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微是没听清楚王太医的话，可秋灵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况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也许是一夜的折腾让她精疲力尽，痛感缓缓消失，全身麻木。
乘着这个空隙，她神思出奇地清醒，泰然道：“秋灵，若真无力回天，先保孩儿。”
秋灵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给怔住了，她的脸霎时惨白，干笑道：“小姐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秋灵，我没有开玩笑。”烟微湿润的眼睛定在秋灵身上，不容得秋灵拒绝。
秋灵也被吓呆了，她愣愣地摇头，错开烟微的眼神，起身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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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凌栖迟被甄姑姑极不情愿地拉到了偏房。
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产房里每一声喊叫，他都忍不住往窗外张望。
身为王爷，擅入产房定会被人抓住话柄，即使心如火焚，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看着。
“怎么会无缘无故早产？”甄姑姑视线落在采萱身上，说出了自己一路上压在心里的疑问。
凌栖迟的心思果然被转移过来，顿住步子，同样满腹狐疑地盯着采萱。
采萱那时已在房间歇下了，哪能知道这其中究竟？
但她想到出门时看到的一幕，心中一凛，惶恐不安地看着凌栖迟，咬唇不语。
凌栖迟正是焦头烂额之时，没有心情和她打哑谜，不耐烦道：“到底什么情况？这里没外人！”
“奴婢只听到有人呼喊，可出门时，只看到小姐躺在院子里，裙摆上都是血，其他的不曾看清。”
采萱有所保留，凌栖迟却一下子想了起来晚上的事。
“荀祺？”凌栖迟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也算个正人君子，该不会对烟微做什么。
凌栖迟思考时，不经意说出的名字，被甄姑姑收入耳中，“王爷说什么？”
“没……”凌栖迟自知失言，赶紧摇头否认道：“我是说奇怪，今晚我来看她时不见什么异动啊。”
“大夫过来把脉也未见异动。”采萱连忙附和。
骤然提前两个月这事实在怪异，至知道怀孕，烟微和他们做下人的都时时防备着，外人不可能轻易下得了手。
“此事不急，日后我在去问问王太医。”凌栖迟摆摆手，视线又放回到产房的方向，那盏烛火才是他现在最牵挂的。
“此事还请王爷尽快查明为妙。”王太医还未进偏房就听到几人的谈论，骤然截断凌栖迟的话。
他疾步而来，裹挟着一股清寒之气进了偏房，拱手道：“若能查清此事，老朽也好对症下药。”
“王太医竟也看不出这其中蹊跷？”，凌栖迟骇然失色。
凄厉的呼喊声愈演愈烈，伴着入夜的寒风弥散在整个偏殿里，让凌栖迟突生恐惧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黯然，“就算现在查，恐怕侧妃也等不及了。王太医可还有它法，倾我煜王府之力，也无不可。”
正此时，秋灵也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双膝‘噗通’跪在凌栖迟脚下，“求王爷劝劝小姐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凌栖迟一颗紧张的心已吊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王妃说，要……要以她的命……换取小王子。”，秋灵已是泣不成声。
“胡说什么？”凌栖迟打断了呜咽的声音，身子却止不住往后一个趔趄。
“如今人事已尽，若王妃连求生的**都没有，恐怕……”王太医犹疑片刻，咬牙道：“恐怕真无存活的可能。”
凌栖迟脚下轻飘飘的，好像整颗心一样没了着落，他扶着身后的椅子勉强坐下，缓缓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日子，他一直逃避的东西又全部涌上心头，不得不承认，不管烟微对他如何，他却不能接受烟微在他面前殒落。
“王爷……”秋灵等不得了，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更等不得了，“求您劝劝小姐。”
轻轻浅浅的声音把凌栖迟带回了现实，他晦暗的目光逡巡一番。终于站起身来，将多宝阁上的唱月笛递给了秋灵，“去告诉你主子，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承诺的话，绝不会收回。”
秋灵不明所以，只得呆愣愣地取过笛子，就往产房狂奔。
秋灵不知道，烟微却一眼就能认出那支唱月笛，她颤抖的手细细摩挲这玉笛上自己的名字。
