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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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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心情好得像梦境里出现妩媚的女子一样,普济州醒了过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普济州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问罗莎说:“我昨晚回来没闹吧?”罗莎没说别的,只说他把门敲得咚咚响,普济州有些不好意思,罗莎望着他说:“你的头发有些长了,我想剪短一点会更精神。”

普济州愉快地答应着,准备出门去上班,却又站住身说:“海伦.米歇尔小姐,昨晚你给我开的门?”罗莎点了点头,普济州又说:“海伦.米歇尔小姐,你怎么能开门呢?我不是跟你说过,谁敲门也不能开吗?”

罗莎说:“可是你一直在敲门,难道把你关在门外?”

普济州说:“关门外就关门外,我宁可躺外面睡一宿,也不会埋怨你。可是,如果敲门的不是我,是他们,那怎么办?你要是被他们抓走了,那我怎么办!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开门了,行吗?”

这次罗莎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保证不再让普济州为这事儿操心了。普济州拎着公文包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不一会儿,罗莎听到钥匙开房门的声音,普济州又回来了,让罗莎把桌子上的本子拿给他,临走又不忘像嘱咐孩子一样,嘱咐罗莎一番。男人对他喜爱的女人,强大的护卫能力特别像爸爸,能被男人当女儿宠,那都是幸运的女孩。

普济州刚走到楼外,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车窗摇下,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召唤普济州过去。鲁怀山扶着方向盘,望着前方,普济州坐在副驾驶上,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两个人都很沉默,普济州先开口说:“您昨晚几点走的?”

鲁怀山说:“尿泡尿就走了。”

普济州笑了笑说:“我昨晚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鲁怀山嘲讽地说:“我知道你喝多了,喝多了还能找到家门,不简单。”鲁怀山说着,就要下车,想去普济州家喝杯水。普济州一把拉住鲁怀山,说回家给他端水,鲁怀山不同意,二人在车里撕扯着。鲁怀山急了,一把推开普济州,下了车,普济州紧随其后。二人走到房门口,普济州磨叽着,先是借口钥匙不见了,当看到鲁怀山准备撬锁时,又不得不掏出钥匙,把鲁怀山请进屋内。

鲁怀山像警犬一样在房间内走着,望着,嗅着。干干净净的房间,鲁怀山一看就不一般,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朝里面望着,两把牙刷和杯具映入眼帘。鲁怀山转身朝卧室走去,普济州有意阻拦,鲁怀山没搭理他,走到了卧室门口,让普济州开门,普济州试图找各种借口,都行不通,他只好用德语高声说:“既然您想看,那我就开门了!”言外之意,是让卧室内的海伦.米歇尔听得见。

鲁怀山和普济州走进卧室,里面空无一人,只是香味扑鼻,鲁怀山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悬挂着一件白裙子。鲁怀山拎起裙子,普济州望着鲁怀山,突然来了个脑筋急转弯,说是自己穿的。鲁怀山斜睨普济州两眼,冷嘲热讽了他几句,忍不住踢了床脚一脚,朝外走去。

鲁怀山走进书房,坐在桌前,望着海伦.米歇尔的海报,让普济州弹一段曲子,普济州拗不过,只好坐在钢琴边,随意弹奏起来。鲁怀山闭着眼睛听了会儿,说:“停!”普济州止住琴声。鲁怀山说:“这是什么曲子,柔柔弱弱,娘们唧唧的,给我来点热烈的、雄壮的、有劲的!”

普济州为难地说:“您说的那种曲子我不会弹。”

鲁怀山使坏说:“我给你推荐个老师,那个小提琴家,她保准能教会你。”

普济州为难地说:“哦,她呀,人家是著名人物,怎么能教我呢。”

鲁怀山讥讽说:“都抱上窝了,怎么就不能教你呢?对了,什么时候下蛋哪?”普济州有感于鲁怀山言语过于粗鲁,没搭理他,鲁怀山故意又强调一遍说,“你俩的蛋!”普济州望着鲁怀山,鲁怀山接着说,“普济州,我跟你说过不止一回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说得一清二楚,可你为什么就不听呢?为什么就非要违规呢?”到了这一步,普济州眼看包藏不住,只得说:“副总领事,我俩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鲁怀山说:“什么不是,朋友,好朋友,这都睡到一块了,是什么!”

