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微看得出夏萧然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不过既是萍水相逢，何必追根刨底？
她看着自己日渐消肿的腿，心中最大的想法就是赶紧找到亲儿，还有找凌栖迟问清楚心中的疑团……
凌栖迟，提到这三个字，她眸光一暗，流光轩的那一幕浮现眼前，凌栖迟是真的和明曦在一起了？还是做戏？
“不管了。”她摇摇头，无论怎样，见面再说吧。
“我的事，你本来就不该管。”夏萧然似乎捕捉声音极其敏感，就算不是说他的，他也能往身上揽。
“谁管你了？自作多情”烟微觉得可气又可笑，一句话把夏萧然堵得脸色通红。
他连连轻咳，蹙着眉再次强调：“伤好了，赶紧滚。”
滚就滚，烟微也受够了他的言语相讥。
“夏老头，你总得告诉我怎么走吧？”
“你……”夏萧然简直气得爆炸，恨不得立刻将这个讨人厌的女人赶出去，可偏偏自己还有那么点良知。
“你要去哪？”
“长安城。”
“去那种地方送死吗？”
夏萧然对长安的厌恶溢于言表，不过有人想去送死，他也没有拦着的必要，继续道：“你略等几日，我帮你去探探路。”
探路？烟微柳眉一挑，长安城是北萧国国都，怎么会有人连长安城的位置都搞不清楚？
“难不成你从未出过这片山谷？”这是烟微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五年了吧！”
夏萧然无头无脑地来了一句，他看着窗外延绵不断的崇山峻岭，思绪翻飞。
他对着这片荒无人烟的山谷五年了吧，他早就忘了长安城是什么样子，那里的人又如何了？
——————
长安城这五年来，其实并未有太大的变化，除了，江山易主……
流光轩的小院里，那些老国君在位时赐下的花卉，依时开放，五年来从不缺席。
只可惜物是人非。
凌栖迟站在空落落的小院里，不断地摩挲着半支唱月笛，几乎要将它镶进掌心里。
这半支笛子是伯易在城西的悬崖上找到的，再它附近还发现了一张初生婴孩的卖身契。
凌栖迟知道这是烟微故意留下的，可惜，那卖身契上买主的信息不详，他到现在也未能查到亲儿的下落。
不仅如此，烟微也好似凭空消失了，不管是在悬崖上还悬崖下，都找不到丝毫踪迹。
凌栖迟怅然一叹，或许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吧。
“王爷，怎么又站在风口上？”
明曦软糯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帮凌栖迟披上件薄衫，顺势从背后挽住他的腰肢，“王爷风寒未愈，明曦看着心疼。”
消息刚刚传回来，凌栖迟正在气头上，听到明曦声音，一阵烦闷。
他猛然转身，扼住明曦的颈项，凌厉的眼神深深看着明曦，默然不语。
扼在颈项上的手青筋隆起，指节泛白，却迟迟没有收紧。
明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懵了，她能感觉到扣在自己颈项上的手抖得厉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王爷是不是不舒服？”
凌栖迟一个激灵，眸光转缓，力道一泄，长长的指节在明曦颈项上轻柔滑过，轻笑，“本王是担心你的伤，不是说树枝伤的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明曦下意识退了两步，余光窥视，凌栖迟的脸色一派柔和，未见多余的情绪。
他应是真的关心自己吧，明曦心中一暖，两颊微红：“谢王爷关心，有王爷送的药，明曦好多了。”
“是吗？”凌栖迟勾起她的下颚，剑眉一挑，“那你可要按时用药，别辜负了本王对你的情意啊。”
被这双深情的眼光注视着，有这样的柔情蜜语在耳边，明曦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涩然道：“明曦定遵从王爷的意思。”
“还是明曦善解人意，今晚还是你陪着本王如何？”
“妾身……”
明曦是很愿意陪着凌栖迟的，可听到这话，不免膝下一阵酸痛。
八月三日正是老国君驾崩的忌日，凌栖迟本打算行祭拜礼一整月，偏巧染了风寒，便由明曦代尽孝道。
可是日日跪上三个时辰，纵使一身武艺，明曦的膝盖也已经红肿得走路都艰难。
今晚要留宿流光轩，岂不又是在冰冷冷的地板上跪个一夜？
明曦咬着嘴唇，良久不语。
“你不愿意陪本王？”凌栖迟脸上黯然失色，拔步就欲离开，“罢了，你也当休息休息了，今晚就叫冰岚过来吧。”
“王爷，明曦愿意的。”明曦赶紧扯着凌栖迟的衣袖，点头如捣蒜。
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只要他们之间永远再无其他人。
明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城西的方向，尹氏的人应该已经行动了吧？
