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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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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阳光洒满大地,似有万物和鸣。普济州到了包尔的住处,给包尔送吃的,顺便打听一下威廉.艾塔曼的消息。包尔果真认识艾塔曼,说那是他的老朋友,普济州说:“我去找过他,他的实验室着火了,可是里面还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骨。”

包尔难过地说:“坏消息和好消息真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是很奇怪,艾塔曼是个极为细心严谨而有条理的人,他的实验室会收拾得跟陈列馆一样,实验室里每一样东西都会有自己的编号,从试管到试管架,包括烧瓶、漏斗、量筒、蒸发皿、滴定板、石棉网、研磨棒、万能夹等,都有自己的编号,而那些编号的顺序是不允许任何人打乱的。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实验室着火呢?”

普济州问:“您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别人放的火?”

包尔说:“为了那个实验室,他变卖了所有家当,可以说,那个实验室像他的生命一样重要。你可以去找他的助手艾利亚斯问问,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普济州谢过包尔,立即去找艾利亚斯。

阳光真好,艾利亚斯家外的草坪上,他在陪儿子踢着球,普济州站在不远处。足球滚到普济州面前,普济州拦住足球,然后飞起一脚,把球踢向远处,儿子朝足球跑去。艾利亚斯高声地说:“先生,我想你不应该这样做!”艾利亚斯说着,走到普济州面前说,“先生,我想你该道歉!”普济州不肯,艾利亚斯一把抓住普济州的衣领,普济州抓着艾利亚斯的手,低声地说:“艾利亚斯先生,你可以告诉我威廉.艾塔曼先生在哪吗?我是中国领事馆的签证官,请你告诉我一切。” 艾利亚斯望着普济州,愣住了,等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将威廉.艾塔曼的家庭住址告诉了普济州。

普济州匆忙赶到了威廉.艾塔曼家,他妻子伤心地说:“他已经被烧死了,请你不要再问了。你知道,我已经非常难过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他。”艾塔曼妻子说着,抹了抹眼睛,她拉开房门,让普济州出去。普济州不甘心,还在说着自己的疑问,艾塔曼妻子伸手推着普济州,嘴里不停地说:“你给我出去!出去!”艾塔曼妻子猛地把普济州推出门,然后关上房门。普济州站在门口,过了许久,他才缓慢离开。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像一朵黑色的云,普济州走到哪儿,它就暗暗地飘在普济州身旁。

思念是最折磨人的。大卫和蕾贝卡,又为了要不要去看罗莎的事儿起了争执。说到底,蕾贝卡是为大卫担心,而大卫对罗莎的思念,却无法抗拒,他近乎哀求地说:“我只要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难道还不行吗?”

蕾贝卡说:“秘密警察没抓到你,那他们一定会盯上她。你去了,无疑是自投罗网!”大卫一再保证,自己等到天黑了再去,会万分小心,蕾贝卡起火地说:“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大卫望着蕾贝卡说:“那可以让别人帮我去看看她吗?只要知道她还好,就可以了。”蕾贝卡说:“现在派任何人去那里都可能引起怀疑,严重点说,还可能送了性命,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大卫一筹莫展,他双手捂着脸,手心快速湿润起来。

嘉丽闲得无聊,她拄着下巴琢磨,怎样才能让罗莎知难而退。她走到小屋门前,敲了敲屋门,没人应答。嘉丽执着地继续敲,门开了,罗莎站在门口说:“普夫人,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在睡觉,你为什么还要打扰我呢?”嘉丽朝屋里望着,说要给罗莎洗衣服,罗莎也不客气,她朝衣柜走去,嘉丽跟着进了屋。嘉丽走到床边,她迅速拉开窗帘,望着窗闩,窗闩开了。罗莎觉得嘉丽的行为举止很奇怪,嘉丽不等她发出疑问,转身走了,她才不是真心想给罗莎洗衣服。

傍晚的时候,普济州又来到了包尔的地下室内,听了普济州的描述,包尔抹着眼泪说:“我和他做了十多年的朋友,有空就会聚在一起,他那个人虽然固执得像一块木头,可他是个热心人,他的热心会让你感到火炉般的温暖。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的人了。”普济州一边劝慰着包尔,一边说着自己内心的不解,最后,普济州说:“包尔先生,我想辛苦您一下,找时间陪我一起,去见见艾塔曼的妻子。”

包尔说:“太好了,我非常想见到她,明天可以吗?”