普济州委屈地说:“这也没睡到一块呀。”

鲁怀山大声说:“小子,你大白天睁着眼睛骗鬼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同处一室……”鲁怀山叨叨不休,普济州力证清白,在鲁怀山看来,那都是掩耳盗铃的把戏!鲁怀山站起身说:“普济州,这不是你俩的问题,这是外交纪律的问题,这是可能引发机密泄露的问题,是可能影响到国际关系的问题。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她走,再就是你走,选吧。”

普济州毫不犹豫地说:“她走最好,可是她走不了啊,要签证没签证,出门就得被德国人抓走。副总领事,我亲眼见到德国党卫军在追捕她,我这样做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我是在救人哪。”

鲁怀山说:“不管怎么说,这是违反纪律的事,我绝不容忍!”说完,他就开门走了出去,他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普济州说了,那小子不傻,应该明白了。

鲁怀山前脚走,普济州急忙推开卧室门,罗莎站在门口,她拎着箱子,像是收拾好了行李。普济州望着罗莎说:“海伦.米歇尔小姐,你要走?”罗莎点点头说:“看来我该走了。”普济州阻止说:“海伦.米歇尔小姐,你不能走。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罗莎望着普济州,他的眼睛里仿佛住着天使,他看着罗莎的那一刻,让罗莎强烈地感觉到有天使在守护她。

夏日阳光猛烈,树上的每一片叶子,仿佛都被晒得痛苦地蜷曲起来。而人不一样,无论是曝晒在烈日下,还是风霜雨雪来袭,都要倾尽全力地伸张,这才是活着。鲁怀山走进德国外交部约瑟夫指定的会议室,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约瑟夫一直在看报纸,鲁怀山静心等待着,等了许久,鲁怀山实在憋不住了,问道:“约瑟夫先生,您召见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约瑟夫漫不经心地说:“鲁副总领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了一些有关你们中国领事馆的传闻,想跟你交流交流。”

鲁怀山说:“约瑟夫先生,请您把听到的一切传闻如实告诉我,好吗?”

约瑟夫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作为领事馆的副总领事,居然被蒙在鼓里,简直太可笑了。”鲁怀山勉强笑了笑,约瑟夫说:“你们领事馆有位先生,在下班之后,和外国人聚会,其中还包括两个犹太人。那位先生在聚会过程中,发表了不当言论,我想那些言论已经影响到了德中关系和维也纳的安全。”

鲁怀山问:“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瑟夫说:“最近。”鲁怀山沉默着,约瑟夫说,“鲁先生,既然是传闻,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可如果这件事是真实的,那必然会影响到德中两国的友谊。我可以说,我们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或者无动于衷,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件发生,那我想我们德国将不得不仔细地重新考虑未来我国的立场。”

鲁怀山说:“约瑟夫先生,我明白了。”

约瑟夫说:“很好,我喜欢聪明人。”所谓外交无小事,国家利益优先,这是每一位外交官的职责,鲁怀山也不例外。

普济州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还不知道鲁怀山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他这会儿走在街上,想起罗莎让他剪头发的事儿,于是,去了卡罗理发店。普济州一进去,卡罗就认出他来,又和他开起了要给“东北虎”做发型的玩笑。

普济州坐在椅子上,卡罗给普济州围上理发布,这时汉斯的声音传来,他要找那个笑话大王。可惜笑话大王不在,汉斯坐在了普济州旁边,对卡罗说:“理发师,这是我的老朋友,你一定要尽你的全力,给他做出一个满意的发型,我可以耐心地等候。”

