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茶楼的包房里，傅齐轩掩在窗帘后，面色复杂地望着许言施施然地从下面的街道中走过，才缓缓地放窗帘，行到桌边端起那碗已经发凉的茶水，猛地一口含下。
"丞相，这王家小子怎么这般不经打，他老子可比他强多了！"程秉跟着傅齐轩转回了桌边，扬起眉梢乐道，忽见傅齐轩面色不善，悻悻地在一旁坐了下来，说道，"丞相这是为何？"
傅齐轩搁下茶碗，捋须摇了摇头道："许家这是哪世修来的福分，许腾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可惜啊，本相却是收服他不得...！"
"许家这小子确实有点胆色，不过有丞相在，他还翻不了天去！"程秉谄笑道，"话说回来，下官之前还真替大殿下捏了一把汗！"
傅齐轩闻言，面露舒坦之色，凝眉瞥了程秉一眼，说道："如果许言真敢对大殿下不利，你以为本相会放任大殿下来此吗？"
"本相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局，只是没想到许言居然会让其下属先行离去，否则本相便能乘机断其羽翼，如今只剩许言一人，怕是难尽其功啊！"傅齐轩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向程秉说道，"今日之事，你回去后，知道该如何安排了吧？"
"丞相放心，下官回府后，即刻联络人手弹劾许言！"程秉眯着小眼睛乐道，"丞相等着吧，这回许言不死也得脱层皮！"
"哦...，你是这般认为的吗？"傅齐轩嗤笑道，"只怕到时你会失望了！"
"嘶...！"程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丞相的意思？"
傅齐轩摆了摆手，无意与程秉详说，轻声嘱咐了几句，便缓步带着面露不解之色的程秉走出房门。
傅齐轩心知肚明，凭今日之事想要扳倒深得楚棣宠信的许言，无异于痴人说梦，其实他的目有二，一来原想通过此事斩断许言的臂膀，却是被许言有先见之明的化解了，这二么，通过王天凌一事，让王德昭心中对许言的怨念更重，傅齐轩才能紧紧地把他拽在手心中，至于能不能让许言因此吃上一些苦头，他心中亦是一点把握没有。
不过，他本意便是不在此，故而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想起许言孤身拦在翊卫之前，让他心中好不是滋味。
楚纮愣愣地望着许言缚手飘然离去，那种被许言轻视的感觉一下子涌了起来，顿时眉梢间的喜意顿逝，那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再次腾起。
虽然许言非常配合地好好教训了王天凌一顿，这也是楚纮得傅齐轩叮嘱下的所希望看到，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许言这般扁了王天凌一通，撇下这一地哀嚎的翊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这让楚纮感觉自己的面子丢大发了。
楚纮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目喷火地望着许言远去的背影，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转眼望向那依旧趴伏在地面上不省人事的王天凌，心火更盛，向那些依然心怀惧意的翊卫吼道："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做什么...?"
翊卫们面面相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耷拉着脑袋走上前去，纷纷把那些倒在地上的兄弟给搀扶了起来。
楚纮咧着嘴谩骂了一通，意兴阑珊地招呼起车夫和亲卫，返身钻了辇车之内。
许言缓步回到了疏密院，戴立带着一帮官员正满脸焦灼地候在在大门之外，众人见许言安然归来，心中亦是大喜，欢呼着快步地迎了上来。
许言稍显激动地与众人拥抱了一番，细说了他们走后的经过之后，正当众人要簇拥着他返回院内的时候，许言却是抬手摆了摆。
"戴大人，你把抓进院内的犯官重审之后，造册定案，即刻转付到刑部！"许言轻拉戴立一把，附在他耳边轻声嘱咐道。
戴立知道许言担心什么，应声点了点头。
"好了，本院已然无恙，诸位，先回院办公去吧！"许言抬手拍了几下，示意神情振奋的众人静下来，便让戴立带着众多的官员走进了疏密院内。
众人缓缓返回院内，许言却见慕容格、华海还有蒙巴一脸愧色的低着脑袋站在不远处，便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却是指着蒙巴笑骂道："好你个巴子，走便走了，如何还牵上我的马，害我一路只能步行而回？"
蒙巴闻言憨憨一笑，挠了挠头，看了慕容格和华海一眼。当时他在后带人看着那些犯官，所以并没有跟在许言的身边，直到回到疏密院才知许言一人留了下来，情急间便要孤身返回，却是被张子善等人给抱了住，细说了许言的用心之后，才把他给安抚了下来。
许言笑着牵过那拴在门前的乌蹄龙，在它脸上好一阵抚摸，才转过身对依旧沉默不语的慕容格和华海笑道："事急之时，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们就不必耿耿于怀了！"
说着便翻身上马，"走...，你们随我进宫一趟！"
御书房内，小太监童兴正小心地打开香炉，重新换上了几片御贡的香料，待盖上后，侧脸微微瞥了一眼跪伏在御案之前的许言，面带忧色地退出了御书房外。
许言已经在此跪着近有半个时辰了，而楚棣却是一言不发，斜靠在龙塌之上，眯着眼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章，好似根本不知许言跪在自己的面前。
那只香炉内换上的香料好似是龙脑香，焚烧起的熏烟从那炉顶镂空的四个小洞从飘逸而出， 袅袅轻舞着，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清香沁人心脾，许言原本甚为焦虑疲惫的心神，顿时为之一振，他抬脸微微往楚棣望去，可那台甚为宽大的御案，好似一座小山一般横亘在他与楚棣之间，只能看到楚棣伸出的一只脚尖在微微有节奏地抖动着。
"咳...！"许言微微咳了一声，那吸入的烟气附着在他喉间，不知为何竟刺得他微微有些发痒，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楚棣那晃抖着的脚尖为之稍微停顿了一下，只听楚棣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是误会许言故意轻咳一声来提醒他，那只脚在塌沿蹭了几下，便缩进了塌内。
