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这日头便开始愈发的短了，何况如今已是九月中旬，这白天虽然短了，却还有些炙热，但一到夜晚，这杭州城的气温却是降得飞快。
临夜之时，杭州城内起了大风，那在街上赶路而归的行人，兜着一身单薄的入夜，冒着萧索的秋风，快步地行走着，生怕一场秋雨便会不期而来。
此时许府大门外灯火已经四处高挂而起，那柔和地红光透到府门前的街道之上，让那赶路的行人看着心中不停地泛起暖意，这赶路的步伐却也迈得更加欢快起来。
此时的许言唧哼着卧在他那暖阁的床榻之上，那血肉模糊的臀部被一层白纱覆盖着，一阵阵清苦的药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在床沿正坐着掩口低笑的许瑶瑶，手拿着蒲扇正往许言的臀部轻轻地扇动着。
而这边虚洛嫦正手捧着一碗鸡粥，一口一口地小心喂向那微微翘着满头绷带的脑袋，面露苦色的许言。
"瑶瑶，今日这鸡粥可你做的？"许言虽然心中抑郁，但也不会在家人面前表露而出，再者两大美女这般伺候着自己，总也不能拉着一张脸，便嬉笑地问道。
"那是自然，可合哥哥的口味？"许瑶瑶说着，便有不自觉地瞥向许言那透过白纱依然模糊可见的一片血枷，忍不住又掩口偷笑了起来。
之前刚看到许言忍受这般伤痛，眼中扑棱扑棱地掉泪，现在见许言无碍，却是不知为何，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便是怎么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死丫头...！"许言终于是听到了许瑶瑶的笑声，转过头来笑骂道，"哥哥都这般了，你还乐，有什么可乐的？"
许言张着嘴还想再骂上几句，虚洛嫦却是用调羹盛起一勺鸡粥，便塞进了许言的嘴中，许言支吾着好一阵，却是说不出话来，把许瑶瑶乐得放下蒲扇，掩口大笑了起来。
许言佯怒地瞪了虚洛嫦一眼，把嘴中的鸡粥咽下，撇着嘴嚷道："不吃了，原想着吃了陛下一通揍，回家能清静几天，却还落得你们俩轮番的消遣...！"
"这才几口啊，我还想着给你再盛一碗的呢！"虚洛嫦皱眉道，说着便像是哄着孩童一般，笑道，"你就再吃几口，难得瑶瑶这鸡粥熬得这般入味！"
"洛嫦姐姐，你就别劝他，把这鸡粥放在床边就好，呆会他饿了，不用你喂，他自个儿几口就喝完了！"许瑶瑶眨着眼睛笑道，见许言又是一眼恶狠狠地瞪来，便随手抓起那蒲扇，佯装要往许言的臀部拍打去。
许言苦着脸望向许瑶瑶，可怜地摇了摇头。
"噗哧！"却是虚洛嫦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把那碗鸡粥放在床头的案上，便站起身来，来到窗边，从那搁在木架上的铜盆中撩起一块毛巾，拧干之后，又走回床边，伸手就把毛巾递到了许言的面前。
许言抬脸往毛巾上凑了凑，面脸坏笑地示意虚洛嫦替自己擦一把。
可虚洛嫦轻咬着嘴唇，一双娇弯成月牙儿的美目往许瑶瑶那边瞟了瞟，扭捏着执意让许言自己接手过去。
"好啦...，本小姐累了，要回房歇息啦！"许瑶瑶撅着小嘴，对许言和虚洛嫦当着自己的面，这般无声的调情，既是羡慕，又是不满，嘟喃着甩手就把那蒲扇扔到许言的屁股上。
也不管痛得呲牙咧嘴对她怒目而视的许言，走到虚洛嫦身边，娇声道："这里就拜托洛嫦姐姐了，若是哥哥胆敢轻薄你，你呀，尽管往他那里招呼便是！"
"你...！"许言气苦，抓起身边的枕头就要朝她扔过去。
"死妮子，你瞎说什么呢？"虚洛嫦窘极，抡起粉拳便要往许瑶瑶的身上招呼去。
"嘻嘻...！"许瑶瑶笑着便往卧室门外闪去，这头还没转过去，却是整个身子撞上了正从书房迈入卧室中的许腾。
"呀...，爹爹！"许瑶瑶忙扶住踉跄间几乎便要被门槛绊倒的许腾，嘴中接着埋怨道，"您怎得进房来也不吭一声？"
"却还是为父的错了，你们这般闹腾，为父在房外喊上几声又有何用？"许腾说着拍了拍瑶瑶的脑袋，向一脸羞窘的虚洛嫦说道，"洛嫦你和瑶瑶先到竹屋坐会，我和言儿说会话！"
