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木排来到一个叫龙潭口的河坝上，该上岸找相好的排客们都上岸去了。余江，吉师付和其它的几个中老年排客在河坝上用几块石头当灶打火做饭。在吃饭的时候从河坎上下来七八个女人，女娃，她们提着竹篮问吉师付和另外几个排客有没有针线活做？买不买竹篮里的鸡蛋？还轻声的问排客：“屋里头蛮清静，要不要上家里去过夜玩玩。”
余江看到这种情况也就明白了几分，吉师付好言回绝了她们。另外几个女人和那几个排客搭上话就坐在那边帮着做饭，缝补衣裤。余江发现有一个二十几岁长相蛮漂亮的女娃提着竹篮子站在不远处显得有点犹豫的朝这边张望。吉师付告诉余江：“这个女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兰草，脸上也长得漂亮，就是命蛮苦……”
“这个女娃看来真不错，没有那些女人大方，她像很害羞怕丑的样子，她怎么命苦哩？”余江动了隐恻之心。
“你看她长相蛮漂亮吧，可她是个蛇鳞人，从脖子下面，手腕上面的全身都长着像蛇一样的鳞片。这么漂亮善良的女娃真是太遭孽哒，她的男人是个篾匠，本来结婚后安家过日子还可以，可是她生个儿子又是先天性心脏病，嘴唇都是乌黑的。家里几个钱全给儿子看病用了，连城里大医院都说治不好她儿子的病，你说她能把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办？”吉师付叹了一口长气。
余江看着还在河滩上徘徊的兰草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幸了，他向兰草招手要她过这边来。
“您要买鸡蛋？”兰草面色忧郁的小跑过来。
“你篮子里有多少鸡蛋？”
“二十个，是自家的鸡生的新鲜蛋，伍分钱一个。”兰草伸出五根指头说，在她伸手的时候余江果然看见她手腕上排列整齐的细小鳞片。
“我全要了，钱给你。”余江掏出拾元钱递给兰草。
“这么大的钱，我没有钱找给你，真的找不开……”兰草很怕失去这笔鸡蛋生意，急的直搓手。
“不用找给我钱了，全拿去！鸡蛋留下就行了。”余江朝她摆手。
“只要一块钱，我还差你九块哩！你是……”兰草吃惊的望着余江，又有着一种难言的神情。
“兰妹娃，你别想多了，他多给你钱是帮助你，人家是好心你莫瞎猜想。”吉师付在旁边解释。
兰草感激的目光中闪现的那种小鹿般受惊的恐慌散去，她连忙点头感谢余江口里连声说：“谢谢大好人，谢谢大好人……”
兰草走后，吉师付对余江说：“你这娃儿好善良，见不得别人遭孽。你这么大方多给她钱，兰草误会你的意思了。她以为你这么标致男娃看上她了，当然，只要你愿意，兰草会把你领到她家里去的。现在河滩上来的几个女人都是没有相好的排客，她们到这里来，一是卖点鸡蛋，替排客缝补衣服赚点小钱，二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排客以后结为相好……”
“真是难以想像这么水灵漂亮的妹娃怎么会长出这种怪东西来，她太不幸了，老天不公让人心酸……我给她点钱还让兰草误会了，太不正常啦。”
“龙潭口这个地方是两省交界之地，山高林密，地理偏僻，平时很少有干部，公家人来这里。山里人还是依着老风俗过日子。妹娃结婚前在娘家没有相好的男娃就会被人看不起，说明这个妹娃不漂亮，不乖巧没有男娃要……龙潭口还有一种换老婆睡的怪风俗，就是男人，女人之间商量好了，晚上就打着杉树皮火把串门换老婆睡。”
“这还成个什么样子！男女关系不是全乱套了？简直是现代的（方天夜谭）”。余江睁大眼睛问。
“他们过得蛮好哇，这里人从来没有男女奸情的说法，只有你情我爱的选择，更没有像山外边那些人为男女之间睡觉的事打架扯皮。这里人的性格很温和，人与人之间都和气相处。至于你情我愿的男女事嘛，民不举，官不究，这里人也很少发生什么案件，纠纷，所以干部们也不常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穷乡僻壤竟保留着远古人类行为的活化石。温柔之乡，谦谦君子，男女相授而亲……我们人类行为的进步和退步有时还真不好理解。在我们所谓的进步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这里的人们相比又显得多么自私和虚伪。现代文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猜忌与冷漠，很多人有着贪婪成性的癖好：我的肯定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在男女私情上打架，动刀子……而作为维护社会秩序的法律和各种政治手段不管怎样管控，治安，刑事案件还是绵绵不断无绝期，漫延在各个社会角落。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经济落后，然而，他们的感情境界，男女交往却如此浪漫潇洒，他们人与人的关系和谐，内心待人真诚。所以说：人类社会有些方面的进步意味某种退步，而有些不变的好东西得益人们的坚守，它在这里的存在标示着中华文明长河中一个时期的里程碑。”
“还真是这么回事，这里的妹娃有嫁到山外边去的，日子长了就过不习惯，有些妹娃偷跑回来后再也不回去了。她们说：外面的规距太多了，她们受不了别人的管束，别人也看不惯她们太直率……她们像山林中的鸟儿在大自然中野惯了，一旦关进鸟笼就会憋屈，不习惯……”吉师付做了更通俗的解释。
天亮了，一阵阵“嘎嘎”的叫声把余江惊醒，他搓着眼睛看见一群鱼鹰在河水上空盘旋，越飞越低最后落入河中，它们又此起彼落的钻入水中追逐鱼虾……在岸上人家过夜的排客们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在河滩上讲述着各自的幸福生活。
“昨晚上的那个耸架子老子一爬上去就“叽呀，叽呀，”的怪叫，声音太大啦……你睡的好不好？”骚骡子问**公。
“我睡的耸架子好扎实，再用多大劲都纹丝不动。”**公伸着懒腰。
“老哥子，你秀气点行不行，费那么大的劲搞什么？”
“以前我还真遇上这种事，把耸架子搞倒过……”
“从床上睡到地下那才叫笑死人……”
吉师付用抓钩竿敲打着木排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学校老师打钟上课，排客们立即上木排，下水重复着每天抓原木，扛原木，驱赶原木，追逐着漂流的原木……
“对付这些骚牯牛只有把他们肩头套上枷档不停的使唤做事，他们才会老实下来……你只要牵牛绳一松，他们就开始撒野。”吉师付带领排客把河汊里的原木清理完毕赶入河中后，他爬上木排指着明娃，**公他们对余江说。
木排在河水中随波逐流，明娃，宝器这些青年排客划着木排打前站。余江和吉师付的木排在后面收尾。只要不出现大批原木搁在河边，沙滩上余江就没有多少事，他坐在木排上闲的无聊想起骚骡子，**公早上的对话就问吉师付：“他们总说什么耸架子，耸架子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的人把家里夫妻俩睡的木头床叫做耸架子……他们的叫法实在吧，愈想愈好笑吧！”吉师付说完也笑起来。
“好形象的名词，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叫的出口。”余江恍然大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