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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名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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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有女初长成,体态轻盈貌端秀。

恰似园林清香果,鲜艳熟美挂枝头。

自打遇上那个白度母般美丽清芬的女子,一连数日,上完经课后,仓央嘉措都会趁大喇嘛们不备之际偷偷跑出去,一直跑到那片茂密的树林边。他在等玛吉阿米,热切地期盼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裙、骑着牦牛再次出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然而一连十天过去了,他始终没等来玛吉阿米灿若云霞般的身影。

那天,梅惹大喇嘛带着大大小小的喇嘛离开巴桑寺前往某山民家做佛事,偌大一座寺庙只剩下仓央嘉措和他的亲随侍奉。仓央嘉措略施小计便轻松支开侍从,满怀欣喜地跑了出去。从巴桑寺走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地上是一层蓬蓬松松的小草,阳光从巴桑寺上空斜照过来,草地、寺庙皆被渲染成了柔和的橘黄色。仓央嘉措满心温柔,遥首眺望,寺庙外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刹那闯入他的眼帘,依稀间还能听到来自云端的空灵幽远的歌声。

仓央嘉措快步走着,在路口,翩然走过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那女子头上掩着面纱,冲他回眸一笑,翩然而去。

仓央嘉措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一对流光溢彩的倩目,不正是那天在树林里将香吻送给自己的玛吉阿米吗?玛吉阿米,啊,玛吉阿米!飘逸灵秀的玛吉阿米让他心醉,令他神往,不知不觉中,他看她看得愣住了神,久久无法自拔。蓦然回首,哪里还有什么绝色女子近在咫尺,那人早已走得连影子也不见了。

仓央嘉措怅然若失,沿着小溪踉跄地走着,一直走到梅惹大喇嘛做佛事的那户人家门外。刚一抬头,就看见玛吉阿米轻轻揭开薄如蝉翼的面纱,对着他报以甜甜一笑。他怔住了,莫非他爱慕的女子就是这户人家的小姐?

玛吉阿米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对着他轻嘘一声,随即穿过人群走到屋角檐下,抿着嘴朝他打着手势,指向路边茂密的果林。他心领神会地转身踱进她指向的果林,很快,玛吉阿米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叫仓央嘉措?”玛吉阿米拉着他一屁股坐到草地上,饶有兴致地瞪着他上下打量着,“你是叫仓央嘉措,我没记错吧?”

他点点头,一脸憨憨的笑意。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她昂起头,一脸笑靥如花。

“玛吉阿米。”他红着脸低声说。

“什么?”她盯着他如水的眸子,“说大点声,我听不见。”

“玛吉阿米!”他鼓起勇气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叫这么大声干吗?你想让梅惹大喇嘛知道我们躲在这里玩吗?”

“是你让我喊大声点的。”他怔怔望着她,一脸的羞涩。

“你还真听话,叫你干吗就干吗。我要叫你去杀人,你会去干吗?”

“我……”他的脸憋得通红,“我是……”

“哎呀,逗你玩的啦!”玛吉阿米娇笑如珠,“你是小喇嘛,我当然不会教唆你去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那你会叫我做什么?”仓央嘉措慢慢放松开来,转过头紧紧盯着她问。

“你这么看着我干吗?”玛吉阿米撅着嘴,“我还是个小姑娘,你这样看着我,我会难为情的。”

“那我……”仓央嘉措迅速低下头,脸上荡漾起一圈一圈的红潮。

“你这人真有意思。”玛吉阿米咯咯笑着,“说你一句立马就脸红了,比姑娘们还要害羞。”

“谁说我害羞了?”仓央嘉措嗫嚅着嘴唇低声反驳着她。

“你不害羞?好,不害羞你就唱首歌给我听。”

“……”

“怎么?不想唱啊?还说你不害羞呢!”玛吉阿米做着鬼脸取笑着他。

“唱就唱!”仓央嘉措不想在玛吉阿米面前丢了面子,轻轻耸耸肩头,望着对面树上累累的果实,不禁扯开喉咙高歌一曲:“名家有女初长成,体态轻盈貌端秀。恰似园林清香果,鲜艳熟美挂枝头。”

“你这唱的什么?”玛吉阿米不解地盯着他,“我怎么从没听过这首歌?”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是我刚刚编出来的。”

“你编出来的?”玛吉阿米不相信地睃着他,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咬一下,“要是你编出来的,鬼都会出来跳舞了!”