卡罗谢过汉斯,开始给普济州理发。汉斯站起身,他走到普济州身边,望着普济州的头发,前后左右仔细地望着。卡罗心惊胆战地给普济州理着发,汉斯却在一旁指指点点,本来就胆小的他,裤子又湿了。普济州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直到卡罗理完发,叫醒了他,他才打着哈欠说:“谢谢您,卡罗先生,发型我非常满意。”汉斯插嘴说:“老朋友,看来你最近很劳累啊,理发都能睡着了。”

普济州说:“不劳累,过度劳累的结果应该是失眠。”普济州说着,站起身,他掏出钱,递给卡罗。

汉斯对卡罗说:“你应该很荣幸,他可是中国的外交官,能给你们办理签证的外交官。”卡罗望着普济州,汉斯接着说,“可是请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以为认识了外交官,就能得到签证。你要知道,他们的签证名额所剩不多了,而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签证。”汉斯说着笑了起来,普济州朝外走去。汉斯在他背后说,“老朋友,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一个和你有关的秘密,难道你不想听听吗?”

普济州转回身说:“你已经吊足了我的胃口,我当然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秘密,可我知道,秘密是需要交换的,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可以和你交换。”

汉斯说:“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绝对是平等交换,你不会吃亏的。”

普济州说:“我知道在维也纳,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可就算你们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你说是吗?”

汉斯笑了说:“看来我只能为你和你的海伦.米歇尔小姐祝福了。”

普济州说:“谢谢,最好喝杯酒,庆祝一下。”普济州说着就走了,卡罗拎着理发布,望着汉斯。汉斯问:“你在等待喝一杯吗?”卡罗没说话,他拎着理发布走到汉斯身后,他给汉斯围上理发布,然后搅动着泡沫,刷在了汉斯脸上。卡罗拿出刮刀,刚要刮,汉斯突然一把抓住卡罗的手腕。卡罗紧张地望着汉斯,汉斯说:“我想它需要磨一磨了。”卡罗望着刮刀,刮刀锋刃上有一个锈迹点,卡罗一边道歉,一边从刀套里又拿出一把刮刀。汉斯闭上了眼睛,他眼里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他要让所有的犹太人陷入其中。

罗莎家的客厅内,蕾贝卡和大卫正在喝酒庆祝,他们为史迪尔的成功离开而干杯。三次敲门声传来,蕾贝卡伸手摸向腰间,大卫一把按住蕾贝卡的手,说是罗莎来了,蕾贝卡立即躲进了卫生间。

门开了,罗莎说只是回来拿些衣服,把小提琴也带走,大卫让她赶紧收拾。女人都有第六感的,罗莎总觉得大卫有些慌张,和往常不一样。不一会儿,罗莎拎着一个行李箱,背着小提琴走了过来。罗莎提着鼻子闻了闻,她又靠近大卫闻了闻,屋子里多出来的香气,并不来自大卫。

大卫心虚地说:“亲爱的,请不要疑神疑鬼了。”

罗莎摇摇头说:“不,我说的都是真实的,请你相信,女人的鼻子要比男人敏感得多,尤其对香水的味道。”大卫沉默着,蕾贝卡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罗莎望着蕾贝卡,她是一位漂亮女人。罗莎愤怒地朝外走去,她仿佛明白了大卫的秘密,懂得了大卫为什么想方设法地让她离开,她痛恨秘密。大卫拦住罗莎,罗莎猛地抽了大卫一个耳光,大卫愣住了,罗莎趁机推门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看着罗莎伤心地离去,大卫苦不堪言,蕾贝卡说:“其实你可以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大卫沉痛地摇摇头,他不想让罗莎知道,他想罗莎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他不能让罗莎承担任何危险。

