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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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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济州开着车,他不时地望着手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大雨骤然停了,赵玉春一再提醒普济州车速过慢,普济州一直拖延着,他恨不得车子爬着走。突然,普济州“哎哟”叫了一声,眉头紧皱,停下了车。

赵玉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普济州说,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一下。赵玉春他们也只能由着他去。普济州在厕所里磨磨蹭蹭就是不出来,赵玉春等急了,跑来催他:“再不抓紧就不赶趟了。”普济州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四十二分了,这才慢吞吞地从厕所里出来。

车子重新启动,赵玉春还在敦促着快点,普济州猛踩油门,车加速驶去。汽车飞速行驶,突然传来爆胎声,汽车撞到路边树上。良久,普济州下了车,他望着瘪了的轮胎,怔怔地站在那里。

这个雨天的早晨,一路开车飞奔的还有汉斯,从他接到电话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往火车站赶。前方堵车了,汉斯疯狂地按着车笛,然后下了车,他走到前面的车前,拍打着一台台汽车,高声叫喊着让对方滚开,仿佛他那一嗓子出去,就能把路面的障碍物清扫干净,喷口而出的话语如狂风刮过。

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罗莎的眼泪就没停过,她一路哭着来到了火车站海关检查站。等待过关的人群像长龙一样蜿蜒着,罗莎走进人群中,排在后面等候着,党卫军荷枪实弹,把守着关口。

检查站开放了,人群不断地通过检查,走过关口,一个接一个人通过了检查站。罗莎走到检查站前,她掏出签证接受检查。罗莎通过检查,她回头朝远处望着,像在期盼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走过检查站。

汉斯驾车驶来,他匆匆忙忙下了车,跑到关口,望着等候过关的人群,问检查员说:“第一班列车出发了吗?”检查员说:“是的,先生。”汉斯看着手表问:“不是九点半吗?”检查员说:“提前出发了。”汉斯又问:“为什么提前了?”检查员说:“先生,我想您应该去问站长。”汉斯沉默片刻,他掏出证件,通过检查站,进入了候车室。

罗莎终于从拥挤的候车室走出,来到了站台上,人们排着队,逐一登上火车。罗莎站在队伍中,这时,汉斯突然出现她身边。罗莎看见汉斯紧张得喘不上气,她多希望这是一个噩梦,多希望这个恶魔的眼睛瞎了。汉斯没看罗莎,他拿出烟纸和烟丝,慢悠悠地卷着烟。罗莎木然地朝车门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汉斯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差一点就迟到了,我应该感谢上帝。亲爱的海伦.米歇尔小姐,我是来祝贺的,祝贺你获得了签证。”

罗莎冷冷地看着汉斯,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汉斯说:“我想你也一定会非常高兴,非常兴奋,以至于会失眠,也有可能会喜极而泣。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赶上第一班列车呢?难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你不着急?”

罗莎问:“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汉斯说:“我想说,好像第一班列车和第二班列车是一样的,都能带你离开这里,可是它们又是不一样的,可能就差了这么一点点,所有的结果都变了。美好的东西让人愉悦,可美好的东西,有时候不一定是真实的,过早的兴奋,留下的可能是遗憾和失望。海伦.米歇尔小姐,难道你一定要我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罗莎沉默不语,刚好赵玉春和孙尚德跑了过来,赵玉春气喘吁吁地说:“ 海伦.米歇尔小姐,我是中国驻维也纳领事馆的签证官,真的很抱歉,你的签证有些问题,我们要收回你的签证。”

罗莎惊讶地问:“你在说什么?”

赵玉春解释说:“海伦.米歇尔小姐,我知道这样做很为难你,其实我们也很为难,只是没有办法,你的这张签证我们一定要收回来。”罗莎悲伤地摇摇头说:“我已经通过检查了,我的签证没问题!”