虚洛嫦急急地向许腾福了一礼，拽起许瑶瑶便出门而去，却是惹得许瑶瑶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许腾捻须笑了笑，便轻身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望着一脸苦笑的许言，抚手在许言的额头看小心地摸索了几下，叹道："陛下这次下手可有点重了！"
"孩儿无碍，父亲放心便是！"许言微微撇开了头，趴在床沿问道，"今日父亲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和老大人多喝几杯？"
"你都成这模样了，为父如何能安心，若不是老大人所请，今日为父原本便是要推脱了！"许腾摇了摇头，责怪道，"你啊...，还是年轻气盛，不懂张弛之道，才会落了别人的算计！"
"算计？"许言晃了晃脑袋，抬眼望向许腾问道，"父亲的意思，是大殿下要算计我？"
许腾捋须笑着摇了摇头道："如若为父所料不错，这算计你的便是傅齐轩了！"
"他几番拉拢你不得，自然也不会让你安逸地呆在二殿下身边，不过此次他却非全是针对你，而是慕容格等人，只是你临机让你他们退去，这才保全了他们！"许腾眯着眼，和许言对视着，说道，"虽然陛下对你惩治重了些，可此事却也是你咎由自取！"
许腾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陛下把疏密院托付给你，他的用意你已然知晓，只是你这行事的作风，还是要收敛收敛，否则你帮陛下解决了一桩烦事，却又为他引来了另一桩烦事，这让陛下如何不恼？"
许言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出神地望着地板。
"傅齐轩隐在大殿下的背后，微微一撩拨那王天凌，你便上赶着和人家厮斗，这不是正中人家的下怀么，陛下即便是有心维护你，可总得有个交代，你前前后后便是打了三位驸马，他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三位驸马？"许言微微错愕地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许腾，这驸马也就是孟佟和王天凌二人，如何变成三位了？
"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把宋浩招为静玉公主的驸马了吗？"许腾笑问道。
"静玉公主？"许言自失地笑了笑，自然也便想起沐兰节那日跟着他坐上龙舫那文静娴淑的丫头，她年纪和许言相近，如今却是要成为宋浩那厮的妻子了。
"往后，你遇事还是要多些思量，你年不过十八，便已位居高位，已惹得其他大臣心中颇有怨言，如今行事再这般不羁，如何能不招惹人嫉恨！"
"父亲所言甚是，孩儿知错了！"许言微微点了点头，回道。
"忍别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就别人所不能的成就！"许腾捋须点头道，"横行无忌，快意恩仇那是江湖莽汉所为，如今你是朝廷中人，江湖的习性是万万不能掺杂于此！朝堂中讲究的是什么，欺诈、无耻、虚伪和绝情，这人性最为阴暗的一面，你都尽数能看得到！"
许腾说到此，微微有些激动，望着一脸惊愕的许言，压着嗓子嘶声道："便拿今日之事来说，傅齐轩和大殿下诓了不明其中利害的王天凌出头，有没有欺诈；王德昭父子已然为他和大皇子所用，却依然如此行事，把他推到你面前，无耻么？明知王天凌不是你的对手，你暴怒之下极有可能会伤了他的性命，可傅齐轩视其如弃子，绝情吗？完了，还会假惺惺的安抚他们父子，说出一番言不由衷的话语，这不是虚伪又是什么？还有那郭旻一案，你至今还没看出点门道来么？"
许言愣愣地望着神情激动，双手紧握着颤抖的许腾，心中却是在消磨着许腾的这番话。