中国领事馆的办公室内,普济州忙碌地穿梭在同事身边,大家都知道普济州要干什么,所以都有意躲着他。到了最后,普济州只得走到自己桌前,坐下身,琢磨着。鲁怀山走到办公室门口,朝里面望着,他咳嗽了一声,普济州望着鲁怀山,朝鲁怀山笑了笑,然后跟着鲁怀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屋,普济州就说他把事都办好了,鲁怀山一边赞赏着普济州速度快,一边让他去叫吕秘书,把签证纸和印章拿来,顺便随口一问:“约纳斯.克庞贝先生有车吗?要是没车的话,你带车去送送他。”普济州顿时蒙了,忙说:“副总领事,您理解错了,我说的是海伦.米歇尔小姐的事办好了。”

鲁怀山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事闹的,怎么办的?”

普济州说:“副总领事,她一听说您不让她在我那住了,就走了。”

鲁怀山问:“她怎么知道我说什么了?”

普济州反问:“您大呼大叫的,她能听不见吗?”

鲁怀山问:“当时她在屋里?”

普济州一看鲁怀山抓住了话柄,连忙否认说:“不不不,是我跟她说您大呼大叫的。”

鲁怀山说:“胡说,她明明就在床底下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小子,我是给你留着面子呢。”

普济州做出佩服的姿态,说:“您真是明察秋毫。”

鲁怀山说:“还有,我那怎么是大呼大叫呢,是严厉批评。”

普济州频频点头说:“对对对,是严厉批评。海伦.米歇尔小姐一看,都严厉批评了,她哪还能再待下去呀,就走了。”

鲁怀山嘲笑道:“她走你没走?你的心没跟着走?”

普济州说:“我的心没走,还在老地方待着呢。”

鲁怀山走到普济州面前说:“济州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你怨恨我,可有句古话,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干的是外交的活,吃着外交的饷,那就不能做违背外交纪律的事,除非……”

普济州打断鲁怀山的话,他的那套理论,普济州是知道的。普济州好奇地问鲁怀山:“副总领事,您是怎么知道她在我家的呢?”

鲁怀山说:“老爷们过日子,邋邋遢遢,没个女人收拾着,怎么能溜光水滑。小子,我当过侦察兵,脑后勺都长着眼睛呢。”

普济州说:“说得我后背直冒凉气。”

鲁怀山警告说:“那你就小心点。”

普济州说:“我已经查到道桥学家约纳斯.克庞贝先生的住处了,可是德国秘密警察已经盯上我了,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甩开他们。您能帮我个忙吗?”

鲁怀山答应试试看,然后又叮嘱说:“济州啊,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普通的外交官,有些事我们能做,有些事我们做不了。”

普济州说:“我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没做错事呀。他们想阻止,那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阻止就不去做了呀。”

鲁怀山说:“你难道还想和德国秘密警察斗吗?你是他们的对手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普济州说:“我没那个本事,不还有您吗?”

鲁怀山说:“停,你别把我拽进去。我都把话放在前面了,这事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别逞能。”

普济州说:“我想好了,这事我得干,即使斗不过他们,那我也得试一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做成,试试就知道了。”鲁怀山望着普济州,他承认在这件事上,说不过他。普济州的话还没完,他本来是不想找鲁怀山的,无奈同事们都不理他这茬,没有办法,还得鲁怀山亲自出马。总之,鲁怀山算是应承下来,随后他让普济州把所有人叫到会议室去,说有大事宣布。

会议室内,众人到齐,鲁怀山长话短说,他想知道都是谁下班后和外国人聚会了。众人沉默着,半天吕秘书才问:“副总领事,难道不可以和外国人聚会了?”

