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年一样，每到农历七月田里包谷刚刚收获的差不多的时候，长岭山区就开始下大雨。接连十几天的连阴雨造成浑浊的山洪从绵绵大山上各条山沟倾泄而下汇入日渐丰满的松香河，松香河卷起巨浪更加得意洋洋地咆哮起来……河谷两岸人家房屋里都潮湿长霉。有人说：连阴雨下的人都快长霉了。有些田地里没来的及收获的干包谷被雨水浸泡的时间长了，就在包谷梗子上开始生根发芽……然而，对于等着下大雨，松香河发大水的放木排的县林业局的排客们倒是一件好事。洪水暴涨时，张科长带着十几个排客来到林场河滩上，安排余江和排客们接洽工作。
“余场长说吧，你不是还有什么要求的吗？”张科长问。
“我想借这次机会和排客们去放排。”
“这个要求我还真难答应你，因为放排是一种高危险行业，你看见的这些排客都是多年在江河里混出来的，个个都是浪里翻滚的混江龙，没混出来的都把命丢在洪水里了。河里放排有危险，就是我答应你也还需要问排客头敢不敢要你？”
“张科长，首先要你同意我去，排客头的问题我去找他。”余江缠着张科长不放。
“吉大哥过这边来和你说个事，这位余场长要跟你去放排，你收不收？”张科长把一个长得三大五粗，全身黑釉釉的四十多岁的师付介绍给余江。
“张科长别开玩笑了，我们是在鬼门关里讨饭吃，怎么敢随便带人放排。”
“吉师付，你以为我不会游泳吧？好，我游给你看看。”众人还没来的及阻拦，余江就脱掉衣裤跳进洪水滔滔的松香河，在波涛中玩踩水动作，赢得岸上一阵喝采声，他往河中游了一段后再顺着回水湾游了回来。
“余场长，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把好水性！”张科长称赞上岸的余江。
“不瞒你说，我在汉江边长大，五岁就下汉江边玩水，十二岁就参加了横渡汉江的比赛得过名次……”余江摸着头上的水珠说。
“看来你游泳是没有问题，吉大哥怎么说：你同意他去吗？”
吉师付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抽叶子烟还是不表态。
“吉师付，你为什么能做放排头：就是水性好，放排经验多，更是姓吉姓得好！吉利，吉祥，大吉大利嘛。我现在拜你为师，吉利师付肯收下我做徒弟吗？”余江两手合拳朝吉师付行了个手礼。
余江一番大吉大利的话说的吉师付心里好舒服，在风口浪尖上拼命的排客信的是大吉大利。今天刚开工就讨了个好口彩，再加上余江又把他的姓连上去了，吉师付更是喜欢余江。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口彩！借你的吉言，我收下你这个徒弟。”
余江如愿以偿，张科长说：“这里没我的事了，吉大哥麻烦你把余场长带好，你们把木材保质保量的流放到汉江口就算完成今年的放排任务。我在汉江木材公司为你们摆酒接风。”
接下来几天里，吉师付领着排客们用一种叫抓钩的工具（一丈多长的竹竿上面装上像老鹰嘴的铁钩）把岸上堆积如山的原木往松香河里拖。丢进河里的原木转眼就被浩浩荡荡的洪水冲到下游去了。剩下来的时间排客们开始制做他们乘坐的木排了，排客们采用五节具有很大浮力的大杉木条，并头用山里的竹篾捆绑起来，再用绞棍把木排两头加力绞紧，一个轻便，结实的木排就做成了。
吉师付告诉余江：这次放木排是“赶鸭子”，就是把在河里漂浮的原木像鸭子客满田赶放鸭子一样往河中间赶，让原木往下游流去。如果流放用几十个立方米的长杉木条做起来的大型木排就不简单了，光是一架大木排捆绑制作就要半个月，大木排上面有睡觉的木棚，有烧火做饭的灶……十几个人上排搬招掌舵，如果过虎口峡，浪里跳峡谷……全靠众人合力在排头的指挥下，大木排前面，两边的排客用抓钩杆顶住河中巨石，排尾就在于排头师付掌握正确水道的准确扳舵，保障大木排在峡谷险滩中顺利通过。稍有不慎，大木排就会撞上峡谷中的巨石而排毁人亡……
吉师付说出放排的艰辛和惊险更让余江向往这次放排的行动。余江和吉师付制做了八根杉树原木并起来的木排，这是吉师付的安排，他要余江跟在身边好保护余江的安全。
出发的那天早上，唐昌美赶到河滩上为余江送行，她给余江买了两条运动短裤和新毛巾。吉师付看见后笑：“带那么多短裤有什么用，排客们上排后都是不穿裤子的。”
唐昌美听后吓得只伸舌头。
余江把唐昌美拉到一边说：“就送到这里为止吧，排客们为了放排讨吉利是不允许女人上木排边上去的。”
“什么时代了，放排人还这么封建？”
“排客们世世代代在洪水里讨生活，出于对洪水的敬畏而形成的一些江湖规矩，实际上就是一种心理作用。排客们表面上看去蛮英雄，蛮粗犷，其实他们心里很脆弱，因为他们真的输不起，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入乡随俗吧。就是要改变排客们的习俗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何况这是个上千年的习俗！”
“我还没给排客们讲道理，你倒先把我说服了。好啦，我不往前面送了，跟着吉师付自己小心点，到达汉江后早点回来。”
唐昌美站在河坎上，远远的向余江招手为他送行。
“出发啦”随着吉师付的一声号令，排客们手拿抓钩登上木排顺着松香河两岸开始往下游驱赶河里的原木。排客们要把洪水冲到沙滩上的，河中巨石缝里的，在回水湾里反复打转的原木用抓钩拖进干流水道让原木向下游漂去。排客们的木排过后是不允许遗留下一根原木的。余江横握长竿抓钩站在浊浪翻滚上的木排前头，看着在河水中漂流的原木，他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英雄豪迈：我现在也是排客！余江小时候见过在汉江放排的排客们粗犷，豪迈形象，所以他对排客总有一种英雄情结。而如今当了两天排客的余江体会更多的是排客们的劳累和艰苦，余江和排客们整天在河水里泡着，对每一根落滩的原木都要用尽力气拖出来，重新推入河中央。洪峰高涨时会把有些原木托举上高高的巨石上，沙滩中，农田里。洪水跌落下来，就要靠排客上岸把原木扛进河里，有时候河滩上搁一大片原木，排客们就像搬运工似的一扛就是大半天。有的原木还横七竖八一大堆卡在巨石缝里，排客拉扯不动，就要用锯子，斧头来撬动原木……“每条蛇都咬人”这是余江从事各种体力劳动后发出的肺腑之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