普济州说:“连续出现在某一个地点,会引起怀疑的,我想应该等一等。”包尔点点头,心里忍不住想,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是心真的细。

告别了包尔,普济州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晚。普济州一进门,不见罗莎,就问嘉丽说:“她睡了?”嘉丽说:“我哪知道,整天把自己关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普济州点点头,然后就朝书房走去,嘉丽跟在他后面。

嘉丽一进书房,随手关上屋门,低声问:“海伦.米歇尔有房门的钥匙吗?”

普济州说:“我没给她钥匙,因为她不能出去,所以钥匙对她来说没有用。对了,你也不能把钥匙给她,明白吗?”

嘉丽笑了,说:“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只有家里的人才配有家里的钥匙。”望着嘉丽那张微笑的脸,普济州让她出去乐去,一天奔波下来,他实在太累了,眼皮已经不听使唤了。嘉丽一边偷着乐,一边悄悄地给普济州关上屋门。

罗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夜,静悄悄,她拉开窗户,跳了出去。罗莎像是完全不顾已孕之身,一路小跑着回到她的家里,她的那个家,除了跟着她蹿进来的夜色,她再也触摸不到任何气息。

罗莎的表现,正好中了汉斯的下怀,让他产生强烈的快感,他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喜悦了。办公室内,汉斯仰头高歌:“美丽的太阳啊,新的一天开始了。”

突然,汉斯问马克说:“你说她回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马克说:“想她的男人了呗。”

汉斯说:“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男人去了哪里。看来我们以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她根本不是犹太抵抗组织成员,也没有传递什么情报。她接近中国外交官的目的就是想获得签证,在没有得到签证之前,她的目的变成了寻求保护,保护她自己,还有可能保护她身上的秘密,一张杂乱无章的渔网终于理顺得越来越清晰了。”

马克说:“看来那个女人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价值了。”

汉斯说:“不,她很重要。你说她两次回家,都没见到她的男人,那她下一步会怎么做呢?最终她会以为她的男人去哪了呢?”汉斯一连串的疑问,让他自己都觉得头疼。于是,他邀请马克一起去喝酒。

普济州刚上班一走,嘉丽就找借口出门了,罗莎望着嘉丽的背影,她关上屋门。罗莎如之前一样,反锁上屋门,从窗口跳了出来。她关上窗户,头也不回地走了。嘉丽悄悄在罗莎身后跟踪着,直到看着罗莎走进她的家,再看着她从家里走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光彩。

罗莎再度失望而归,她一个人走着,心里越发孤单。马克开车赶来,车挡在罗莎面前,身穿便衣的马克下了车,客气地说:“海伦.米歇尔小姐,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这也不奇怪,你是维也纳著名的小提琴家,认识你的人应该很多。”

罗莎问:“请问你有事吗?”

马克说:“海伦.米歇尔小姐,请你跟我走一趟吧。”罗莎望着马克,她心里明白,此时此地,身不由己。马克拉开车门,罗莎上了车,这一切,都被嘉丽看在眼里。

马克直接把罗莎带到汉斯的办公室里,汉斯故意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罗莎伸过来的右手说:“原来海伦.米歇尔小姐只用左手握手的习惯是可以改变的。”罗莎立即抽回手,汉斯接着说,“其实这不奇怪,可能这个地方让你感到压抑和紧张。人在压抑和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错误,包括几十年的习惯,所以我很理解。哦,请宽恕我说得有点多了,请坐。”罗莎坐在椅子上,汉斯好奇地问:“海伦.米歇尔小姐,看起来你的腰出了毛病?”