鲁怀山说:“我没说不可以,但是一定要格外注意言行,一定要严格遵守外事纪律,话到嘴边,该不该说出去,心里一定要提前想清楚。从今天开始,大家要尽量减少私人聚会,尤其是和外国人的私人聚会,如果实在推托不开的,那一定要找吕秘书登记,并说清楚缘由。”鲁怀山话音一落,议论声就传来,觉得这管束也太严了。鲁怀山高声说:“严点好,严点就找不到碴了。”鲁怀山说完,示意散会。

鲁怀山走了出来,普济州在后面追了过来,鲁怀山脚步飞快,普济州紧追不舍,两个人一直走到街上,普济州才开口问:“副总领事,您今天开会,说严点好,严点就找不到碴了,谁找碴了?”

鲁怀山虽然嫌普济州多管闲事,但还是干脆地回答说:“德国人。”

普济州疑惑地问:“德国人?他们找咱们的碴干什么?”

鲁怀山说:“小子,我今天没逐个点名,但是你得清楚,你是重灾区。一定得把嘴呀、手呀、腿呀,都把持住了,都藏好了,明白吗?”普济州向鲁怀山保证,他绝不让自然灾害发生,之后,他向鲁怀山道声明天见,一溜烟儿地跑了。

和鲁怀山聊着的那会儿,普济州的心就早已飞回了家,他抱着大纸包开门进屋,他咳嗽了两声,罗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普济州把大纸包放在桌子上说:“我买了好多吃的,这回不用做饭了。”罗莎说:“普先生,我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如今又不能给您做吃的,非常抱歉。”普济州说:“这有什么,你来了也不是给我当用人的,再说了,也就这几天,等风头一过,你就自由了。”看得出来,由于上次的鲁怀山事件,罗莎有些紧张,普济州让她放松些,大铁牛不会来了,罗莎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普济州说:“就算他来了,又能怎么样?你的东西不是都藏好了吗?他来了也是查无证据。”普济州说着,盯着罗莎的脸看,她的眼睛红肿,普济州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罗莎赶紧说没事,她不可能说,她看见大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一个人从那里一路哭着回来的。

普济州一直看着罗莎,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疼,罗莎转移他的注意力说:“我会用筷子了。”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罗莎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菜来。

普济州说:“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去上海的准备。”

罗莎说:“可是我知道,现在已经拿不到签证了。”

普济州郑重地说:“请相信我。”罗莎异常感动,她望着普济州说:“洗澡水已经烧好了。”罗莎说着,推着普济州就进了卫生间。

浴帘内,蒸汽朦胧中,普济州躺在浴缸里,有一种仙境般的幻觉。罗莎的声音从浴帘外传来说:“黄浦江边,你下了船,一个金发女孩搀着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朝你走来,她们拿着一大捧鲜花,那个金发女孩拥抱着你,亲吻着你。等你回到家中,那个女孩会提前把你的房间布置得漂漂亮亮的,你的窗帘应该是米白色的,你的床单应该是花格子的,你餐桌上的桌布应该是带有碎花纹边的。那个女孩会提前给你煎好牛排,做好意大利面,再倒上一杯纯正的法国白葡萄酒。可是那个女孩不会做中餐,但是不要紧,她可以从头学起,对了,那个女孩还会提前给你烧好洗澡水。”

普济州在罗莎的声音里,心神荡漾,他迷醉地说:“希望还能听到她美妙的琴声。”

小提琴声传来,是《蓝色的多瑙河》,普济州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说:“你回家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罗莎说:“你那么忙,我不想再打扰你了。”

普济州说:“你知道,那些德国人已经盯上你了。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我这,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是我相信有这个可能。”

罗莎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听见我的琴声,尤其是在你劳累了一整天之后。”

普济州说:“可是我不希望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你要知道,一旦你被他们抓走了,那刚才你说的一切都不会出现了。我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变得一团糟,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不想回来。可自从认识了你,我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连每天的阳光都感觉到特别的温暖,空气也格外的新鲜。你来到这里后,每天我结束了工作,最希望的就是能快点回来,因为有个人等着我,她把我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我的衣裳叠放得整整齐齐,还给我做好了饭菜,烧好了洗澡水。可能有人会说,一个用人也能做到这些,可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是佣人能带给我的。如果没有战争,作为维也纳著名的演奏家,我想你不会在意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签证官,可一切都是这样的偶然和奇怪,我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海伦.米歇尔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罗莎沉默了许久,说:“真的。”罗莎的肯定,像在普济州心里放了把火,火不停地烧,为他的女孩不停地燃烧,燃烧!