汉斯幸灾乐祸地说:“天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太让人遗憾了。”

罗莎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们的签证官普济州给我发的签证,你们要是想把它收回去,只有普济州才可以!”说曹操曹操到,普济州及时出现了,他走到罗莎面前说:“海伦.米歇尔,请相信我,这张签证是真诚的,包括以前的一切都是真诚的。”

罗莎不解地说:“可是你们还是要把它收回去!”

普济州无奈地说:“对不起。”

罗莎哀求说:“普先生,你要是能放我走,我这辈子忘不了你,我会感激你一辈子,我会在黄浦江边……”普济州打断了罗莎的话,他真诚地抱歉,这张签证非拿走不可,赵玉春伸手抽走了罗莎手里的签证。

罗莎猛地朝车门跑去,汉斯一把拽住罗莎的胳膊说:“海伦.米歇尔小姐,你的签证已经被收回了,你不能走。”罗莎一手抓着车门扶手,试图登上火车,汉斯紧紧地抓着罗莎的另一只胳膊,罗莎突然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普济州急忙扶住罗莎,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问:“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普济州低声地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晚了?为什么放弃了第一班列车?”汽笛声传来,火车车门关闭了,罗莎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眼睁睁看着罗莎伤心地哭泣,她的眼泪就像下在普济州心里的雨,抹也抹不掉,普济州目送着罗莎离开的背影,针扎一样的心痛。火车缓缓启动了。汉斯一如往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维也纳的空气太好了。”

风起云涌的天空,也总会平静,普济州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前一个夜晚,刚到领事馆门口,就听门卫说海伦.米歇尔曾经找过他,就在这个门口等过他。普济州脑袋一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

进入领事馆之后,普济州就被叫到会议室,同事们也都来了。大家围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木板,木板上竖着一根钉子。王参事生气地要追查这根钉子的事儿,以王参事的分析,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放走那个获得签证的人。

鲁怀山觉得既然签证成功追回来了,再计较这些没有意义,王参事反驳鲁怀山说:“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弄清楚。你要知道,得到签证的那个人是外国人,你们领事馆居然有人为了一个外国人而不服从命令,暗中作梗,可见他们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或者复杂的关系,如果是那样,那你们还何谈外事保密纪律呢?那个人还有资格做外交工作吗?怀山,我说得对吗?”大家沉默着,鲁怀山说:“有道理,可这是谁做的呢?”

王参事生气地说:“既然你糊涂,那我可以稍作提醒。我记得有个人,他一直想给那个外国人申请签证……”不等王参事把话说完,普济州霍地站起身说:“王参事,您不用绕圈子了,您可以怀疑我,但是您得拿出证据来。”

王参事望着普济州问:“难道不是你干的?”

普济州冷冷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鲁怀山说:“王参事,我给普济州作证,不是他干的。”

王参事问:“何以见得?”

鲁怀山解释说:“钉子插在院门口,要想扎破轮胎,必须要让车轮准确地从钉子上碾轧过去。”

王参事说:“等等,这么说就好办了,不是他开的车吗?”

鲁怀山说:“是我开的。”

王参事笑了说:“怀山,你护犊子我理解,可也不能睁眼说胡话呀,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开车去的火车站!”

鲁怀山说:“是我将车开出大门的。王参事,如果您认为钉子是我安插的,那我只能认了。”

王参事望着鲁怀山,良久才说:“怀山哪,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不过,真是怪事啊,可不管怎么说,得严查,必须查清楚。怀山,这事就交给你了,希望你早些给我一个答复。”

鲁怀山点了点头,表示会尽力查清,王参事虽然还心有疑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会议随着王参事的离开结束了。

这个世界,无论阴晴圆缺,或是刮风下雨,都有散去的时候,唯独情感,挥散不去,日积月累,相思凝聚。

姚嘉丽守候在上海黄浦江码头,穿梭在犹太难民中间,抓住一个就问是从哪儿来的,当她得知是来自维也纳时,兴奋得像中了大奖;如果不是,便垂头丧气。姚嘉丽问了一个又一个,都不认识普济州。

姚嘉丽终于问到了一个见过普济州的人,她心急火燎地想知道普济州过得好不好,对方根本回答不出。对这样的难民来讲,一辈子忘不了签证官的恩情,只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却很难记住对方的样子。难民们一拨一拨到了上海,姚嘉丽看着他们都很亲切,她不知道哪一个人身上,携带了曾经靠近普济州的气息。姚嘉丽的耳边响起的是,难民们因为抵达上海而欢呼得救的声音;她心里的呼唤是,普济州,你不救我谁救我?姚嘉丽需要拯救的,是思念,强烈的思念让她仿佛置身于高原,连呼吸都费劲儿!

