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微不禁一个激灵，莫名有一种想要立刻逃离这书房的冲动。她下意识摸了摸荷包里的玉佩，勉力一笑，“既如此，那军机的事就劳梁大人多费心了。”
“王妃勿忧，我会妥当处置。”
“那我们便静候大人佳音了。”
梁天成答应的干脆，一切进展的太顺利，烟微总觉得心中不安，也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匆匆谢过，便要离去。
谁知她还未迈开步子，却被梁天成拦了下了，几步之遥的距离，烟微才觉察到此人周身寒气逼人。
只是不由得她多想，梁天成已经徐徐开口，“王妃稍事片刻，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梁天成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烟微心口突突直跳，干笑道：“梁大人旦说无妨。”
“此事颇有些难言……”话到此处，梁大人却有些犹疑了，只是烟微看不出这犹豫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现在有什么比解决擅闯军机处一事更为迫切的呢？
想到这，烟微一咬唇，下定了决心，“梁大人尽可直言不讳，烟微能做到了，绝不推辞。”
“老朽谢过王妃成全。”
有了烟微的承诺，梁大人满脸感激之色，涩然道：“不瞒王妃，老朽有一爱女，什么都好，只是以至桃李年华，却还未曾出嫁。”
“长安城青年才俊辈出，以小姐的身世寻得如意郎君不是什么难事。”，烟微淡淡应道。
“唉，谁说不是呢？”梁大人喟然长叹，眼光一瞬不瞬地瞟着烟微，“只是小女心有所属，不肯他嫁啊。”
一声长叹，掀起烟微心中波澜，她往后退几步，抿嘴不语。
梁天成却好似没有看出她的异常，又上前几步，眼中慈爱之色不减，“我们都是经历过儿女情长的，怎忍心逼她嫁不情不愿之人？”
“所以，令千金心仪的是……”话到一半，烟微已喉咙酸涩，梁天成说的是谁，她已心中了然。
“小女初见煜王殿下，便为之倾心，还请王妃成全。”梁天成拱手一拜，不容得推辞。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烟微心中讶然，即使凌栖迟与她之间已经隔了一道鸿沟，她私心里也不愿凌栖迟另娶的。就算是娶，也不该是由她去开这个口。
可梁天成言语之间的坚定，不容得她置喙，更何况她要梁天成帮的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怎能不有所付出？
烟微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书房里的一器一物，扫过窗外盛开着的羽瓣虞美人。
正当她下定决心时，新的问题又浮现脑海。尹妃、嘉妃、玫妃和她已占了王府四妃的位置，梁小姐过门真的甘愿做个小妾吗？
就算梁小姐肯，以梁府之地位，怎会容得独女给人做侍妾？烟微突然就明白了梁天成到底是要求她做什么。
她眼睫猛然一抬，对上梁天成深不可测的眼睛，外表的慈祥之后，是深不见底的黑。
烟微感觉胸口有一团气迟迟出不来，她撇过身子略作整顿。偏偏那双眼睛不给任何喘息的几乎，又是一拜道：“请王妃成全。”
“成全？”烟微长叹一口气，如今是自己有事相求，付出恐怕是必须的。
再想想反正凌栖迟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空留着个侧妃的虚衔有何用？若能换的凌栖迟平安，自己受些委屈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梁大人安心，小姐入府那日，煜王府便再无墨侧妃。”烟微怔怔地应道。
站在一旁的荀祺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烟微的腕子，“那你算什么？你不是要留在他身边的吗？”
“王妃？侍妾？丫鬟？有何不同？”烟微不以为意地一笑，抽回手腕。她是什么，一切不都看凌栖迟的心吗？
得了烟微的承诺，梁天成终于会心一笑，“老朽，谢王妃成全。”
“那就请梁大人在擅闯军机处一案上多费苦心了。”
“这个自然。”，梁大人的脸上堆起重重叠叠的褶子，作了个揖，又补充道：“只是小女脸皮薄，今日老朽的话还是不要传到煜王耳朵里才好。”
这意思很明显，梁小姐要嫁去煜王府，但绝不是他梁天成强人所难，而是王妃引荐。
烟微本就苍白的脸上几无血色，止不住往后一趔趄，这话让她如何去和煜王开口？
荀祺见势慌忙上前扶住烟微，冷声道：“梁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对王妃太不公平吗？”
“王妃若不愿意也无妨。”梁天成敛去脸上的笑意，衣袖一甩，便转身回到书桌前。
广袖带过的微风迎面而来，烟微觉得身上一阵清寒，这种状况下，哪容得她说不？
她推开荀祺的臂膀，自顾自踱步上前，在梁天成面前站定，决然道：“梁小姐才貌双绝，我定会引荐给王爷。”
“王妃果然大度。”
梁天成脸上的笑意恢复如旧，一张脸来来回回地变化，连烟微也愈发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梁天成了。
可由不得她多想，梁天成就再次发难，“不是老朽信不过王妃，只是凡事该有个证据，才能免得过河拆桥之举。”