汉斯邪恶的血液也在奔流,普济州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在想着,怎么用小锤子一点一点地敲碎它,直到它变成细细的粉末。汉斯要马克派人牢牢盯住这几个人,马克趁机说:“那个叫罗莎的女人又回家了,拿走了小提琴,那个小楼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汉斯皮笑肉不笑一脸期待,这些人就像一只只土拨鼠,他们不停地冒出来,就说明离他连窝端的计划近了。

在天黑之前,每个人都值得拥有阳光,普济州一路开着车,来到了米罗餐厅,直接朝后门走去。普济州从后门出来,鲁怀山开车等候着,一见到普济州,他下了车,普济州上了车,开车远去。

普济州的车停在餐厅外,一直跟踪他而来的马克也在餐厅外蹲守着,一直没见人出来,他下了车,走进了餐厅。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卫看着马克离开了,渐渐地靠近了他的车。马克在餐厅搜寻了一阵,站在后门口,终于明白过来,他飞速回到车前,发现车胎已经瘪了。

此刻,成功甩开马克的普济州,已经来到了约纳斯.克庞贝家里,克庞贝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握着普济州的手不停地表达谢意。普济州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克庞贝,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马上就催促他快走。很快,克庞贝简单地收拾下行李,跟着普济州走了出来。

普济州开着车,飞驰在路上,他不时地看着手表,车子终于按时到了火车站海关检查站。普济州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厢,克庞贝从后备厢里爬了出来。

普济州满怀歉意地说:“克庞贝先生,委屈您了。”

克庞贝笑了说:“虽然这种滋味很难受,但是会让我永生难忘。”克庞贝说着伸开双臂,拥抱普济州,然后走过海关检查站,登上火车。普济州站在火车站的天桥上,目送着他平安离开。

罗莎是目送着普济州离开后才离开的,她打不开门,就从窗户跳了下去。窗台上露出的钉子,剐掉了罗莎的一片裙布,她一心想回家,完全没有注意到。

罗莎家门外,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敲门,而是掏出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大卫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惊讶地望着罗莎,罗莎像是没看见他,一言不发朝卧室走去,她朝里面望了望,然后又推开其他的屋门,朝里面望着。

大卫真诚地说:“亲爱的,请你相信我。”

罗莎冷冷地说:“除非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大卫不肯说,罗莎说:“我知道,那是你的秘密,好了,我走了。”

大卫问:“最近怎么样?”

罗莎说:“很好,他想吃什么我就给他做什么,他想听小提琴,我就拉给他听,他要是累了,我还会给他烧好洗澡水。我越来越发现,他是个好男人。”罗莎说着,转身就走了。大卫望着罗莎背影,泪水盈满双眼。

汉斯得知马克跟丢了普济州,双眼里怒火在燃烧,他气愤极了。马克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他觉得跟踪不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应该想办法提前得到那些人的名字。汉斯沉思着,电话响起,汉斯接起电话,里面就传来副队长的咆哮声:“海关来电话了,说有个中国外交官把一个叫约纳斯.克庞贝的人送上了国际列车!汉斯少校,如果一次失望不够的话,那再一次的失望是否足够了呢?看来你不适合这样的工作,你只是一个会变魔术、说大话的骗子而已。”汉斯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迅速的行动!