在维也纳的普济州,让他心急火燎的是在等着大使馆的回信。普济州在鲁怀山的办公室内,埋怨着说:“签证都已经追回来了,还等什么呢,我看他们就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鲁怀山沉默着,他也弄不清上面的意图。普济州建议说:“副总领事,要不我们继续发吧。”

鲁怀山摇摇头说:“不行,在没有接到指示之前,坚决不能发了。”

普济州问:“那要是永远没有指示呢?”

鲁怀山说:“那就不发。”

普济州提醒说:“就剩下那几个名额了,早发完早利索。您也说过,要送走的那些人是千军万马,是飞机大炮,我们不能把他们留给德国人哪。”

鲁怀山耐心解释说:“普济州,我知道,你是一片热心,一片善心,我又何尝不是。我也希望奥地利的所有犹太人都能获得签证,可是,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做事要遵章守法,你难道非要惹出天大的乱子来吗?”

普济州说:“为了发放签证,我不怕出乱子。”

鲁怀山说:“那是因为你有靠山,你心里有底,你就是被赶回了家,也能吃得香睡得好!这事没商量,一切听从上面的指示。”

普济州很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鲁怀山挥挥手赶他走。普济州眼珠一转,随即换了话题,问起了钉子的事儿。鲁怀山说要严查到底,然后高声喊:“立正!向后转!齐步走!”普济州依着口令做着动作,走了出去。鲁怀山望着普济州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他拿起桌上的媳妇和孩子的合影,满怀柔情。

所有心有牵挂的人,他们的眼神都是相似的。罗莎一直望着放在床上的白帽子、白裙子、白丝巾,感叹着一切终于结束了。可是,大卫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正是不能结束的时刻,大卫说:“我想德国警察已经注意到你了,也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可我知道,他们可能随时会出现在你面前,逮捕你。然后,我们永远都不会相见了,我和你、我和我的孩子都永远不会相见了。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需要找到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罗莎伤感地问:“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呢?谁能保护我呢?”

大卫望着罗莎,过了一会儿说:“除了那个中国的外交官,我还没有更好的人选。”罗莎强烈反对,她说:“大卫,曾经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现在,那个梦已经破碎了,我们应该醒醒了,确实应该醒醒了,不能再做梦了。”大卫不说话,罗莎继续说:“还有,我可以为了那个梦,假扮成海伦.米歇尔,但是,我无法每天每夜都成为她,无法每时每刻都成为她。指针在不停地刷磨着表盘,我的一切掩饰也会被它一层一层地慢慢地剥落,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当我无处躲藏、*裸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罗莎说完,哀伤地拉起了小提琴。

白白的月光,照亮了城市的街景,却点亮不了睡梦。大卫在梦中惊醒,梦里全是罗莎被德国警察逮捕的情景,罗莎的呼救声在他耳边响过,他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月色朦胧,静悄悄的。大卫在客厅里,坐在桌前喝着酒,他喝醉了,呼唤着罗莎,痛苦地说:“亲爱的,请你不要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请你相信,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了,我们就当做了一场梦,让那个梦见鬼去吧,让那个狗屁签证见鬼去吧,让一切不快乐统统见鬼去吧!”