“名家有女初长成,体态轻盈貌端秀。恰似园林清香果,鲜艳熟美挂枝头。”仓央嘉措得意地瞟着玛吉阿米,把刚才即兴而作的歌又唱了一遍。

玛吉阿米听得如痴如醉:“这歌真是你刚想出来的?”

“那还有假?”

“那这歌唱的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唱你的啊!”仓央嘉措一脸自豪,“你就像那树上的香果,鲜艳美丽挂在枝头。”

“什么?你唱的是我?”玛吉阿米顿时羞红了脸,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怔怔盯向仓央嘉措,“哎呀,你这个人!你坏,你坏死了!”玛吉阿米突地从草地上站起来,捂着脸,飞一般地朝果林深处跑了过去。

“玛吉阿米!”仓央嘉措跟在她身后追逐着,此时月至中空,林中湖水中倒映着月光,月光反衬着湖水,草地上一脉光明。在草地的中央,正站着那个叫玛吉阿米的清纯少女,此时正眨着眼睛调皮地睨着他,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满面羞涩。

仓央嘉措呆呆站在那里,看得痴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才好。

两人相对无语。良久,玛吉阿米望着他打破沉寂,掩口笑问他说:“你说,那首歌真的是唱我的?”

仓央嘉措使劲点点头。

玛吉阿米抿着嘴斜睨着他:“那这首歌就是写给我的啰?”

仓央嘉措还是使劲点点头。

玛吉阿米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人,腼腆得让人心寒,难道就不会说句正经话吗?”

仓央嘉措望着眼前的如花美眷腼腆地笑了,露出他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看你,就知道傻笑,跟上回在树林边见到的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喇嘛比起来一点也没变!”

仓央嘉措还是憨憨地笑。玛吉阿米对着他无奈地挤了挤眼睛。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就这样在清辉烂漫的月光下默默相对,月光横洒过来,两人身上仿若披了一层神圣的佛光,他们纯净空灵的心思被渲染得一览无遗。

玛吉阿米情深款款地望向仓央嘉措,突然凑近他身边说:“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你,在前世。这种感觉,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毫无来由地攫着我的心腑。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仓央嘉措好奇地觑着她,佛教是相信轮回和因果的,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和这个女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为什么要这么三番两次地见到她,并且如此的无法自拔。

她看着他继续说:“在前世,你是头人家尊贵的班觉少爷,而我,是随母亲藏身在山林深处下蛊的巫女。头人家是当地最为显赫的家族,有着高贵的血统和不可一世的地位。他们家有数不清的农田和草原,在他家院后还有一片葱郁的竹林,而我和母亲一直都在那片竹林后的大森林里行蛊。”

“下蛊?巫女?”仓央嘉措听着她的讲述,摇摇头,不由自主地咯咯笑出了声。自己的前世分明是五世*喇嘛,怎么可能是一个头人家的班觉少爷呢?再说眼前的玛吉阿米纯洁得宛如冰雪,她的前世又怎么会是恶毒的巫女呢?他凝神望着她,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可爱,尤其是那种天真的表情,在月光下分外惹人怜爱。

“你不相信?”她怔怔盯着他,“我前世的娘年轻时爱上了一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但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弃她而去。后来她只身一人住进了深山老林,不再与外界接触,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几十年,她又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生下了我,可还是没能摆脱被抛弃的命运。从此之后,她发誓,一定要让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受到惩罚,所以每当有男人从门前经过,她就会下蛊害死他们。后来,被害的人多了,大家都对我们敬而远之,等我长大后,她就逼我出来用色相引诱那些男人,死在我手上的男人不计其数……”

“怎么会?”他怜爱地望着她,“这只是你的臆想,根本就不会是真的。”

“是真的。”她认真地说,“我能感觉到的。前生的我欠下了无数的孽债,所以今生便要罚我用一生的痛苦来还。”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红了脸,“因为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她轻轻笑着,眉间带着淡淡的愁,“可我前世真的是下蛊的巫女。被我下蛊的男人就包括前世的你。”

“什么?我?”

