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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雕像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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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仲英去学堂,罗玉兰给女儿说:“你给许监督讲,我们给学堂雕个小像,放在哪里都要得,大像就莫雕了。”

“妈,学堂要雕就雕嘛,小像做啥子?”

“我是怕给许监督找麻烦,学堂还要用钱。”

“不是学堂出钱,是教习和我们学生捐的,你不答应,他们要怄气,还要怪我。”

原来如此,罗玉兰不好再说。三天后上午,二爸背个竹背篼如期赶来,里面装满稻草,长衫和布鞋上,沾有黄泥。看得出,他从工场而来。走到油店门口,他放下背篼,取完稻草,露出一个草纸包着的东西,慢慢抱在胸前,揭开那层草纸,露出一个泥人头塑。他朝里喊:“玉兰,你们来看。”罗玉兰应声跑出。

继宗泥塑从头至胸,一尺余高,尚未全干。他那刚毅沉着、睿智多思的特征,塑得唯妙唯俏。罗玉兰喊道:“天老爷!好像!一模一样。二爸,你手艺好高啊。”

黄伙计一听,忙凑上来,惊叫:“哎呀!塑的朱先生嘛。朱表叔,你手艺硬高!跟真的一样,神了!”闻声跑来几个邻居,大惊:“这不是朱先生么?”

二爸只笑,不说话,一脸满意。罗玉兰低着头,没有言语,突然一扭头,朝睡屋跑去,边跑边揩眼泪。二爸明白,刺到侄媳伤心处了。

邻居问:“朱老表,你塑来做啥子?”

“学堂要给他雕像,立在学堂门口。”

“哦,朱先生是好人呐,该给他雕个像。”

二爸用草纸包好塑像,说:“黄老表,你抱进屋去,我走了。”二爸拍拍身上的灰土,背上背篼匆匆离去,害怕见到玉兰流泪。

罗秀才买报回来,看着放在东厢的泥塑,眼睛红了,自语:“不要再塑长辫子了。”

下午上学,仲英抱着泥塑往学堂走。大门口,几个女同学争着要看。在老黄葛树下的石桌上,仲英干脆揭开草纸让同学看。同学惊叫起来:“是朱教习嘛,好像好像。哪个塑的?”

“我二公。”

“哎哟,你们朱家还有这等艺人呀!”

塑像没再包上草纸,仲英抱在胸前,塑像脸朝前面。她一脸严肃端庄,紧挨爸爸的脸,走向许监督办事室。一群男女同学紧跟,不时惊叫:“两张脸一模一样啊,分不出来了。”

听到人声,许监督抬头动了动眼镜,初看仲英,继看拥在门口的学生,最后看定放在桌上的泥塑,良久,眼睛慢慢泛红,接着,取下眼镜,用白绸巾先揩眼镜,再揩眼睛,转过脸来,问:“你二公塑的?实在像啊!无愧艺术珍品!”仲英向监督深深鞠一躬,欲退。

许监督抬抬手:“等等,你二公是艺匠?”

“他专门雕塑菩萨,好多年了。”

“老朽开了眼界啦。没想到本地尚有这等民间高手。能否请你二公帮学堂雕像?”

“二公脾气怪。他说‘雕神可以,雕人不可’。”

“也倒是,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心灵寄托,不然,人神区别何在?”

学堂马上请来工匠。工匠几经周折,找到一块坚硬粒细不易风化的青峡石,高四尺宽两尺多厚一尺半,比真人稍低,四人“哼哟哼哟”抬到学堂大门,马上搭棚。可他们看看小塑样,犹犹豫豫,不敢动手。两日后,哪知二爸突然赶来油店,对正吃午饭的仲英气呼呼地说:

“孙女,下午把领头那个匠人给我喊来!”

罗玉兰和老父对视一眼,问:“他听你的?二爸。”

“他是我大徒弟,烧成灰也认得。”

罗玉兰急了:“你不让他雕?”

“跟我回去!”二爸依然生气。

“二爸,你不是给学堂为难了?也给你侄子……。”

老秀才慢慢道来:“二亲家,你如此心诚,如此循规蹈矩,老朽佩服之至,佛教弟子高风亮节啊。只是,给学堂雕像,不是让学堂有脸面有名声,更不是为你朱家显赫一时,你完全可以不顾这些。但是,二亲家,你也晓得,你侄子所为,既非为学堂,亦非仅为朱家,其根本者,乃为天下苍生耳。何也?他此次出事,丧身亡命,实出于争路权,为民请命,厌恶腐朽吏治啊,皆是民本之义。与你们佛义里慈航普渡,拯救世人于水火,如出一辙,二者相通。对待苍生,儒佛二家早已合而为一了。既如此,你何必将儒佛界线划得这般分明!”