大卫又喝了一口酒,他的声音饱含疼痛,说:“虽然我们被抛弃了,虽然我们深陷痛苦之中,虽然我们无力反抗,弱小得像一只羔羊,随时被宰杀的羔羊。可是,亲爱的罗莎,亲爱的孩子,我深爱着的两个人,请你们相信,我会用我的一切保护你们,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大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卧室的门开了,罗莎穿着一身白裙子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白帽子和白丝巾。罗莎走到大卫面前,她慢慢扎上白丝巾,戴上白帽子,罗莎在大卫面前旋转起来,白裙子飞舞着,大卫怔怔地望着罗莎。良久,他一把搂住罗莎,埋在罗莎怀里,失声痛哭。罗莎抚摸着大卫的头说:“亲爱的大卫,我们不能死,我们要活下去,都要活下去!”

生命是珍贵的,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并且为了能够活得更好而奋斗。刚下班的普济州,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位老人叫住。老人跑到普济州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先生,我知道您是中国领事馆的签证官,求您帮帮我。”老人说着,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签证申请表,接着说,“先生,这是我孙子的签证申请表,我希望您能收下它。”

普济州摇摇头说:“老先生,对不起,我们暂时不能办理签证了。”

老人恳切地说:“先生,您听我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孙子,他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父亲被德国人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我这样一个老头子照顾他,可我得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我希望在我死后,他能活下去。”

普济州无可奈何地看着老人,他能做的,也只是表达同情,老人不甘心地说:“我知道你们暂时不能办理签证了,可是我想把我孙子的签证申请表交给您,就当把我孙子放在您那里。其实他只占您桌子的一点点地方,只是一点点地方。那样的话,即使我走了,也会安心的。”普济州望着老人,接过签证申请表,老人的眼睛湿润了说,“谢谢您,非常感谢。”

老人转身走了,普济州望着他的身影默默出神。

普济州把申请表塞进公文包里,一个人继续走着。天色渐渐暗起来,普济州突然听见了罗莎的呼救声,他循声望去,一身白衣打扮的罗莎奔跑着,后面跟着一个党卫军。罗莎跑进小巷,大卫装扮的党卫军追了进去,普济州吃惊望着,他猛地朝小巷跑去。在罗莎身后追赶的并不是真正的党卫军,而是大卫和罗莎合演的一出戏。不过,这一切,两个真正的便衣秘密警察并没有错过,他们抽着烟看着好戏,等着自己亲自参与。

普济州追进小巷内,他四处寻找着,朝小巷深处走去。大卫从小巷里走了出来,他压着帽檐低着头,从两个便衣秘密警察身边走过。秘密警察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们高声叫住大卫,大卫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朝前走去。其中一个秘密警察朝大卫跑来,大卫撒腿就跑,另一个秘密警察见状,立刻转身朝小巷跑去。

小巷内,普济州轻声地呼喊着海伦.米歇尔的名字,阴影处,一截白裙子露了出来,罗莎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隐蔽处,紧随而来的秘密警察观望着。

另一个追大卫的秘密警察,眼看着大卫跑进街边树林,他一个人跟着钻了进去。秘密警察端着枪和手电筒,紧张地寻找着。树上突然传来声响,秘密警察举起手电筒照去,一只鸟飞走了。不远处的树后,一件军服出现了,头部顶着军帽。秘密警察端着枪,慢慢接近军服,他走到军服前,猛地把枪顶在军帽上,军帽晃动着。秘密警察一把扯掉军帽,军服挂在树杈上,随风摆动着……

罗莎的白裙子随风飘摆,普济州的心没有一刻能够停下来,他带着罗莎来到自己的住处,甚至有点感谢这发生的一切,让海伦.米歇尔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罗莎像是受到了惊吓,她等情绪稳定下来才说:“我没有想到,又会遇见你。”

普济州惭愧地说:“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恨我。”

罗莎摇摇头说:“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恨你。”

普济州说:“我想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罗莎说:“不管怎么样,你再次救了我。这段日子,他们总是在跟踪我,刚才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我非常感谢你。”

普济州不好意思地说:“感谢我?我想你是在嘲笑我,如果你已经离开了奥地利……”罗莎打断了普济州说:“没有如果,如果只是一个梦而已。”