她点点头。无奈,忧郁。

“结果呢?”他故意问她。

她仰起脸,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头人家的班觉少爷,是三代独苗,打出娘胎起他就是长辈眼里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极度受宠,他被骄纵惯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可唯独有一样事他做不到,那就是头人夫妇严禁他闯入竹林后那片森林。森林本来是头人家的领地,竹林后还有一条通往那里的小径,可自从那对下蛊的巫女藏身其间之后,就少有人会走那条路了。班觉少爷一直纳闷大家为什么不让他走近竹林一步,在他眼里,竹林后的森林是那么美,山是那么青翠,水是那么明净,他总想到那里去玩,于是在他15岁那年的冬天,他还是瞒着头人,偷偷跑了出去,沿着后院的小径一直往外跑,直跑到森林的深处,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寒冷饥饿中冻得瑟瑟发抖……”

“还有呢?”

“你不知道,你的前生那天就出现在我家房前。那天下蛊的老巫女正好出了远门,家里只剩下小巫女一人。小巫女看他生得俊美如花,又纯洁得一尘不染,不想伤害于他,于是决定背着老巫女偷偷放他一条生路。就这样,头人家的少爷和小巫女在山谷里立下了情意缠绵的海誓山盟。到最后,少爷被头人家的农奴找到,当头人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小巫女的事后不禁勃然大怒,为了阻止他们相爱,头人派人连夜将少爷送往千里之外的他乡。”

“后来呢?”

“后来班觉少爷在外学习经商,最后成为名噪一时的大贾,却沾染了外面的坏习气,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很快就把小巫女遗忘了。再后来,为了发展生意,他娶了当地权贵的小姐。在班觉少爷和小姐的新婚之日,心有灵犀的小巫女屈指一算,知道她的情郎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便在千里之外的山谷中悲泣、揪心,为爱而战栗。”

仓央嘉措逐渐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他认真地听着。

玛吉阿米接着说:“最后,班觉少爷染了瘟疫,客死他乡。他的尸体被赶尸人送回家乡安葬。在棺木下葬的时候,一袭白衣白裙的小巫女突然从遥远的山林中跑出来,趴伏在棺盖上悲号不止,彻夜不愿离去。谁都不知道小巫女是谁,只是惊艳于她宛若天人的美貌,甚至怀疑她是九天下凡的仙子。然而最终还是有人认出了她,那是一个男人,曾经高高大大的男人,现在却是一副羸弱相,他站出来,颤抖着手指着她告诉大家,眼前的白衣女子便是躲在深山老林里下蛊的小巫女。于是群情激愤,在头人的号令下,小巫女被家丁们牢牢摁在地上,任她怎样哀求,就是不肯给她机会再给她心爱的男人磕上一个长头。

“小巫女最终被绑在了墓地附近的空地上,在她身边,四周正燃着熊熊的烈焰。她知道,这将是她涅槃的到来,可她不后悔,因为有了爱,她愿意为他一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小巫女被烧死了,她的鲜血顺着地缝延伸到了班觉少爷的墓前,后来,在她鲜血淌过的地方长出了一棵相思树,经常有人看到有两只相思鸟在树上欢快地鸣唱。”

仓央嘉措仔细听着,逐渐被这个惨烈的爱情故事打动,在他心里,慢慢升腾起一幕缠绵悱恻的图卷。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摇摇头,尽力随着玛吉阿米的思绪去遐想。那时的他还很小,手戴阿妈从寺庙里求来的佛珠,背着众人偷偷打开后院通往竹林的小门溜了出去。他一直对竹林后那片森林充满遐想与神往,所以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时,身着一袭白衣的美丽少女陡然就出现在他眼前。她瞪大眼睛好奇地凝望着他问:“你是谁家的孩子,知道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随便出入的吗?”

“什么?”他挺起胸脯高昂着头颅 ,“我是头人家的班觉少爷,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我家的领地,难道我还没有资格在这里出没?”

“你是头人家的班觉少爷?”