罗莎冷冷地说:“不,它很好。”

汉斯说:“其实就算出了毛病,也不奇怪,像你们这种人,整天练习小提琴,脖子、肩膀和腰很容易出现问题,我很理解。”罗莎沉默着,汉斯问,“海伦.米歇尔小姐,需要喝点酒吗?”罗莎说:“很抱歉。”汉斯又问:“那咖啡呢?”罗莎说:“不用了,谢谢。”

汉斯说:“我这里没有蓝山咖啡,也没有绿柠檬,所以对于你的拒绝,我很理解。”罗莎继续沉默,汉斯觉得有必要进入正题了,他说:“海伦.米歇尔小姐,恕我直言,我知道你接近那个中国外交官,就是想得到一张通往中国上海的签证。可据我所知,他们手里的签证名额有限,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签证。另外,我还知道你家里有个男人,海伦.米歇尔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男人去哪了吗?”

罗莎望着汉斯,哀求说:“他只是个普通的犹太人,求你放了他。”

汉斯说:“放了他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要我点点头,他立刻就自由了。这样吧,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不但会放了他,还会替你保守秘密,永远地保守秘密。”

罗莎不解地问:“我的秘密?”

汉斯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会藏着秘密,这一点都不奇怪。我听说普济州在给几个犹太人发放签证,你需要做的就是把那几个犹太人的名字告诉我。”

罗莎说:“我想见他。”

汉斯阴险地说:“我想那应该是我见到名字之后的事了。”

罗莎态度坚定地说:“不,你要是不让我见他,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汉斯笑了,说:“尊敬的海伦.米歇尔小姐,你觉得你有权力或者资格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吗?”汉斯说着哈哈大笑,罗莎在他的笑声中,头越来越低。

嘉丽一直在琢磨罗莎偷偷溜出去,去见谁了?想干什么?她走到罗莎卧室的窗边,无意中望见窗口冒出的钉子上挂着一块白色的裙布。嘉丽决定暗暗监视罗莎,她有种预感,这个犹太女人会给自己的男人带来危险。

嘉丽坐在花坛旁,望着远处,她看见罗莎神情黯淡地走来。罗莎走到卧室窗户旁,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拉开窗户跳了进去。嘉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罗莎一进屋,就钻进了普济州的书房,她拿着抹布,擦抹着书桌,书桌上放着威廉.艾塔曼的书。看着书本,汉斯的话在罗莎耳边响起,她瞬间陷入痛苦之中。这时,嘉丽走了进来,打断了罗莎的回想。罗莎把书放进抽屉里,嘉丽偷眼望着罗莎的裙摆,恰巧,普济州回来了,他的加入让书房的气氛一下子和谐起来。

最近,薇拉总觉得不自在,觉得自家附近多了些晃动的人影。薇拉刚刚走出门,就被秘密警察拦住,以安全为由,阻止她外出。薇拉不理,径直朝前走,秘密警察接着阻拦说:“夫人,如果您有事的话,我可以代劳。”

薇拉厌烦地说:“我去接我的孩子,这件事没有人可以代劳。”

秘密警察说:“我想会有人帮您把孩子安全送回来的。”

薇拉说:“不,我不需要你们帮忙!”薇拉正和秘密警察纠缠着,一辆车驶来,停在门前。车门开了,比尔背着书包跳下车,高兴地说:“妈妈,我回来了。”

马克下了车打招呼:“夫人,您好。”

薇拉说:“马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派人看着我们?”

