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微，本王有话问你！”
还躺在床上佯睡的烟微被身后的声音惊得一激灵，她听得出那个声音今日格外的冷，冷得她连盖着被子都不足以抵御。
她缓缓睁开杏眼，凌栖迟扭曲的脸就在眼前，他眼中布满鲜红的血丝，横眉怒目盯得烟微心里发毛。
“三哥……”
“本王还真是小瞧你了。”凌栖迟轻嗤一声，打断了烟微还未及说出口的话。
他将手中粉碎的马前洒在烟微眼前，怒目如火，“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不用细看，烟微一闻便知这就是马前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烟微木讷地看着锦被上的粉末，脑袋嗡嗡直响，一时无语。
“你还是这种无辜的表情吗？”凌栖迟捏住她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这可是在你小库房找到的，不要告诉本王你不知道！”
“我……”烟微一时哑然，她明明记得多余的马前已经清理掉了，习风筑里怎么会还有？
“不说话是默认了么？”凌栖迟已经怒火中烧，不给她多余的时间，“原来连那场中毒也是你自导自演的啊。”
可笑，凌栖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柄。他那么怜惜中毒的烟微，可烟微却不过把他视为局中的一子。
他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她杀了沛凝，禁了玫歆，得罪了乌洛兰。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凌栖迟忽而牵起一抹诡异的笑，那笑越来越扭曲，扭曲到烟微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对不起。”到头来，烟微只吐出这两个字，事情的确是她做下的，她无从狡辩。
“对不起？你到底还算计了我多少？”凌栖迟看着她的目光一片沉凉，他失望的不仅是步步算计，更是烟微对他感情的践踏。
“没有了，我发誓！”烟微撑起半身，举着右手信誓旦旦，该发现的都发现了，偏偏就是她的一片真心他看不到。
这样的烟微，让凌栖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就像在一团迷雾里，看不清也摸不着。
良久的相对无言，事已至此，烟微也不知道该怎样让凌栖迟相信自己。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幽暗的房间里，正映照在烟微白皙的脸庞，她春水般的眼眸格外的明亮，携着浅浅的笑，“三哥，你不是问我过有什么愿望吗？我这一生唯有两愿，一愿早日国复，二愿与你携手而行。”
凌栖迟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怔住了，他扭曲的脸渐渐平和下来，“复国吗？这便是一切的根源吧。”
可惜，凌栖迟只听懂了前半句。或者说，他现在只相信前半句。
他星目晦暗，言语出奇的冷静，“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本王也不与你绕圈子。”
“你们想复国，本王可以帮你们，何必暗中伤人？”凌栖迟逼视着烟微，“前提是，把毓秀阁给本王。”
这是一笔交易，凌栖迟已经无法再毫无保留的付出了，他与烟微之间从此只有合作，不论感情。
烟微自然听得出凌栖迟的意思，是她亲手促成了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也无话可说，“此事，还得通过荀祺。”
……
荀祺到习风筑时，已是深夜，院子里没点灯，甚至连伺候的下人都不见一个。
戒备之心顿生，他轻手轻脚的摸进房间，才看到葳蕤的灯光下，半躺着的烟微。
“你倒是轻车熟路。”一人轻嗤道。
荀祺这才看清烛光未及的角落凌栖迟负手而立，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你这是何意？”荀祺指着虚弱的烟微，心中怨愤不平，“她千里迢迢回来，就是要受你辱没的？”
“你们辱没本王的还少吗？”
“够了！”烟微眼看两个人又是剑拔弩张之势，赶紧喝停，“三哥，你不是有事与荀祺商议吗？”
一声喝止，凌栖迟才压下来胸口的怒火，顷刻，眼底只余一片荒漠，“本王有笔好买卖不知荀将军敢不敢兴趣。”
“我从来不是商人，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荀将军回北萧难道不是要找同盟的？”凌栖迟唇角一勾，余光轻瞟一眼烟微，“不要告诉我，你们回来是一时良心发现，报本王的恩？”
荀祺稍稍侧目，一抹惊讶之色掠过。平心而论，他此次再回北萧绝不仅仅是救煜王。
那日他只看了一眼军机图，就知道凭南月现在的势力，绝对斗不过驻守南月的北萧铁骑，他的确需要找一个同盟。