“难道不是吗?”他满面骄傲地盯着她,“我说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管得着吗?大路通天,我愿意去哪就去哪!”她瞟着他冷冷哼着,“喂,你真是头人家的班觉少爷?”

他点着头:“你现在走的路是我家的领地,我可以不让你从这条道上过去的。”

“你?”她噗嗤笑出声来,“就凭你?你知道我在这里住多久了吗?”

“住多久?”他不无蔑视地瞟着她,“看你也不过和我年纪仿佛,就算我让你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也只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罢了。”

“几十年?”她呵呵笑着,“你知道我娘在这里住多久了吗?算了,不跟你说了,说出来得吓死你。”

“吓死我?”他对她生出了兴致,歪着脖子仔细端详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她放肆地盯着他笑着,“我叫雪衣啊。”

“雪衣?”他玩味着她的名字,“真是个好名字,是你阿妈替你起的吗?”

她摇摇头:“你真是个孩子,一开口就没完没了问个不停。”边说边伸手指着身后的果林,“我就住在果林后边的深山里,那里有很多你们平时见不到的果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摘了尝尝?”

“我……”他犹豫着,“你真的住在果林后边的深山里?”

“我骗你做什么?”她拉着他的手嫣然笑着,“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那里的果子又香又甜,保管你吃了打嘴都不丢。”

他跟着她穿过果林,一直走到浓荫遍地的深山里。深山里有瀑布,有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有冬虫夏草,有松鼠,有兔子,他和她玩得乐不思蜀,直到夕阳西下,仍然不愿离去。

“我这里好不好?”她满眼含春地望着他。

“好!”

“那你以后还会来陪我玩吗?”

“当然!”他郑重地点着头。

“那好,我们拉钩。”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他眼前一晃。

“拉钩?”他不解地盯着她。

“是啊。这是汉人孩子们游戏的规则。拉了勾你说的话就不许反悔了。一旦反悔,你的手指就会烂掉。”她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你不敢了?”

“谁说我不敢了?”他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右手的食指,递到她手边。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她好美好美,抬起他天真的眼,挺起胸脯望着她说:“雪衣,等我长大了就来把你娶回家当媳妇。”

“什么?”

“我说等我长大了要娶你回家当媳妇。”

她咯咯笑着:“小傻瓜,等你长大后,早就把我给忘光了。”

“不,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来娶你的。”他倔强地望着她说。

她笑得更加肆意灿烂,但眉头马上又皱了起来。

“班觉少爷!班觉少爷!”远处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喊声。

“有人来找你了。”她瞟着他,不无失望地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说。

“那是给我们家放羊的农奴。”

“那你回家去吧,我也得走了。”她抬头望着西下的夕阳叹口气说。

“雪衣,”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她,“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有一天,等你想我了,我就会再来的。”

“我每天都会想你的。”他懵懂地望着她。

“小傻瓜,你每天要做的事有那么多,还要在窗下苦读,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整天都想着我?”她伸手点点他的脑袋,“好了,快回去吧,要不你阿爸阿妈就要担心你了。”

“嗯。”他点着头,转过身朝找他的农奴发出声音的那条小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望着她,依依不舍地问,“你真的会来看我吗?”

“会的。”她认真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想你了呢?”

“我自然会有我的办法的。”她笑着转过身,慢慢消失在他的眼里。

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班觉少爷才极不情愿地跟着农奴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头人阿爸坐在高大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碗浓茶,对着茶碗悠悠地吹着气,显得高大而威严。他一抬头瞥见班觉少爷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地指着他咆哮着问:“孽障,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一个人出去,你是把阿爸的话当成耳旁风了还是怎的?”

“我……”他瞟着站在阿爸身后的阿妈,支支吾吾地说着,“孩儿在家里待着实在闷得慌,所以就跑出去散心了。”

“散心?你跑哪散心去了?你一人跑到外边快活去了,知道我跟你阿妈在家里有多着急多紧张吗?”头人瞪着他问,“快说,你到底又跑哪儿胡闹去了?”

“我去竹林后的森林里玩了。”

“竹林后的森林?”阿妈的脸从阿爸的肩头探了过来,苍白而惊恐,“你去那儿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一个人绝对不能去那儿的嘛!”