马克说:“夫人,请息怒,最近犹太抵抗组织很猖獗,我们担心他们会……”薇拉制止马克再说下去,她不想听了,她只要求把这些人撤走,马克无奈地表示,这都是汉斯少校的意思,他没权力。薇拉瞪了马克一眼,牵着比尔进屋去了。

马克把这一切告诉了汉斯,他笑了,嘱咐马克明面上把人撤了,暗地里设防,千万别露出马脚,他可抵挡不住薇拉的愤怒。马克心想,连汉斯少校这样的男人都怕老婆,看来,老婆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男人们稍微不听话,就像中毒了一样。

普济州和包尔一路上小心谨慎,转了几圈来到了艾塔曼的家里。艾塔曼的妻子一看见包尔,惊讶地问:“包尔,你还活着?”

包尔沉痛地说:“艾塔曼夫人,我为我的老朋友艾塔曼感到惋惜,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

艾塔曼妻子说:“包尔,谢谢你,我想艾塔曼要是听见了,他会非常欣慰的。对了包尔,我听说你家里出事了?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在哪呢?”包尔悲伤地摇摇头,艾塔曼妻子说,“我痛恨他们,他们是魔鬼,他们会下地狱的!”艾塔曼妻子说着,揉了揉眼睛。

包尔说:“我真的想不到,艾塔曼先生的实验室会着火,会因此身处不幸,像他那样严谨而细心的人,不应该发生那样的事。”

艾塔曼妻子说:“任何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就像诺贝尔的实验室也曾被炸得只剩一堆瓦砾。”艾塔曼妻子话音一落,普济州插嘴说:“艾塔曼夫人,我可以去艾塔曼先生的坟墓前祭拜一下吗?”艾塔曼妻子看着普济州,立即表示反对。包尔附和着普济州,艾塔曼妻子沉默良久,她叹了口气说:“我可以阻止他,但是我没有理由阻止你。”

艾塔曼妻子带着普济州和包尔来到荒凉的郊区,走在一条小路上,远远的一个墓碑出现了。艾塔曼妻子带着普济州和包尔走到墓碑前不远处,一个满脸胡子、戴着低檐帽的人拄着棍子,拦住众人说:“夫人,请问他们是什么人?”

艾塔曼妻子说:“这位是汉恩.包尔先生,我丈夫的朋友。”当那人把目光转向普济州时,包尔急忙说:“他是我的朋友。”那人不满地说:“包尔先生,你既然是艾塔曼先生的朋友,那你应该知道,艾塔曼先生活着的时候,不喜欢和陌生人交往,所以他走了之后,也不会希望见到陌生人的。”包尔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随即问起他的身份,他只说是艾塔曼最好的朋友,其他一概不答。

包尔说:“先生,我想您说错了,艾塔曼先生生前很喜欢结交朋友,怎么会是您说的那样呢?我和艾塔曼先生认识十多年了,有空就会聚在一起,我和他互相了解,像所有的好朋友一样。”

那人傲慢地说:“我不想和你争辩,如果你想看望他的话,那就在这里吧。”

面对那个人的蛮横无理,包尔向艾塔曼妻子求助。突然,普济州拼命朝墓碑跑去,那个人一边咆哮一边跟着他。普济州跑到墓碑前,他抱住墓碑,那个人跑来,拽住普济州的胳膊撕扯着。普济州牢牢地抓住墓碑说:“艾塔曼先生,我是中国驻维也纳领事馆的签证官,我寻找您,就是希望能给您发放一张离开奥地利的签证,可是没想到这张签证来晚了,对不起!”

那人望着普济州愣住了,普济州松开墓碑,他站起身走到艾塔曼妻子面前说:“艾塔曼夫人,请您宽恕我的冒昧,我只是想把我该说的话说完。好了,我们回去吧。”一行人回到艾塔曼妻子的住处,包尔和普济州与她告别。临走时,普济州还不忘说:“艾塔曼夫人,如果艾塔曼先生还活着,请您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艾塔曼妻子还是一言不发。

普济州和包尔开门要走时,郊外坟墓边相遇的那个人出现了,他卸下伪装,包尔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艾塔曼。普济州、包尔、艾塔曼、艾塔曼妻子在客厅坐下来,艾塔曼好奇地问:“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普济州说:“艾特曼先生,其实我也不确定您还活着,只是墓碑上的名字拼错了一个字母。我想没有人会活着的时候,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完好无损地刻在墓碑上。”

艾塔曼接着问:“那你怎么知道问题一定出在墓碑上呢?”