楚棣这样把他干晾着，却是让许言心中愈加不安。楚棣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可他这般冷处理着许言，让他极为难受。
"陛下，能否赐给臣一碗水？臣这嗓子..."许言摸了摸已经痒得有些难受的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话还没说完，只听"啪...！"一声，从龙塌上甩来一本奏章，正好摔到许言的身上。
"给朕老实趴着...！"楚棣懒洋洋的声音从龙塌上传了过来。
许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咽下一口口水，有些无奈地把头重新拱在地毯上。
良久之后，楚棣见许言自开了那一次口后，便再也没有动静，微微皱了皱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翻身从龙塌上坐了起来，把怀中的一叠奏章放到御案上，又抓起一本摔到了许言的身上，趴在御案上望着跪伏在下面的许言，淡淡地问道："睡着了？"
"臣哪敢？"许言微微抬起了头来，小意地望了楚棣一眼，苦笑道，心中却是跟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想明白了吗？"楚棣抬起手指在御案轻轻地敲打着，询问道。
许言闻言一愣，他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和楚棣把今日上午的事情详说了一遍，便就是等着楚棣发话，可楚棣一言未发，完了还问他想明白了没，许言隐隐约约知道楚棣的意思，可问题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楚棣见许言脸上微露错愕之色，原本一直按捺在心中的怒气，渐渐地燎了起来，"你趴了一个多时辰，却是做给朕看了！"楚棣猛然站起身来，吼道，"来啊，给朕拖出去打上五十大板，再给朕拖回来！"
楚棣话音刚落，两名虎背熊腰的御前侍卫，架起许言就拖出了御书房...
此时的丞相府，相府的管家恭敬地把一脸阴郁的王德昭送出了府门。
王德昭也算是楚棣身边的老人了，虽然四十出头，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仔细算来楚棣上位之后，他坐上禁军都统的位置也快十年了，其实他也算是老大人方之煌的门生，只是从北军出来到禁军之后，被傅齐轩拉拢了。
他今日不用宫中当差，许言与王天凌冲突之时，他正在府中的后院的树脚下睡回笼觉。大皇子府匆匆派人来告，说是王天凌被那疏密院的掌院许言给扁了一通，如今虽然转醒了过来，可估计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的。
王德昭本与许言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不惯许言这般得宠的模样，再加上那次去钱江造船厂之时，他冒雨在外，许言却被楚棣招进了龙辇之内，让他心中颇多的怨气。
可如今许言居然招惹到了他的头上，让他震怒间，赶到大皇子府探望了一番自己的儿子，便匆匆又赶到了丞相府，不知与傅齐轩密谈了些什么，临出门，却还是那副抑郁的神情。
一炷香之后，许言满头豆汗的被那两位御前侍卫给重新架回了御书房内。
许言呲牙咧嘴地趴伏在地上，咬牙不吭一声，显然这五十大板楚棣并没有让那执杖的侍卫手下留情，而许言也是倔强地没有运功护身，那撅起的臀部微微有淡淡的血迹渗到长衫之上，此时他的臀部已是一片焦辣，稍有碰触便是疼痛难忍。
楚棣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便看到许言那长衫上的血迹，原本怒意稍敛的目光滑过一丝不忍之色，见许言强忍着痛楚，硬气的不出一声，暗自笑了笑，微微探身向前淡淡说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臣，不明白！"许言此时亦是心怀怨气，说着便抬起头与楚棣对视着，楚棣不由分说的就让他挨了五十大板，而且板板见血，完了回到御书房，他还是这句话，让他郁闷间，骨子那股倔劲也跟着窜了起来。
"你...？"楚棣噌地一下从龙塌坐了起来，许言这顶撞之言，让他好不容易安奈的心火，又被撩了起来，随手抓起旁边的上好的歙砚便砸向了许言。
"砰...！"一声，砚角正中许言的额发角，顿时血如泉涌，加上那歙砚的墨汁，洒了许言一脸，一时间许言的脸上墨血混杂着，面目甚是狰狞。
楚棣见此却是有些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许言面对那飞来的砚台，居然躲也不躲，顾不得擦去自己手中的墨汁，忙朝御书房外呼喝了一声。
许言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墨血，仰着花脸倔强的问道："陛下，臣到底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明示！"
许言心里自然清楚为了楚棣为何发怒，但许言就想听楚棣亲口所说，在他看来楚纮和王天凌阻挠他执行公务，失理在先，即便是许言无奈之下出手，也当不得楚棣如此盛怒。
小太监童兴在楚棣的呼喝下，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内，见许言一身散乱的墨迹，脸上墨血模糊间，额头上的鲜血正汩汩涌出，吓得不轻，忙转身便小跑着出去了。
楚棣缓了一口心气，迈着碎步走到许言的身边，望着许言那隐在墨水中的黑眸紧紧地凝视着自己，心中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缓和声气道："王天凌固然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能痛下狠手，把他折磨成这般模样，先前的宋浩一事，朕已替你在宋远山那回转了一番，如今你又和王天凌惹下一桩，你让朕如何能不恼你？"
楚棣自然是有心维护自己这个儿子，可问题是他三番两次和自己几个重臣的儿孙惹了纠葛，让他如何一再偏袒，自然是恼恨许言这般张狂。
"朕的几个驸马你是打算挨个都要凑一遍，才肯罢休吗？"说着，楚棣恼怒间，厉声问道。
"哼哼...！"许言任由伤口血水倾淌，撇着嘴冷哼道，"王天凌要那帮翊卫杀了臣，请陛下告诉臣，臣是不是应该伸着脖子让他们砍？"
许言咬牙低呼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楚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