普济州愧疚地说:“是我打碎了你的梦。”罗莎安静了一会儿说:“普先生,我知道你已经尽你的全力了。”罗莎说完,起身要走。她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要出去,普济州突然制止了她,把她拉回屋里,快速关上房门。

普济州急切地说:“海伦.米歇尔小姐,你不能走,他们要抓捕你,我想现在你要是出去了,肯定逃不出他们的眼睛。”罗莎低下头,普济州望着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留在我这里,这里有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空着,我想你可以考虑一下。”

罗莎看着普济州,眼神里充满了犹豫,普济州说:“不要犹豫了,等过几天,你要是想走,我不拦着你。”罗莎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包,坐了下来。

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夜晚,让普济州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要穿透黑夜。罗莎就站在普济州身旁,普济州指着自己的床,让她睡。罗莎连忙拒绝说:“不,我不能占用你的房间。”

普济州轻声地问:“难道你嫌我?”

罗莎说:“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普济州说:“不早了,睡吧。”

普济州说着走了出去,关上了屋门,罗莎走到门口,她轻轻地锁上屋门。黑暗中,罗莎深呼一口气,她一圈一圈地打开肚子上的绷带,她的肚子显露出来。罗莎摸着肚子,轻轻地哼唱着,眼泪流淌下来。罗莎哼唱的声音,仿佛长着翅膀,飞过书房里独自发呆的普济州耳边,也飞过正在家中,忍痛焚烧照片的大卫耳边,每一张照片,都见证着大卫和罗莎的甜蜜往昔。流下最后一滴泪,大卫还是不忍心,他把罗莎的一张照片塞进怀里。

夜幕笼罩的维也纳,薇拉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她只顾擦地,任凭汉斯怎么说,她还是在擦地。汉斯实在受不了了,大声说:“亲爱的,我想你该停下来,好好享受一下美丽的夜晚,或者唱起你最钟爱的歌剧,我非常愿意当你的观众。”

薇拉反问:“难道我没在享受吗?”

汉斯说:“擦擦抹抹这样的小事,我想你没有必要为此辛劳,随便找个犹太人,就能做得非常的完美,而且我想他们会非常愿意为我们效劳。”

薇拉冷冷地说:“我不怀疑你说的话,可我不希望他们把诅咒和憎恶擦抹在地板上。”

汉斯不屑地说:“羔羊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薇拉说:“请不要忘记,你们曾经被羔羊袭击过。”汉斯望着薇拉,这时,比尔跑了过来,要求爸爸变魔术。汉斯随即变个魔术陪比尔玩,比尔乐了,汉斯笑了,电话铃声响起了。

接完电话的汉斯,笑声更大了。薇拉带着比尔准备离开,汉斯说:“难道不想和我分享一下有趣的事吗?”

薇拉说:“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汉斯说:“这不是我们的事。一个奇怪的人,他冒充党卫军,追捕那个冒充海伦.米歇尔的女人。更有趣的是,那个女人恰巧碰上了那个中国的外交官。”薇拉不解地望着汉斯,汉斯又说,“冒充党卫军的人是谁呢?他的军服是从哪里来的呢?怎么偏偏当着中国外交官的面发生这样的事呢?难道是巧合吗?不,绝对不是巧合,他应该是故意把那个女人送到中国外交官的手里,可这是为什么呢?简直太有趣了,就像一句话说的,当你面对谜团的时候,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是另一个谜团。”

薇拉没好气地说:“这么多问题缠绕着你,希望你不会失眠。”

薇拉说完,带着比尔走了,汉斯心想,失眠是件可笑的事儿,就像他喜欢阴天一样,一切都像停止了生长,所有的星星都闭上了眼睛。想着得意的事情,汉斯合上了眼睛。

新的一天,阳光普照,光线透过窗子射进书房,普济州躺在两张椅子搭成的床上,他睁开了眼睛,书桌上摆着一杯水。普济州刚走出书房,就听到了煎炒声,他朝厨房里望去,罗莎在煎鸡蛋,她的背影对着普济州,普济州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罗莎在餐桌上摆好了早餐,她用面包卷起鸡蛋递给普济州。普济州吃得太急,打了一个嗝。罗莎惊讶地望着普济州,普济州又打了一个嗝,罗莎说:“是不是鸡蛋煎得有点过了?下次我少煎一会儿,嫩一点会更好消化。”普济州笑着摇摇头,他的眼中全是快乐的光影。