普济州说:“我也不确定问题出在墓碑上,只是包尔先生和您是十多年的朋友,他应该非常了解您,可您说的和包尔先生不一样,这让我很疑惑。您千方百计地不让我们接近墓碑,那我想可能问题就出在墓碑身上。另外,即使您走了,我也应该把我想说的话对您说出来,算是对您的一个交代。还有,只要一提到您,您的妻子就会痛哭,虽然哭得很悲伤,可是我没看到她的眼泪。所以,我宁可挨您一顿棒子,也得把这件事搞清楚,因为您的生命太珍贵了。”

艾塔曼由衷地称赞说:“普先生,您真的很聪明。”普济州笑笑,问起艾塔曼实验室火灾的事情,那当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为了躲避德国秘密警察的枪口,做出的死亡假象。

普济州认真地问:“艾塔曼先生,我想问一下,有多少人知道您还活着呢?”

艾塔曼说:“本来只有我们一家三个人知道,现在加上你们两个,是五个人了,连艾利亚斯都不知道。”

普济州看了看手表,说:“今天的出关时间已经过了,明天早上我会过来,请您准备好。还有,为了安全起见,我会提前把您的签证塞进您家门前的邮筒里,然后请您自己前往火车站。”

艾塔曼不安地问:“只有我一个人的签证吗?”

普济州说:“艾塔曼先生,目前我们没有多余的签证名额,可是我想在不久以后,会有机会的。”艾塔曼实在放不下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让他不要再犹豫,这样的机会无比珍贵。艾塔曼沉默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

普济州回到领事馆,向鲁怀山汇报完情况,鲁怀山将办好的签证交给他,再三叮嘱他后脑勺要长眼睛,别再出任何纰漏。

为了感谢包尔的帮助,普济州去地下室找他喝酒。包尔感慨说:“说实话,我非常羡慕艾塔曼,他明天就可以拿着签证离开这里了,远离痛苦,远离噩梦,远离耻辱,远离鲜血,远离这里的一切。”包尔一口喝光了酒,他喝得有些醉了。

普济州说:“包尔先生,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我不敢保证会给您一张签证,但是我可以说,我们中国领事馆一直在争取更多的签证名额,我想会有机会的。”

包尔说:“七宗罪中有一条是贪婪,我是不是太贪婪了?其实上帝已经眷顾我了,他让我得到了第二次生命。”

普济州说:“每个奥地利的犹太人都想离开这里,这不是贪婪,是渴望,是每个犹太人心中的渴望,对生命的渴望。”

包尔说:“但是渴望多了,那就是贪婪了。”包尔喝着酒,普济州站起身与他告别,包尔说:“普先生,我很惦记我的老朋友,我想你应该去看看他,你知道,意外往往都发生在夜里。”普济州想包尔真是醉言醉语,明明还没到天黑的时间。普济州走了,包尔关上房门,他走到桌边,拎起酒瓶,仰脖喝了起来。

艾塔曼家的屋内,妻子已经替他收拾好了行李。告别的时间是安静的,就像艾塔曼妻子的心愿,她想德国人的目标是丈夫,丈夫离开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艾塔曼家的屋外,普济州望着一窗口的灯光,他走到邮筒前,从怀里掏出签证,塞进邮筒。普济州往回走,正好碰见了艾利亚斯,两个人寒暄两句,艾利亚斯朝着艾塔曼家走去。普济州望着艾利亚斯的背影,看着他敲门进去,才转身走了。

普济州赶了个大早,提前到达火车站海关检查站,就是想目送着艾塔曼离开。可是,他等到了最后一个人通过关口,始终不见艾塔曼的人影。

回到领事馆,普济州和鲁怀山站在阳台上,他怎么也想不出头绪。鲁怀山说:“你不会是看漏了吧?”