不管她墨烟微身在何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人烟罕至的鸿湖突然出现了陌生人，而且陆陆续续沿着鸿湖上下游进发。
几日来，夏萧然都依计划在山谷间探路。
这日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爬出山谷的狭道，抓住枯藤爬上去，恰遇到十几个黑衣人，各个带着跨刀，一身杀气。
“妈的，难不成这女人凭空消失了？”
“或许被野狼叼走了吧！”
“你没听尹……当家的说吗？就算被狼叼了，也得把骨头撬出来。”
……
夏萧然躲在悬崖边上，越听越心惊。
女人？这山谷里哪还有其他女人？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发次善心，就大祸临头了。
他越想越愤慨，气得连拐杖都丢到一边，疾步如飞地往家赶。
半个月来，烟微也能勉强走路了，此时正躺在小院里，眯着双眼，悠闲地晒太阳。
“起来！”一个石块连同冷冰冰的声音一齐掷向烟微。
“你又闹什么？过几日我自然会……”她豁然睁眼，张着嘴巴，话凝在了喉咙里。
夏萧然竟然没用拐杖，身子也不再佝偻，整个人挺立着，把阳光都挡了大半。
烟微羽扇般的眼睫眨了又眨，磕磕巴巴道：“夏老头……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滚！”夏萧然才懒得理这个灾星，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掷地有声。
“你吃错药了？不是你说我走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不是你说让我等脚伤好了再走的？”
“滚！现在就滚！”夏萧然一把扯起烟微的衣襟，拖进屋子，往床上一扔，“你要什么东西，赶紧收拾好，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
夏萧然脸色阴沉，绝不像平日里只是嘴毒而已。
烟微眼皮一跳，挣扎着从床上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夏萧然面前。
“夏老头，是不是有人追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
被烟微这么一提，夏萧然脸色更加阴郁了，他本在这山谷里，乐得逍遥，可不想多惹麻烦，“现在、立刻、马上就滚！”
刻薄的话传进烟微耳中，她有一刻的愣怔。但很快心中了然，赶紧加快收拾东西的步伐，无论如何，他不能连累了自己的恩人。
“我这就走，你保重！”烟微匆匆拾掇了些细软，一瘸一拐地经过夏萧然身边。
烟微倏地又刹住脚步，从头上取下一直珠钗按在夏萧然手心，“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了，这个权当小小心意，勿怪。”
冰凉的珠钗触及手掌，剔透的红宝石折射出艳丽的光芒，让夏萧然睁不开眼，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
一种莫名的思绪飞过，他跟着夺门而出，那个娇小的身影已渐渐隐秘在视线之外，“魏烟!往西边走，万事小心。”
他不知道烟微有没有听到，权且尽自己的一份心吧。
事实上，偌大的山谷把他的声音瞬间传递到烟微耳中。
这个夏老头还真是个怪人！
烟微摇头浅笑，依照夏萧然的建议，径直往西而去。
西边是一大片芦苇地，那芦苇长得比烟微要高得多，她娇小的身子行走其中很难被人发觉。
只是，她身子毕竟还受着伤，没走多远，断骨之痛又席卷全身。
天色越来越暗，皎月初上，清风徐来，芦苇丛似波涛把烟微包裹其中。
今日是走不出去了，好在这夜下的芦苇丛最适合躲避。
她从包袱里，取出件衣服，席地而睡。
先养足精神再说吧！
“就在前面，兄弟们跟上。”，倏忽，粗犷的男声响彻芦苇地。
烟微豁然睁开眼，天色已经如浓墨般幽黑，唯有几支火把在夜幕中跳跃。
她立刻将身子蜷做一团，小心翼翼地往暗处挪动。
几双脚堪堪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带起呼啸的夜风。她吓得一个哆嗦，身子几乎伏在地面上。
庆幸的是那些人并未发现她，而是匆匆往东面行进。
这些人似乎是有了目标，步伐整齐而急速。
烟微长吁一口气，目送那片火光而去，可火把的方向不就是夏萧然的茅屋吗？
她刚松懈下了的心又是一紧，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一个老人家岂能应付的来？
烟微心中凛然，无论如何还是回去看看才放心。
一路尾随黑衣人而来， 夏萧然的茅屋已经被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