“荀将军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了？”凌栖迟刚刚只是试探，可看到荀祺难为的表情，一切就已了然于胸。
既然两人都有所求，凌栖迟也不再绕圈子，直接了当道：“本王早就说过，你毓秀阁帮本王，本王定将南月还与你。”
“毓秀阁只是一个情报组织，恐怕于王爷的大业无宜。”
荀祺防备之色不减，毓秀阁与他何等重要，他岂能轻易交付。更何况待凌栖迟登上大位，岂知不会过河拆桥？
“荀将军信不过我？”凌栖迟倒是一眼就看透了荀祺的心思，他剑眉一挑，抛出一句轻飘飘的话，“那荀将军打算找谁帮忙？是尹相国，还是大王爷？”
这倒把荀祺给问住了，的确，放眼整个北萧，最佳的合作对象只有凌栖迟。即使他对凌栖迟百般不喜，但一年来的观察，私心里已剔除了对他固有的印象。
几番揣度，他终于松口道：“王爷要我相信你，就凭一句承诺？”
“我相信他。”烟微适时地站了出来，她这句相信不是处于一时冲动，而是朝夕相处让她绝对相信凌栖迟的人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人均是一愣，又同时收回视线，望向烟微，神色复杂。
“荀祺，我是煜王侧妃，也是南月国的郡主，相信我没有比王爷更可靠的了。”
烛光下，烟微的脸愈加柔和，双眼闪着点点亮光，这种期待让荀祺不忍拒绝。
而凌栖迟也未料想到关键时刻，烟微会站在自己这边，他有些动容，却不愿再过多的表现出来。
“荀将军或许该听听本王到底让毓秀阁帮什么忙，就不会这般犹豫了。”
凌栖迟率先打破了沉默，视线在烟微与荀祺之间缓缓转换，“我希望毓秀阁查出墨紹远墨将军的死因。”
墨紹远？骤然提及父亲的名字，烟微霎时腾起身子，缓缓踱步到凌栖迟面前，“父亲？王爷为何要查我父亲？”
这话也正是荀祺想问的，墨将军与北萧国的皇权之争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冥冥之中却好像有那么点联系，毕竟墨将军就失踪在北萧国新皇登基之时。
凌栖迟看出了两人的讶异，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何况他相信这两人只是为了复国，也总比外面那些时时盯着他的眼睛可靠些。
“你可知当今皇帝为何从不起眼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帝？你可知我父皇明明只是风寒为何在一日之内毙命？”
凌栖迟越讲越心惊，这是他最不愿提到的过往，但他又必须把这件事的真相彻彻底底地挖出来。
“北萧老国君驾崩于五年前的端午，而那一日正是墨将军出使北萧国之时。”荀祺已经大概听出了这其中的蹊跷，“老国君崩，墨将军便从此失去踪迹。”
“正是。”凌栖迟欣慰地点点头，他看重的人果然不负所望，“所以墨将军是揭开当年之事的唯一线索。”
荀祺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栖迟，眼前人的野心还真不小，他要的恐怕不仅仅是要登上皇位，还要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
不过这些都与荀祺无关，他要的只有南月国，“查墨将军之事，南月国本就责无旁贷，我定尽力。”
这话便是荀祺同意结盟一事了，但言语中的迟疑也表漏无疑。凌栖迟会意地点点头，从袖口掏出一个匣子给荀祺，“这是本王的诚意。”
荀祺谨慎地接过来，一打开，已是心神俱震，躺在盒子里的，可是正真的军机令啊！
荀祺细细端详着通体洁白的羊脂白玉，这东西于他已无甚作用，可于凌栖迟却是性命攸关，他竟全然放心的交了出来？
荀祺不可思议地目光落在凌栖迟身上，一向孤傲的眉眼间也透出些许敬意。
“如此荀将军可放心了？”凌栖迟笑得云淡风轻，俨然就是个磊落之人。
荀祺的心也算落地了，他伸出右手置于凌栖迟眼前，坦然一笑，“王爷如此信任，我自无话可说。”
两手交握，虽相顾无言，却达成了默契。
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终于不再争锋相对，烟微通体舒畅，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必被撕成两半了。
只是她与凌栖迟真的就只剩下这层关系了吗？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凌栖迟，却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也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目光交织，凌栖迟顷刻收回视线，清冷之气又包裹住周身，“既然事情都已经谈妥，本王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转身退出来，不待一丝留念。
烟微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泪水霎时盈\满眼眶，凄然道：“从此以后便只剩这层关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