普济州说:“不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

鲁怀山说:“那你没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普济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说:“我害怕,非常害怕,我不敢去,我真的不敢去!”鲁怀山想着,结果也许没那么坏,可能只是睡过了时间。不过,为了打消普济州的顾虑,他决定和普济州一起去看看。

普济州和鲁怀山走到艾塔曼家门口,多次敲门都没人答应,鲁怀山推了推门,门开了。鲁怀山和普济州进了屋里,普济州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音,鲁怀山推开一个个屋门,空无一人。普济州走到浴室门外,他轻轻推开浴室的门,浴帘遮挡着,他轻轻地拉开浴帘,艾塔曼和妻子躺在浴缸中,鲜血染红了池水。普济州的身子颤抖着,他急促地喘息着。鲁怀山走了过来,他一把拉上浴帘,普济州猛地朝外跑去,鲁怀山沉默着,外面传来普济州的呕吐声……

多瑙河边,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普济州和鲁怀山坐在岸堤上。普济州木讷地望着远方,他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在倒带,所有音像都播放出来,还是找不出答案。过了好久,普济州把威廉.艾塔曼的签证,递给鲁怀山,鲁怀山收好揣进怀里。

和鲁怀山分手后,普济州去了艾利亚斯家,艾利亚斯一夜未归,他的妻子也在找他。普济州明明昨晚看见他去了艾塔曼的家,艾利亚斯的妻子一听,想着艾塔曼夫人孤寡在家,霎时多了许多联想,她很不高兴。当艾利亚斯的妻子从普济州嘴里得知,艾塔曼夫妇已经死亡的消息时,她顿时震惊了,呆呆地望着普济州。

包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震惊和难过,他问普济州说:“你没躲过德国秘密警察的跟踪?”

普济州说:“就算没躲过他们的跟踪,但是他们一定会以为艾塔曼先生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普济州和包尔两个人,反复分析着,包尔用数学家的角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剖个遍,最后,他把重点落在了艾利亚斯身上。普济州觉得不可能,艾利亚斯根本不知道艾塔曼还活着,何况他已经失踪了。

包尔再次强调艾利亚斯是最好的人选,他想一定是艾利亚斯把艾塔曼的住址告诉了德国秘密警察,而德国秘密警察赶巧遇到了艾塔曼。普济州还是不敢确认,包尔望着普济州,他给普济州讲了个故事,故事里说:“有一家人特别喜欢吃巧克力,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决定今天买什么口味的巧克力,因而男主人每天都会开车光顾一家巧克力店,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每次只要买香浓黑巧克力的时候,他从店里出来发动汽车,汽车总会熄火一阵子,而当他买其他口味巧克力的时候,汽车发动就毫无问题。男主人为了解开这个疑问,他反复试验,但是没有任何结果。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原来香浓黑巧克力最受欢迎,所以为了方便更快拿取,店家把香浓黑巧克力放在了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而其他口味的巧克力放在了远离门口的地方。”

普济州望着包尔说:“那就是说他买黑巧克力用的时间短,所以等他出来的时候,汽车引擎的散热时间不够,引擎太热导致了熄火。而买其他口味巧克力,由于有充分的时间,引擎得到充分的散热,所以发动没有问题。”

包尔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

普济州问:“可是这个故事和我们有关系吗?”

包尔说:“貌似这个故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想说,人们都喜欢仰望,却不喜欢低头,距离越近,往往越容易忽视。”

听到包尔这么说,普济州陷入了沉思,他的脑海里惊现一幕,罗莎在书房动过他的书,再联想麦克.蓝伯的事情来看,罗莎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普济州一路心情沉重,进家后就躺在床上,饭也不吃,想着那些逝去的生命,他的眼泪哗哗哗地流淌。嘉丽给他端来了饭菜,安慰说:“不喜欢在外面吃,那就在屋里吃吧。”嘉丽说着,把饭菜放在书桌上,普济州坐在椅子上,终于动起了筷子。嘉丽看着普济州那双哭红的双眼,想着他心里一定有事,就说:“如果你有跟别人说不出来的话,那就跟我说说吧,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普济州深深地自责,好心办坏事的感觉,让他再度流下泪来,他哽咽着说:“我自以为很聪明,可到头来,我就像傻子一样,被人家玩得团团转!”