汉斯的行动彻底撕裂了维也纳的夜晚,随着枪声四起,无辜的犹太人一个个倒下,有正在走路的、正在吃饭的、正在开车的,甚至坐在窗口的老人,都没逃过子弹的袭击。夜风刮着,秘密警察的子弹横飞。

普济州满心牵挂着罗莎,他抱着一个蛋糕回到家中。罗莎诧异地望着普济州,他插好蜡烛,烛光摇曳,他凝望着罗莎说:“生日快乐!”罗莎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正是海伦.米歇尔的生日,这一切普济州都了解。罗莎就势闭上眼睛,许下心愿。

普济州和罗莎坐在桌前,罗莎切开蛋糕,分了两份。普济州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他打开小布包,从里面慢慢拎出一个小提琴挂坠的项链。普济州起身,走到罗莎身后,给罗莎戴上项链。

普济州深情地说:“我希望它永远在你身边。”

罗莎说:“它会永远伴随着我。”

两个人对望的瞬间,都动了情,普济州猜着罗莎的愿望,关于音乐的,关于签证的等等都不对,果真是女人的心思难猜。罗莎说:“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有一位这么英俊体贴的绅士陪伴,傻子才会离开。”

普济州为这样的蜜意柔情感动,冷静下来后,他说:“海伦.米歇尔小姐,谢谢你,可是我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的,一旦有机会,我就送你走。”两个人正说着话,传来一阵敲门声,普济州朝罗莎一摆手,罗莎起身走进卧室,关上门。

普济州立即收拾一下,打开房门一看,鲁怀山站在门口,他一把推开普济州,走进屋里。鲁怀山走到桌前,望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手在桌上随意地划拉着说:“普济州,你出去办事,办没办成,得告诉我一声吧。”

普济州说:“原来是为这事啊,我想既然事都办成了,明天再找您汇报也不迟。”

鲁怀山不满地说:“我在领事馆一直等着你,死了活了,你怎么也得给我回个信吧?怎么,家里有东西勾着你?”

普济州说:“怎么会呢,您看,就我一个人。”

鲁怀山摇摇头说:“不对,这不是你普济州的风格。你来领事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你的性子我早摸透了,你办了那么重要的事,不可能不去向我汇报就回家了,你有心事。”

鲁怀山说完盯着普济州的眼睛看,普济州躲着鲁怀山的目光,鲁怀山说:“买蛋糕干什么?庆祝吗?”鲁怀山说着拿起杯子,上面有红色唇印,他给普济州挑明是女人留下的,鲁怀山继续说:“很惊讶是吗?我提醒过你,我做过侦察兵,遗留下来的任何痕迹,都不会轻易逃过我的眼睛。说话不算数,这不是能力问题,这是品德问题!”普济州低下头说:“副总领事,她不能走。”鲁怀山狠狠地盯着普济州良久,抽了他一个耳光。

普济州捂着脸,厉声质问:“你怎么打人!”

鲁怀山说:“打人算什么,我还杀人呢!”罗莎从卧室跑了出来,她挡在普济州身前,护着普济州。罗莎承认了所有的错误,她愿意离开,普济州不许,两个人争论着,鲁怀山走出去,站在门口生气。

普济州怒气冲冲走出来,他不服气地想和鲁怀山比画两下。鲁怀山这时冷静下来,提醒普济州在德国人眼皮子底下,窝里斗让人笑话。眼下,他的周围到处都是眼睛,偏偏普济州没长眼睛。普济州这才环视着周围,鲁怀山说:“别看了,要是能让你这个愣头青看到,那他们还叫什么盖世太保。”

鲁怀山走到花坛前,坐在台沿上,普济州坐在鲁怀山身边。鲁怀山语重心长地说:“普济州,自从你来到维也纳,走进领事馆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赶你走,可说到底,我没让你走,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小子敢说实话,敢担责任,有血性,有正气,有拼劲。可现在,你不走不行了,因为你走,对你们都有好处,要不你们会越陷越深,会落入那些寒气逼人的眼睛里,甚至你们有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普济州说:“副总领事,您说得太严重了吧。”

鲁怀山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它们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你要是走了,那你们就都有可能活下来。”鲁怀山承诺,他会继续办签证的事儿,也会尽力照顾好海伦.米歇尔。他连细节都规划好了,普济州离开后,房子海伦.米歇尔照住,吃喝鲁怀山全管,可是普济州还是放不下。

鲁怀山问:“你信不过我?”