“我就是去玩玩嘛!”

“玩?”头人瞪大眼睛盯着他,“你难道不知道……好了,现在告诉阿爸,你在森林都看见了什么?要说实话,多一句不行,少一句也不行!”

“我?”他眼前陡地映现出雪衣曼妙的身影和出色的姿容,“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她的名字叫雪衣。”

“什么?白衣服的女子?”

“嗯。”

“什么白衣服的女子?”阿妈紧张地盯着他,“我怎么从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叫雪衣的女子,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阿妈好像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连忙转过身望着头人不无恐惧地说,“难道是……”

“是什么?”头人不耐烦地瞪了妻子一眼,“你就听他胡说,我们这里哪来的什么白衣服的女子?那片森林里根本就没有一户人家,而且要没我的允许,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到那里去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怀疑……”

头人听妻子这么一说,眉头立即蹙了起来,他瞟了瞟班觉少爷,又瞟了瞟妻子:“你是说……那个传说……”

阿妈重重点点头:“怕就怕……自打我们的禁令颁布之后,就再也没人进过那片山林,那对巫女也已经很多年没害过人了,听说只要是碰上她们的男人,就会被她们下蛊,从来没有活着走出来的,难道我们的儿子碰上的白衣女子就是……”

“什么巫女不巫女的啊?”他瞪大天真的眼睛觑着一脸惊恐的父母说,“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我还从没见过像她那么好看的姑娘呢!”

“你给我闭嘴!”头人睨着他大吼了一声,“再胡说我就把你关起来!”

“我没有胡说,等我长大了还要娶她回来做老婆呢!”他撅着嘴赌气说。

“什么?”头人勃然大怒,愤愤地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双手已经因为惊恐而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来人哪,快把班觉少爷带到后院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阿爸!”

“不要叫我!”头人指着他大声骂着,“看看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看看你都在这里胡混成什么样子了?!”

仆役们听到叫声,拉起小少爷就往后院去了。阿妈失魂落魄地盯着头人:“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听说那对巫女恨透了男人,只要是她们碰上的男人就不会有好下场的,要是班觉遇上的真是她们,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啊!哎呀,班觉可是我们的宝贝儿子,你得赶紧想个办法救救他才行啊!”

“我这不是正在想嘛!”头人仰起头深深叹口气,突地一挥手大喝一声,“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

“怎么办?”

“把他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送走?”

“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了。”

阿妈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伸起手抹着眼泪。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后来小少爷就被强行拽上了马车,被送到远方读书去了。马车上,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泪流满面,挣扎着对着山林深处大声哭喊着:“雪衣!雪衣,你在哪?雪衣,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夜,月凉似水,寂静的山林里,一袭白衣的雪衣紧锁着眉头守在高高的坡上,望着载着班觉少爷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那辘辘的车轮辗着潮湿的山道消失在月亮的尽头。

仓央嘉措被故事里那个美丽的雪衣女深深打动了。他久久凝望着眸中盈着一汪秋水的玛吉阿米,眼里充满无限怜爱。

他的心变得柔情四溢,情难自已地紧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低声问着眼前如花的美眷:“那这一世,你还要不要做那个雪衣女,在那高高的坡上等我?”

“不。”她轻轻摇着头,忧郁爬上她的额头,“这一世,你要像雪衣那样,为我悲泣、揪心,战栗,拼尽全身的气力来成全一段永恒的情。”

“就这些?”仓央嘉措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初升的月光将她如水的面庞衬托得更加干净纯粹,他不禁在心中默默念叨着:玛吉阿米,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自由,我也会拼尽全力来爱你疼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永远,永远。

灯火阑珊之际,他在玛吉阿米不舍的目光中,一步一回首地朝着巴桑寺的方向走去。巴桑寺门外,一群神情冷毅的喇嘛们端立墙下,正等着他们的活佛归来。慌乱中,他回首朝玛吉阿米的方向瞅去,待确定她已经消失在月夜之下,才从黑色的阴影下走了出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卖玛吉阿米,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独自去面对梅惹大喇嘛的所有责难。