嘉丽说:“他们是德国秘密警察,抓人办案是他们的看家本事,而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外交官,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呢!”

普济州说:“那我该怎么做?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嘉丽说:“不管你会不会继续坚持做下去,可我想,你现在该做的是找出失败的原因。”

普济州说:“我现在能确定的是,一定是有人给秘密警察透露了秘密。”普济州这么一说,嘉丽立刻把怀疑目标锁定在海伦.米歇尔身上,普济州虽然也有疑虑,但是他万万不能相信。普济州看着嘉丽说:“我知道你盼着她离开这里,所以你才会这样说。嘉丽,我们做人做事要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私心,借刀杀人!”

嘉丽说:“借刀杀人?你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个胆子。如果我说她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出去过呢?”

普济州不想再听下去,他说:“在你没来的时候,她是出去过,这些我都知道。”

嘉丽说:“可是在我来了之后,她也背着我们出去了,而且是从她屋里的窗户出去的。她不但出去了,而且她回了家,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应该想一想她为什么要背着我们出去呢?”

普济州说:“因为我不让她出去。”

嘉丽说:“那如果她坐上了德国警察的车呢?那个德国警察我认识,在警察局里,我见过他。所以说,她非常值得怀疑,对了,她收拾你的书房……”普济州打断了嘉丽,他不想也不相信是海伦.米歇尔告的密,他望着墙上海伦.米歇尔的海报,闭上了眼睛。嘉丽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

翌日,普济州呆若木鸡地出现在鲁怀山的办公室里,鲁怀山以为他吓着了,安慰说:“只要是人啊,这胆子都有个尺寸。”普济州沉默着,这一次,他是真的认输了。鲁怀山不忍看普济州的颓废样儿,让他回家歇几天。普济州转身要走,鲁怀山突然讽刺说:“张嘴闭嘴说什么要当兵打仗,驰骋疆场,就这胆子,还打仗啊?要是上了战场,不得吓得连拉带尿的,笑死人了!”普济州回身望着鲁怀山,鲁怀山接着说,“所以说呀,红嘴白牙不足信,就当放个屁了。”

普济州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鲁怀山说:“没意思,没意思啊。”

普济州说:“我知道,蓝伯先生和艾塔曼先生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冤枉。其实我也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给死者一个交代,可是我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鲁怀山说:“你蒙着被子躺床上抱窝,那能想出来吗?”

普济州说:“我就是不抱窝,那我也想不出来。”

鲁怀山说:“我曾经在想,人死不能复生,各有各的命,你查明白又如何?你糊涂又如何?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一句话,只要活着的人还活着,那我们就烧高香了。可是,当那一浴缸血水迎面而来,当那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孔,我又改变主意了。难道我们输了吗?难道我们输到底了吗?难道我们容忍输得糊涂吗?不,不行,我们可以输,但是一定要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说认输两个字!人可以被打败,但是不能被打倒,你要是个战士,那你即使还有一条腿,那也得立在战场上,即使还有一口气,也得吼一嗓子!一句话,输了皮、输了肉,但不能输了筋骨、输了气!普济州,你回去吧,不管你能不能想明白,我希望你能早点把三魂七魄收回来。”

汉斯书房的墙上,在麦克.蓝伯的名字下面,又多了威廉.艾塔曼的名字,他在威廉.艾塔曼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叉。

比尔天真地问:“爸爸,这又是您要感谢的人?”

