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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中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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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高考又快到了。不用说,考上北大清华是许多考生的梦:北大梦、清华梦。而我前不久去了北大,去了清华。当然不是在梦中——我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

其实,校园未必多么漂亮,一样的月季,一样的垂柳,一样的草坪和蒲公英。学生也是随处可见的男孩女孩,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步履,一样的笑声。既没多生一只眼睛,又没增加半个脑门儿。但细看之下,眼神或许略有不同。如未名湖,沉静,而又不失灵动;清澈,却又不时掠过孤独的阴影。于是,应邀前来演讲的我首先从孤独讲起。李白的孤独:“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杜甫的孤独:“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辛弃疾的孤独:“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鲁迅的孤独:“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陈寅恪的孤独:“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以及当代人、当代作家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的孤独:“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

当然,作为日本文学教授和村上作品译者,我讲得多的还是村上春树的孤独:“不错,人人都是孤独的。但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断同众人的联系,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儿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一句话,孤独是联系的纽带。为此必须深深挖洞。而我的北大清华之行,未尝不可以说是“挖洞”之旅,“挖洞”作业。换言之,挖洞挖到一定程度,孤独便不复存在,甚至得到升华。用北大一位女生的话说:“因孤独而清醒,因孤独而聚集力量,因孤独而产生智慧。”

最后经久不息的掌声也说明“挖洞”获得了成功。说实话,清华大学西阶报告厅里的掌声是我历次演讲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掌声。如果我是歌手,势必加唱一首;如果我是钢琴家,肯定加弹一曲。在这点上,我非常羡慕北大清华的老师同行——尽管他们的收入未必有多么高——因为这里汇聚了全国众多极为优秀的青年。毫无疑问,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每一个教师最大的渴望和快慰。不过总的说来,我也还是幸运的。至少,在这里讲孤独的我,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孤独——孤独这条纽带把我和北大清华学子连在了一起。

演讲完后,正赶上“五·一”小长假,我就从北京直接回到乡下老家。今年东北气温回升得快。去年“五·一”我回来的时候,到处一片荒凉,而今年已经满目新绿了。邻院几株一人多高的李子树、樱桃树正在开花。未叶先花,开得密密麻麻,白白嫩嫩,雪人似的排列在木篱的另一侧。自家院内去年移栽的海棠也见花了。一朵朵,一簇簇,有的含苞欲放,有的整个绽开。白色,粉色,或白里透粉,或粉里透白。洁净,洗练,矜持,却又顾盼生辉,楚楚动人。难怪古人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还有,同是去年移栽的一棵山梨树也开花了,只开一簇。数数,有四五朵。白色,纯白。白得那么温润,那么高洁,那么娇贵。为什么只开一簇呢?而且开在树的正中,开在嫩叶初生的枝条顶端。“梨花一枝春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古人对花、对梨花之美的感悟和表达真是细腻入微,出神入化。

弟弟妹妹们来了,来见我这个大哥。多少沾亲带故的乡亲们也来了,来见我这个远方游子。大半年没见了,见了当然高兴。聊天,吃饭,喝酒,抽烟,聊天。一人问我北大清华演讲有什么收获。于是我讲起那里的男孩女孩对我讲的内容多么感兴趣,反响多么热烈,多么让我感动……讲着讲着,我陡然发现他们完全心不在焉。怎么回事呢?不是问我有什么收获吗?一个妹妹开口了:“大哥,人家问你收获多少钞票?你看你……”

接下去,他们索性把我晾在一边,开始谈麻将,谁谁赢了多少,某某输了多少,谁谁脑梗后脑袋转动不灵输了四五千,某某输了又不认账结果不欢而散……忽然,我涌起一股孤独感。我悄然离席。独自面对海棠花、面对蒲公英久久注视……

或许还是村上春树说的对:“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stranger)”。是的,我有可能正在成为之于故乡的“异乡人”,成为亲人中的孤独者。抑或,故乡的某一部分正在化为“异乡”。

(014.5.16)(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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