两个人愉快地吃完早餐,罗莎把公文包递给普济州,普济州接过公文包叮嘱说:“安心待在屋里,千万别出门,只要你不出去,他们就不敢进来。对了,家里还有吃的,够我们吃两天了,吃完了再买。”

罗莎点了点头,普济州又说:“把窗帘都挂上,我回来会自己开门。所以,任何人敲门,你都不要开,一定不能开,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普济州有千万个放心不下,他像嘱咐一个孩子一样嘱咐罗莎,然后微笑着推门走了出去。罗莎关上了门,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普济州走了出来,他望着罗莎,挥了挥手。

罗莎透过窗帘缝朝外望去,普济州已远走。不一会儿,乔装打扮的大卫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朝四周望了望,发现了站在窗边的罗莎。罗莎也看见大卫了,两人无限深情地对望着。罗莎朝大卫挥着手,大卫也冲罗莎挥了挥手。挥手之间,罗莎和大卫都泪流满面,爱人的眼窝,总是那么浅。

有一种人的心是最深的,埋藏着深深的恶意。汉斯的办公室里,一堆照片铺在桌上,汉斯逐一拿起照片看着。汉斯拿起大卫的背影和侧面的照片,仔细地看着说:“这些人当中,只有他的背影让我感到亲切,只是他的头发和胡子非常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马克望着汉斯说:“对了,那个冒牌货一直没离开中国外交官的家,整夜都没离开。”汉斯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擦着眼泪说:“笑死我了,这简直太可笑了。”

马克问:“汉斯少校,这有什么可笑呢?”

汉斯说:“那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送给那个外交官了,这难道不可笑吗?你会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吗?”汉斯又笑了起来,马克觉得是很奇怪,汉斯接着说,“当你面对谜团的时候,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是另一个谜团,我喜欢奇怪的事,不,不只是喜欢,是非常的热爱。”马克望着汉斯,当汉斯得知马克离开监视普济州住处的时间时,他顿时感到扫兴,告诉马克要是一直守下去,会发现更多的秘密。正在此时,电话来了,汉斯接完电话说:“世界上最无聊的事就是开会。”然后朝外走去。

德国警察局会议室内,特别行动队副队长、汉斯等人坐在桌前。副队长说:“我想大家都已经听说了那件奇怪的事。在你们谈笑之余,我不想分析那件奇怪的事为什么会发生,我只是担忧如果有人冒充党卫军,接近我们的人,然后突然袭击,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想那将是非常的可怕,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不惜一切代价。”

副队长话音刚落,大家一致表示那个人可能是犹太抵抗组织成员,汉斯分析说:“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他的军服是哪里来的?一个男人帮助一个女人冒充另外一个女人,接近中国外交官,骗取信任,得到了签证,但是,签证不喜欢她,又离开了她。那个男人又帮助那个女人接近那个中国外交官,并且那个女人已经住在了中国外交官的家里……”

汉斯说到这,哈哈大笑着。众人望着汉斯,汉斯说:“实在抱歉,这里是我的笑点,我真的控制不住。可以说,第一次的接近是为了签证,而第二次的接近,就有些扑朔迷离了。”

一个军官问:“汉斯少校,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吗?”

汉斯说:“非常有意义,大量事实的积累,就是接近真相的过程。何况,这里面藏着很多还没有解开的秘密,而且是非常有趣的秘密。目前,我可以肯定,那个男人就是犹太抵抗组织成员,他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中国外交官怀里,可能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不,不光是保护那个女人,还可能是保护那个女人身上的秘密。”

副队长问:“什么秘密?”