罗玉兰红着眼,说:“二爸,不晓得你哪么想的?你不雕,为何也不准徒弟雕?大姑在天之灵,要骂你的!”

二爸这才道出缘由:“他手艺还可,但不细致,只图搞钱,若果雕得不像,丑了侄儿。”

二爸原来为此,罗玉兰和老父松了口气。

那大徒弟知道怎么回事,很不情愿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赶来,却一直低着头,说:

“师傅,我想他是你的侄儿,才答应雕的,已经动手了,我一走,他们就要散伙。”

二爸想了想,只好说:“既已动手,那就精雕细凿,不准图快。一则,不准收钱,完全义雕;二则,非要雕真。我有小样在那里,你要走了样,莫再回来。”

徒弟连连点头,说:“师傅,青峡石硬得很,我们想快也快不起来。”

“石头选得可以,青峡石不易风化,保存时间长。”二爸脸露笑容。

“学堂要我们赶在朱先生去世一周年完工,只有一个月了,还要修亭子,我着急得很。”

“那就点灯熬夜,不能走样。”二爸说罢,徒弟方才低头出门。

“要是雕不像,还有啥子意思哟!”罗玉兰叹口气。

罗秀才恳求:“二亲家,时日确实很急,你就亲自出马吧。高手出马,一个顶两。”

二爸沉思一阵,叹气道:“我只有打破庙规,亲自动手了。”

罗玉兰和老父对视一眼,再松口大气。

二爸说干就干,亲自带帮徒弟倾力相助。果然七月十五日头天,雕像如期落成,仅仅一个半月,实因二爸及徒弟轻车熟路,起早摸黑。

揭幕那天,许监督把罗玉兰罗秀才二爸一并请去。作为官方,刘知事、李安然副议长等绅商名流,一一应邀。参加者还有教习学生百余。一些街坊和过路行人知道是本县同志会会长之像,纷纷进门观看。黄葛树下,亭子正中的石座上,立着红绸盖住的继宗雕像。

十时正。主持人许监督宣布:“朱先烈继宗雕像揭幕仪式开始,请刘知事揭幕。”

刘知事走上五步阶梯,略停,双手抬起,轻轻揭去红绸。顿时,雕像崭露,掌声骤起。

雕像乃全身,呈青黛色,比真人稍小,酷似真人,宽额头,大眼睛,高鼻梁,瘦长脸,无长辫,瓜皮帽,戴眼镜,着长袍,持书卷,望前方,挺身矗立,英姿勃发,一股凛然正气,活脱脱一求知儒生。雕像左侧,立一石碑,正中阴刻一行工整楷字:“朱公先烈继宗之像”。右上细刻碑主生卒年月日,以及辞世之经过缘由。左下则刻:涪州高初两等学堂师生敬立。最后一行刻:“中华民国元年七月”。其文其字皆出许监督之手。

接着,许监督代表学堂致揭幕词。他介绍了给朱教习雕像起因、经过和经费来源,达到何种目的与效果,末了,他说:“为此,本学堂特雕朱教习躯像,以彰显堂风,铭刻堂史,任人瞻仰,供人仿效,纪念先烈,匡扶世风,光大我中华之精神。我等一定要牢记朱继宗先生,标榜他之美德,学习他勤奋好学、永不止步之学风,发扬他报国效民之品质,形成良好之校风。我等之目的定能达到。值此,我诚挚感谢朱家鼎力相助,多谢社会各界大力支持。”

学生代表致敬辞后,罗秀才代表家属致答谢辞。老人依然不用文稿,抑扬顿挫,信口说来:“余为朱家代表,实为惭愧,然,窃念朱家嫡亲血脉者,无人敢为,故而,代为致谢。继宗贤婿自幼崇尚儒学,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终身奋斗不息,从未懈怠一日,诚愿为国为民效力到底。此次上省城为民请命,丧于屠刀,乃他践履宏愿所致。然而,纵观天下有志于此者,诸如近年之国民革命,丧身流血,尚寡乎?多矣!我等朱氏亲属虽也悲伤,但深感继宗死得其所,捐躯甚值,故此,我们亲属深感欣慰,深感自豪。而且,余以为,作为有志有识之士,继宗应该如此,别无选择。而学堂却执意雕像,以志记念,以告世人,今日还如此隆重揭幕,窃以为学界及各方太过盛情,太过奖矣。我等朱家亦觉惭愧。值此,余代表朱家诚表谢意,万般感激。借此表示,我等朱氏不会以此藉口,索取何种物质与名誉,更不会躺在继宗鲜血之中,沾沾自喜,裹足不前。但是,我等亲属依然殷切期望世人,不可忘记血之教训,从中悟出道理,珍惜中华民国来之不易,将先躯之志承继到底。”罗秀才说罢,掌声良久。