脑袋里想的是凌栖迟在她耳边柔情缱绻的声音，“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烟微握着那支唱月笛仿佛感受到凌栖迟就在身边，尽管身体里撕裂的痛还在不停地折磨她，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清亮。
秋灵破涕为笑，她知道只要烟微肯，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秋灵握住烟微冰冷的手，轻笑道：“小姐别担心，王爷一直在外面陪着小姐呢。”
烟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辗转侧身，目光投向窗外。
原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晨曦初照，渐渐晕染出一片红霞。于渐薄的雾气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虚虚实实地映照在窗户上。
烟微忽而身体一暖，泪也跟着簌簌而下，她有多久没见过这般柔和的凌栖迟了？
还好，这样的他终究是回来了！
而屋外所有的人都散尽，唯有凌栖迟带着一身寒气独站在小院里，这里起码还可以看见窗户里的剪影。
清冷的深夜终于被晨曦淹没，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整个煜王府醒了过来。
“生了！生了！”两个接生婆子率先跑出来，急急忙忙地上前邀功，“恭喜王爷是个小王子。”
“小王子？”凌栖迟觉得恍如梦境，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正是呢！”一直在产房帮忙的明曦此刻正抱着孩子，款步上前，递到凌栖迟眼前，“王爷，你看，多可爱。”
刚刚降临的孩子有一张不占尘世的笑脸，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惹人怜爱。
凌栖迟惊喜之余，竟不知所措了，想伸手去抱，又怕自己一身寒气染给了孩子，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里面的人，“微儿，可还好？”
一片静默，凌栖迟没有得到答案。他收回视线，眼前的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回来。
“王爷，小姐她……”采萱与秋灵正好从房间里跑出来，皆是一脸黯然。
“如何了？”凌栖迟话音未落，人已经健步进了产房。
烟微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整个人不带一点血色。
房间里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一起扑鼻而来，闷在凌栖迟胸口，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上前将烟微严严实实地裹进自己怀里。
“王爷，老朽无能，王妃实在失血过多……”
“怎样才能救？”凌栖迟打断王太医的话，他现在一点都听不进去这些客套话。
王太医这一夜也是疲惫不堪，叹了口气道：“王妃气血双失，若能取得上好的千年野参，则大有助益。”
“秋灵，去找李管家取些参过来。”凌栖迟心急如焚，未听仔细，就立刻招手，强调道：“越多越好！若不够，就立刻采办。”
“王爷！这千年野参可不是一般人参可比。”王太医拦了上来，面露难色，涩然道：“此参长于长白山，几十年，甚至一二百年才得一株啊！”
此等珍品若是平时去找也未必不能找到，问题就在于烟微恐等不了那么久。
凌栖迟揽在烟微肩上的手又紧了一些，眸色渐渐黯淡，“王太医可知何处能寻得？”
“皇宫！”一人突然截断了谈话，健步入内，躬身拜道：“问王爷安，王爷吩咐的事小的已经查到了。”
凌栖迟抬眸正对是一身侍卫打扮的荀祺，他瞬间会意，挥挥手屏退左右。
一时屋子里，只剩凌栖迟、烟微和荀祺三人。
仅管荀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烟微的一瞬间，还是心中凛然，不自禁就走上前来，去扶烟微的脸颊。
“荀将军！”凌栖迟将烟微又往怀里护了护，心中纵有百般不悦，还是心平气和道：“荀将军说千年野参在皇宫里能寻得？”
荀祺眼光一收，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后退两步，正色道：“毓秀阁的消息，皇帝三年前曾得了一支。”
又是皇帝！凌栖迟现在一听到他就觉得心里发毛，偏偏又事事绕不开他。
不仅如此，皇帝厌恶他到如此地步，真的会良心发现？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烟微，咬咬牙，权且一试吧！
凌栖迟特地挑了个皇帝在御书房议事的时间觐见皇上，只盼着他当着众臣的面能当一回贤君。
被周公公领进门时，御书房里的人并不多，但都是权势滔天的高官，包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尹相国。
凌栖迟刚一进门，大厅里的讨论声就戛然而止，众人皆是一脸警戒地看着他。
“臣弟参见皇上！”，凌栖迟没空管这些人的眼光，拱手一拜，眉眼间凝着忧虑之色。
皇帝也没料到凌栖迟竟这么快自己找上门来，眼中的讶异之色一闪而过，轻笑道：“煜王事忙，许久不上朝，怎的今日得了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