚了？”，凌栖迟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令千金出身高贵，在煜王府为侧妃岂不委屈了小姐？”
“煜王风姿卓绝，小女仰慕已久，怎么会委屈呢？”，梁天成的眼中泛着精光，倒向是他仰慕煜王。
透过这一点神色变化，凌栖迟大概就明白了梁天成的用意，皇帝登基以来，重用尹氏。梁氏从万人之上，跌落谷底。
梁天成那肯服气？恐怕他是觉得凌栖迟奇货可居，想做第二个尹氏吧。
只是凌栖迟可不想以后受制于人，但梁天成这只老狐狸也不好得罪啊。
思量至此，凌栖迟脸上又浮起轻佻之色，畅然笑道：“本王素来爱美，梁小姐嫁过来定不会亏待了她。”
梁天成看着凌栖迟的轻浮之色，却打了退堂鼓。他原本忖度着凌栖迟纨绔，扶他上位，梁家定能坐稳第一重臣之位，他女儿自然能顺势母仪天下。
可毕竟是独女，当真要送去煜王这风流公子怀里，私心里又有些也不情不愿。
“梁大人在想什么？”凌栖迟笑意盈盈，眼中生出迫不及待之感，“若梁大人愿意，本王这就差人择个吉时可好？”
“王爷有心了。”梁天成拱手一拜，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此庸庸碌碌的活，倒不如拼一把。而身为他梁天成的女儿，也该有些担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凌栖迟的脸上越发轻浮，这让梁天成突然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把女儿送到淫贼色魔怀里了。
他如鲠在喉，已经吐到嘴边的“可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是这么瞬间的迟疑，凌栖迟心中松了口气，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身子一惊，拍拍脑袋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本王只想着快些将小姐娶进门，却忘了另一桩事。”
凌栖迟懊恼的眼神对上梁天成，补充道：“梁大人刚刚仗义执言，我便立刻娶了梁小姐岂不惹人怀疑？”
梁天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一来认可凌栖迟说的话，二来做为父亲，听到要拖延婚事的消息，心中竟畅快了许多。
看这反应，凌栖迟又灵光一闪，“梁大人若信得过本王，不如让小姐先来煜王府，至于婚嫁礼仪，稍后再办如何？”
“这恐不大妥当。”梁天成立马截住凌栖迟的话，不停的摆手，干笑道：“我看还是等风头过了，再办婚礼才合适。”
凌栖迟脸上露出失落之色，怅然道：“梁大人既这么说了，本王自当尊重你的意思。”
“是王爷想的周到，那此事便往后拖拖。”梁天成一个悬着的心落地，却不忘把烟微给的信物与手书拿回来。
不管嫁或不嫁，这主动权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后才好见机行事。
梁天成略揣摩揣摩，又将信物递了回去，“这婚事毕竟是王爷与小女的，总拿着墨侧妃的信物也是不妥。”
凌栖迟正有此意，这和合玉佩于他意义非凡，怎能容得别人占有？
他伸手去接，却感觉到递过来的那双手迟迟不肯放开，抬眸正对上梁天成意味深长的眼神。
凌栖迟明白这个老狐狸是何意了，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梁大人说的是，信物也该由本王送给梁小姐的。”
梁天成接过那块刻着“煜”字的玉佩，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日后，梁氏也算煜王府的人了，梁某旦凭差遣。”
看着梁天成满意而归的背影，凌栖迟却不那么轻松了，他敛去脸上的笑意，低声道：“你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伯易从拐角的暗道里踱步而来，“正听到梁大人要将女儿嫁进煜王府。”
“可不是？这个老狐狸。”凌栖迟暗啐一口，“皇帝的眼线未除，又再来个梁氏的，我这煜王府可真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