汉斯说:“还没有解开的秘密。至于军服的事,我想很容易搞清楚,只要调查维也纳所有的党卫军,就能查出军服的下落。”

副队长又问:“你知道那个男人在哪吗?”

汉斯说:“很清楚。”

副队长问:“为什么不逮捕他?”汉斯沉默了一会儿,恶狠狠地表示,他要的结果不是一个,而是一窝,他要连窝端。

就像乌云遮不住太阳,善良的人在做着善良的事儿。中国领事馆的办公室内,普济州坐在办公桌前,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签证申请表,压在了一厚摞签证申请表上,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吕秘书正在鲁怀山的办公室整理文件,敲门声传来,鲁怀山让吕秘书去看看,特意交代,如果是普济州,没什么事就打发他走。吕秘书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普济州,一问也没什么事儿,吕秘书就按照鲁怀山说的,把他打发走了。然后,鲁怀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说:“有空把这些钱帮我寄回去。”

吕秘书说:“副总领事,您每月都把一大半的钱寄回家,自己也够紧巴的。”

鲁怀山说:“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不行啊,拖家带口,都张着嘴等吃的呢。”吕秘书点头称是。

普济州回到办公室,总觉得哪里不对,随即又去了鲁怀山的办公室,再一次扑了空。普济州中间有几次碰见鲁怀山,吕秘书都在鲁怀山身旁如影随形,普济州不好说事,他一直在找机会,鲁怀山一直在躲。眼看着都要下班了,普济州还在等鲁怀山。鲁怀山叫吕秘书送自己回去,刚好普济州的声音传来。鲁怀山对着吕秘书使眼色,吕秘书会意,告诉普济州鲁怀山已经走了,普济州才悻悻地离开。

鲁怀山站在窗口,看着普济州远走,他才放了心,心里想着,要摆脱这个人,真不容易啊。吕秘书说:“副总领事,其实您也不用躲着他,不能签就是不能签,这有什么可说的。”

鲁怀山说:“话是这么说,可普济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字字落地,句句有声,我回答不上来啊。”吕秘书心中暗暗称奇,鲁怀山居然让一个毛头小子逼得方寸大乱。鲁怀山让吕秘书先走,自己想一个人抽根烟静静。

中国领事馆的阳台上,鲁怀山刚刚点燃一支烟,普济州的声音传来:“原来您在这呀。”鲁怀山吃了一惊,半天才说:“你不是走了吗?”普济州反问说:“您不是也走了吗?”鲁怀山笑了笑说:“我又回来了。”普济州说:“我也是,回去没意思,半道也回来了。”鲁怀山笑了,普济州马上凑上来,邀他一起吃晚餐,普济州这么一提醒,鲁怀山也觉得肚子叫开了,决定一起去吃点东西。

两个人在去吃饭的路上,就谁请客的问题,争论不休,最后,鲁怀山说:“好了好了,今天我请。”

普济州问:“咱们吃点什么?”

鲁怀山说:“走走再说,别着急。”

两个人在大街上溜达了好半天,还没找到如意的饭馆。普济州问:“差不多了吧,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普济州回头一望,鲁怀山没影了,他四处张望寻找着。过了一会儿,鲁怀山端着两份烤肉面包快步走了过来,说:“赶紧尝尝,刚烤出来的,可香了。”

普济州接过烤肉面包问:“就吃这个了?”

鲁怀山说:“先垫垫肚子,吃完再说。”

普济州说:“那总得找个地方坐啊。”

鲁怀山说:“走,去那边坐。”

普济州和鲁怀山坐在露天的椅子上,鲁怀山问:“好吃吗?”普济州说:“还行。”鲁怀山说:“那你就是不饿,饿了吃什么都香。”鲁怀山说着,大口地吃起来。

普济州说:“我知道您躲着我。其实您也没有必要躲着我,嘴在您身上,您说了算。”鲁怀山不搭普济州的话茬,一个劲儿地夸烤肉面包好吃,然后看着普济州问:“你怎么不吃啊?”