普济州摇摇头说:“我怎么会信不过您呢,其实我知道,您也希望她能离开这里,那根钉子就是您做的手脚。”当时普济州就知道,领事馆里能帮他的只有鲁怀山了。鲁怀山看普济州软硬不吃,强硬地说给他三个月假,回上海避风头,必须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是捆着绑着也要让他走。

鲁怀山没容普济州再多说,他心里明白,普济州留下来,生命随时都有危险,汉斯他们随时都会以任何借口,要了普济州的小命。鲁怀山用心良苦,很为普济州的安全担心。

送走鲁怀山,普济州坐在钢琴旁,弹奏着钢琴,琴声里飘荡着罗莎的白色衣裙。小提琴的声音传来,普济州收住了琴声,罗莎也跟着收住了琴声。两个人,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卧室,同一个空间,琴声交会,迸出花火。

普济州起身朝卧室走去,罗莎站在卧室门外,普济州快步走到罗莎面前,猛地拥紧罗莎,在她耳边轻语:“海伦.米歇尔,我还会回来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罗莎点着头,普济州松开罗莎,依然像嘱咐孩子一样嘱咐着她。普济州是千千万万个不放心,他放不下,她就像一朵开在他心上的花,摘不掉啊,他的滚滚热血一直浇灌着她。

汉斯像吸了魔鬼的血,冷酷地杀掉了众多在学术领域有名望的犹太人� ��以此来阻止即将得到签证的人。郊外的小木屋内,大卫愤怒地说:“我真想一枪打碎他的脑袋!”

蕾贝卡冷静地问:“你有这个把握吗?”

大卫迟疑地问:“难道你同意我那样做?”

蕾贝卡点点头说:“组织也是这个意思。与其被动保护那些人,不如主动出击,干掉汉斯,杀一儆百。”

大卫斩钉截铁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蕾贝卡担忧地说:“大卫,你的勇气很难得,可是我对你的枪法很担忧。你要知道,你可能只有一枪的机会。”大卫胸有成竹保证,他只需要一枪,一枪已足够。蕾贝卡让大卫不要回去,集中精力为完成任务,专心训练。

月色笼罩着维也纳,月亮不知天下事。

普济州连夜收拾好了行李,他拎着箱子从小屋走了出来,餐桌上摆着面包、牛奶、煎蛋等。普济州望向卧室,卧室的门紧闭着,他坐在餐桌前,埋头吃了起来。车笛声传来,鲁怀山坐在车里等候着,普济州走了出来,罗莎透过窗帘缝隙,朝外望着,普济州依依不舍地扭头回望。

车笛声再次响起。普济州上了车,汽车载着普济州离开,这时罗莎的眼泪才落下来。罗莎走到餐桌前,餐桌的盘子底下压着一个信封。罗莎拿起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钱,罗莎失声痛哭。罗莎把肚子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了下来,她肚子凸显出来,她抚摸着肚子,泪如泉涌。

普济州坐在车上,他望着窗外,眼泪流淌下来。鲁怀山驾着车,他透过后视镜望着普济州,顺手摸了一块抹布,递给普济州。普济州接过抹布,刚要擦脸,又扔了。鲁怀山嘲笑说:“还挑三拣四的,少爷胎子!”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很快到了火车站,普济州拎着箱子站在人群中,旁边不远处,鲁怀山抽着烟望着远方。普济州登上了火车,他走到座位前,放好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汽笛声传来,火车缓缓移动了,普济州望着鲁怀山的背影,鲁怀山抬起手臂,挥了挥手,随即踩灭烟头,长出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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