"当然这只是粗浅的一个例子，傅齐轩浸淫官场多年，这只是他随手拈来的一个小手段，为父告诉你这些，自然不是希望你这样去做！"许腾稍微平复了心情，缓声道，"只是你不这样去做，却要学会看清这表面掩盖下的罪恶和阴谋。在为父看来，你此番缉拿盐运署的一帮犯官，却是无需这般着急着连锅端起，也无需这般大动干戈。"
"哦？父亲的意思？"许言忙凝声问道。
"你不识这盐运署运同臧衍背后的势力便只凭心中一腔除奸的豪情仓促动手，便是你这次吃亏的根源！"许腾摇头叹道，"你今日尽可将一帮盐运署中下层的犯官先行压回疏密院，好好审问，知道这背后的指使是那臧衍，便须好好调查他的背景，这对你疏密院来说，弹指间便能有所斩获，而你知道臧衍是大殿下的妻弟后，此事便须暂且隐忍！"
许腾见许言微露疑惑之色，便问道："你告诉为父，你揪出臧衍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将他绳之于法，如此才不负陛下所托，黎民所望！"许言脱口回道。
许腾摇了摇头，拍了拍许言的脑袋，失声笑道："如此多少还是为了一舒你心怀抱负的快意，不过，你能这样想，为父却也是欣慰得很！"
"可是你这般揪出臧衍，也只是多收一条为人指使的残命而已，可你明知他背后是大殿下，但你能奈大殿下如何？如今你受责卧床，他却依然逍遥自在，陛下即便是知道了此案的原委，顶多只是叱责他几句，还能如何？原本一件很好的事，结果你不但没能让大殿下受到应有的责罚，却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何苦来哉？你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大殿下这私底下的这些小动作？"许腾冷声笑了笑，望向许言此时略显稚嫩的脸。
"你应该知道那盐运署的运同有两位，臧衍管着盐引的发放，另一位楼毅却是管着盐场的派供，臧衍私自超发盐引，如果没有楼毅的配合，这盐场的帐面如何能做平？楼毅虽然与臧衍同为盐运署的运同，但长期被臧衍压制，所得不过毛皮，心中焉能不会心怀不满，只是忌惮臧衍的身份，才不敢发作，这便是你可利用的机会。"
许腾说着，抬手端起一碗许言喝过的茶水，一口含下，便又继续道，"如今傅齐轩和大皇子拉拢你不得，自然便视你我父子为眼中钉，难道真的还指望他日大殿下荣登大宝之后，会放过你我？为父知道你应该有这个觉悟，那么自你拒绝傅齐轩那日起便应有所准备，这盐运署的楼毅便可用一枚暗子，你从中谋划，把楼毅拉拢为已所用，暗中收集大皇子主使臧衍超发盐引更多的证据，待有朝一日，图穷匕见之时，可与其他的罪证一击而出，那时臧衍自不用说，大殿下亦不得翻身，如此方是可取之道！"
许腾笑望着面露沉思之色的许言说道："你可知为父之前和老大人，与谁一起用的晚饭？"
"原刑部尚书齐刚...！"许腾不待许言相询，便自问自答道，"就是一起吃了个饭，聊了聊家常，可入到傅齐轩的耳中，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有得他琢磨了！"
许言闻言，笑了笑，这算是父亲替自己的反击吗？
"为父和老大人如何不知陛下的心思，这些年在大殿下和二殿下之间一直不偏不倚，只是不想过于逼迫皇后和傅齐轩，让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以此也能让陛下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地按他的想法布置，只是如今看来，陛下把你点出来，却还是着急了些，傅齐轩先有那郭旻试探之举，后有今日之事，对你只怕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许腾说着，面含忧色地望向秋风萧冷窗外，一阵寒风倏的钻进卧室内，让他们父子二人，心头泛起一阵阵寒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