普济州说:“肚子里全是话,倒不出来,就吃不进去。”鲁怀山沉思了许久,才对普济州说:“有话就说吧。”

普济州说:“副总,我记得您说过,剩下的这些签证要发给那些科学家,因为他们是不能落入德国纳粹手里的犹太人,他们是飞机大炮,是千军万马,他们可能决定战争。因此,我觉得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阻碍,我们都应该把那些人送出去。”鲁怀山欲言又止,普济州说,“副总,我把话放这,这事您不用管,我去办,要是出了事,您权当不知道,我一个人担着。”

鲁怀山说:“你说得轻巧,这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呢?我不通过,你能发签证吗?”

普济州说:“我可以说我把大印偷出来了,这样可以吗?”

鲁怀山斥责说:“屁话,为官的丢了� �,还能为官吗?”普济州沉默了,鲁怀山语重心长地说,“济州啊,你话说得没错,一腔热血也有,可你考虑过这里面有多少困难吗?考虑过你要为这件事付出多少代价吗?考虑过你是否真的有能力来挑起这个重担吗?年轻人的共性,是脑子说热就热,胆子说大就大,天大的话都敢说,天大的事都敢做,可是,光凭脑子热胆子大是干不成事的!”

普济州说:“可是干了总比不干强,走一步是一步,一步一条命,值得!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眼前这事,那就是要做的事。说大的,我们国家现在是什么形势,我们都很清楚。这段日子,我都不敢打听国内的消息,因为我害怕,害怕听到坏消息,可越是害怕,坏消息越是扑面而来,战争、掠夺、死亡、爆炸声、哭号声,就连鲜血流淌的声音,我都听得见。我想结束战争,我想保护我的父老乡亲,我想把小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家去,可我无能为力。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把遭受同样苦难的犹太人送出去,哪怕送出去一个,我也觉得值了。再说了,大使馆全是口头吩咐,他们有训令吗?我们把着外交部的训令,还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先发着,等大使馆来了训令再说还不行吗?”

普济州一番话下来,鲁怀山有些动摇了:“放开签证名额影响太大,暂时是不可能了。要发,就可着剩下的那几张签证发吧。”

普济州说:“有您这句话就行了。”

鲁怀山问:“可是最后这几个名额给谁呢?”

普济州说:“副总,这事还得您来定夺,只要您选出人来,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们并秘密地把他们送走。”

鲁怀山说:“可是那里面不会有你的海伦.米歇尔。”这一点,普济州当然明白,聊痛快了,普济州大口吃着烤肉面包,这算是鲁怀山请了他了。

钟摆声不断传来,罗莎默默地坐在桌前,等着普济州回来。普济州刚一进家,罗莎就把洗澡水给他烧好了,让他去洗澡,自己洗普济州换下来的衣服,说着男人的衬衣每天都要洗的话。普济州听着,感受着,滋味正香。

天空淡蓝,普济州的心情却是异常沉重。他的耳边回响着鲁怀山的话:“为了确保这些人的安全,每次我只能给你一个人的名字,当你找到那个人并送出奥地利之后,我才会给你下一个人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只能记在心里,不能写在任何地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最亲密的朋友,包括你的家人。”

建筑学家纳加.史迪尔,就是普济州第一个要找的人。

时局动荡,没有谁的心情是轻松的,蕾贝卡也一样,郊外的小木屋内,她一遍一遍重复着说大卫胆子太大了。大卫的党卫军服装是他暗杀敌人弄到的,他私自行动,招来蕾贝卡的指责。她说,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大卫擅自行动会让他们的计划和人置于危险之地。大卫辩驳着,一切都不是蕾贝卡猜测的那样,党卫军不会知道是谁做的。

蕾贝卡不想争论下去,她提到了罗莎的事情。如果这个秘密被党卫军知道,那么恐怖的脚步已经逼近。大卫以死宣誓,蕾贝卡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她绝不希望大卫以失去生命的方式来完成这一切,但愿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想象中的坏。蕾贝卡建议大卫换个地方住,大卫拒绝了,他不想离开和罗莎在一起的家,离开那里他将无法入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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