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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鞋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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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故事。春天有春天的故事,冬天也该有冬天的故事。问题是,如今大凡故事都好像比较温馨,而之于我的冬天的故事,却几乎清一色同冷、冰冷、寒冷连在一起。因此,较之故事,说记忆恐怕更为确切。

是的,冷!我祖籍山东蓬莱,生在东北。蓬莱冷不冷和如何冷我不知道,但再冷也肯定冷不过东北。那是真冷,东北话叫贼冷、贼冷贼冷、贼贼冷,嘎嘎冷。你可知道身体哪个部位最怕冷?耳、手、脚!尤其指尖和趾尖,又以趾尖为最。趾尖离地最近,离冰雪最近。俗话说十指连心。手指多少好些,可以哈气,可以相搓,可以揣进衣袖或插进怀里捂一捂。但这些对脚趾都用不上。脚趾是对抗冬天的排头兵,却又招术最少,战斗力最差。

惟一办法就是穿鞋。这在今天全然不在话下。软的、硬的、亮皮的、绒毛的、矮靴的、高腰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过去不同。倒也有卖的,但品种极少,再说也买不起,大部分人穿自家做的鞋。

我是穿母亲做的鞋长大的。家里孩子不止我一个,我老大,下面弟妹五个。即使不算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和母亲自己,母亲也至少要做六双鞋,做鞋成了母亲入冬前后最辛苦的活计。那可不是来料加工,几乎所有料都靠自己。春天种麻,秋天割了放在河沟里浸泡,捞出剥皮晒干,此即麻批儿。往下就进入母亲的工序了。母亲一手提麻批儿,一手旋转两头粗中间细的纺槌,把麻批儿纺成细麻绳,用细麻绳纳鞋底——鞋底是用碎布头一层层粘合起来的,需用细麻绳密密麻麻纳起来才耐磨。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不得了。先用锥子钻眼,再用粗针把麻绳穿进眼里用力拉紧,如此上一锥下一锥上一针下一针反复不止。即使时过四十多年的此时此刻,眼前也照样清晰浮现出母亲纳鞋底的身影、尤其煤油灯下母亲投在糊报纸的泥土墙上的剪影。剪影并非总那么规则。母亲有咳嗽病,冬天尤甚,一咳嗽就咳好一阵子,瘦削的肩头剪影急剧地颤抖不止。有时太厉害了,就抱着鞋底久久伏在早已熄火的火盆边缘……我不忍再看下去,每每把头缩进被窝。后来我搬去堂屋西边爷爷奶奶房间睡,虽然剪影看不见了,但半夜醒来会不时听到东屋传来母亲的咳嗽声。那是干咳,一声声仿佛从地洞深处传来,在万籁俱寂的小山村夜晚听起来格外清楚和揪心——从来没有什么声音让我那么持续地揪心,我睁大眼睛瞪着黑暗听着、听着……我为什么生两只脚、生两只非穿鞋不可的脚!

后来到底买了一双棉鞋,我们叫“棉水乌拉”。“乌拉”大概同塞进鞋里取暖用的乌拉草有关,“棉水”想必是棉絮胶底防水之意。因是胶底,鞋底不如母亲做的鞋暖和。好在系带,密合程度好些,而且较为“时尚”。可惜没穿几天就没了——一次放学后上山拾柴,山上雪深,鞋壳进雪湿了。晚上睡觉前母亲把湿了的鞋放进灶门口烘烤。那时我正上初中,学校离家远,母亲要摸黑起来做早饭。结果点火时忘了灶门口的鞋,连同柴禾一起捅了进去,直到闻得一股橡胶味才想起。但鞋已烧焦了,不能穿了。母亲心疼得哭了,我也哭了,想必鞋也哭了……

记忆中的再一双鞋同父亲的眼睛有关。当时我已初中毕业在生产队干活了。“棉水乌拉”也已过时,有人开始穿反毛皮鞋了。而我脚上仍是一双破旧的“棉水乌拉”。一天去镇里林场干活路上碰见迎面走来的父亲。不知为什么,差不多在几十米开外我就感觉他的眼睛盯着我的鞋,脚背明显觉出他的视线。我想他一定心想:儿子的鞋够破旧的了,他也不算小了,是不是该给他买双翻毛皮鞋……。实际上我也暗暗怀有那样的期待,但归终未能实现。一次我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他脱在炕下的鞋上:父亲的鞋也够破旧的了,况且他还在公社当干部。贫寒中的父子,贫寒中的母亲,鞋!

再后来我用生产队为我去林场打工每天补贴的两毛钱——当然攒了好久——买了一双反毛皮鞋。我得意地穿着那双皮鞋去生产大队当了团总支书记、当了民兵连长,后来又穿去省城上了大学。

(01.1.1)(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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