汉斯说:“孩子,你说得没错,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法兰西红酒和维也纳沙架,还有滑嫩的牛排。”

比尔喜欢牛排,更喜欢和爸爸一样的衣服,汉斯慈爱地说:“我想应该不会让我的小天使久等了。”

第二天,比尔就穿上了喜爱的小军装,他系着腰带和枪套,在客厅里走正步,很威风。比尔掏出木头手枪,抬手做射击动作,可是他胳膊的高度总是差一点点。汉斯摸了摸比尔的肩膀,又摸了摸比尔的腋下。汉斯立即让比尔脱下衣服,拎着军服驱车赶到裁缝店。

裁缝一看到汉斯,立即笑脸相迎,他按照汉斯说的修改,汉斯背着手来回走,冷冷地质问:“你知道肩膀紧会造成什么后果吗?如果是普通的衣服,可能这也没什么,可作为一套军服,穿在军人身上的军服,肩膀紧就会造成抬枪动作的不标准,而这种不标准就会影响射击的准确性,当枪失去准确性以后,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裁缝不解其意,汉斯站住身,厉声说,“有可能是失去生命!”

汉斯说着,他拔出枪,一枪击毙裁缝,血洒在军服上。汉斯嘴里念叨着说:“不可饶恕。”

傍晚温柔的光线照在薇拉脸上,泛着温柔的光。比尔坐在桌前写着作业,作业本上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名字上画了很多红色的叉,薇拉看不懂,问道:“比尔,你为什么要在同学的名字上画叉呢?”

比尔说:“因为这些同学曾经帮助过我,我应该感谢他们。”这下薇拉更不懂了,一问才知,这是汉斯感谢人的方式。薇拉望着比尔,郑重地说:“孩子,你听妈妈说,不管你喜欢或者憎恶一个人,请都不要在他的名字上画叉,你要听妈妈的话。”比尔乖乖地点点头,薇拉稍显安慰。

汉斯一到家,就坐在书房里,精心地卷着烟。薇拉拿着比尔的作业本,推门走了进来。薇拉走到墙边,她一把扯下墙上那张画着红叉的纸,撕了个粉碎,然后把比尔的作业本扔到汉斯面前。汉斯望着作业本,哈哈大笑说:“那个小天使真是太可爱了。”

薇拉说:“可我没感觉到一丝可爱,而是非� ��恐怖。”

汉斯说:“薇拉,你太认真了,其实我只是和孩子开个玩笑而已。”

薇拉说:“这不是玩笑,这是误导,你的误导会决定孩子的一生!汉斯,我再说一次,不准你再这样教育孩子,否则我就带他回家乡。”

汉斯说:“不,不可以!你和孩子是我的,是我的一切,我在哪儿,你们就得在哪儿,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薇拉说:“你没有这个权力。”

汉斯说:“我是一家之主,我想我有这个权力。”

薇拉望着汉斯,失望至极,她不知道哪一天攒够了失望,就彻底告别曾属于她的一切。

天黑了,普济州来到包尔的地下室,包尔喝得酩酊大醉,他躺在床上,空酒瓶子散落一地。包尔嘴里碎碎念说:“每一天,早上、中午、晚上憋在这里,除了吃饭、发呆就是睡觉,不停地睡觉,醒着、梦着、半梦半醒,潮湿、沉闷、压抑,所有的不幸围绕着我。我不想再忍受了,否则我真的要疯掉了。”

普济州说:“如果你现在出去了,那很有可能被抓获。”

包尔说:“生命难道比自由更重要吗?”

普济州说:“有了生命,才有自由的希望。”

包尔像瞬间清醒了似的,问普济州还找人吗,普济州摇摇头,他是真心不想继续下去了。包尔说:“太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不,面对困难的态度,应该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难道你失去信心了?难道你失去勇气了?难道你害怕了?”

普济州说:“我确实害怕了,我确实没有勇气和信心了,因为我们最终需要的是他们活着,而不是死亡。”

包尔说:“低头,再低头,先看清脚下的石头,再望向远方的山峰。”包尔话音刚落,他的呼噜声传来……

普济州孤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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