果然是历经三朝的重臣，做事说话滴水不露，又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烟微看了看周身，一直在奔波之中，身上哪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可做为信物。
她反复揣度，最后边看着荀祺，边将荷包里的和合玉佩拿了出来，递与梁天成，“此物我随身所带，就留给梁大人作信物吧。”
梁天成接过玉佩，端详一番，玉绝对是上好的羊脂玉，而那上面已经棱角不清的花纹恰恰说明这的确是随身佩戴的。
“王妃果然有诚意。”梁天成满意地将玉佩收入袖口，“那就请王妃再休书一封，此事便算成了。”
笔墨纸砚都在眼前，烟微虽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可事已至此不由得人退缩。
不就是侧妃之位吗？与凌栖迟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思量自此，烟微一咬牙，挥洒笔墨，写道：“墨烟微身为所长，不配为煜王侧妃，愿自降为妾。”
烟微倾尽所有终于让梁天成满意了，一切都进展顺利，梁天成也承诺会帮凌栖迟挡下此劫，还有什么好不悦的了？
出了梁府，烟微仰天一笑，似要释放掉在淤积在心口的那团气。可乌压压的天空并没有让她好受一些，反而更沉重了。
长安城的雨已经停了好些日子了，可天上的乌云却迟迟不肯散去，仿佛在等待下一场大雨滂沱。
“烟微，梁天成不一定是真心让他女儿嫁进煜王府的”，荀祺这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他想这对烟微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是吗？”，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烟微却并不放在心上，她只知道自己即将要把凌栖迟推到更远了。
“是！”荀祺握住她的肩膀，一个肯定的眼神，只希望让烟微能好受一些，“不管你怎么看凌栖迟，在外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浪荡公子，敢问梁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一见倾心？”
“你们？”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只是这个声音已经不再温和，而是带着暴风骤雨的清冷。
“三哥！”烟微脱口而出，眼泪也跟着不争气地簌簌而下，至除夕之后，她已经一个月不曾见过凌栖迟了。
凌栖迟却一眼看到了搭在烟微肩上的手臂，冷然一笑，寒冷的目光射向荀祺：“我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这话让烟微跌倒了谷底，原来他竟连见都不想见自己了吗？
她顾不得许多，推开荀祺的手，直奔凌栖迟而去，“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她还未触碰到凌栖迟，那个高大的身影已防备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声闷哼。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难道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难道你不是故意去枫城的？还是说你苦心经营不是为了帮他找军机令？”
凌栖迟步步紧逼，每问出一个问题，周身的气场就更加焦灼，一点点火星都能让他爆炸。
偏偏烟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抿嘴不语，眼眶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可惜这泪水已无法浇灭凌栖迟心中的怒火，他一步一步逼进，最后狠狠地捏住烟微的下巴，凄然道：“你想要的都给你了，你何苦再回来羞辱我？”
“凌栖迟，你不要胡来！”荀祺见状连忙护在烟微身前，挡开凌栖迟的手，厉声道：“我们是回来帮你的。”
“帮我？可笑！”凌栖迟眸中的寒意反而更浓，一字字挤出牙缝：“立刻从本王眼前消失，本王一分一秒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烟微从没想过凌栖迟会如此决绝，她本就孱弱的身子瑟瑟发抖，眸色越来越晦暗，渐渐地开始看不清周围。
朦胧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一甩袖子，连头也不会地转身就走。
一种莫名地冲动怂恿着烟微，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追了上去，“三哥，微儿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丢下我！”
墨烟微终于肯说了吗？凌栖迟苦笑一声，顿住脚步，他为她掏心掏肺，都不曾换的她一句情话，今日这又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