等他穿过那条并不漫长却显得路途遥遥的小径出现在巴桑寺门前时,却蓦然发现,除了众多熟悉的喇嘛外,寺内寺外还站了一群打扮奇异的侍从,黑压压的一片,威严而壮观。他知道他们正在等他,却好奇他们为何如此声势浩大。

寺门外左侧停着一轮非常气派的马车,比当年把他从达旺的乌坚林接到错那时的马车还要豪华炫目。马车旁站着一些气宇轩昂的大喇嘛,这些喇嘛个个神情端庄肃穆,全然不像教自己经义的喇嘛那么和蔼可亲,但是对他却又恭敬有加。一直教授仓央嘉措佛法的梅惹大喇嘛告诉他,他在巴桑寺的修行已经结束,下面就要起程去浪卡子了,在那里,将会有一个最了不起的大人物在等着他,将会带着他回拉萨的布达拉宫坐床。

回?仓央嘉措睁大懵懂的双眸,拉萨和布达拉宫对他来说一直只是一个美丽的无法捕捉的幻影,甚至都不曾出现在他任何一个清灵的梦里,可他们却说他原本就来自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在他们心里,他就是他们的活佛,神圣的五世*喇嘛罗桑嘉措的化身。

梵音唱晚。仓央嘉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大喇嘛们请上了马车。

“我的经书!”仓央嘉措撩开车帘,瞪大疑惑的眼睛瞟着教他经义的门隅政教首领梅惹大喇嘛洛珠嘉措,“师父,我的经书!”

“到了拉萨,什么经书没有?”被人们尊称为梅惹大喇嘛的洛珠嘉措冲他挥挥手,“去吧!愿佛祖保佑你,孩子。”

“玛吉阿米!”他坐在马车上痴痴念着。

“什么?”还没等车外的洛珠嘉措弄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啪”的一声鞭响,马车便缓缓开动了。

“唔。”仓央嘉措最后看了一眼家乡,家乡的山水,家乡的树林,树林中那银铃般灿烂生花的笑声。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却默默思念着那个骑着白牦牛的白衣少女,那个叫玛吉阿米的姑娘。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永远也不会把她忘却,不管走到哪里,去向何处,等他学成归来,一定还是要回到故乡来的。是的,他一定要回来的,他得回来寻找那个笑语如珠、笑靥如花的玛吉阿米。

浩浩荡荡向着天之宫阙前行的队伍连着天边。仓央嘉措端坐在这其中最核心的法车之中。所有的人都开始称呼他为活佛,可是,什么是活佛呢?

他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了从拉萨来的此刻正坐在他身边陪伴他的洛桑喇嘛。

洛桑喇嘛向他解释道:“活佛,就是指已经修行成佛的人,在他圆寂之后,为了完成普度众生的宏愿,以普通人的形体出现,再度转世为人。”

“这么说,我的前世,是得道的大师?”

洛桑喇嘛的脸上是一种不可捉摸的神情,他轻轻挑开法车的帘帐,望着法车外无边的藏疆,意味深长地说:“浪卡子快到了,过了浪卡子离拉萨就不远了,布达拉宫就在那里。到了圣宫,活佛必须坐床修行,您一定能成为西藏最为杰出的法王。”

在洛桑喇嘛说最后一句话时,仓央嘉措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上闪烁着某种神秘的光芒。他无法探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就像他无法预知自己能否成为最杰出的法王一样。

他就这样离开了巴桑寺,离开了错那,亦如他多年前离开达旺的乌坚林,离开门隅。

这一年他15岁,从此往后,一直到24岁病逝于青海湖畔,他始终再也没有机会回过故乡一次。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故乡,也只能一次次在布达拉宫的帷幕之后和拉萨的街头令他魂牵梦绕。

但,仓央嘉措对于故乡却始终怀着浓浓的眷恋之情,虽然不能回到故乡,但令他至死不渝的故乡却一直流淌在他的诗歌中,并在西藏各地广为流传。门隅的藏人也爱戴并敬重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活佛。在门巴族人生活的地区,一首赞美仓央嘉措的民歌至今仍被如火如荼地广为传唱:

布达拉宫顶上,

升起金色太阳。

那不是金色太阳,

是仓央嘉措的光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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