刘知事的祝辞稍短一点,不知何人手笔。赋体词韵,字句铿锵,言简意深,文采奕奕。大意无非是朱继宗为民国革命立了大功,是涪州之荣耀,涪州黎民引以自豪,要大加缅怀和纪念,他还表示承继遗志,效仿先躯,为中华民国尽忠竭力,永保民主共和。末了,他说:“最可告慰朱公继宗在天之灵者,川省督军政府新都督尹昌衡先生果断英明,已经处决了赵屠户,砍了赵尔丰的脑壳,为‘七一五’死难先烈报了仇,雪了恨,朱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我等在世者无不快哉。”

顿时,掌声热烈。几滴泪滚出罗玉兰眼眶。

仪式毕,刘知事走到罗玉兰等家属面前,朝他们深深鞠躬致敬。

二爸老秀才罗玉兰三人在热风灼人蝉鸣刺耳中,垂立朱继宗雕像前,良久。

第二十八章民初十年

十年虽仅三千六百余日,历史长河一瞬,却是民国初年重要时期。军阀混战,夺城争池,硝烟此起,弹雨彼落,城头频换大王旗,朋辈接连成新鬼。幸而,龙兴场四县交界,地偏路僻,山阻水隔,无瑕顾及,非兵家争夺要地,兵灾人祸较少,战火殃及稍轻。可是,依然没有躲过官兵眼睛,粮草兵源,竭泽而渔,车载船拉,绵绵不绝。常常,哭喊声里,送走一泼泼新鬼与枭雄;石板古道,迈出三五个商贾和学子,外界瞠目。仅就朱门,时而爆出不凡人物,朱继宗乃其一。

而今,罗玉兰的同辈中,混得官高禄厚者,并非饱读经书之士,亦非商贾绅艺,而是那位黑老弟。据说,重庆军政府与四川军政府合并后,他立马追随蜀军政府第一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熊克武。熊师长听说黑老弟的大哥乃堂堂举人保路先烈,于是另眼待他,赏识重用。而他紧随师座,肩扛大旗,冲锋在前,枪林弹雨,骁勇亡命,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二次革命”,战川黔军;“护国之役”,讨袁称帝;“护法之战”,撵刘存厚,一举攻进成都,师座接任四川督军,黑老弟随之青云,爬上团长宝座。只是,黑团长激战简州时,刘存厚并不厚道,子弹不长眼睛,偏偏从他脑壳左边穿过,吃饭的家伙保住,左耳却穿个缺口,名曰“缺耳朵”。于是乎,有人誉他为“缺耳朵团座”。他不在乎,笑曰:“缺耳朵不怕,婆娘没扯的了,就怕缺‘**’,看着莫法。”随之,那位重庆堂客乔迁锦城,没嫌他耳朵缺。可“缺耳朵团座”难饱色欲,端着碗握紧瓢还盯住锅,于是乎,再娶锦城如花仙女一位,藏娇军帐。乡下朱家那位长守空房之原配,差不多忘在九霄云外了。后来,黑团座厌倦连年混战,解甲从商,置业东御街心,摇身一变,当上财大气粗的钱庄老板,春风得意至极。

秀才老人闻之,大声笑道:“一个继宗大哥,一个黑娃老弟,一个修身养性,饱读诗书,一个不读诗书,敢冲敢闯,结局大相径庭。哈哈哈哈!”

罗玉兰也笑:“黑老弟打打杀杀,混个团长,不是龙兴朱门,是兵兴朱门了。”

“当年题匾,我看到他家红墙朱柱,脑壳一亮,‘龙兴朱门’四字马上跳出。朱家确实兴盛了,没有题错啊。”老人笑毕,话锋一转,“当然,黑娃子能顺应时势,既成事实,时势造英雄啊。继宗贤婿即便才高八斗,却没顺应时势,加之是非混淆,岂有不败之理。”

“缺耳朵团长”虽不乏恶习,却很仗义:当初,不顾生死为继宗大哥报仇,后来,当了团座常去当年督府大门遇难之处,悼念继宗大哥等保路先烈;他竭力关照《涪香旅馆》朱伯父老人,从身家安全到旅店生意;黑团座还请熊督军给继宗大哥亲题匾额《辛亥前驱》,亲自送到涪州《斋香轩》,在涪州军政商学农各界参加下,刘知事亲手挂上朱家门额。“缺耳朵团长”还拿鸡毛当令箭,敦促刘知事给继宗大哥修陵园,给朱家发抚恤。他还常往涪州《斋香轩》油店汇钱,请嫂子转交他爸。二爸虽臭骂他不肖孽子,还是收下一些捐给寺庙,修殿塑佛。罗玉兰则把余钱交给乡下原配夫人,补贴家用。朱家上下,一时觉得,有如此“混世魔王”,倒也要得。莫非真个“龙兴朱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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